《提灯》 第1章 [现代情感] 《提灯》作者:甜久【完结】 简介: (叛逆乖张富家女主x敏感自卑小可怜男主)救赎/治愈/甜文 “她知道我看不见,她还是提灯走来,为我照路。” * 十七岁那年的初秋,沈姜第一次见到周鸣耀。 彼时,她是家境优渥的天之骄女,而他是受雇来授课的小提琴家教老师。 看着少年身上洗得泛白的校服,沈姜嫌弃别开眼:“妈,你找个瞎子教我拉琴?你怎么不找哑巴教我唱歌?” 少年唇线紧抿,充耳不闻,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是早已习惯。 后来不论沈姜对他如何刁难,少年清峻的眉眼永远沉静泰然,带着天才该有的倨傲。 沈姜心神一动,突然很想知道,高傲如周鸣耀一样的天才少年,被拉下神坛会是什么模样? 2. 业内人士趋之若鹜的棠宁杯音乐大赛,最高奖项却被名不见经传的盲少年夺走。 结果公布后,音乐界掀起惊天骇浪,各大院校纷纷对天才盲少年抛出橄榄枝。 然而比赛结束,少年不知所踪。 比赛结束当天的那个雨夜,背着所有人,少女指尖轻勾他的下巴,眼尾微挑:“不是说好了,赢了比赛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少年眸色渐暗,嗓音克制又喑哑:“你想要什么?” 沈姜潋滟的瞳仁泛着水汽,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吐息:“要你……吻我。” 后来每个雨夜,他的吻如山火般铺天盖压下来,吻得她无法喘息。 她看见了他洁白如瓷的脸上,满是情与爱搅乱的绯色浪潮。 “天才跌下神坛,原来只需要一个吻。” 内容标签:甜文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富家女和小瞎子 立意:爱是相互理解 第1章 提一个灯 九月下旬,秋老虎肆虐,骄阳晒得地面呲呲汩泡冒烟,人走在路上,成了会行走的蔫葱。 五点正是晚高峰,街上车流如织,幽清巷道内却渺无人烟,一群少年少女欢快肆意的喧闹声划破宁静。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周鸣耀特意收下盲杖避开人流,侧身贴着墙面摸索着走,这样更安全且不容易被人碰到。 没想到他的异样还是被发现了。 “哟,真的真的,真是瞎子!” “瞎的?嘶——怪好看,真可惜。” 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见盲人,他们好奇地摸他捏他扯他,一水儿的“全员恶人”t恤衫,偶尔掺杂几件荣市职中的校服外套,便是这个小群体最显著的特征。 唯独不同的是其中一位少女,她慵懒散漫地斜靠在长满爬山虎的墙面,最简单的白恤短裤也挡不住好身材。 美人在骨不在皮,毋庸置疑,这是个漂亮女生,好看到谁都会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心中暗叹,继而忍不住继续偷看。 这样一个令人惊艳的少女,竟是恶劣团体里的一员。 周鸣耀被小混混们戏耍地有些无措,佯装镇定地站在原地,脊背拉得笔直,像一颗挺拔的松。 这里是荣市有名的城中村,混乱肮脏。 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哈哈哈哈——你看他还会躲!是假的吧!” 酣笑声把正打量盲少年的沈姜从失神中拉回,她眨了眨眼,心猛然大跳。 蒋勋一拳朝小瞎子挥过去,如果是正常人,一定吓得及时避开。 但周鸣耀是盲人,货真价实的盲人,反应速度慢了不止一拍,好在最后紧急关头他还是避开了那道凶猛的残影。 也不知道是“看得见”,还是因为感受到了那股“拳风”。 拳头从他高挺的鼻梁骨擦过,鼻尖的部位微微泛红,并且红色缓慢加深,应该被打中了,面积不多。 少年本就白皙的皮肤被他们戏弄地泛出惨白的光,琥珀色的瞳仁毫无焦距地落在前方。 他无意识望向沈姜的方位,明明知道他是瞎子看不见什么,沈姜却被他“盯”得莫名心惊。 有个女生食指挑起周鸣耀的下巴作调戏样,眼神闪着邪邪的光。 周鸣耀迅速后退半步,手里的盲杖攥地死紧,像是要将它折断。 然而他的沉默更加助长了不良少年们的气焰。 虽然生得高大,偏偏是个瞎子,别说这群小混混了,就是小孩见了都能欺负他。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少年身上抚摸、锤弄,甚至有个男生捏了一把他的下ti 少年面色一变,猛地将那人推开,换来结实的一巴掌。 随后,少年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推开那人,冲出包围一头就往大马路上栽。 沈姜眸色一暗,拔腿就追,好在她平时经常锻炼,身体素质好,速度还算快地把盲少年从极速的车流里拉回。 “你疯了!你不看路吗瞎跑什么?” 他本来就看不见…… 少年挣脱她的禁锢,支着盲杖匆忙逃离。 “嘿!跑什么!我们姜姐救了你小命,谢谢都不说一声吗?” 盲少年身形踉跄了一下,继而迅速隐入街角。 “姜姐,这种人就不该心疼。” “就是,好歹说声谢谢,真没礼貌。” 远处的巷道尽头最后浮起一抹尘烟,鸟雀归巢,蝉鸣阵阵。 第2章 沈姜转身,心下一阵烦躁:“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 “这就走啦?晚上继续呀!还没玩完呢!” 她头也没回地向身后挥手:“到时候再说!” 一行人在路口道了别,因为突然出现的盲少年,使得沈姜回家的时间慢了二十分钟。 这一慢,就出了大问题。 江荟珠回家了! “让你好好待在家里练琴,又跑哪里野了?”眉峰化作锐利的一道光,照得沈姜无处遁形。 沈姜心虚,面上表现地越强硬:“没去哪啊,出去买点零食。” 把刚才在饭店吃饭时随手拿的两颗陈皮糖扔桌上,表示这是她在外面买的“零食”。 江荟珠心烦意乱,揉弄两下额迹,深呼吸:“晚上我要出去参加一个活动。” 所以现在没时间教育她。 江荟珠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边道:“我给你找了新老师,等会儿见到人记得礼貌点知道吗?他眼睛有问题,看不见,可别使你的小性子捉弄人。” 江荟珠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地沈姜眼冒金星。 “什么?又给我找了个家教老师?”清净日子过了一个星期都不到吧,又来? 沈姜梗住:“眼睛还看不见?” 说这话时,她口中的瞎子正好在门口换鞋,沈姜嗓门大,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是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被他听见。 她完全没发现被她称作瞎子的少年正缓缓向自己走来,不可思议道:“你找瞎子教我练琴,你怎么不找个哑巴教我唱歌?” 江荟珠被女儿的话噎住,横她一眼。 王姨扶着盲少年进入客厅,少年忽视沈姜的话,十分礼貌地对江荟珠打招呼:“江老师。” 江荟珠敛下眸中不快,温柔地冲少年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道:“坐吧。” 沈姜猛地回头,那被她称作瞎子的少年,不正是二十分钟前才被朋友们调戏过的那位吗? 脸上还有淡淡红痕,看不出来是五指印,沈姜莫名心虚。 他眼瞎,应该不记得她吧? “人家是棠宁杯一等奖,教你不够格?” 棠宁杯是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之一,在国际上也有极高的认可度,而且还是一等,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半只脚迈进了全球最顶尖的芙美皇家艺术学院。 “一等奖?” 瞎子拉琴得一等奖,沈姜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哦倒也不算玄幻,贝多芬失聪后不也弹出了美妙的音乐吗? 江荟珠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兀自拿一支银朱色口红往嘴上抹:“好好跟周老师练,你还有两年就高考了,考不上大学就给我去餐厅端盘子。” 江荟珠说如果沈姜考不上国家艺术学院就不管她了,停钱停卡。没钱就去扫大街或者洗盘子,按照江荟珠女士的狠心程度,她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芹芹他们爸妈都送他们出国镀金,成绩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凭什么我就要被你强压着学习啊?” 江荟珠手中动作倏然一停,美眸微抬,她很少这样认真打量女儿的脸。 沈姜现下有些生气,眉心蹙成一团,杏仁似的猫瞳大而明亮。因为正生气,腮上染成了桃红色,像拨了壳的荔枝肉,晶莹剔透。 除了出众的外貌条件,她还有优越的家世与资源,到头来却成了个不学无术的孩子。 太让她失望了。 “拿钱给你出国镀金混文凭?有什么用?没有一技之长,等你出社会了拿什么混?” 三连问问得沈姜心虚地挠了挠脸。 “不是还有你和我爸吗?” “就是因为你这种心态,我怎么放心你出社会,还去国外?”微不可察地哼了声,眼里有嫌弃:“别给我惹一身毒回来。” 像沈姜这种不学好的孩子去了国外很容易被带偏,深知这一点,江荟珠说什么也不可能任由她海阔高飞。 “你就是看不惯我,喜欢跟我对着干。”沈姜说不赢她,就开始无理取闹。 三年前江荟珠出轨离婚改嫁一步到位,自打那时候起,沈姜心里就给她妈记上了一笔,母女俩本就不甚好的感情更是筑起了万丈围楼。 沈姜一直觉得江荟珠对她有意见,是以对她的任何一句话都抱有敌意。 江荟珠性格平缓,见女儿发怒,只是漫不经心撩头发,一举一动优雅从容:“随你怎么说吧。” 江荟珠就是这样的人,跟她吵架就像砸在一团棉花里,憋屈! 母女俩的争辩,周鸣耀从始至终都有认真听。 他极力隐身,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一个不存在的人。 沈姜的目光无意中从少年的脸上往下滑——以她侧面的视角来看,少年实在过分漂亮。 即使端坐在沙发上,依旧能看出他个子很高,修长的双腿并在一起,背直如松,肩宽恰好,稳稳撑住身形,想必身材也差不了。 都说黑色显白,可白衬衫也将他的皮肤衬得发光一样白皙。虽如此,朴素的白色衬衫和洗褪色了的牛仔长裤,让他与周遭华丽环境格格不入,好似异世界的入侵者。 偏偏那漂亮的五官又很与周围环境融合,仿佛天生就该生活在优雅的场景中。 “你爸现在每个月给你六万吗?” 第3章 沈姜回过神,凝视江荟珠不搭话。 手指翻飞,最后一颗纽扣一丝不苟系上,霁青色旗袍穿在江荟珠身上出奇合身,她骨肉匀称,瘦而不柴,她的身体天生就不该藏进普通布料中,合该由旗袍裁剪出来。 四十岁以后江荟珠爱上了中式旗袍,但她是小提琴家,想象一位穿着素色旗袍在舞台上拉小提琴的美妇人,那画面冲击力十足。 在沈姜如临大敌的目光里,她缓缓整理衣襟,启唇道: “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他,降到两万吧,你一个高中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漫不经心说完,拎包走了。 “不行,凭什么!”她的零花钱已经从每个月十万降到了六万,现在直接拦腰斩断到两万?凭什么啊! 沈姜怒瞪她的背影,疾步而追,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妈!妈!” 作者有话说: 甜文,女撩男(男女主均满18) 第2章 提两个灯 江荟珠乘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沈姜焦急踱步,大约是气糊涂了,她竟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拍拍脑袋赶紧打电话给她爸。 可惜江荟珠更迅速,沈国辉的电话一直在占位。 也不知道聊了什么,一通电话整整打了十分钟! 家里只剩沈姜和盲少年,外加打扫卫生的王阿姨。 听见江荟珠离开的声音,周鸣耀略显拘谨地扯了扯发皱的白衬衫,对着沈姜的方向微微扬唇:“你好,沈姜同学,我是你接下来的小提琴老师,我叫……” “喂?爸!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降我的零花钱?” 沈姜给她爸的电话终于通了,周鸣耀的话直接被打断,他局促停下,耐心等她打完。 “不是,凭什么啊,我最近又没有犯错!” “我才不信,我就算好好学,她照样会找理由扣我的钱!” “我不,凭什么,那钱是你给我的,是你的钱,凭什么她说降就要降!她一分钱不给我花,还不让你给我花?凭什么啊!”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爸,你让我回去吧,我不要跟她待一块儿了。求你,我求你还不行吗?” 听不见沈国辉的声音,但周鸣耀能猜到他们大概在说什么,并且愈发激烈。 他顿时有些局促。 虽然来时就被江老师叮嘱过,说沈姜是个难搞的孩子,眼下看来,何止是难搞。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老是听她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听她的!就算你们两个离婚了,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是她亏欠你吗,为什么你总觉得亏欠她?你能不能……”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姜气得直接将电话挂断:“行,你们俩就使劲折磨我吧,再也不跟你打电话了!” 客厅里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落针可闻,别说周鸣耀了,就连王姨都尽量化身隐形人。 周鸣耀尴尬地顿住,想说些什么化解眼前气氛。 他等了五分钟才开口:“沈姜同学,现在可以……” “不可以!”少女的怒意毫不怜惜地刺向他的身体。 周鸣耀敛下眼睫,他只是垂头沉默,看在沈姜眼里,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地。 沈姜顿生烦躁。 她深呼吸,极力克制住暴躁的脾气:“你想干什么?” 周鸣耀抿唇,浓密的长睫扑簌几下,一张脸比女孩子还要白净。 “江老师让我教你练琴,我是你接下来的小提琴老师,我叫周鸣耀,你可以叫我……” “你真的会拉琴?”沈姜不耐打断他,眉眼夹杂了锋利的光。 周鸣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浅笑,这一笑连带着眉梢都是温柔的,温柔到不似真实的人。 骨瘦匀称的指节沿着沙发角往下爬,指尖小心翼翼在脚边摸索,很快摸到一只破旧的琴包,刺啦一声绵长的回响,他缓缓捧出一只小提琴,如获至宝般抱在怀中。 与琴包相比,小提琴倒是保养地很好,但一看就是廉价的便宜货,甚至拉出来的琴音都不那么标准。 因为看不见,周鸣耀从头到尾不需要低头,他双眼无焦目视前方,姿态从容淡然,沈姜甚至觉得他比她妈还优雅。 周鸣耀不急不缓拿起琴弓拉了一段《云雀高飞》,这是英国作曲家威廉斯独具特色的作品,曲调悠扬柔和,婉转迂回,充满印象主义色彩的云雀,高飞于空阔之境,宛如暮春三月。 曲毕,云雀远去,琴音裹挟着清风在蜿蜒的小溪上撩起阵阵涟漪…… 刹那的失神,沈姜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盲少年的内心世界,看到了他不同于表面的人格。 丰富、多彩、浪漫,他并不“孤独”。 沈姜不喜欢小提琴,可以称得上厌恶,却该死地沉浸于他的琴音中。 回过神,惊觉自己真是疯了才会乖乖站在这里听一个盲人拉琴! “你真是瞎子?”琴拉得这么好,别不是装的,为了制造什么噱头吧? 沈姜拧紧眉头打量他,少年五官漂亮地不像话,要是他还健康,去水果台参加什么练习生,哪里还有现在这些小鲜肉的机会呢? 那句话是对的,老天给了你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 沈姜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鸣耀感受到一阵带着柠檬香气的清风拂来,一团灰色影子闪过面颊。 第4章 他知道,是沈姜在试探自己是否是盲人。 他始终保持得体微笑,鼻尖泛着一点红:“我希望我不是。” 沈姜注视他脸上的红印子,看了两秒便移开目光。 “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够愉快进行。”他又道。 愉快?愉快可以,拉小提琴不行! 周鸣耀把琴递过去,说想让她拉一曲听听水平。 沈姜嫌弃扭头,宛若莺啼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不尽讨喜:“不想用你的破琴,音质不好。” 这话如果被江荟珠听见一定会嘲讽她。 琴都不会弹的人,就算给你海菲兹大师的琴你又能拉出什么花来? 周鸣耀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指腹一下又一下在衣摆处碾压。 他没强迫,而且也赞同她的说法——自己的琴确实廉价且破旧,沈姜家有早已准备妥当的好琴。 沈姜不情不愿拉了一首儿童曲,周鸣耀站在一旁,双目无焦,唇角始终扬着一抹弧度。 曲毕,沈姜视线满屋子搜寻王姨。她现在在厨房忙碌,往常这个点她早该上楼打扫卫生,这会儿迟迟不肯走,其实就是江荟珠派来监视她的。 “摇篮曲?”周鸣耀没想到她会拉这首曲子,微微诧异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他忽然抬手,循着她的方向要触摸她。 看着少年慢慢伸过来的修长手指,沈姜蹙眉,一把将小提琴塞入他的怀中。 周鸣耀怔愣,抱紧小提琴,无焦距的瞳孔落她的方向。 “刚才有几个地方拉得有问题,我想知道你拉琴的姿势,是不是手放错了?” 所以刚才才想摸一摸她的手臂,只要摸一下,他就能知道她的姿势是否错误。 沈姜惊讶于他单是靠听就能知道她的姿势有误? 当年第一次学小提琴的时候为了跟江荟珠作对,沈姜故意连手势都不好好练,导致后来即使想改,无奈形成了肌肉记忆。 沈姜狐疑打量他,真的是瞎子吗? 不甘心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答案显而易见。 纵使沈姜不满她妈找家教老师教她练琴,也难免觉得周鸣耀这个人可惜了。 棠宁杯第一? 啧。 周鸣耀用她的小提琴示范了一下正确姿势,顺势搭着她的小提琴用琴弓拉了几下,脸上顿时浮现欣喜的表情。 “云杉吗?” 突如其来的激动惹得沈姜频繁打量他。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在琴身抚摸,像抚摸情人的躯体一样温柔。 制作小提琴最好的木材是意大利云杉木,纤维组织紧密,柔软而富有弹性,一把动则几千上万,其珍贵度昭然可见。 没有哪个爱琴人不希望自己拥有最好的小提琴,周鸣耀也不例外。 遗憾的是,他的小提琴是两年前买的,还是杂牌二手货,廉价至极,但也并不妨碍他拿它当宝贝。 手臂挑动,他又轻轻拉了几下沈姜的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是意大利云杉吗?”不止动作轻柔,连带着声音也轻微颤栗。 从来被她当作垃圾扔着摔着的小提琴,此刻被周鸣耀当作宝贝抚摸,沈姜心里百种滋味。 “这都做成琴了,谁看得出来是哪里的木头啊。” 她心不在焉,时而看看周鸣耀欣喜的面色,时而想起她那降到可怜的零花钱。 周鸣耀正准备开始教学的时候,沈姜朋友的电话打了进来,约她出去玩。 她去阳台接电话了,回来的时候心情显然很不错,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周鸣耀听出来了,以为她心情好就能好好练琴。 但很快,他甚至没来得及把琴还给她,人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走了。 半分钟前,王姨进了厕所,沈姜趁机溜之大吉。 他心一慌,想起下午遇到的那群不良少年,踉跄地追她而去。 “沈姜。” 沈姜理也没理他,兀自打开大门,然而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周鸣耀握住手腕。 极度准确握住了她的手腕,沈姜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人看得见? “干什么?”冷冰冰看着他。 “沈姜,你要去哪里?江老师让我教你练琴。”他眉心微蹙,眸子染上几分着急。 沈姜嗤笑,拍拍少年的手臂,语重心长:“还不走难道留下来被你教训吗?省点工夫吧,瞎子老师。” 她毫不费力便挣脱他的手,趁王姨还没出卫生间,大步流星离开了家。 听见大门打开又迅速闭合的声音,周鸣耀有些无措。 “沈姜?沈姜?”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周鸣耀掏出手机拨打江荟珠的电话。 “走了?”电话另一头传来清冷的女音,似乎对沈姜的逃跑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周鸣耀握紧手机,嗓音清冽:“是的,江老师实在很抱歉,我没能……”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早知道她不会安分上课。”江荟珠烦躁地揉了揉额迹,呼吸骤然加长,“你先回家吧,这事我来处理,明天按时过来给姜姜上课。” 握紧手机,周鸣耀顿感一阵挫败:“好。” 王姨从卫生间出来,见周鸣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拍拍脑袋:“哎呀,我真是,我真应该憋一憋的!” 第5章 周鸣耀离开御景湾的时候,王姨送了他一程,送到大门口还不放心,略带担忧地问:“你家在哪儿啊?远不远?” “不远,我有导航。”少年晃了晃手里的盲人版特制手机。 “哦,那就好,真的没问题吧?”她还是不太放心。 周鸣耀弯唇,一笑如沐春风:“没关系,我来时就是自己走的。” “行,那你慢慢走,小心点。” “我会的,谢谢。” 他转身离开,王姨怎么瞧怎么觉得那孩子连背影都透着可怜的味道。 * 最近下了场雨,落叶铺满一地,像金色的鳞片。 早晚温差大,天气有转凉的迹象,但南方的城凉地很慢,夏长冬短,最近秋老虎正烧得旺,基本上得等到十一月才开始穿厚外套。 上个月,周鸣耀收到了芙美皇家艺术学院的邀请,那是全世界排名前三的艺术学院,很少有保送名额,但他们给了他免试进入的机会。 周鸣耀拒绝了邀请,他说没有去国外的打算,最后接了中国艺术学院抛出的橄榄枝。 国艺是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对周鸣耀来说,这里就很好,足够好了。 沈姜的母亲江荟珠就在国艺任职,是音乐学院的副院长。 棠宁杯结束后,江荟珠早早等候,不给别的老师机会,果断把周鸣耀挑走,说等他入了学要培养他做关门弟子。 说不激动是假的,江老师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出色小提琴家,艺术界无人不知,且她也是从芙美皇家艺术学院出来的,有天赋有能力,只是早在十年前就不收徒弟了。 后来,江荟珠又问周鸣耀有没有空帮她辅导孩子。 大概是知道周鸣耀家庭不好,她给出的报酬很高,一个小时八百,周鸣耀几乎没有考虑就接受了。 …… 回家的路途不那么顺利,盲道有各种障碍,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一棵树栽在盲道上,周鸣耀哭笑不得。 紧接着一条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奶狗吧嗒跑来,熟练蹭上少年的裤管,嘴里发出呜咽的奶鸣。 周鸣耀轻轻用盲杖将奶狗推开:“大黑,别闹,今天没买香肠,改天吧。” 他不知道奶狗是什么颜色,因为眼里只有黑和灰,所以叫它大黑。 小白狗表示:反正我听不懂,你怎么叫都行。 大黑一路跟随少年拐弯进入逼i仄深幽的小巷子,前方忽然喧哗,一大波人拥簇着走来,声势浩荡。 怂包大黑被吓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周鸣耀身体陡然僵硬,转身想换条路却被眼尖的少年们发现。 “嘿!那不是下午那个瞎子吗?”连衣服都没换,太好认了! 说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周鸣耀的方向跑。 少年听到动静加快速度,却还是被这群恶劣的少年少女们围地水泄不通。 “小瞎子,看见我们跑什么啊,嗯?” “马哥,他看不见。” “哈哈哈,你都没看见我们,你跑什么啊?” 即使路灯昏暗,朦胧的光线也能看见面前少年的绝美容貌,美到连女生都嫉妒。 周鸣耀手握成拳,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这群人戏弄的结果,没想到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女音。 沈姜推开挡在面前的马金武,嗓音冷然:“行了别找事,我时间不多。” 听见沈姜声音的一刻,周鸣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分明他是瞎子,却把头转到了她的方向,一厘不差; 分明是个瞎子,那目光却好像透过一层黑暗,划开了沈姜的身体,开膛破肚,什么也不剩。 沈姜心中莫名心虚,但想想周鸣耀只个瞎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不会知道面前的人是她。 所以,为什么要心虚? “姜姐,这瞎子长得真好看,要不咱……?” 沈姜从没在一个女生身上见到过“猥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她冷淡地睥睨她,双臂环胸:“你想干什么?” 金菲菲嘿嘿一笑,笑音绵长:“不干什么,就是一起玩玩呗。我说,这瞎子一定没有朋友吧?” “是吧?”说着伸手去摸他,“女朋友也没有吧?” 周鸣耀受到惊吓避开,橙黄色的路灯也没办法盖住他惨白的脸色。 他想后退,后面是墙面,他无路可走。 他用力攥紧盲杖,紧到好像要将它拧断才甘心。 就在金菲菲快要摸到周鸣耀的脸时,沈姜一巴掌拍开她的手。 拍得很重,啪的一声清脆响,痛得金菲菲龇牙咧嘴甩了甩手。 沈姜不悦吐出一句:“瞎子你也看得上?” 见沈姜脸色不太好,金菲菲悻悻放下手,讨好地笑了一下,才又嬉皮笑脸着,说:“姜姐,上面坏了~下面没坏啊。” 周围瞬间响起沸腾的起哄声。 “欧欧欧——金菲菲,你好坏啊哈哈哈——” 昏黄的路灯将少年的脸照得四分五裂,一半是亮,一半是暗。 他唇线绷得紧直,指关节泛白握成拳,再用力些,骨头仿佛快要顶破皮肉。 作者有话说: 劳烦大家多多留言哦~打卡撒花都可以,感谢~ 每天0点更新~*^_^* 第3章 提三个灯 沈姜垂眸扫了一眼,沉着脸收回目光。 第6章 金菲菲还挺骄傲,歪嘴笑道:“这男的要是没瞎,那得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咱不亏啊!” 周遭起哄声愈加肆意张扬,少年垂头,胸膛起伏,深深的乌瞳无光无色。 “金菲菲,平时看不出来你这么生猛啊!” “哈哈哈,金菲菲,你春心荡漾了啊?” 蒋勋短促地笑了一下,最后一口香烟吸完,随手扔到路边,问她:“之前不是跟技校的小学弟打得火热吗,你们掰了?” 说起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学弟,金菲菲就生气,浓重的妆容狠狠拧成一团。 “掰什么掰,活太烂,我把他甩了。” “哈哈哈——” 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聊黄色话题,沈姜心中愈加反感,说不出的憋闷。 而被这群恶劣少年少女们逗趣的周鸣耀,好像是可以被人随便摆弄的一件商品。 他们可以肆意评论他,辱骂他,戏弄他,他毫无反抗的力量,毫无挣扎之力。 沈姜脸色愈发阴沉。 一年前,沈姜结实了蒋勋,蒋勋又带她认识了这些小混混,虽然在一起玩了一年,但恶劣少年们的行为她从来没参与过,只当旁观者。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与她无关,她不在乎他们欺负谁,戏弄谁,她只享受跟他们待在一起的那种自由肆意的感觉。 她也知道这些不良少年说话很荤很随意,可今天听到他们用这种变态的话侮辱周鸣耀,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笑过闹过后,金菲菲按捺不住继续揩油,还让另外几个小姐妹摸。 除了金菲菲,其他几个女生还是比较纯情的,她们不好意思,即使周鸣耀是瞎子,但他同时也是长得很好看的瞎子,真要欺负他,倒是不忍心的。 “想搞他?”沈姜笑容不达眼底,捏住金菲菲的手腕:“你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你搞。” 金菲菲倏地愣住,再看沈姜正经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 喉咙一滚,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虽然金菲菲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荤话浑话都敢说,但现实里确实是第一次接触这么漂亮的男生。 漂亮到摸一下都感觉是亵渎。 好在他是个瞎子,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侵犯他…… 这样想着,金菲菲不自觉凑近了少年,想让他闻闻自己身上的香水味。 这瞎子肯定没有女人缘,十七八岁的少年如狼似虎,见到她这样有魅力的女生还不立马扑倒? 指尖慢慢悠悠爬上少年的胸膛,挑弄似地来回滑动。 “愿不愿意跟我好呀,小瞎子?嗯?愿不愿意?” 人群里发出剧烈爆笑,大伙儿期待又戏谑地看向周鸣耀。 少年无焦距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空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嗓音冷若寒潭,末了吐出一个字:“滚。” 金菲菲的脸色霎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 都快被他们围殴了居然还敢说出这种惹怒他们的话,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艹你m的瞎子!你再说一句?”她都没嫌弃他是瞎子,他居然让她滚? 气死她了! 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却被沈姜半路截断。 少女冷绷着脸,黑暗里看不清情绪:“金菲菲,人家都让你滚了,怎么还恼羞成怒?” 恼、恼羞成怒? 金菲菲猛地扭头,不可思议看向沈姜。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她。 沈姜今天好反常,往常她只站在一边看,有时候嫌烦,让他们快一点,今天却主动参与,还不是加入他们,而是维护这个小瞎子。 难道……看上他了? “姜、姜姐,你什么意思?”金菲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抽回手,反复揉捏被捏疼的地方。 凉风吹来,衬得少女的脸色比残冬还要萧瑟,字字冰针入骨: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你们这样捉弄人,尤其是这种眼睛都瞎了的可怜人。” 可怜人? 大伙儿缄口不语,愣住。 咋不知道沈姜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几个男生企图缓和气氛,打哈哈含糊道:“对,其实咱也不是很喜欢捉弄瞎子,这不是闲得无聊吗,姜姐来了以后我们就没怎么干这种无聊的事是吧?哈哈哈,走吧走吧,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走走走,饿死了。” 众人磨磨蹭蹭地散开来,周鸣耀看见眼里的黑色雾团一点一点变亮。 “走吧,别玩了。”蒋勋一声令下,大伙儿便没了逗弄的兴致。 金菲菲落在了队伍最末端,盯住周鸣耀,咬牙切齿:“死瞎子,我记住你了。” 走出巷子前的一秒,沈姜鬼使神差回头。 昏黄的路灯下,小瞎子默默拄着盲杖,步履紊乱,一步一步走向与她相反的远方。 …… “你还知道回来?” “今天这么早回家?”单肩包往玄关台面一扔,沈姜漫不经心换拖鞋:“瞎子老师告状了?” 头上发簪随着她深呼吸的动作晃了晃,江荟珠暗示自己消消火气:“放尊重点,别一口一个瞎子,人家有名字。” “叫什么?”沈姜问。 “他没告诉你?”看着女儿进厨房倒水喝,江荟珠没好气地睨她。 第7章 沈姜咕噜咕噜往肚里灌了两大杯水,肚子越喝越涨,却不觉得解渴,嘴里始终有股涩涩的味道。 今天沈姜第一次被朋友们带去酒吧,体验过这次后她一辈子都不想去了。除了吵闹就是酒,喝不完的酒,到处都是香水和不知名味道的混合体,熏得她想吐。 沈姜不太会喝酒也不敢喝太多,最后喝了两杯就不肯要了,陪朋友们玩到最后,给他们付钱,付好上街逛了会儿就回家。 其实要说有多好玩呢也没有,主要就是图个跟朋友在一起的氛围,那种被人簇拥,让她感觉自己是有用的、是有存在感的氛围。 “不知道,好像说了,好像没说。”沈姜那时候气急攻心,心不在焉哪里记得住他的名字。 江荟珠撩开头发,身子往沙发上一落,坐得笔直:“之前我教你你不学,说要别的老师教,别的老师请来了,你还是不学,你到底要怎样?” 别的老师……说起这个,沈姜脑海里不觉浮现周鸣耀一步一步支着盲杖远去的背影,心下倏地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很烦。 “因为我不学,所以你把瞎子都请过来了?亏你想得出来。” 江荟珠见女儿不着调的样子就心堵:“我很认真在跟你说话,请你正经点。” 请?谁家妈妈跟女儿说“请”字? 江荟珠确实不能以常人的思维看待。 她是国内出众的小提琴家,沈姜十三岁时,她离婚再嫁,嫁给了业内同行,也是她的初恋,一名大提琴家。 至于沈姜的父亲,就是个暴发户、土豪,据说当年趁人之危从那位大提琴家手里抢走了江荟珠,婚后生下了沈姜。 但江荟珠对沈国辉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这种不喜欢延续到了女儿沈姜身上。 沈姜从小几乎没体会过母爱,她的母亲把所有的精力和爱投注到了事业中,忽视女儿,忽视丈夫。 直到她与沈国辉离婚以后,沈姜被法院判给了江荟珠,江荟珠忽然就对女儿上了心。 江荟珠改嫁的第一年,是对沈姜管教最宽松的一年,那是美妙的高一,也是在那个时候,沈姜结交到了混混朋友们。 那是她最快乐的一个学期,但浅尝截止,高二伊始就被江荟珠干涉了自由。 不是因为混混朋友,而是因为老师向家长告状,说沈姜在学校不好好听课,作业不写,考试也白卷。 那时候江荟珠新婚快乐,心情挺好,大概因为如此所以良心发现,开始关注女儿,对她上心,说要培养她,要传授给她最得意的拉琴手艺。 也可能是因为高一暑假,带沈姜参加了一次业界人士的宴会,所有人的孩子吹拉弹唱跳,个个有才艺,只有江大院长的女儿拿不出手。 可能受了刺激,于是开始激娃。 有点晚,但也不算晚。 前者在沈姜看来,真的很可笑。 江荟珠门下弟子无数,十五年里却没有女儿的一席之地。即使小时候沈姜主动缠着要妈妈学小提琴,她也嫌烦地将人推开。 后来拒绝的次数多了,沈姜彻底厌恶小提琴,也厌恶她。 总之江荟珠对沈姜永远客套疏离,不过最近比起前几年是要好不少的。 大概是被新老公滋润了吧,偶尔也能跟她开几句玩笑,好像变成了真的母女,但沈姜清楚地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的。 她只是母亲心情好了逗一逗的玩具,一般情况下,面对女儿时,她还是那个冷漠疏离的江女士,继父和继兄在的时候,江荟珠对她不耐烦的态度会收敛一些。 敛下神色,沈姜也十分正经地对母亲说:“那我也很正经地告诉你,我不想学什么小提琴,我只想安安稳稳混到毕业。” “然后呢?混到毕业然后呢?连中专都考不上吗?”江大院长忍不住对她冷嘲热讽。 沈姜就不爱听江荟珠挖苦她,反驳道:“反正……” 没说完,江荟珠毅然开口:“不可能。” 她双臂环胸,变成了沈姜最熟悉的那副面孔:高傲、漠然。 “沈姜,我已经跟你爸达成共识了,你要是考不上国艺就出去端盘子,怎么样都好,我们不会再管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跟你爸对峙。” 她势在必得,自信的模样让沈姜心抖了一下,没什么底。 沈姜知道自己老爸有多舔她妈,他对江荟珠简直有求必应,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了! 再说这俩人女儿的名字:沈姜,爸爸姓沈,妈妈姓江,所以她叫沈姜,外号“生姜”! 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被同学取笑,偏偏他爸自得其乐,以为自己取的名字特有情调! 现在她妈突然要她学小提琴,考国艺,这种对沈姜百利无一害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同意,而且他还是江荟珠的舔狗,江荟珠说什么他都答应。 ——可、可爸爸到底最疼她,不会不管她。 沈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当着江荟珠的面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电话里那熟悉的男音却一直跟她打马虎,企图糊弄过关。 “你妈是国内最厉害的小提琴家,教你最多三个月吧,上国艺完全没问题啊。放心,你妈真的厉害,别太焦虑,认真练就行了。” “爸,你别转移话题,你真跟她达成共识了?如果我考不上国艺,你就停我的卡?再也不管我了?即便我去餐厅当服务员给人端盘子……” 第8章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传来笑嘻嘻的声音:“哈哈,你说这个啊,其实……你下个月来看爸爸要不带点荣市特产吧,我记得那个土猪腊肉挺好吃的。对了,其实啊,爸爸觉得你考个二本也差不多了,毕竟基因在这里。爸爸当初啊,也就是个中专,但那也没关系,你看爸爸现在不是……” 听着沈国辉不着调的话,沈姜什么都懂了。 她深呼吸,极力克制着坏心情:“好的我明白了。” 嘟嘟——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忙音。 “哎——哎——姜姜啊——喂,喂?” 沈姜握紧手机,青筋鼓起。 母女俩僵持了很久,空气凝固成冰。 望着江荟珠云淡风轻的模样,沈姜不甘心,很不甘心。 失控的感觉再次回到身上,连飞翔都不会的幼鸟,面对母亲的强迫,毫无挣扎之力。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的。”她颓然垂下脑袋,昭示着对抗再一次失败。 江荟珠露出满意的笑,她永远是那个胸有成竹的高贵女人,什么事也难不倒她的江大院长。 其实这个电话一开始就不该打,倒是凭白让沈姜心梗。 装乖,她现在只能装乖,按照江荟珠的心狠程度,她不好好学习的后果就是扫大街端盘子,现在只有顺着她,才能拿到钱。 那通电话结束后,沈姜就做出了要开始缩衣节食的决定。 她要存钱,要存私房钱,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等哪天惹恼了江荟珠,爸爸也另寻新欢不管她的时候,有私房钱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第4章 提四个灯 第二天周鸣耀如约到来,看见“乖巧懂事”的沈姜还觉得不习惯。 毕竟昨天沈姜叛逆的性格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最后果然是周鸣耀想多了,沈姜的“乖巧”仅体现在她愿意学小提琴上,而不是愿意认真被他教。 周鸣耀第一次见到沈姜这种不守规矩、口无遮拦的女孩: “瞎子老师,能别只教一节了吗?我能不能快点学完一整首啊!”甭管好不好,只要学会一首完整的曲子就能暂时交差了,她只想速度解决! 而且,对付不了江荟珠,还对付不了一个瞎子老师吗? 周鸣耀对她的称呼视若无睹,略微严肃了面孔:“刚才那一段完全不行,音调不准,你的错误还没改正过来。” “哎呀你别老是抠细节,咱要注意的是整体!” 沈姜不耐烦瞪他一眼,猛然想起他压根看不见,顿时索然无味。 “亏你还是我妈请来的老师,连这都不懂,你见过比赛只拉一小节的吗?” 周鸣耀只是礼貌一笑,下颌线条紧绷着:“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至少不应该质疑江老师的眼光。” “……”沈姜怼不过人又开始口无遮拦:“这么喜欢她啊?要不你给她当儿子算了,你长得好看,小提琴拉得又漂亮,还乖,不像我老冲她顶嘴。” 越说越觉得可行,沈姜拍手称笑:“瞎子老师,我发现你还真是江女士儿子的最佳人选啊!咱俩真是投错胎了!” 听那俏皮的声音,周鸣耀往她的方向望了眼,无奈道:“我姓周。” 而且……若她真投身在他家,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一定。 想起什么,周鸣耀的心情忽然有些阴郁。 沈姜没发现他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顾自开玩笑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噢,瞎老师,你觉得行不行嘛?” 尽管沈姜口头上一直不尊重他,周鸣耀都没有表现出厌烦和生气。 他唇角含着温润的笑,嗓音轻轻渺渺,脾气好得很。 “刚才那一小节你的节奏太快了,有几个音符每一遍都是错的。” 沈姜:“……” 真无趣。 强忍着脾气学了一个小时沈姜就没劲了,但比周鸣耀内心预料的二十分钟好太多。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跟他聊天,问的都是关于他眼睛的问题,周鸣耀偏偏不上套,毫不受干扰。 沈姜这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周鸣耀欲要开口让她暂停,便注意到那边忽然没了动静。 沈姜不动了,也不说话了,片刻后忽然凑近他,那距离近得好像要吻人似的,近到周鸣耀能感受到喷洒在他脸颊的炽热气息,呼吸猛然一滞。 浓郁的柠檬香气袭来,如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猛烈、肆意、张扬。 就在周鸣耀想要后退的时候,两肩被沈姜用力扣住,她在认真打量他的眼睛。 “啧,这么好看的眼睛……可惜了。我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说盲人的眼睛好像也挺怕光,你应该带个布条什么的在眼睛上吧?” 她莫名想起昨天和朋友在巷口遇到他时的那一幕,他们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侵犯他,他除了不痛不痒地推搡几下,毫无办法。 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哪那都挑不出错的少年,居然是个瞎子。 她忽然有种同命相连的感受,但周鸣耀显然比她悲惨万倍。 周鸣耀难得回应了无关练琴的事:“我不需要。” 他扭头,与她的距离只有两公分,近到只要撅一下嘴,说一句话就能碰到。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体温,周鸣耀逃也似的后仰半寸。 “哦。”沈姜直起身,“那看来已经严重到不用带布条了。” 第9章 “……”想了想,周鸣耀没忍住,问她:“你看哪里说的盲人要带布条?” 沈姜摇头:“不知道,小说里看见的吧,除了小说我也不看其他东西。” “小说都是假的,少……”说到一半周鸣耀顿了一下,他意识到无关紧要的话太多了,及时闭嘴。 他只是她的小提琴家教老师,他的职责不在此,也没义务教育她,说多了只会让人凭白心烦意乱 “继续练琴吧。” 沈姜从来不觉得四个小时能有如此漫长! 结束后,像被放出牢房,心情挺好,还“顺路”把周鸣耀送到了小区门口。 外面就是热闹的市区,小区虽然在市中心,里面却很安静,完全听不见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就好像自动开启了一层屏蔽器,只能说这小区的隔音效果做得一级棒! 近日天气炎热,即使五点太阳也高高悬挂半腰。 沈姜扭头看见超市门口的冰柜,拉住支着盲杖前行的周鸣耀。 “哎,你吃雪糕吗?” 周鸣耀正要拒绝,沈姜兀自进入超市。 “老板,最便宜的雪糕是哪个?”她现在要省钱,不能像以前一样不看价格就买东西了。 “小布丁?”得到答案,沈姜在冰箱里四处翻找,最后在角落找到了,居然只要一块钱! 沈姜一口气买了两根,一根塞进周鸣耀怀里,另一根撕开包装就开吃,大口吞吐,完全不顾及形象。 听见沈姜吞吐雪糕的声音,脑海里自觉浮现红艳艳的嘴唇,和白到发光的雪糕…… 其实他完全看不见,为什么听见那水渍声,眼前仿佛闪过一丝画面。 心口微微发痒。 轻轻剥开包装袋,指尖染上三分冰意,雪糕入口绵软甜腻,甜甜的,很好吃。 “第一次吃一块钱的雪糕,感觉比三十块钱的还好吃,我以前被坑了啊!”说完,囫囵吞下最后一口,折回超市又买了一根。 听到沈姜的自言自语,周鸣耀才知道,原来她自己也是吃一块钱的雪糕,他还以为…… 吃着吃着,少年莫名笑了一下。 他想起昨天在巷口遇到的那群小混混,他知道,其中有她。 但她没和那些人一样欺负他,她只是旁观,她还出声呵斥了。 他觉得眼前的少女虽然叛逆桀骜,却是善良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与那群人混在一起。 其实像沈姜这样的人,周鸣耀第一次遇到。 面对眼盲少年,普通人的目光和行为不是同情就是蔑视。 他十三岁瞎了眼,大概是环境原因吧,那时候住在乡下小镇,欺负他的人很多,后来父母搬家到了城里打工,情况稍微好了一点。 长大以后更少有人欺负他,除非必要,他也不怎么出门,所以也很少有人会主动为难他,倒是多了许多同情他的人。 沈姜这样与他呛声的女生,确实是第一次遇到。 跟她说话时,周鸣耀觉得自己好像不是瞎子,而是一个正常人。她完全不关心他的自尊心,一口一个小瞎子。 他听得出来,那一声声小瞎子没有恶意,她在逗趣他,与他开玩笑。 这比从前叫他名字却欺负他的人好多了。 她直白的说话方式,在别人眼里是缺点,在周鸣耀这里却是难得一见的“优点”。 这么想着,有那么一瞬间,周鸣耀觉得自己像一个受虐狂。 沈姜吃了雪糕心情变好,善心大发要送周鸣耀回家,结果不知道有四公里路,走到一半就被太阳晒得受不了。 “算了你自己回去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回家,走不动的话我现在帮你打车 ” 想起自己说要缩衣节食的计划,沈姜其实纠结了一秒。 算了,打车也费不了几块钱,不至于抠门到这种地步。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能送到这里,已经让他很惊喜了。 毕竟他们俩的初遇并不美好,他坐在沙发上听了她二十分钟对自己的吐槽,其实心里挺焦灼不安。 他怕被辞退,又舍不得薪水,只能佯装镇定地坐在那里听母女俩争辩。 “对了,你把我电话存一下。” 周鸣耀表示疑惑,澄澈的双眸盛满水汽。 望着他的俊脸沈姜愣了一下神,继而不自然地轻咳:“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打我电话。” 少年清冽的五官僵硬了一瞬,继而别扭地说:“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沈姜先是一愣,眼波潋滟,既而戏谑地笑开了。 “你知道了?” 不是看不见吗? 难道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少年的下颌线条微微绷紧:“沈姜,为什么会跟那样的人做朋友?” 一听,沈姜便反感地拧紧眉头,语气不善:“关你什么事。” 这个瞎子,白瞎她担心,她最讨厌说教了。 但周鸣耀没想说教,他只是问一下,她嫌烦,他就闭嘴不说了。 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沈姜见他没有要教育自己的打算,心中躁意骤然瓦解。 “手机呢?拿出来,我给你报号码。” 周鸣耀伸手进裤兜,把手机递了过去。 沈姜挑眉:“什么意思?” 脸颊莫名其妙染上一丝绯红,他说:“你,你帮我存一下。” 第10章 他看不见,不方便存,她来存会快很多。 “麻烦。” 撇撇嘴,沈姜接过他的手机,摁了几下按键就懂了基本操作。 每摁下一个数字,手机就会有一道机械女音报数,确实很适合周鸣耀这种盲人使用。 存好后,顺便保存到快捷键:“以后找我就长按0,我设了快捷键。” 周鸣耀收回手机,双眸微微低垂,眼睫上凝着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乖乖应下:“好。” 然后她就没说话了,周鸣耀也没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他看不见她,她一直打量他。 夕阳映着他的脸,纤密睫毛犹如蒲扇,唯余安静与温柔。 “再见。”少年开口与她道别,嗓音轻轻渺渺,像空谷里发出的螺号。 “嗯。”沈姜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即将转身的周鸣耀:“这么热的天,以后出门带把伞吧,本来就瞎,再黑?” 沈姜盯着他鼻尖上的汗珠,笑容恶劣:“没眼看哦。” 少女的声音狡黠俏皮,仿佛一团带刺的雾,酥酥麻麻钻入耳腔。 周鸣耀心脏无序地大跳起来,仓皇转身,很快消失在了视野。 …… 作者有话说: 很久没来现言,好冷,像在北极。 第5章 提五个灯 周日中午练完琴回家,周鸣耀吃完饭就会去给沈姜辅导小提琴。 大黑一路从博园路跟到易水路,哼唧哼唧贴上周鸣耀的裤管,似撒娇,似道歉。 少年无奈踢开它,摸索着进入昏暗楼道:“我知道你胆小,不买香肠是因为今天小店关门了,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明知奶狗听不懂他的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好啦,我原谅你了,快走吧。” “大黑,别闹。” 小奶狗终于听懂了他的话,也许是听懂了语气,呜咽着跑开。 打开门,放下盲杖,他熟练地走进厨房,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以鼻梁为界,一半是明媚,一半阴霾。 厨房背阳,暗到看不清分不清青菜和香菜,他没点灯,因为眼盲用不着。 周鸣耀摸索着做了一道蒸菜,胡萝卜加生菜加玉米粒和红薯一起蒸,有主食也有蔬菜,再打个荷包蛋放在沸水里,菜煮好,荷包蛋也熟了。 洗菜切菜,动作行云流水,玉米粒最慢,因为需要他用手剥,如果用刀切容易切歪,他的手很“珍贵”。 锅里蒸菜的时候周鸣耀就拌调料,他看不见,只能靠嗅,闻一闻这是香油,这是醋,这是酱油。 还可以靠触觉,那是芝麻,那是葱,那是香菜。 这碗调料是他唯一能享受到的味道,所以他很重视,也准备充足,葱姜蒜都齐全。 电饭煲里的饭煮了两人份,蒸菜也是两人份。周鸣耀每顿饭不是蒸就是煮,他看不见,中式炒菜对他来说危机重重。 周巡山晚上九点半下班,没吃他做的蒸菜,切了卤味下酒,最后大约没吃饱,骂骂咧咧把他的蒸菜和米饭从锅里拿出来,还是热的。 最后打了个饱嗝,点上香烟,两腿搁上桌台:“去洗碗 。” 随着少年行走间的动作,烟灰轻飘飘卷着漂浮,最后如尘埃跌落。 “瞎子,过来。” 洗好碗,他摸索着出来,权当没听见。 在他面前,他是一句话也不想说的。 可恶劣的男人偏偏要他说话。 他揪住少年的头发往后扯,皮肉生疼。 少年后退两步,趔趄地栽倒,没用手撑,于是臀部青紫了一块。 他唇线紧抿无动于衷,双目无神也无焦距,漂亮温柔的眉眼此时空洞沉寂。 周巡山见不惯儿子像石头人,发狠地踢了几脚,他连哼声也没有,沉默无言。 踢了几下听不见动静,周巡山渐渐失了兴趣,踢踏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周鸣耀坐在原地,直到听见男人卧室门关闭的声音,才摸索着起身。 卫生间里有一股尿骚味,周巡山从来不尿坑里。 他摸索着去找花洒,看不见就到处冲,乱冲,每个角落停留几秒,直到那股恶心的味道冲散,才脱掉衣服锁好门开始洗澡。 洗完躺在床上,已经精疲力竭。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 还有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 老话说:书中自有everything。 零花钱减到每个月两万让沈姜内心危机感上升,没有钱的日子她毫无安全感。 她要读书,要把成绩提高,她要考试大学拿回属于她的钱! 然而沈姜高估了她的自制力,语文和英语还好,满分150考个一百一二还是没问题的,其它科目惨不忍睹,勉勉强强混个及格。 想了想,拍案决定得找老师补习。 考虑到课外时间还要学小提琴,已分不出精力再补一门文化课。毕竟又不用考清北,至于那么拼命吗? 那么只能借用在学校的时间,找个“小老师”帮她补补功课才行啊。 要么不找,要么就找最好的,沈姜虽然通过努力考上了荣市一中,实验班却是拖关系进的。 年级前十就有四位在他们班,第一和第三第六和第七。 荣市一中的年级前十含金量可太高了,相当于半只脚迈进清北,找这几个绝对错不了。 第11章 第一是校草兼学霸,付祝安同学,相貌极佳、人缘极好,只是性格冷淡,高岭之花轻易不搭理人。 可以理解,毕是竟最优秀的大学霸,哪能逢人就笑呢。 第三名是一个叫做赵筱,长相斯文、清秀女生,性格不清楚,她没接触过。 在沈姜心里当然是女生优先,但是找到赵筱后,那女生非但不理人,还白了她一眼。 沈姜当场走人,才不稀罕求她! 然后找到付祝安,一叠红钞票拍到他面前:“帮我补课,每个月开两千,够吗?不够就三千。” 她查过校外辅导班的价格,即便是老师一对一,对于这群普通学生来说,平均也就一个小时八十块钱,沈姜每天只在学校补习,顶多一个小时不会超过俩小时。 她打听过付祝安的家庭,父母在体制内上班,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时薪八十对于他这样一个家境平凡的学生来说,绝对足够丰厚。 “还不够?四千不能再多了。”要不是最近手头紧,就是花个六七千又怎样呢? 意料之中,付大学霸完全没搭理她,好在没像赵筱那样对她翻白眼。 对比下来素质高下立判! 付同学长得好看,就算学不进去,看着他这张脸也够赏心悦目。 行,就他了! 沈姜发挥她霸道的性格直接让付祝安的小胖子同桌走人,再去办公室找老师,先斩后奏。 付祝安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初高中几年他追求者众多,什么骚操作没见过,沈姜这样的行为倒是第一次见,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生胆子很大,追求的方式也足够新颖。 但他一点也看不上,并且十分唾弃这种行为。 之前的小胖子同桌就很好,帮他打热水交作业,这下来了个富二代小姐,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他想去找老师,没想到沈姜比他更快一步。 将将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沈姜让老师安排自己跟她做同桌。 付祝安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好在老师是个明事理的,怕沈姜影响他学习,没同意。 沈姜就知道老师不会同意,故意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老师,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爸最近停了我的卡,以前十万一个月,现在两万一个月,完全不够我花了。他说如果我考得上国艺就涨回去,所以我必须努力学习。” 将将迈开一步的付祝安骤然停下动作,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一个月两万?以前十万? 班里人都知道沈姜是个富二代,但她平时“深居简出”,也不爱跟同学们交往,大家只知道她是富二代,但不清楚她居然富裕到如此丧心病狂! 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真是人和狗的差距。 马建国刚喝下去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就被沈姜的话吓喷了,溅了她一身水沫子。 他擦了擦嘴角:“多,多少?两万?十……万?” 他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两万啊!不对,一万也没有啊! 沈姜淡定地拍拍衣服上沾着的水渍:“嗯,不信您可以打电话问我爸。” 想起学校没有她爸的电话,沈姜又说:“问我妈也行。” “这……”几个老师面面相觑,眼里写满惊愕。 学生想改过自新、发愤图强是喜闻乐见的一件事儿,想找成绩优异的同学补课也没问题。 问题是,她想找的人是年纪第一的付祝安,人家那可是清北的苗子,随便安排座位万一影响了人家,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付祝安现在的小胖子同桌,人家也是年级第二十名,两个人相互不影响,甚至还能带一带小胖子,要是换成沈姜…… 马建国手捧茶盅,视线慢悠悠从头到脚把沈姜打量了一遍。 这孩子在课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偶尔爬起来听一听,坚持不了几分钟倒头又睡,好在这样的行为也只影响她自己,没打扰同学和老师上课,倒也没人与她计较。 作为富二代,沈姜很不合格,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几乎等于零。 把这样一个学生安排做付祝安的同桌,马建国真得好好考虑。 沈姜见马建国犹豫,立马握住他的一只手臂哭诉:“老师,别犹豫了,我是真心想要好好学习啊!您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考不上国艺,十万块钱就没了啊!” 少女声情并茂,梨花带雨,一颗真心捧出来。 嘶—— 办公室响起老师的抽气声。 这种“顶级”富二代还来上什么学?考什么国艺?直接回家继承家业多好不是? 马建国抽回手,为难道:“呃、这、这个嘛……这个的话,其实……” 他抓耳挠腮,第一次体验到被学生弄到焦头烂额的感觉。 就在马建国脑袋快要爆炸的时候,陡然看见站在门口的付祝安,像看见救星,忙招呼人。 “祝安,哎哟,来,来来来!” 偷听被发现,付祝安心抖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进去。 从办公室门口走到办公桌的那一段路,他受到了全场最瞩目的注目礼。 他向来习惯被人多方位打量,可这会儿只觉得头皮发麻,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逃离。 “祝安啊,刚才你听见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沈姜同学呢这边想跟你做同桌,让你帮忙辅导她的功课,作为当事人,你觉得怎么样?” 第12章 问题抛给他,马建国顿时一身轻。 付祝安沉默是金,没说话,沈姜等得不耐烦,戳了戳他的手。 付祝安瞪了她一眼,反手背后,立马就说:“我觉得……” 沈姜见状不对,立马打断:“付同学,我是真心的!你要是觉得我不够诚心,我每个月给你辅导费!” 咬了一下舌头,沈姜忙改口:“哦不是,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我请你吃零食,请你喝饮料,我帮你打饭,就算报答行不行?” 沈姜情商挺高,知道学校这种地方不能谈“钱”,谈钱多俗啊,咱得谈同学情,谈友情,谈伟大的包容和爱。 再看付祝安这边,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绿。 沈姜都这样说了,如果答应的话,显得他好像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才愿意帮助同学一样,他是那种人吗? 第6章 提六个灯 正欲开口拒绝,马建国这边发了话。 “哎!这个好,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值得表扬,适当地感谢是可以的,至于你说的什么报酬……那也没必要,同学一场,大家都处于单纯的学生时代,没有成年人那么复杂,谈钱不好。你说对不对,祝安?” 付祝安:“……” 他能说不对吗?道德的刀子都架在了脖子上,再说不对那他成什么复杂的“成年人”了? 不过马建国的话倒是给了付祝安一个台阶,道德绑架一通,他便不好拒绝。 又一片沉默,沉默地昏天昏地,背在少年身后的手逐渐捏拢。 付祝安垂头,一眼就望进了沈姜亮澄澄的杏眸,笑意浅淡,如沐春风,像搅了琥珀色的糖丝,一时竟让他忘记接下来的话。 付祝安眼神飘忽地移开,长睫眨了眨,最后吐出两个字: “随、便。” …… 沈姜跟在付祝安身后亦步亦趋离开了办公室,两人走后,办公室几位老师展开了激烈讨论,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告一段落。 接下来正好是下午四点二十最后一节自习课,马建国来到教室发布新公告:“往后,沈姜就是付祝安的新同桌,郭子瑞跟唐铭换位置,张潇,你跟刘思然坐。” 班里谁换位置都不惊奇,惊奇的是,付大学霸的新同桌居然是沈姜! 沈姜? 全场哗然。 不论愿不愿意,结果已拍板,马建国还特别贴心地给同学们解释了一下沈姜是为了“学习”,所以才变成了付祝安的同桌,从今天开始,沈姜会在付祝安的带领下发愤图强! 说起提升成绩,马建国忽然觉得让成绩好的同学带一带成绩差的,或许效果会不错,虽然实验班的同学成绩大多不错。 接下来,全班进行大换位,同学们无一不怨恨地瞪住沈姜。 沈姜完全不care,开开心心收拾书桌,准备接下来为期一年半的学习生涯。 …… 成为付祝安同桌最开心的一刻是换座位,接下来的日子,沈姜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说复杂的数理化多么折磨人,单就跟付祝安这位高冷的“大少爷”打交道,真够要人命的! 当同桌的第一天,因为下课趴着睡觉,沈姜的胳膊肘不小心越过了中间那条“三八线”。 他毫不留情将沈姜戳醒,提醒她别搞这种小动作。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富家女噎埖,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沈姜差点被气笑:“拜托,付同学,你倒是看看,咱学校有谁围着我转?我连个朋友都没有,难道不是我一直围着别人转吗?” 一个富二代混成她这样,还不够惨吗?要你付大学霸再来踹一脚讽刺讽刺? 付祝安成功被沈姜的话噎住。 仔细想,学校好像确实没人跟沈姜一起玩,吃饭上厕所逛超市,哪个女生不是两两成双? 独独沈姜,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神情静默,眸子微微上挑,因为还没睡醒,长睫凝着水汽,看上去湿漉漉的。 付祝安吞咽了一下喉咙,故作坦然:“那也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我说的那种人,所以才没人愿意跟你深交。” 这句话其实挺伤人,奈何沈姜就是一厚脸皮,非但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哦~”她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付同学,我亲爱的新同桌,你愿意当我的好朋友吗?” 付祝安噎住,他想破脑袋也没料到,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小姐会如此直白。 她趴在“三八线”上看他,玫瑰似的粉唇旋上一朵明媚笑花。 随后,一阵轻幽的柠檬浅香撩到鼻端。 付祝安不自在地扭头,吐出两个字:“废话。” 当然不愿意。 “废话?”沈姜故意听错,激动地拍他的肩膀,像好哥们儿:“啊,那就是愿意了!付同学,以后多多指教啊——” 付祝安:“……” 瞥一眼她伸出来的手,付大学霸心里暗骂:神经病。 他没伸手,沈姜也没打算跟他握手,她知道他不会握的。 爽快地收回,拿过水杯到走廊尽头接热水,今天是来例假的第二天,一喝冰水她就肚子痛,所以要朴素一些,不能喝矿泉水,得喝热水。 人都走出去好久了,付祝安的眼神还没收回来,直到朋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问他:“哎,什么情况?” 第13章 后桌几个女同学兴致勃勃地凑近偷听。 付祝安收回目光,胡乱收拾桌兜:“不知道,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钱荪憋笑,一屁股坐到了沈姜的位置上:“哎,你知道她妈是谁吗?” 手里动作停顿半秒,付祝安打开水杯灌了两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烦我,回你那边去。” 钱荪没走,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她妈啊,是国艺音乐学院的副院长。” 身后传来几道抽气的声音,付祝安转头,才发现后面除了钱荪,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三个女生。 反感地拧了拧眉,其实他也好奇:“你怎么知道?” 钱荪挑眉,瞥了隔壁女生一眼:“之前帮老马整理资料,看到的。” 女生们对他竖起大拇指。 付祝安心里有波澜,面上不显,也不说话。 钱荪拍拍沈姜挂在座椅背后的书包:“啧啧,他爸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知道不,鞋子,八千的。那个水杯,一千二。这个书包,两万多的,还有……” 付祝安蹙眉,打断他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钱孙嘿嘿笑着把裤兜里藏的手机漏出一个角:“刚刚搜的,都搜得出来。” 再说了,互联网时代,有钱人和普通人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想知道什么搜一搜不就有了吗? 付祝安:“这跟我们没关系。” 钱荪笑道:“我就是好奇,之前她坐最后一排,也不跟我们交流,现在忽然找你……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找个借口接近你?诶,就是不知道老班咋同意的,沈姜很明显不会是那种热爱学习的啊。” 想起沈姜说的十万,付祝安顿时语塞。 他没再搭话,除了马建国和他,没人知道沈姜突然发愤图强的原因。 …… 沈姜文科成绩好到离谱,语文课和英语课不用听也能考高分,这还得感谢她那个暑期经常带她出国长住的妈。 补习主要补物理化,但老师讲的不怎么听得懂,一听不懂就要发呆。 付祝安本来不想管她的,但每次给沈姜辅导作业,她总是问许多基础问题,问得多了他就烦,所以只要看见她上课敢打盹,直接一脚踢过去。 学习搞得沈姜心力交瘁,决定的那一刻有多果断,现在学起来就有多艰辛。 付祝安总对她爱答不理,虽然每次的问题也都解答,但要是多问几遍他就会开始厌烦,然后冷漠脸。 所以沈姐花了很多钱“讨好”他,比如买零食,买饮料,给他打饭……沈姜又找回了初中时期当狗腿子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妈憋屈了! 好在付出能得到收获,沈姜的形象还真在付祝安的心里挽回了一点,他对她开始有耐心了。 …… 雨慢慢下,粘稠的水柱淋湿整座城。 十月初,国庆一过,温度便降了下来,早晚需要穿外套才不会觉得凉。 每周六和周日的下午一点,是周鸣耀给沈姜上课的时间,一点到五点,有四个小时。 工作日则是下午四点半开始,还要在沈姜家里“蹭”一顿饭 ,教她到八点半,沈姜与周鸣耀相处的时间简直比她妈还多。 虽然跟盲少年相处起来相对轻松,他的脸也十分赏心悦目,但他始终是江荟珠找来的人,沈姜天然对他带有敌意。 今天周六,来之前沈姜画了一副人像水粉画,颜料未干透,她随手扔在了沙发边,将画靠在那儿晾干。 周鸣耀背着琴包摸索到沙发的位置,无意中碰到她的画,颜料还没干。 沈姜张口就要骂人,可下一秒与少年迷茫的视线对上,脱口而出的斥责囫囵往喉咙里吞。 颜料沾在他的指腹,他来回摩挲,疑惑道:“这是什么?” 其实他才是“受害者”,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把画搭在沙发边,这不是“故意”让这个小瞎子蹭还是什么? “之前不是挺小心吗,不看路啊?颜料全蹭你裤子上了。”沈姜语气不那么好,火气却莫名消散。 “颜料?”少年愣了愣,问她:“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子?” “白色。”沈姜向下瞥。 “沾上了什么颜色的颜料?” “黑色。” 他的笑容倏而婉转,双眸清清润润,任谁见了也不忍心责备他:“黑白配,没关系。” 沈姜顿了一下,嗤笑:“你还真会安慰自己。你看不见,回去怎么洗?放洗衣机里吗?” 少年摇头:“我家没有洗衣机。” “买不起吗?” “之前家里缺钱,我爸当二手货卖掉了。” “哦。” 此事就此打住不再谈论,对于刚画完的那副人像,沈姜没了一开始的愤怒。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四个小时还算安分地学完,到点了,他又要走了。 之前沈姜送他回家到半路那次,让他记得带把伞,他居然真的很听话地带了,不是因为遮雨,最近没下雨,是为了遮阳。 老旧的蓝色印花伞,连黑色涂层都没有。 遮阳?遮了个寂寞。 大概是因为没习惯出门带伞,所以走的时候忘记了。 “喂,你的伞!” 沈姜疲惫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忽然想起什么,蹭的起身,把鞋柜边雨伞桶里的黑胶伞抽了一把递给他。 第14章 五百块钱的防晒黑胶伞,防晒力度绝对比他那把老土的蓝色印花强。 “诺,给你。” “谢谢。” 最近实在少雨,周鸣耀拿到伞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直到走出小区,才惊觉手感有问题。 这不是他的伞。 第二天来给沈姜上课,他把黑胶伞递到她面前:“是不是拿错伞了?” 沈姜看都没看,枕着玩偶熊吊儿郎当晃腿:“没有啊,拿的不就是你的伞吗。” 仗着他看不见,她毫不掩饰地说谎。 无论周鸣耀怎么摸,始终认为这把黑胶伞不是自己原来那把。 这把伞很厚,很结实,连重量都不同。 他知道,她又在捉弄他。 第7章 提七个灯 最后也没说什么,走到他昨天放伞的地方摸了一会儿,没找到他自己的伞。 沈姜看着他的小动作,不屑嗤笑。 那把破伞早就被垃圾车运走了,要是找得回来,她就叫他爸爸! 果然,周鸣耀放弃了。 三天后,江荟珠来抽查学习情况,效果非常不满意,说这种进度和质量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把沈姜贬低地一无是处。 沈姜不服气,心说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好好学了,为什么还是不满意,还是要数落我? 母女俩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沈姜大败,以江荟珠威胁零花钱落幕。 江荟珠走后,周鸣耀来了,抖抖伞上的灰尘再放到鞋柜上,摸索着进来。 他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第二次就再也不需要人带。 看见他和他背上的破琴包,沈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周鸣耀显然没意识到不久前这里爆发过一次战火,小心翼翼地撑着盲杖走来。 放下包,点了一下手机快捷键,机械女音一板一眼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十分。” 来得挺早,还没到上课时间,周鸣耀干脆先练一会儿琴,提早开始的话沈姜会不高兴。 沈姜发现周鸣耀特喜欢在她休息的时候用她的琴练习,看着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样子,连遮掩都不会。 什么意思,是想别人看他可怜,把琴送给他吗? 本就心情不好的沈姜,心上有一口气堵着,毫不客气嘲讽他:“喂,你拉够了没有?那是我的琴。” 沉迷于琴声中的周鸣耀被打断,局促将她的小提琴放下。 “抱歉。”循着她出声的地方望一眼,只能看见一团灰色的影子,他问:“你休息好了吗?那我们开始吧。” 清澈的瞳孔熠着点点灯光,他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太老实太乖了!嘲讽一场倒是让沈姜心里不是滋味。 就不能呛她一句吗?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演独角戏! 分明自己当恶人,周鸣耀才是那个受气包,沈姜心里却很不得劲,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小肚鸡肠,但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待朋友可太大方了,又怎么会嫌弃他多用了自己的琴呢? 想了半天沈姜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谁让他是江荟珠的人!就是该讨厌,讨人厌的家伙! 沈姜发了狠地折腾他—— “瞎老师,下次能不能别穿不同颜色的袜子了,真的很丑。” “瞎老师,雨伞能不能放雨伞桶,你没发现只有你一个人的雨伞放在柜台上吗?” “瞎老师,你看不见难道也摸不到吗?你的琴包能不能换个新的,下面破洞了你不知道吗?” …… 空调继续转着,风速不大,他敏锐的听觉一分不差地捕捉,吹得耳朵痒酥酥的,有点麻。 她坐在沙发上,他伫立在她面前,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无措地“看”向沈姜。 那张脸白得像是上了釉的瓷,望向她时,带起一阵清明雨后的荒凉与岑寂。 他很乖,乖到沈姜发了狠地欺负他,乖到沈姜后悔欺负他。 他什么话也不说,承下她所有的怒言。 每一次她都让他手足无措,却也乖乖应下。 沈姜不知道周鸣耀失明前是什么样的性格,她觉得他现在的性格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她想看周鸣耀发怒的样子,奈何无论如何捉弄,少年虽然表现出局促又尴尬的表情,却始终笑着。 沈姜非但没获得快感,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她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挫败。 这种感觉就像每次跟江荟珠对骂,结果人家轻飘飘一句:“把你零花钱停了”。 就这么一句软绵绵的话,她顿生无力感,后来便没有与她再争吵的兴致。 火气最后从周鸣耀身上撒到自己身上,沈姜去冰箱拿雪糕消火。 她买了很多小布丁,因为觉得很好吃,其次是便宜。 以前每次吃雪糕她都会给他一根,今天没有。 周鸣耀意识到自己居然期待了一下,然而期待落空后,是释然。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很快忘记。 四点半的时候开饭,周鸣耀跟随沈姜一块儿落了座。 这也是江荟珠安排的,包一餐晚饭,算是给“爱徒”的福利。 因为江荟珠和继父继兄都不在家,只有他们俩吃。王姨会很贴心地把菜单独给他准备到一个盘子里。 第15章 川西肉豆腐,白果烧鸡,虾须牛肉,素菜是番茄炒蛋和清炒黄瓜,再有一个紫菜汤,很丰盛。 周鸣耀吃饭十分优雅,动作不急不缓,也与他眼盲的原因有关。 趁王姨不注意,沈姜恶作剧往他盘子里丢了一块辣椒。 周鸣耀毫无感觉,也可能是认为细心的王姨不会给他吃辣椒,一口没防备,咬烂它,熊熊火气直窜天灵盖。 他咳得满脸通红,绯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耳垂那里有细小的白色绒毛,现在好像变红了。 沈姜给他递过去一杯热水。 少年喝了一口就感觉到了沈姜的捉弄,却没吐出来,尽管喉咙更辣更烫,他把那一杯热水喝得干干净净。 沈姜以为看周鸣耀吃瘪会很开心,意料之外,她有点烦躁。 “瞎老师,大意了啊,吃之前不先咬一口尝尝味儿吗?你这样很危险啊,要是有人给你投毒,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少年的睫毛垂下来,餐厅里的灯光很明亮,却在他浓密的长睫下投落一片青影,像玉石上令人惋惜的“裂”。 “我一般不会跟别人一起吃饭。” 意思是,别人也没有机会“投毒”。 可他就是个瞎子,就算有人想投毒,也完全用不着跟他一起吃饭,想害死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周鸣耀还没说话,沈姜恍然大悟:“是喜欢跟我一起吃饭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姜胳膊肘往前一戳,餐盘轻轻抖了一下。 周鸣耀的脸不知是刚才咳嗽红的,还是被沈姜调戏红的。 最后吃完剩下的几口菜,他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你还要吃吗?” “我也吃完了。”沈姜慵懒靠在软椅上说。 周鸣耀点头,起身:“那就来学习吧。” 沈姜瘫着没起来:“哦,那我没吃好,你先过去吧,琴在沙发上。” 周鸣耀习惯了沈姜不着调的嘴,没说什么,慢慢摸索到沙发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意大利云杉做的那把琴。 他看起来好像很想拉它,但他只是摸了几下,便悻然放下。 望着小瞎子的小动作,沈姜心口又堵起来了。 “瞎老师,你杵那儿当摆件呢?拉几首曲子给我听听呀。” 少年微微躬身的身形顿住,弯腰,掏出破包里的小提琴。 沈姜见他这幅模样愈加不耐烦。 他能不能别做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不要听你那破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很乖地把“破琴”放下,无措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发话。 沈姜也看着他,不说话。 “姜姜,你这孩子,好好跟老师说话。”平时挺懂事的闺女,怎么老跟周老师作对呢,唉。 周鸣耀对着王姨的方向笑了一下,他很少遇到温柔的人,江老师是一个,她也是。 他拿起沈姜的琴,还问了一下:“那用这个吗?”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琴吗?” 周鸣耀了然,他拉动琴弦,优美的旋律缓缓流淌。 拉的是下个月准备参加比赛的《爱之喜悦》,这个比赛没什么含金量,但一等奖奖金高,足足有两万,他是为了钱去的。 欢乐浪漫的旋律被周鸣耀拉出一种灵秀深长的味道,很好听,沈姜面前的饭碗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曲毕,沈姜起身抻了个懒腰,盲人手机开始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三十分。” “到时间了。” 沈姜慵懒斜靠在沙发上:“急什么,刚吃饱饭让我休息休息。” 周鸣耀让她休息了五分钟,休息完毕把琴递过去,沈姜还挺乖,没有废话,琴声很快传遍整个客厅。 然而周鸣耀的眉头越拧越紧:“声音为什么在下面?” 沈姜憋笑憋地腮帮子疼,笑到失了力气架不住琴,每一个琴音拉出来都是颤抖的。 王阿姨听见动静往客厅里看了眼,无奈道:“姜姜,怎么躺着拉琴,快坐起来。” 听到王姨的说话声,再联系刚才自下而上的琴音和沈姜憋不住的笑声,周鸣耀懂了。 右手虚空托了一下她:“站起来拉。” 沈姜摇头晃脑:“我不,偏不。” 少年无焦的瞳孔凝视她的方向,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 最后憋出来一句:“沈姜,别闹了,我们时间紧迫。” “别闹”两个字听得沈姜耳朵微痒,心脏大跳了两下:“闹什么,我又没跟你闹,就是不想听你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周鸣耀正了神色,认真道:“沈姜同学,麻烦你站起来拉。” 见他这样说话,沈姜心里仍不是滋味。 “你拉我。”她对他伸手:“我手已经伸出来了,你拉我我就上来。” 周鸣耀摸索着前行,沈姜的手到处乱窜,他用了足足两分钟才寻到她的手。 刹那间的肌肤相贴,她攥紧他的手,借力,迅速站起了身,然后抽离。 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周鸣耀的大脑还处于二人交握的状态,手上却早已没了那柔软的触感。 她的手没什么肉,肉几乎贴着骨头,但奇异地软,软到快要陷入他的指缝。 沈姜拍拍手,心情不错:“好了,继续练吧。” 第16章 摸男人手这种事对沈姜来说就像吃饭一样平常,她完全没多想。 却不知少年的赤诚心已泛起了涟漪。 第8章 提八个灯 少年不着痕迹在衣摆捏了捏手心渗出的汗液,喉结滚动,深呼吸。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学了两个星期,沈姜只学会了两首曲子,第二首连谱都没记熟。 手头上这首江荟珠只给了沈姜三天时间,今天沈姜刚挨了骂,再不练好晚上还得挨骂,最怕的就是江女士一气之下让她爸停了本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所以她今天不得不认真练习。 而且江荟珠特喜欢让沈姜罚站、面壁思过,偏偏沈姜最讨厌这种软绵绵的招数,烦得很。 所以当继父陈贺钧带着继兄陈柏焰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老师面前认真学琴的沈姜。 懂事的女儿和不懂事的儿子形成强烈对比,更让陈贺钧感到气愤,一巴掌呼到儿子背脊上,清脆的一声响,把客厅里认真拉琴的两人吓住。 “一个月都不到!你到底想干什么!总院是多少设计师求之不得的地方?你就这样浪费你爸的面子?” 陈柏焰长相不随他爹,陈贺钧儒雅,一瞧就是文化人,再不济也是知识分子。 陈柏焰就是一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气质与父亲大相径庭。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长得不赖。 陈柏焰惯常用宽大的运动装包裹自己,追求舒适感和轻便感,但上班以后必须追求“大人”的扮相,一套剪裁合身的西装,套在他那拽拽的躯壳里,手插口袋,有种别样的“□□”感,和一股全天下老子最狂傲的劲儿。 如果沈姜与他是同龄人,说不定会喜欢他这款。 怎么说,就很飒,且张扬,总感觉被他喜欢上就会得到谁也不能欺负你的保护,可惜脾气暴躁,按沈姜的话来说,他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什么总院?我就是一打杂的小工!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哈巴狗。” 陈柏焰越说越气,胸膛起伏:“就前天,刘韵那女的居然让我亲自坐高铁把客户的身份证送到隔壁省,院里那么多助理,偏偏让我这个总设计师的助理跑一趟,这是不是针对我?去一趟四个小时,回来四个小时,一天就给我弄高铁上了。我到底是学设计的,还是学打杂的?” 听闻儿子气急败坏的言论,陈贺钧居然笑了一下:“就你这三角猫工夫,不当助理你还想当总设计师?你怎么不上天?让你从助理做起就是想灭灭你的暴脾气,你要是能忍下来,往后也不用爸爸操心了。” “忍?凭什么要忍?这已经不在我的职业范围,他们就是针对我。”想起什么,陈柏焰咬牙切齿:“爸,不会是你指示的吧?” 陈贺钧差点没被儿子气吐血:“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陈某人还不至于干这种阴暗事!我要是想针对你 ,你还能进总院?” 陈柏焰不耐烦地蹙眉,自觉理亏不敢呛声。 空气陷入一瞬间的安静—— 周鸣耀挺直了背脊,望向声音来源处,礼貌喊人:“陈老师。” 周鸣耀听得出来屋子男主人的声音,是江荟珠的丈夫,沈姜的继父陈贺钧,目前也在国艺任职,是音乐学院的一级教授,也是国内知名大提琴家。 陈贺钧点头示意,才想起周鸣耀看不见,便应了一声,看向沈姜:“姜姜,我这边跟你哥有点事,你带周老师上楼练。” “哦。”看着陈柏焰被骂,沈姜觉得简直比自己被江荟珠夸奖还得劲,哪里舍得回楼上,放下小提琴跑了过去: “爸,哥,你们终于回来了,好久没见到哥哥了,最近工作怎么样呀,人都瘦了,继续加油呀,辛苦啦~” 沈姜明知陈柏焰的伤心点还要死命戳,亲昵而殷切地给陈贺钧拎包,做一个体贴的小棉袄。 陈贺钧喜悦又欣慰,拍拍继女的肩膀。 前一秒还是温柔继父人设,下一秒扭头就对儿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要是再敢丢包袱走人,下一个工作我不会再给你找,你自己扫大街去!” 不愧是夫妻俩,威胁人用的都是同一套方法,偏偏家里俩孩子最吃这一套。 陈柏焰不服气,尤其是当着沈姜的面儿骂他,不敢骂他爹还不敢骂幸灾乐祸的沈姜吗? 冲她狠厉瞪眼:“这有你什么事?走一边去!” 如果不是陈贺钧在场,他可不会说“走”,而是“滚”。 陈贺钧见儿子一脸不服的样子,还吼妹妹,上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他肩膀:“怎么跟妹妹说话!不知好歹!” 咽下一口气,陈柏焰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用眼刀剜她,咬牙切齿做口型:给我等着! 沈姜笑得愈加得意。 沈姜在楼下给陈贺钧端茶倒水企图多看点陈柏焰的笑话,陈贺钧反而停了下来,直到沈姜实在没理由继续逗留,带着周鸣耀上了楼,才开始数落儿子。 沈姜撇撇嘴,锁上房间门。 夕阳倾洒,从窗台跃入房间,米黄色的纱帘随风摇曳。 周鸣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步调一致,听话极了。 这是周鸣耀第一次来沈姜的房间,也是第一次进女生的闺房。 因为客厅空间大,地势空旷,偶尔会有回声的效果,所以沈姜喜欢在客厅练琴,就没把他带到楼上来过。 第17章 进了屋却看不见,只能靠触觉感受。 她的房间毛绒玩具很多,随便一摸好像都是,脚边手边沙发和床上都有,软乎乎的一只只,还有毛茸茸的地毯,挂在窗台的风铃……他能想象到这个房间该多么温馨,与沈姜给人的那种刁蛮和叛逆印象截然不同的一面。 进了房间就是毛毯,完全不用穿鞋,他也确实被沈姜勒令脱掉了拖鞋,穿着两只不同色的袜子踩了进来。 空气里有一股浓郁的柠檬味,很香,跟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她很喜欢吃柠檬吗?还是柠檬味的香水? 想着,心下紧张,局促地摸到一张小沙发坐下。 沙发是布艺的,料子带有小绒毛,很舒服。 外面还在吵架,沈姜八卦心起无心拉琴,周鸣耀想教,但劝不动她。 其实这么多天过去,教学过程基本上都是沈姜在主导,她只要不想拉,谁也劝不动,所以导致进度条一直无法加快。 江荟珠觉得没关系,只要女儿肯学,磨点洋工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了,口头上的批评少不了。 江荟珠深知女儿的脾性,脾气大嘴巴不着调,实际上个十分善良的姑娘,委托周鸣耀来教她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她敢欺负正常的老师,愿意欺负一个小瞎子吗? 这绝对会让她产生严重的负罪感。 所以,坚持了这么久其实也能看出来,江荟珠的想法是正确的。 沈姜确实忍了下来,即使经常戏弄周鸣耀,实际上大家都看在眼里,周鸣耀享受到的“待遇”比前面几位家教好太多。 之前简直就是沈姜单方面欺负人家,碍于江荟珠的面子老师们没跟小姑娘计较,但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伺候沈大小姐了。 “我们在这里继续吗?” 他抱着她的琴,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眸子微微低垂,无焦距的目光直视前方,看起来又乖又奶。 这样一幅人畜无害的表象,让沈姜回忆起之前金菲菲调戏他的那天,少年面部轮廓锋利又威肃,像只野豹子,阴沉着脸说出一个“滚”字。 真的,反差太大了,大到现在看见他,都会觉得那天的经历是不是一场幻觉。 沈姜收回视线:“这里又没人,不用继续,休息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我自己拉可以吗?” 沈姜瞥他一眼,少年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闪着柔和的光彩,柔和到没有任何侵略性,暖洋洋的,无端想靠近他。 沈姜晃了一下眼,失笑:“可以啊,手长在你身上,你想拉我又拦不住。” 少年窘迫地笑了一下,随后拉开琴弓。 沈姜想贴在门上听外面吵架,奈何周鸣耀在拉琴。 她有点烦躁地扭头——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真的能得到优待,沈姜满腔的躁意在看见周鸣耀那张脸后,霎时消失无踪。 周鸣耀到点就走了,陈柏焰被父亲骂完溜到楼上,正好见周鸣耀从沈姜房间里出来,他如一阵风,泥鳅一样从门缝间滑了进去。 “臭丫头!你死定了!” 周鸣耀脚步微顿,下意识回头走了两步,便听见兄妹俩嘻嘻哈哈的吵闹声。 “你他妈的再笑?再笑?” “哈哈哈哈——哎哟,喘不过气了,真的,别掐了,我好疼。” 陈柏焰恶狠狠地掐她脖锁她喉,沈姜顺势挤出两滴泪,却换不来某人的“怜香惜玉”。 周鸣耀身形一顿,摸索着下了楼。 “周老师,要走了?”厨房里,王姨热火朝天做着饭,回头望了眼。 第9章 提九个灯 “嗯。”周鸣耀浅笑,在找他的琴和琴包。 “吴师傅回来了,让他送送你吧。”王姨说。 “不……”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客厅茶几边,陈贺钧边泡茶边道:“鸣耀,老吴在外面等你,让他送你回家。” 这下倒是不好拒绝。 “谢谢陈老师。” 目送少年离开,王姨感叹:“这孩子,真让人可怜。” 陈贺钧抿茶:“是啊,可惜了。” 楼上,兄妹俩打闹不止,趁江荟珠回家前,陈柏焰一定要让这个死丫头好看! 一个打一个掐,两败俱伤,最后谁也没讨到好处,但心里畅快了。 别看这俩人打打闹闹好似寻常兄妹,实际上没人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多剑拔弩张。 打架打到医院去的那种! 陈柏焰毫不怜香惜玉,脑袋给继妹摔个大包,轻微脑震荡。 当然了,他也没讨到好处,引以为傲的俊脸被挠破,血流满面差点留疤 。 在这之前,两个人都是家里的独生子,突然多了个妹妹/哥哥,皆表示一万个不乐意。 加上这俩夫妻又都是“婚内出轨”,于是矛盾激化,年轻气盛很快打得不可开交。 那是初二时候的事了吧,太久远了,记忆已不太清晰。 沈姜唯独记得的就是,陈柏焰那时候都十八九岁了吧,居然打初二的妹妹,真不是个东西! 闹过后,男人倒在她房间的沙发上起不来了。 沈姜发狠地踢他小腿:“喂,死猪,起开。” 陈柏焰拍开他的手:“滚蛋,别烦我。” “这是我的房间。” 第18章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房间?”男人挑衅的眼神递过去,意思好像是,我赖在这里不走,是你的荣幸,可把沈姜气得。 还在思考该怎么把这讨人厌的家伙赶出门,咔嚓一声,男人从西装裤兜里掏出一只黑色香烟盒。 抽出一根烟没点燃,就叼在嘴里晃荡,吊儿郎当,说出一句还挺有深意的话:“沈姜,现在看我笑话,以后你就变成那个笑话。” 沈姜愣了一下,在暖黄色的灯光中,上抬着眼皮凝视她,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好哥哥,我可不是你,我知道什么对我好,什么对我不好。人啊,这辈子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没了钱……” 她语气陡然转变,眼里异彩连连:“陈柏焰,你什么也不是。” 冷冰冰的光线砸在男人的脸上,凉得他睁不开眼眸子。 他阖上眼,沉浸在这温馨的冰冷中,呼吸一并沉静。 随后起身,长腿一迈走到沈姜面前,狠狠掐了把她的脸,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门。 气得沈姜把新买的陶瓷杯砸碎了。 …… 早上吃饭,江荟珠和陈贺钧已经走了。 也是,一个小提琴家一个大提琴家,哪有空闲日。 周日不用上学,陈柏焰这边搬回了家也正好双休不用工作,起床都九点了。 他昨晚加班赶工作,乱糟糟的图纸放在茶几上,沈姜随手拿起一张,看得津津有味。 陈柏焰趿拉拖鞋去冰箱找水喝:“你看得懂吗,装模作样。” 沈姜看也没看他,撇嘴:“看不懂就不能看了?说不定我比你看得懂。” 某男发出一声嗤笑。 拉开椅子在沈姜对面坐下,剥蛋壳的时候他一直打量她。 她在家向来不打扮,尤其是陈柏焰也在时。 一如既往,头发乱糟糟挽在脑后,俏皮的几缕从发绳里溜出来,搭在她孱弱的肩膀,轻轻柔柔的几缕,掩去了她眉间不着调的驯傲。 她安静时,模样就像个甜娃娃,琥珀色的杏眸闪着熠人的光彩,像一朵盛开的蓓蕾,吐露娇艳风情,近距离下,仿佛还能闻到一股蜜糖融化的香气。 可惜,一开口就打破滤镜。 “看我干什么?揍你啊。”说话时,嘴巴还沾着一圈白沫儿,成功让陈柏焰笑出声。 “哎,昨天那个男的,你同学?” 沈姜一口牛奶没咽下差点吐出来:“什么啊,江女士请来给我上课的小提琴老师。” “请家教?”陈柏焰挑眉,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之前请了几个女老师,全被你气跑了,怎么着,看见帅哥不忍心了?” 他可不信沈姜会老老实实练琴,谁不知道沈姜最讨厌小提琴啊,昨儿个那么乖,一看就是装模作样。 “是啊,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吗?人家比你可帅多了,我当然舍不得撵走。”摇头晃脑还挺开心。 “嘁——”男人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餐桌下的脚踢了沈姜一下:“比我帅?你的意思是我很帅咯,但那家教老师比我还帅,是这个意思不?” 沈姜连连翻白眼:“滚蛋,能别这么自恋给你脸上贴金吗?” “你哥这叫自信!” 沈姜:“……” 刚开始到这个家的时候,陈柏焰可不乐意她叫他哥,压根看不惯她。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从“仇人”变成“欢喜冤家”了呢? 好像是沈姜来到这里的第九个月,陈柏焰发烧,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驮着他到医院的那一次吧。 虽然路上坐的是出租车,但从医院到急诊室的一截路可都是沈姜无怨无悔背着他,一口气上了两层楼呢! 那样小的身躯,驮着一米八的大高个,谁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总之就是做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她特讨厌这位继兄,所以为什么还要救他。 想不通,干脆不想,后来两人的关系慢慢软化,虽然依旧针锋相对,两个长着獠牙的狼崽子却再没有了一开始想把对方搞死的心态。 自那以后,这个重组家庭才真的像一个完整的“家”。 “你呢?工作真辞了?以后不会要住家里了吧?” 陈柏焰勾唇:“真是不好意思啊,没辞。” 看沈姜要笑,立马又说:“但这个家我照回。” 沈姜:“……” 她企图激怒他:“你不会为了跟我斗气,要每天开两个小时车来回跑吧?” 陈柏焰之前住在离总院最近的一家公寓楼,走路十分钟就到,如果要住御景湾的话,至少早起一个小时才能确保不会迟到。 陈柏焰抬眼瞥她,眼里笑意盈盈。 “是啊,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我可不能让你太幸福。” 靠! 怎么有陈柏焰这种讨人厌的家伙啊! 第10章 提十个灯 沈姜因为性格原因,在学校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是校外那群混混,同班同学也都知道,他们经常看见那几个混混在巷子里等沈姜,一群人勾肩搭背到处疯玩。 此后,就更没有人愿意与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小姐做朋友。 当然了,沈姜也不稀罕跟这些人做朋友。 在她看来,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都是虚伪的,擅长搞小团体排挤人,还有校园暴力,因为她初中就是这样过来的。 第19章 之前在贵族学校,沈国辉虽然有钱,也掩盖不了他是没文化的土豪,是暴发户的身份。家里有钱不假,但贵族学校比沈家有钱的一大把。 再就是学校有个很奇怪的“习俗”,学生们乐忠于搞小团体,男女都有。沈姜加入过几个不同的团体,无缘无故皆被排斥。 直到初二跟随江荟珠“改嫁”到荣市,才晓得,那些个小团体们压根瞧不上沈姜父亲那样大老粗土豪,再加上她那时年纪小,有强烈的“讨好型人格”,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就是个没有脾气的软骨头,是个谁都能踢的皮球,可不就被人一路欺负吗。 那两年沈姜过得异常压抑,又不想让爸爸担心,憋着没说。 好在后来转了学,沈姜主动提出要进普通中学。 她反思自己,一改之前软弱的性格,从软弱变成强势,结果还是没能交到朋友,反而被这些“平民同学”当作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荣市一中是市内最好的高中,沈姜是擦着线进来的。 高一结交到混混朋友们以后,不能说一落千丈,总归对成绩还是有一些影响的,唯一收获的只有微不足道的“快乐”。 沈姜第一次接触到不学无术的团体,大家都以她为首,叫她“姜姐”。她在一声声姜姐中迷失,他们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瞩目和被需要。 这种感觉很爽,从此以后也就不在意学校里的同学,她有校外那群朋友就够了。 最近朋友们对沈姜颇有怨言,原因是沈姜开始缩衣减食,之前出去玩只要是付费项目,全都由沈姜承包,最近沈姜不但不承包,一听要去花钱的场所,直接借口有事不参加。 大伙儿觉得奇怪,还问她,她也如实交代。 有人说她傻:“姜姐啊,你就听话点嘛乖点嘛,装也要装出来啊,你爸妈不就愿意给你钱了吗?” “是啊,你以前有十万,后来减到六万,现在只有两万,不就是因为你不听话老跟你妈顶嘴吗?” “钱没必要省,只要听话,想要多少不都有吗?” “就是,你爸是土豪啊,搞房地产的,要多少钱有多少。” “是啊,沈姜,按我说啊……” 你一言他一语,讨论地比当事人还激烈。 “你们不懂,我跟我妈……就不可能不吵架。”要她在江荟珠面前装乖,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哎呀,就装一下而已啦,这种小事跟钱比起来,哪个严重?”金菲菲拍拍她的肩,甜腻的声音像撒娇:“没钱的姜姐活得都没有以前痛快了,抠抠搜搜,我都不认识你啦。” 浓郁的玫瑰香水味熏得沈姜多瞧了她一眼,眉头微拧,有点不开心。 蒋勋斜斜地靠在墙面,安慰沈姜:“算了,她不想装乖就不装,怎么开心怎么来呗。” 蒋勋面无表情,目光短暂停留在金菲菲身上一秒,继而移到沈姜的脸。 沈姜也恰好扭头,与他对视。 不过十九岁的少年,蒋勋的成熟给人好似二十九岁的感觉,不是说长相,而是气质和给人的印象。 天气炎热,他只穿了一件运动篮球衫和灰色长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分明,有着诱人的肌肉线条,不似一般少年纤细,而是充满力量和美感的轮廓。 他是这个小群体里的头头,沈姜能认识这些人也是因为蒋勋,两人的结识一句话解释不清,总之成了现在的局面。 “你倒是说得轻松,咱已经好久没下馆子了,就等姜姐救济呢!” 金菲菲有点生气,这个蒋勋怎么回事,沈姜跟他们注定不可能做一辈子朋友,她跟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趁现在关系好,多宰她点肉,等以后闹掰了,还能让你拿好处吗? 蒋勋不悦拧眉,还想说什么,沈姜递过去一个眼神,大方挥手:“没事,下一顿馆子的钱我还是有的,走吧,老地方大排档。” 气氛点燃,众人欢呼姜姐万岁! 沈姜笑着回头望一眼蒋勋,挥手示意他赶紧跟上。 少年迈开长腿,不太开心地跟过去。 到了老地方大排档,老板高兴地给一群人腾出一个大包厢,大家叽叽喳喳点菜,也没几个能喝的,却拿了最贵的酒,还让柜台拿了两条软华子。 换作以前,看见大伙儿这么兴奋沈姜该高兴的,现在却有点惆怅。 “怎么了?”蒋勋为她拉开一条椅子,在最靠内的位置。 沈姜低头瞥一眼,落了坐:“没。” 因为是老顾客,还是大客户,老板吩咐后厨给他们加急,不到五分钟第一道菜就上来了,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菜陆陆续续端上来,都是硬菜,没有素。 蒋勋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既然来了就开心点,你最近省钱,也没吃什么好的吧?” “嗯……”其实沈姜想说,家里王姨做的菜比这拍档丰盛多了,还健康。 “蒋勋,刘校花追你,你答应没啊?”那边原本闹哄哄的,不知谁开口问了一句,桃色新闻使得大伙儿的目光和注意力全神贯注集中在蒋勋身上。 他捏住木筷,漫不经心往椅背一靠,姿态慵懒,冷脸冷面生动诠释什么叫生人勿近,扭头看向沈姜时,眸色又是柔和的,能溢出水。 “没。” 这群小混混除了无业游民马金武,其他人都是在荣市一职读书的学生,技校就在荣市一中隔壁两条街,一千米不到的路程,天壤之别的两段光景。 第20章 “那么漂亮都不答应,勋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韩香双手捧脸期待地问。 “咱勋哥喜欢谁只要一句话,哪个漂亮妹子不上钩啊哈哈哈——” “虽然勋哥不是啥文化人,可就凭这张脸,小妹妹还不是勾勾手的事儿。” “哈哈哈,虎子,羡慕不?” “人家天生的,羡慕不来啊哥!” 当作没听见调侃,当事人兀自往嘴里塞肉,咀嚼几口咽下,良久后,才在闹哄哄的气氛里开了口,嗓音低沉略带沙哑。 “刘雅珺不是我的菜。” 蒋勋谈过的女朋友里,只有一种类型——沈姜。 胸大腰细,美艳绝色,分明不学无术却有种超脱世俗的纯洁气质,总结两个字:尤物。 后来沈姜加入了他们,他再也没谈过对象。 其实如果忽略沈姜不讨喜”的性格,学校里追她的人其实有很多,只是她对每个送上门来的男人都不感兴趣,并且骂他们,看不起他们,哪个男人能忍受被喜欢的人看不起久而久之沈姜身边便没有了追求者。 还有一点沈姜绝对不知道的是,蒋勋也会去警告那些追求者。 包厢里立马有人拍手叫好:“那我可要去追了啊,我就喜欢那种萌妹子,可爱的,软软乎乎的,声音又嗲又绵,哎哟我滴心脏~勋哥你不许跟我抢!” “哈哈哈——勋哥看不上,你自己追就好了嘛!” 相互露出一个“你懂”的笑,清脆碰杯响。 闹过后,话题很快引到沈姜身上。 “姜姐你呢,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啊?”沈姜思绪拉入遥远的记忆:“好像没什么类型,我也没喜欢过男生,不知道。” 小学其实对一个学习很好的男生有过一丝丝好感,那是个性格腼腆内敛,跟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同一个类型的男生。 尽管有好感,两个人同学六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也就毕业时那句最长:“沈姜,同学录帮忙写一张吧。” 那时候流行写同学录,厚厚的一大本,各种风格的页面,什么姓名、性别、星座、爱好……花里胡哨一堆介绍,最后在空白的地方写上对未来的寄语。 那是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后来再也没见过。 初中在贵族学校上学,因为过分自卑,长相和打扮有点土,没人喜欢她也没有她喜欢的人。高中虽然长开了也漂亮了,班里同学她甚至一个都叫不上名字,自然也谈不上喜欢谁。 金菲菲兴奋地哦了两下,手拢在嘴边喊:“那喜不喜欢我们马哥这样的啊!” 第11章 提十一个灯 大伙儿开始起哄,气氛热烈,就连蒋勋也扭头看她。 瞥一眼对面浓眉横眼的大老粗,沈姜这次回答地很快:“得了吧,马金武不是我的菜。” 不仅不喜欢,甚至对他这款五大三粗的眯眯眼男性有点反感。 这里她关系最好的还是蒋勋,他们两个最先认识,后来通过蒋勋,沈姜才结实了这么一大帮家伙。 “行了,吃菜吃菜!” 蒋勋看起来心情不错,自己没吃几口,菜全夹到沈姜碗里去了。 沈姜不喜欢别人给她夹菜,蹙眉拒绝了两次,蒋勋也就不再给她夹,眉目间仍旧笑意满满。 吃到最后算账,沈姜笑不出来了。 这群人居然吃了三千二! 八个人吃大排档吃三千二,这是什么概念? 沈姜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只知道心在滴血。 …… 那顿饭吃完以后,沈姜对朋友们“避之不及”。 她也没听进去朋友们的建议在江荟珠面前装乖骗钱,她变得更节省,别说给别人付钱,给自己付钱都抠抠搜搜,不仅要保证每个月自己的消费,还要攒一些。 沈姜觉得朋友们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其实好像没变,但沈姜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没那么热情了,而且半句话都不离让她装乖,在她爸妈面前卖惨要钱之类的话。 听得她不是很舒服,那感觉就好像他们跟她做朋友只是为了得到她的钱…… 这感觉绝对没错,沈姜不是傻子,虽然对待朋友上有时候会“当局者迷”,但回过身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被“捧杀”了。 尽管心里有点不舒服,到底没听他们的话去父母面前卖乖,最后只有蒋勋还算为她着想。 “开心点,你不喜欢就别做,他们说他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就是嘴多,没有恶意。” “嗯。”但愿大家都没有恶意吧。 …… 转眼秋风收了渠阳,十月下旬,天气转凉,外套成了深秋必备单品。 有付大学霸一对一教学,沈姜下笔如有神,一连学了半个月,不说提升几分,至少基础是补回来了的。 唯一尴尬的是,付大学霸快被沈姜逼疯了。 试想一下,一个大学生帮小学生补课,结果这个学生一天到晚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你告诉了他答案和解题步骤,隔了一天她说她没记住,让你再讲一遍。 真的,如果不是付祝安“脾气好”,如果不是沈姜足够脸皮厚,这俩人压根不可能“平和”地坚持这么半个月。 课间十分钟,沈姜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侧脸,眉眼沉静,朦胧美好,侧脸轮廓柔和得动人。 第21章 她不说话不做表情的时候,确实很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只可惜,一开口就像小兽一样张牙舞爪,唱戏似地。 想到什么,付祝安莫名笑了一下。 嗡——嗡—— 不知哪里传来手机铃声震动,付祝安扭头,四处搜寻,却见沈姜不耐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烦躁地喂了声。 “谁啊,喂,说话,说话啊。” 手机里传来一道女声:“谁啊,这声音好耳熟。” 紧接着,电话那头免提似乎开了起来,又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 “沈姜,你,你的朋友在我这里。”是周鸣耀。 付祝安离得近,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沈姜就爆发了。 “我艹!”沈姜脸色骤然大变,蹭的从位置上起身,浑身像裹了层黑气,惹得大伙儿不自觉看向突然爆粗口的她。 “金菲菲!你敢动他,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那头的人狠狠颤了一颤 这、这还没说话呢怎么知道是她!? 金菲菲见鬼了一样扔掉周鸣耀的手机。 沈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激动,单是听到周鸣耀小心翼翼的声音,暴脾气压根没法忍! 急吼吼地拎上书包,扭头对付祝安说:“出了点事我要出去一趟,等会儿老师问起来记得帮我打个掩护,谢了。” 说完不给付祝安开口的机会,大步流星往教室外走。 “沈姜!沈姜!” 她翻墙出去了。 这是付祝安第一次在老师面前撒谎,他极力克制冷静不怯场:“她,她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付祝安说的话老师压根不会怀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大家翻开书,第七十八页。” 讲台上,物理老师滔滔不绝,付祝安听着焦躁不安,只觉得吵闹。 手中,圆珠笔快被他捏碎。 …… 翻墙后沈姜一路小跑,中途还打了个电话给周鸣耀。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也很乖,乖得沈姜想张口骂娘。 “怎么样,受伤没,她欺负你了?” “沈姜?”周鸣耀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眸中闪着迷茫而惊喜的光。 “受伤没?你说话啊。”急得语调激昂。 周鸣耀微微惊愕地抿唇,唇角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没有,你的话把他们全吓跑了。”比警察还管用。 沈姜松口气,脚步稍缓:“你现在在哪?” “好像是博园路。”之前总是偶遇他们的那条路。 “等着,我来找你。” 周鸣耀握住手机的手骤然收紧:“你来了?” 不是在上课吗? 电话里传来忙音。 其实刚才在给沈姜打电话之前他就犹豫,但眼前状况容不得他迟疑,鬼使神差,没报警也没找别人,他摁下了那个快捷键。 几乎是挂断电话的一刻,周鸣耀就听见沈姜从远处跑来的动静。 她胸口剧烈起伏,跑出满头的汗。 “沈姜?”少年循着她的动静走过去,盲杖划地又快又稳,一步一步,速度快得差点将自己绊倒。 沈姜视线快速扫过周鸣耀全身,见没有异样才沉沉吐出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为了他翻墙逃课。 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后面会远离这些朋友) 第12章 提十二个灯 不容多想,沈姜抓住他的手腕往人行道上走。 源源不断的热流从她身上传递,周鸣耀脸微热。 “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找我的‘朋友’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好像放在齿间狠狠咀嚼了几下。 不警告那几个人,以后事儿只会更多。 沈姜一通电话打过去,逃课的没逃课的全都到场,他们在以前经常聚会的奶茶店里集合。 只是今天沈姜没给他们点奶茶,她坐在那里,眸光凛冽,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脊背挺直,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 而她的身边……众人的目光骤然收紧。 ——是那个长得巨漂亮的小瞎子! “知道他是谁吗? 大家没来得及落座,便听沈姜冷沉沉的嗓音率先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怎么了吗?”蒋勋率先走过去,目光直勾勾落在周鸣耀脸上,眸中闪过一丝不快。 周鸣耀还是那副乖极了的模样,双目无焦,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手里攥紧盲杖,背上有一只琴包,他背着包一同坐在了奶茶店的软椅上。 大概是有沈姜“撑腰”,他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格外“平和”。 “他是我家教老师。”沈姜面无表情地说。 嘶——不大的空间响起一道道抽气声,无数双眼睛探照灯似的打在周鸣耀身上。 他?沈姜的老师?一个瞎子? 周鸣耀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沈姜的手腕,示意她别再说了。 其实被欺负也没什么,他早已习惯,沈姜能帮他出头,他心中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欢喜。 可他现在有点怕,怕这些恶劣的少年少女私底下针对沈姜。 这不是他找她的本意。 沈姜不知道周鸣耀的小心思,盯着众人一字一句冷若寒潭地开了口:“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第22章 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后,还是葛文强开口缓和气氛:“嘿嘿,哪能欺负他啊,我们几个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就是,没欺负他啊,谁欺负他了?” “谁欺负他了?”韩香好奇地张望四周,她是真不知道谁又欺负这个小瞎子,最近大家都没在这片区域活动,应该不容易遇到他吧? 刚刚差点欺负了小瞎子的金菲菲扣紧指头,刚做的美甲被她狠狠剥落。 她以为沈姜会报自己的名字,可她最后没有,目光轻飘飘在她身上停留半秒,也就半秒,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一个颤栗。 “话我撂在这里,总之以后你们看见他就绕道走。” “行,没问题!”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结果就是为了周鸣耀来。 所以,到底是谁又欺负了他? 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猜来猜去猜不准。 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见沈姜没有要给他们买奶茶的意思,略有点尴尬地笑着闹着,该干嘛干嘛去。 蒋勋望着沈姜离开的方向出神,她的身边亦步亦趋跟着那个小瞎子。 她走得快,小瞎子逐渐跟不上她的步伐,不得已牵住她的衣摆。 沈姜扭头,对着他说了一个字:“笨。” 然后,反手扣住少年的手腕,两人步调逐渐同步,向着人潮走去。 五点的夕阳落在一高一矮的背影,橙红的余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细细的一条,是那样和谐,仿佛他们本就该是一体。 看着蒋勋丢了魂的模样,金菲菲咬牙,喊了声马金武:“马哥,我们走。” 马金武最后瞥一眼蒋勋,扭头走了。 …… “沈姜,你今天不在学校上课吗?”盲杖点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噼啪噼啪声,匀速的一下一下,混合着脚步声,像交响乐。 沈姜回头打量他,抬手遮在眼前挡光:“你呢,你不是也要上课吗?逃课了?” 周鸣耀摇摇头,他保送了,时间都是自由的。 “琴弦断了,我想换根新的。” 扫了一眼他背上破旧的琴包,沈姜嗤笑:“这破琴还换什么,走,去买个新的。” 风风火火换了个方向走,周鸣耀急切拉住她:“别,别,沈姜,不用的,修一修就能用了。” 垂头瞥一眼被他用力拉住的手臂,少年骨节修长,十指若葱,他的手背甚至比她的胳膊还白。 沈姜好心情地勾起唇角:“别废话,走。” 荣市卖小提琴的地方很少,手工定制的高档小提琴更是少之又少。正好沈姜知道有一家,距离有些远,最后打车去的。 周鸣耀第一次和沈姜坐在同一辆车里,车里没开窗,狭小的车厢又闷又热,可打开车窗风太猛,吹得她头皮发麻。 沈姜撩开头发,用手扇风:“师傅,能不能开空调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笑着看她一眼:“小妹妹,这个天不热啊,最近油价涨了,能省则省吧,理解理解,都不容易,实在热你就开窗吧,谢谢了啊!” 沈姜无语撇嘴,手上扇风的动作更快。 凛冽的风声从耳边滑过,周鸣耀靠在车窗的左手忽然在车把手上摸索两下,咔哒一声响,他轻轻把他那一侧的窗户开出一条缝。 风猛烈地灌在他的脸上,铺天盖地,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大口吸了两下,很快适应。 沈姜坐在他身边,蹭着柔软的风,身体和心理的燥热逐渐下降,舒服地很。 她转头,打量他。 心想:这瞎子心还挺细心,没白救。 仗着他看不见,她的手轻轻摸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毫无反应,呆呆的,又乖又安静。 沈姜笑出声,在他眼前做了个ok和棒棒的手势。 周鸣耀看见眼前迅速闪过的灰色雾团,他知道,是她。 她又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压字数看看能不能上榜,周四开始多更~ 第13章 提十三个灯 周鸣耀第一次来高档小提琴售卖店,优雅的小提琴乐在店内环绕,他顿时拘谨起来。 可沈姜与他正好相反,来到这里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对着老板豪迈挥手。 “老板,你们店里最好的琴拿来看看。” 来大买主了? 老板推开店员赶忙起身迎接,结果就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和一个高高瘦瘦的清峻少年。 打扮没什么奇特,但他认得出来,少女脚上一双鞋就要上万。 脸上笑容愈发亲切:“您稍等,我马上给您拿。” 越贵的小提琴越要妥善保存,足足等了六分钟才将小提琴抱出来,索性店里音乐好听,倒也不觉得无聊。 老板边走,边笑眯眯地打量沈姜身边的少年郎。 那真是个容易让人注意到的男生,个子很高,双腿笔直修长,天蓝色休闲外套衬得他皮肤上了瓷一样白,肩宽恰好,稳稳撑住身形。 单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浑然天的独特气质,干净出尘。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思考了一下他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员,看起来青涩又成熟。 “这个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小提琴,您可以试试音质。” 小心翼翼递过去,沈姜双手接过,分量还挺沉,确实不错。 第23章 “多少钱?” 老板伸手比了个八:“八万,我们这儿最好的。” 八万? 握在手里掂了掂,手感和分量都没有她家里那把二十万的好,拉了一下,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但比周鸣耀那个几百块钱买来的二手小提琴绝对好了几百个档次。 “试试,喜不喜欢。”又把琴交给了周鸣耀。 少年接过,眸中一闪而过惊艳,柔软的指腹来回抚摸,爱不释手,不用拉就知道这是一把好琴。 沈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了然。 “行,就它了。” 说完打开手机就要付钱,结果……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挥金如土的沈大小姐。 她的银行卡里存款只有三万三。 草率了…… 好在周鸣耀及时给了台阶下,不安地将小提琴还给老板。 老板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漂亮少年居然是个瞎子! 可惜了可惜。 “我不喜欢。”少年如此回答,拽了拽沈姜的衣袖:“沈姜,别买。” 当着老板的面儿呢,这人可真是一点不给面子。 沈姜憋着笑:“是不喜欢它,还是不喜欢它的价格? 少年抿唇,墨眉稍敛,他在说违心话:“都不喜欢。” 老板一听可不乐意了:“一分钱一分货,这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就值这个价。” “您看,面板和背板都是用最好的云杉木做成的,侧板也是上好的枫木,这还有明显的虎纹,纹路多顺滑啊,做不了假。”怕沈姜不相信,滔滔不绝道:“而且这琴是纯手工定做的,手工刨板,内膜合琴,手工镶线,这做工您自己看自己摸,绝对没假。” 沈姜不太懂琴,但能听出音质的好坏。 浅浅点了个头:“确实还行,真不要?” 周鸣耀坚定摇头:“不要,我不喜欢。” 沈姜作出遗憾状:“算了,既然他不喜欢,老板,那你就推个三万以下的吧。” 老板心中暗叹,遗憾地将小提琴放了回去。 店内小提琴几百到上万的价格都有,按照价格排序,最外面都是便宜货,越靠近里侧的橱柜才是最贵的。 将两人带到店内部,打开一扇橱窗介绍道。 “这一排分别是一到三万,看您喜欢那种。 沈姜伸手就要挑,周鸣耀忽然拽住她的胳膊:“沈姜,我都不要,你带我去换琴弦吧。” 少年眉目认真,不带半点玩笑,甚至有点央求的味道。 沈姜拂开他的手:“你那破琴可算了吧,早该淘汰的老古董,看着就难受。” “没必要的,我没必要用那么好。” 他知道她最近也拮据,江老师把她的零花钱降到了一两万,她之前有十万,缩衣减食够难受了,他怎么能让她花钱。 可她却一字一句,说地那样严肃:“棠宁杯第一不配用,那谁配?你就这么没自信?” 老板听见沈姜的话心中大骇,探照灯似的目光往周鸣耀身上戳。 好家伙,这个盲人是棠宁杯第一? 心下复杂又感慨。 “同学,这样吧。”他打断两人的对话,拉开一扇柜门:“我诚心给您推荐这款,一万三,性价比超高。” “材料跟之前介绍的那款一样,只是做工和木料没那么细腻,也是纯手工制作,手工修光,手工装配,配件是乌木,好得很。音色、做工、质量都是性价比之王,您要是觉得这个价格划算……” “行,就这个吧。”沈姜懒得再听他一堆介绍名词,拿出手机直接转账。 扫一扫,一万三没了。 一瞬间的爽快,还有一瞬间的心疼。 但想想,优秀的人就该配优秀的琴,有问题吗?完全没毛病。 老板高兴地亲自给沈姜找琴包,买琴送琴包,正好把周鸣耀那破了洞的琴包换了。 “沈姜。”事已至此,周鸣耀无可奈何。 他问老板:“有纸笔吗?” “怎么了?”沈姜问。 少年的嗓音轻轻淼淼,像空谷中的山泉水:“我打个欠条,以后还你。” 沈姜笑出声,看他的眼睛:“打欠条就不用了,我知道你是个诚信的人,欠条已经打我心里了,你自己记着吧。” 没说不让还,但觉得欠条没必要。 周鸣耀展开笑颜,这一笑,身后绚烂的蔷薇盆栽都黯然失色。 “好。” 新琴到手后,周鸣耀虽然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开心极了。 小心翼翼将琴包拿上,沈姜说要把他的旧琴和旧琴包扔掉,他极力护住。 “别,别扔,我留个纪念。”然后一手扛起一只包。 沈姜哭笑不得,把旧包夺了过来。 “走吧,我帮你拿。”看他不放心的模样,沈姜气鼓鼓踢他小腿肚:“不扔,真的,快走吧!” 周鸣耀抿唇窘迫一笑,轻轻拍了拍裤脚,继而支着盲杖小心翼翼离开小提琴店。 “就一个破琴,有必要吗。” 少年一字一句,郑重而认真:“是很破,但它让我拿到了第一。” 沈姜顷刻间梗住。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在卖可怜还是炫耀。 破琴都能得第一,要是好琴呢? 要直接冲破宇宙是吧? 第24章 第14章 提十四个灯 出了店面,沈姜左右翻看他的旧琴包。 不翻还好,一翻,才发现琴包底下磨破的洞居然被缝上了! “你爸给你缝的?” 周鸣耀摇头笑了起来,笑着的时候眼里有光,树叶缝隙中透出的阳光在他鼻梁上砍出一道温柔的褶。 “我自己缝的。” 沈姜猛地低头看向他的脚,也是现在才发现,他没再穿颜色不一的袜子。 就为了她之前生气时候有口无心的一句话…… 沈姜心中五味杂陈,像吞进了玻璃碎片,想吐出来,却梗塞在了喉口。 抬眸,少年无焦距的视线静静落在她的脸上,眼波深邃,胜过所有言语。 凉风拂过,她的皮肤浮起粒粒白色。 “嗯,走吧。” …… 沈姜三点半出的学校,回来都快五点了。 因为赶得太急,翻了墙连手都没洗就直冲教室。 “呼——”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学习时间。 讲台上坐着纪律委员秦可儿,见状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去医务室这么久?” “你只是纪律委员,又不是我妈,你管我去哪儿了。”沈姜霸道回怼。 班里不知谁先笑出声,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秦可儿脸色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书包随意往桌上一扔,坐下的时候付祝安嫌弃将湿纸巾递过去。 “擦擦,脏死了。 好家伙,她都没注意,他这都发现了? 现在的男生心思都这么细腻吗? 还是她这个女生太不合格了? 沈姜接过道了句谢,压低声音问:“老师来问了没? 付祝安重新握起笔,胡乱在草稿本上画了几笔:“嗯。” 沈姜扔掉湿纸巾,又问:“那你怎么说的? 付祝安咬唇,看着她,良久后才憋出一句:“说你死了。” 噗—— 沈姜掐他胳膊肘的肉:“你正经点,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讲台上,秦可儿狠狠睨她一眼:“沈姜,再说话记你名字了。” 沈姜抬头,敷衍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然后压低声音继续拉付祝安说话。 “说你生病了。”付祝安回头不看她,揉了揉胳膊,声音更低。 沈姜给他竖起大拇指:“这个理由好,谢谢你了,我亲爱的同桌,爱你哟。” 不过随口一句客套话,沈姜都没多看他一眼,却不知付祝安的耳根子都烧红了。 看着台下两人窃窃私语的亲密模样,秦可儿狠狠记上沈姜的大名。 “你出去干什么了?”付祝安不是个多嘴也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迟疑良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打架?” “没,出去找了个人,没打。”沈姜补充道,“我可不会打架,你别把我想象成坏学生一样。” 付祝安冷笑,嘲讽她:“难道你是好学生吗?” 沈姜嬉皮笑脸地把头凑过去:“是呀,付大人,我是顶顶好的好学生呀。” 付祝安:“……” 然后把书包里的零食塞进他怀里:“喜欢吃肉对吧?都给你,刚刚出去买的,谢谢你了。” 付祝安没说话,熟练地收下零食,心情肉眼可见轻松了许多。 …… 晚间六点正是晚高峰,街道上车流如织,今天的天有些阴沉,没有黄昏,穹顶是黑压压的一片。 学生蜂拥从校门涌出,配合暗沉的天气,活像一大波丧尸出笼。 “哎,明天继续给我讲二卷呗,最后一道大题我觉得挺有意思,你总是不讲,我说了你讲认真点我能听懂的。” 付祝安垂头扫她一眼,树叶的阴影落在她明媚侧脸,眼前的灰霾仿佛重新有了生机。 收回目光,唇角挂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没必要,以你的水平,把前面的题弄懂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没必要把时间耗在最后一道大题上。” 沈姜挑眉,眯眼看他:“什么意思,你轻视我?” 付祝安不说话,大步流星走向公交车站台,注意到沈姜迈开步伐追上来,好心情地笑出了声。 “哎!走什么,还没说完呢!” 四周忽然涌上来三四个穿职中校服的男生,团团把付祝安包围。 “没听见我们姜姐叫你吗?跑什么?” 付祝安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拧眉看向沈姜:“什么意思?” 沈姜无语地拍了拍额头,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哎呀走开走开,干什么呢你们。” 方超自以为很威风地扬起脑袋,指了指付祝安:“他要跑,我们帮你围住他。” 沈姜:“……” 上前拉住黑脸的付祝安,对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尊贵的付同学,以后他,是我罩着的人,不许动知道不?” “啊?”大伙儿傻眼了,什么情况,沈姜罩着的人? 她不是跟学校同学都不熟吗,不是没什么朋友吗,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男生朋友,还是个长得特好看的男生! “听见没啊,说话。”沈姜不悦蹙眉。 方超几个极有眼力见,嘻嘻哈哈应下:“哈哈哈听见了,放心,姜姐交代的话我们都记得住,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像好哥们一样拍拍付祝安的肩膀,孰料人飞快避开,转身头也不回地远离了他们。 第25章 “嘿!这小子不给面子啊?” 沈姜轻踹他一脚:“行了你们,找我干什么?” 几个小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就知道有在打鬼主意了。 “好久没聚一聚,想你了。” 想她?是想她的钱了吧。 视线在人群里环顾一圈,蒋勋也来了,站在外围吸烟。 因为沈姜不喜欢闻烟味,他抽烟的时候会习惯性离她远一些。 金菲菲和马金武几个都没来,没来正好,正好沈姜不怎么喜欢这俩人。 除了性格不合拍以外,这俩人也是小团体里的刺头儿,不论是欺负人还是挑事,这俩人永远走在队伍前列。 收回目光,沈姜正色道,“不是说最近没有时间出去玩吗。” “忘记了,哈哈,是勋哥非要拉我们来的。”方超挠挠头,指指背后的蒋勋。 正好他迅速抽完最后一口,挤身走了进来。 “哦~”沈姜露出了然的笑,忽然掏出手机:“你们来的正好,我最近零花钱被我妈扣光了,快,每个人借我点钱应应急。” 啥啥啥?借钱? 沈姜向他们借钱? 他们自己都是不受宠的穷学生呢,哪里有钱啊! “姜姐,什么情况,你之前那么富裕,一点私房钱都没攒?” 沈姜无辜地说:“攒了啊,不是花在你们身上了吗?” “咳咳咳。”四周响起尴尬的咳嗽声。 “我现在零食饮料都戒了。”沈姜惆怅望天,继而催促他们,“快点啊,收款码在这儿,每个人给我扫点钱,应应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面子上不好拂开,每人勉强凑了二十块钱给她,最后攒了两百三,还不够沈姜平时请他们一人喝一杯奶茶的钱呢。 钱转到后,几个男生找了个借口火急火燎就走了。 望着他们逃窜的背影,沈姜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回头,戏谑地晃了晃手机:“看什么,你还没给钱呢。” 蒋勋失笑,一手伸进裤兜,把兜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她。 总共三百二。 “哟,蒋公子大方啊。”数好钱,沈姜玩味的冲他挑了挑眉。 蒋勋垂眸看着她笑,眼底氤氲着一片温光:“有什么困难就说,我们是朋友。” 这么多朋友里,也就蒋勋一个真心对她好。 沈姜大笑两声,把三百块钱尽数还给了他。 “好哥们,没看错你,给,奖励你的。” 蒋勋蹙眉,用手挡开不肯收。 沈姜一把给他塞裤兜里:“行了别矫情,我有钱,骗他们的没看出来吗?我妈再狠心还不至于根毛不拔。” 蒋勋先是愣了一秒赫拉,继而短促笑出声。 忽然觉得沈姜更可爱了,她也会耍小心机,不像从前总当大家的提款机。 其实他以前劝过她,让她别对那群人这么好,结果沈姜没当一回事,看来还得靠她自己想通,要不然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我可不想当冤大头了。” “那就好。” 蒋勋笑起来,静静地打量她,眼波深邃,其中包含多少情愫,胜过所有言语。 她没发现,兀自笑着与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她现在没了下午因为周鸣耀而盛气凌人的样子,蒋勋最喜欢她笑,笑起来是那样迷人。 边与他聊天,沈姜才想起来还没打车。 荣市经济发达,打车比小城市方便,基本上四五分钟就能等来一辆。 等车的时候她有点无聊,四处张望,她看见了对面公交站台下的付祝安,开心地冲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口型。 “同桌!” 付祝安拢紧书包带,别扭地撇开头不看她。 钱荪注意到了沈姜,用胳膊肘戳了戳付祝安:“跟新同桌处得不错啊,人家跟你打招呼怎么不回?” 付祝安扫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回?” 钱荪嬉皮笑脸:“嘿,人家又不是跟我打招呼,我回干啥?” 说着,钱荪向对面瞥了眼,沈姜居然也跟他挥手。 “嗨!” 因为沈姜经常狗腿子给付祝安买饭,一买买两份,一份自己吃,然后趁机跟他们坐一桌,企图搞好关系。 久而久之,沈姜跟付祝安的两个朋友,比跟付祝安本人还熟。 钱荪嘿嘿笑了一下,两手并拢在嘴边:“沈姜!嘿!好巧!” 付祝安转头,吐出两个字:“闲的。” 天天见,有什么好打招呼。 钱荪照着沈姜的样子回了个爱心手势,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沈姜这人挺好玩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刚才还给我比心,咱现在这样是不是算朋友了啊?” 付祝安的目光不经意往对面看,沈姜已经收回目光,她身边那群小混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剩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黑色卫衣配黑色长裤,脚上一双炫酷的荧光色篮球鞋,他面无表情,手里夹了根烟,橘黄色的点点光亮,在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邪魅。 付祝安看不出来他的真实年龄,觉得像十八九岁,又觉得像二十五六。尤其是通身溢满的阳刚之气,与周围来来往往的高中生截然不同。 不止是付祝安,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他。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面部轮廓锋利又威肃,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第26章 少年现下正跟沈姜说着话,好像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沈姜笑得很欢乐,用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臂。 付祝安从没在她眼里见过如此生动的笑,有别于她讨好自己时的谄媚与活泼,少了分学生气,多了分楚楚有致的韵味。 “祝安,真的,我觉得沈姜挺好的,你也别总对人家黑脸,再怎么说也是女生,热情点嘛,人家还经常给咱买零食。来真爽啊,最近蹭沈姜的零食,我零花钱都攒七八百了,哈哈哈,跟着富婆混爽死了!” “话说我成绩也挺好的,你说她咋不找我补习?”钱荪越说越美,戳他胳膊:“喂,说话呀,怎么连我也不理了。” 还想说什么,付祝安漠然收回目光,冷冷道:“车来了。 这边,距离出租车到达还有一分钟。 “我今天要练琴,真没时间。” “不是找你玩。”单听这沙哑的声音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他问:“那个瞎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家教老师了?” 所以,他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第15章 提十五个灯 “哦,他啊,一直都是我的家教老师啊。”沈姜轻描淡写。 一直?以前从没听她说过。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精致甜美的面颊泛着浅浅橘粉,让他想起家楼下花丛里最近开得正艳的木芙蓉,娇艳美好。 蒋勋咽了口喉咙,注视她的侧脸,良久后吐出一句:“好端端的为什么请家教老师?” 他轻飘飘的问出来,好像随口一问,没人知道他的心脏快要冲破喉口。 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喜欢他吗?不然的话为什么替他出头? 沈姜莫名望了他一眼,好笑道:“我妈一直逼我练小提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每天背个琴包你们没看见吗?” 她以为大家都知道家教老师是教什么的,毕竟周鸣耀每天都背着个琴包,不至于这都发现不了吧? 老话说,当局者迷,蒋勋身为局中人,没注意到细节也在情理之中。 “哦。”原来是小提琴家教。 就说呢,一个盲人能教她什么。 蒋勋突然感到无尽的畅快,手从裤兜里释放出来,向上抻了抻,伸了个懒腰。 他的语调忽然变轻松:“他会骂你吗?” “为什么骂我?” 蒋勋短促地笑了一下,玩笑道:“老师不都爱骂学生?” 沈姜也笑:“他要是敢骂我,我就不会护着他了,让你们欺负死他。” 蒋勋愣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 他笑起来时,脸部轮廓比绷着脸时柔和许多,微风拂来,吹得他额前发丝几缕翘着,软化了他生冷的五官。 虽然早就对蒋勋的颜值免疫了,但不得不说,如果他也能在荣市一中上学,说不定校草就不是付祝安了。 微风轻拂,气氛很好,即使视线昏暗,四周也时不时递来几个女生娇羞的目光,说说笑笑,捂着嘴,看着蒋勋议论着什么。 滴——滴—— 出租车到了。 沈姜疾步往马路边跑,头也没回地挥手:“行了不说了,我车到了,回见。” “什么时候约一下!”蒋勋问。 沈姜回头停顿两秒,想了想:“下个月月底的样子吧,到时候联系。” “行。”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蒋勋刚升起来的好心情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心脏抽离。 最近她忙着练琴,忙着补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玩过。 说不出来什么心情,有点烦躁。 咔哒——打火机将细细的香烟点燃,烟雾缭绕在他面周,混合着深秋的烤红薯味,熏得周围几个女生咳嗽了一下。 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回头偷看他一眼。 蒋勋转身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头,金菲菲跟他新钓到的荣市一中小学弟勾肩搭背走来。 “哟,勋哥,你也在这里泡妹啊。” 她扭着腰过来,天生一对妩媚的细挑眼闪着不正经的光,让蒋勋想起电视剧里的窑子老鸨,上下扫视她,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蒋勋的眼神刺激到了金菲菲,面上笑着,说出一句让他扎心的话:“这么喜欢她啊?那就去跟她讲啊,哦不对,姜姐那么漂亮,追她的人不少吧,蒋哥您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深层含义就是:你跟人家豪门大小姐一个天一个地,还是别自找苦头吃了! 蒋勋面色蓦然阴沉,若不是周围人多,他是真要动手的。 “有你什么事?”说完转身,警告地瞪她,大步流星走了。 金菲菲对着蒋勋背影吐了口唾沫:“艹!傻逼。” “你朋友?”小学弟问。 金菲菲挽住小男友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什么朋友,就是个傻逼东西!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就是沈姜的狗腿子,人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主见也没有,还老大呢,呸!就是条狗。” “沈姜又是谁?”刚交往没几天,小学弟还不熟悉金菲菲的社交圈。 “呵,一个傻逼大小姐。” 身后,响起两人欢畅的笑。 …… 沈姜赶回家的时候江荟珠还在学校,最近有个大型比赛的赛事安排在国艺校区,江荟珠是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 第27章 好不容易练完琴已经八点半了,沈姜上楼跑了个澡,护肤护完江荟珠才姗姗来迟。 沈姜咚咚咚跑下楼,冲她摊开手。 “给钱吧江老师。” 顶着一脸疲色,江荟珠注视她:“干什么?” 沈姜笑眯眯道:“你徒弟,今天给他买了一把一万三的琴,作为师傅,你不应该报销吗?” 江荟珠:“……” “我让你买了吗?他不会自己跟我说吗?” 沈姜捧腹大笑:“哎哟,妈,你还不知道你小徒弟的性格啊?他会主动开口吗?” 这倒是,自尊心重的敏感孩子,怎么会主动开口让别人给他买琴,尽管她是他的师傅。 “如果不是我啊,他还不会买新呢,说要把旧琴断了的琴弦换一根。” 遇到周鸣耀的事儿,江荟珠总是很好说话。 她拿出手机解锁,递过去:“自己转吧。” “哟,壕气!” 其实江荟珠早就给周鸣耀定做了一把十万的琴,只是工期漫长,至少半年才能拿到手。 她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沈姜喜滋滋打开支付软件给自己的号转账,银行卡密码她都知道。 一万三的价格转了两万,江荟珠心情好的时候很大方,不会在乎沈姜多挪走的七千。 转完账刚想环手机,正好有消息发过来,好巧不巧地弹出了界面,是沈国辉的信息—— 【我知道,当年的事就别提了,你知道我是愧疚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姜姜跟你。】 沈姜手指不自觉想要按到那条弹窗,江荟珠不耐催促她:“转好了就给我,磨蹭什么?” “哦。”沈姜依依不舍递过去。 江荟珠拿到手机,这时候弹窗已经关闭,她还没注意那条信息。 沈姜偷摸打量她几眼,心里在想,爸爸的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愧疚让他把女儿“让”给了江荟珠。 短短一行字成了烙在沈姜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执念,她绞尽脑汁想要知道它的意思。 无奈,想死了也想不出来。 当初不就是江荟珠出轨,所以他们离了婚,然后法官把她判给了她妈吗? 理由是:沈国辉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且工作繁忙无法照顾未成年女儿,所以判给了事业不输于他的江荟珠。 而且江荟珠出轨的事儿除了一家三口,并没有告诉外人。 沈姜不懂,平时爸爸对她照顾最多,到了法官嘴里,怎么就成了爸爸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 她哭过闹过,最后不了了之,还是跟随江荟珠来到了荣市。 沈姜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没想明白。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起床,心大如她,早把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抛之脑后。 …… 练琴、补课、抠抠搜搜省钱的日子每一个都压得沈姜不好过。 十一月中旬天气彻底凉透,江荟珠的生日也到了。 在易豪国际大酒店办了个生日晚宴,不仅是生日晚宴,更是变相的“上流人士交流会”。 周鸣耀也收到了邀请,因为宴会在晚上六点半,所以今天的小提琴课程安排在了上午的四个小时。 练完琴一起在沈姜家吃了顿午饭,周鸣耀像幼儿园的乖宝宝,挺直了身板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发出动静。 他没有眼睛,没办法用手机排解寂寞,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于周遭的忙碌形成强烈对比,像一个另类。 江荟珠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巧的是,里面正在播放一场音乐会,热情猛烈的交响乐旋律动人,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相互组合,空旷的客厅瞬时热闹起来。 周鸣耀不无聊了,他喜欢音乐,对他来说,听音乐就像看电视,他能从各种风格不同的音乐里感受到万物四季的模样。 沈姜瞥他一眼,很快移走目光。 因为最近没钱,沈姜连新礼服都定做不起,江荟珠也不给她买新的,周鸣耀听音乐的时候,沈姜跟她妈抱怨。 “之前那么多礼服不都带过来了吗?” “那些都是初中买的,我现在又长高了啊。”家里又不是缺钱,江女士最近抠门到令人发指。 “谁叫你长那么快。”她难得不讲理一次,把沈姜堵得哑口无言。 沈姜很不开心,扬言不要参加她的生日晚宴了。 陈贺钧儒雅地笑起来,试图给母女俩缓和气氛:“柏焰啊,陪你妹妹去川柒家买身礼服。” 川柒是一家礼服定制店,上流人士的礼服大多都在他们家定制,成品也有,价格比定制款稍微便宜些。 “她自己不能去吗?”陈柏焰周六偷懒没干活,周日狂补工作,埋头在cad里,头也懒得抬。 陈贺钧一个暴栗砸他脑袋:“让你去就去,废话什么?” 深呼吸,陈柏焰丢下鼠标:“烦。” 陈柏焰带着沈姜出门买衣服,刚出小区,他直接把卡丢给她。 “不就是想要钱吗,喏,自己去买,我就不陪你了。” 卡是陈贺钧趁江荟珠不注意塞给儿子的,最近沈姜被她妈打压地可怜,要不然陈柏焰心里还要嫉妒陈贺钧对她的好呢。 “哦。”收下卡,沈姜一声不吭地往小区门口走。 陈柏焰有车,可他不去,沈姜只能自己打车。 第28章 死丫头难得没跟他呛声,陈柏焰搔搔后脑勺有点不习惯,多瞧了她一眼。 嘿,死丫头真走了,头也不回。 陈柏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忽然觉得江荟珠的做法有点过分,沈姜再不争气也是她的女儿,何必这样苛刻呢。 没忍住,长腿一迈追了过去:“唉,突然发现我也没有合适的西装,一起去买吧。” 沈姜淡淡瞥他一眼,还是不怼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江荟珠没给女儿准备礼服,却细心地给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爱徒定制了一身西装。 周鸣耀确实急需一套像样的西装,他今天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薄棉袄,下身一条黑色运动裤,配上刷到发白的运动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去农村吃席。 “江老师,这太贵重了。”他知道,这种定制的西装少则几千,重则上万。 江荟珠拿过西装塞进他怀里,拍拍肩膀以示安慰:“不贵,几百块钱一套,拿着吧,这两个月给姜姜上课也辛苦了,算是报酬。” 纠结片刻,知道无法拒绝,抿着干涩的唇点头:“谢谢。” “对了,皮鞋好像没给你买。”江荟珠看向陈柏焰:“柏焰,你不是有好多新鞋买来没穿吗,给鸣耀试试。” 如果不合适的话,现在开车出去买一双也来得及。 “……哦。” 陈柏焰虽然不喜欢江荟珠,不像沈姜一样喊妈,但这女人的话通常他也不敢反驳,谁敢招惹女强人江副院长啊。 穿陈柏焰的新皮鞋,周鸣耀略有些局促:“真的可以吗?” 毕竟是人家的鞋,他怕陈柏焰会不高兴。 “给你你就穿。”陈柏焰把吊牌剪掉,放到他面前。 这双鞋是从商场买来的,千把块钱,跟定制皮鞋比起来确实不贵。 周鸣耀虽然不知道价格,却也能想象这样的家庭的消费水平,哪里放松地下来,僵硬地把脚从一次性拖鞋里伸出来,然后摸索着进入新皮鞋。 两只脚都穿进去后,江荟珠说:“站起来动一动。” 周鸣耀乖乖站起来,在江荟珠的搀扶下绕着沙发走了一圈,双颊微微泛红:“好像有一点小了。” “不就比我高四公分吗,脚这么大?”陈柏焰一米八二穿四十二码,周鸣耀一米八六穿四十四码,差了两码,也不算大。 话音刚落,沈姜睨他:“你才脚大。” 沈姜刚换好礼服从楼上下来,一米六七的个头,烟粉色一字领晚礼服将少女玲珑的身体曲线细致勾勒,腰细腿长,一条弧线流畅地从锁骨一直淌到脚踝,行走间流光溢彩。 乌发随意披散着,因为江荟珠管教严格,沈姜没烫过发,发质软而细腻乌黑,丝绒一样的瀑布落在肩胛骨,更衬得少女肌肤如初落的新雪,双唇更似殷红的玫瑰。 可惜,十七岁就拥有傲人曲线的少女,说出的话总是这么不讨喜。 陈柏焰抽了一张纸揉成团,扔她怀里:“嘿!找抽是吧?我说你了吗?” 沈姜笑着,耍赖皮地跑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维护周鸣耀,总之嘴巴比脑子快。 江荟珠开车带周鸣耀出门买皮鞋去了,因为住在市中心,出门就是大商场,随便找了家男鞋店试好码数就回来了,一点时间也没耽误。 沈姜上楼补妆,周鸣耀进了楼下卫生间换西服,两人同时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没看见她,她却将他的改变尽收眼底,下楼的步伐不禁加快。 “哟,行嘛,人靠衣装马靠鞍,瞎……周老师你帅呆了。” 第16章 提十六个灯 少年抱着他那灰旧的大棉袄,局促站在原地。 剪裁合身的布料熨帖着他的身材,黑色西装裤勾勒出修长遒劲的双腿,灯光刻在他的侧脸,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更显轮廓分明。 他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很有清贵名门小公子的味道,背后娇艳的蔷薇盆栽都黯然失色了。 然而衣摆下偷溜出来的一截针织面料,让沈姜忍不住勾起唇角。 少女憋着笑,将他手里的大棉袄扔到沙发,又把人带进卫生间:“来来来,周老师,西装不是这么穿的。” 门关上,成功将外面的视线阻隔,沈姜放声大笑:“你傻呀,里面塞这么多衣服丑死了!穿西装就是为了风度,还要什么温度啊。” 迅速把他的西装外套脱掉,周鸣耀反应过来后摁住她作乱的手。 他按住她的手背,他的体温炽热如火,她的温度凉如水,沁入掌心,带来丝丝喟意。 烫手山芋一样放开她的手,佯装镇定地问:“是要把毛衣也脱掉吗?” 沈姜似笑非笑:“对啊,瞎老师,你里面穿了多少?好臃肿啊。” 少年微微垂头:“三件。” 一件贴身的秋衣,一件毛衣和一件马甲。 最近大降温,他不怕冷,但怕着凉怕生病。 “脱掉脱掉,留一件毛衣就够了。” 说罢,沈姜匆匆扒开他的西装外套,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有流氓欺负良家妇女那味儿。 外套扒开,映入眼帘一件老头衫马甲,沈姜忍不住眯眼——真够土的。 针织衫有点起球,老头衫马甲就更不用说了,款式土颜色土,最里面是一件贴身白色秋衣,看起来很旧却很干净,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新的肥皂味。 第29章 “这个也要脱吗?”周鸣耀攥紧最后一件贴身衣服,严肃敛眉。 薄薄的贴身秋衣托出肌肉轮廓,隐约数了好像有六块,看得沈姜“热血沸腾”。 仗着他看不见,她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他的小腹。 憋着笑看入迷了,她好久没回答。 周鸣耀又问了一遍,她才回:“当然要脱。” 其实秋衣这么薄,根本用不着脱。 她刚才一直不说话,周鸣耀猜到了她在看自己,或许是在看他的脸,或许是在看他的身体,那被秋衣熨帖紧致的腹部肌肉。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更紧张了。 少年微微转身,揪住衣摆绷直了身体:“那,那麻烦你先出去,我自己换就好了。” 沈姜戏谑挑眉:“没事啊,大家都这么熟了,怕什么?” 狭小的卫生间传来幽幽的柠檬香薰味,知道她又在逗他,周鸣耀无奈:“沈姜。” “干嘛哦,用这种教育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们现在可不是上课,你也不是我的老师。” 周鸣耀拿她没办法,语气软化:“你在这里,我不好意思……” “你是男的,难道还怕我这个女的吃你豆腐啊?” 少年手足无措:“……别闹了,沈姜,你快出去吧。” 他还是不发脾气,只能“卑微”恳求她出去。 这样的包容沈姜头一次体验到。 江荟珠不可能包容她,爸爸可以,但也不是无节制地包容。 只有周鸣耀,他像个没有脾气的木头人,不,他也不是木头,他会笑,会蹙眉,会温柔地说:“别闹了,沈姜。”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听他说这句话。 这会让她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至于满足什么,她不懂,只觉得周鸣耀好戏弄好欺负,没人比他更好欺负了。 …… 江荟珠开车带沈姜和周鸣耀去宴会厅,陈贺钧陈柏焰各自开车。 这俩父子跟沈姜母女一样,不能凑一块儿,凑一块儿就得吵架。 十一月的天,气温从五点开始降,早中晚三个温度。 寒冬腊月,风带刺刀,刮在脸上的时候有点刺刺的疼。 上车前江荟珠瞥了沈姜和周鸣耀一眼,最后夸了少年一句:“很好,形象气质都不错,老师没看错你。” 周鸣耀腼腆垂下脑袋。 沈姜撇嘴,失落地别过头看窗外景色。 …… 生日晚宴定在了荣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酒店大门口摆上了江荟珠生日宴会的告示牌,派头十足。 进了酒店,空调打得高,一进来就忍不住脱掉棉袄外套,露出内里单薄美丽的礼服。 周鸣耀的棉袄也被沈姜强制脱下,一并交给了服务员。 三人一路来到宴会大厅,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配合明亮的水晶灯,亮到即使双目失明的周鸣耀也能感受到一团暖黄色的光照在脸上。 他庆幸自己看不见,如此盛大庄重的场面,看见后一定会更令人紧张吧? 大厅两旁摆满了丰盛的酒水甜食和献花,晚宴会在这里进行一到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候,可以到隔壁的白云厅吃饭,现在是社交时间。 这里是江荟珠的主场,正装出席的各界有为人士端着酒杯朝她走来,亲切贴面,热络交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又分开,优雅舒缓的小提琴乐和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交迭响起。 置身其中,不知何夕。 沈姜和陈柏焰自小就适应这种大场面,逢人便笑是习惯,只有周鸣耀亦步亦趋跟在几人身后,拘谨的模样与四周格格不入。 然而谁都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拘谨青涩的少年,竟是除了江荟珠以外的“主角”。 沈姜和陈柏焰无聊地跟那些有名人士的子女聊天的时候,会场小提琴音乐忽然停止,强烈的一束灯光洒向宴会台上的江荟珠。 “各位,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我的生日晚宴,除了庆祝生日,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家。” 台下一双双眼睛变得好奇而期待。 岁月从不败美人,气质这一块江荟珠永远拿捏地死。今天也是一套剪裁合身的旗袍,墨兰墨梅,清傲绝俗,将她的窈窕身段勾勒地淋漓尽致。 江荟珠气场强大,站在宴会台正中央,美眸轻轻转向会场侧方的一位少年。 “来,鸣耀,到我这里来。”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沈姜的记忆里,妈妈上次对她这么温柔,好像是幼儿园时期吧? 周鸣耀在陈贺钧的带领下上了宴会台,因为看不见,上阶梯的时候速度格外缓慢,像调到了慢动作。 宴会台与场下距离不远,近在咫尺,大家能清晰地看见这位盲少年的五官。 这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身姿颀长,高高瘦瘦,清朗的眉,秀丽的目,琥珀色的瞳像玉石。 他安静站在江荟珠身边,眉眼清峻,朦胧美好,仿佛童话中走出的王子。 而他没有焦距的目光,正巧不巧的落在了沈姜的脸上。 她好像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碎金的水晶灯下,变作熠熠的金粹。 如果不是确定他是盲人,沈姜真会以为这少年是在与自己对视。 双颊莫名一热。 众人的眼睛随着这位气质出尘的盲少年一步一步走上台,好像呼吸都忘记。 第30章 尤其是一些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兴奋拉着同伴的手窃窃私语。 沈姜淡淡扫了眼,果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心情不似方才畅快。 握住周鸣耀的手,江荟珠话语充满感触:“这位是我的关门弟子,周鸣耀,他是个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孩子。可惜的是,他的眼睛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里意外失明,但他是个特别棒的孩子,失明后练习小提琴,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他也是今年棠宁杯大赛的一等奖得主。” 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很多业内人士其实都知道周鸣耀这号人,四年一度的棠宁杯是国内的最高级别的小提琴比赛,在国外有享有威名,各界人士趋之若鹜,只要能拿到棠宁杯奖项,无论高低,相当于获得了成功的通行证。 再说直白些,成功不止是字面意义上的成功,也代表了金钱、名利、威望,等于拥有了“一切”。 棠宁杯是狼群里的一块垂涎欲滴的肥肉,只是谁也没想到这肥肉最后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夺去。 棠宁杯让他大放异彩,想低调都难。但也有不混这个圈子的名流人士不认识周鸣耀,现在通过江荟珠的介绍,也都认识了。 周鸣耀是块未经雕琢的玉,只要江荟珠能把这块“玉”雕好,不论是事业还是名利威望,江荟珠已然能爬上最顶层! 说实话,棠宁杯结束后不止江荟珠看中了他,却只有江荟珠最先抢到了人。 慧眼识金,这女人,真不简单啊…… 江荟珠“贴心”地给周鸣耀的眼睛绑上一根黑色丝带。 丝带稳稳与少年白皙的皮肤贴合,剩余的一截蜿蜒而下,随风曳动,恍若一雾轻烟,显出几分渺渺的虚朦。 显然,江荟珠对人性心理也有考究,与少年晶莹剔透的皮肤配合,黑色丝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强,更显贵气,不似凡俗。 周鸣耀不知道江老师给自己戴上丝带是为了什么,他只乖乖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候。 “鸣耀,上次在棠宁杯拉的那首曲子,你现在展示给各位听听。” 原来是要他给大家演奏小提琴曲吗? 对他来说并没有难度。 “好。” 周鸣耀在棠宁杯演奏的小提琴曲是世界名曲《沉思》,曲调由一段舒缓清幽的旋律进入。 全场气氛顷刻间被陷入超越世俗的宁静,像有一团暖白色的云飘进会场,忽浓忽淡地与气息纠缠。曲子过渡到中间一段时,思绪随着小提琴缓缓上升的音调添上几分哀愁,最后,曲调升华,仿佛灵魂进入天堂,那是一段安心和幸福的,一切思绪遂优美的小提琴曲消散在缥缈的云烟中。 周鸣耀就是一块玉石,只是这块玉石有一丝不起眼的裂痕,而这个裂痕,也因为少年的优秀而逐渐黯淡。 在场所有人,连不懂古典音乐的服务员都被深深吸引,屏息聆听。 站在台上的他是如此耀眼迷人,而那条黑色丝巾,更给他俊逸非凡的面容罩下一层朦胧的神秘,也是他强大实力的证明。 沈姜以为自己会嫉妒,会烦躁,没想到心境空前释然。 这样一个优秀盲少年,她实在没办法怨恨。 周鸣耀的小提琴演奏效果十分惊艳,他大放异彩,为江荟珠挣足了面子。 沈姜发现,江荟珠的算盘敲得太好了! 趁这次生日宴会把周鸣耀介绍给各位,其一表示自己从今往后不再收徒,因为周鸣耀是“关门弟子”。 其二给大家展示爱徒不凡的实力,如此优秀的少年,未来掌握在她的手里。 他们,一荣俱荣。 看到几个女人铁青的脸色,江荟珠好心情地与陈贺钧碰杯。 晚宴气氛活络到顶峰,大约是为了“助兴”,沈姜也被江荟珠推上台表演了一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沈姜搞不懂她妈为什么非要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演奏,在全场无数业界大佬面前拉蹩脚的小提琴曲,沈姜心理压力爆炸。 在极强的压迫力中,她完整拉出了一首简单的《夏夜》,然而效果令人无法直视。 节奏不稳,音品不定,还有空弦,琴弓不断滑落,曲调也不够圆润,大错误没有,小错误不断。 不懂行的人听不出来,可能还觉得这小姑娘能拉完完整的一曲挺厉害,但在场不是小提琴家就是这个家那个家,沈姜丢脸丢大发了! 曲毕,沈姜佯装镇定走下宴会台,心已然凉了半截。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一下在她的皮肤留下划痕。 大家很给面子地为沈姜鼓掌,鼓完掌便开始聊各自的话题。 沈姜从宴会台上下来,经过人群的时候,每穿过一个人,听到的都是关于周鸣耀的讨论。 “是啊,年轻有为。” “太厉害了,江院长慧眼识珠。” “还是有点可惜,眼睛去医院检查过没,可以手术吗?” 少年唇角始终含着温润的笑,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 他不会喝酒,江荟珠特意让服务员给他挑了杯度数不高的果酒,饮料一样。 他被江荟珠挽着,笔挺地站在江荟珠身边,他像贵气的小公子,看起来,他们俩才是母子。 沈姜抬头,一眼就望见被长辈们拥簇在中间的少年。 第31章 沈姜垂头,又羞又愧。 周鸣耀,鸣耀,字如其人。 他生来就该站在耀眼的大舞台放光彩,他就该一鸣惊人地闪耀。 而她,只是一块埋在泥地里肮脏而不起眼的生姜,她努力洗去泥巴,却还是只有一层灰旧的皮。 作者有话说: 这章忘记定时了抱歉 ̄□ ̄|| 第17章 提十七个灯 远处有一大片黑雾,一动不动,好像冻结在天上,朔风呼啸,带来刺骨的疼。 月光将少女凌乱的发丝印在空地上,沈姜拢了拢棉外套,冷意仍旧沿着棉袄空隙侵袭她的身体。 越冷,她的头脑就越清醒。 手里紧紧握住手机,每隔两秒就要打开看一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其实她也有小心思,她在期待,期待江荟珠发现自己不见能打个电话问一问,可是十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来找她。 她以为江荟珠会把自己介绍给她的朋友们,江荟珠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酒店外的大马路川流不息,路灯把人的影子照得冗长。沈姜坐在花坛边,时常有人驻足,打量花坛下的美艳少女。 “沈姜,沈姜?” 周鸣耀?他怎么下来了? 酒店门口排列了一层又一层的低矮台阶,对普通人来说,跨下来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对周鸣耀来说,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没有盲杖,一点一点挪动着从第一级台阶走到第二阶,第三阶,第四阶,嘴里喊着。 “沈姜,沈姜,你在哪里?”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还是免不得踉跄。 “喂!你下来干什么?”沈姜怕他摔倒,下意识站起来。 外套轻飘飘从她肩上话落,香肩半露,冻得她狠狠打个颤栗,瞬间清醒。 沈姜重新蹲下。 这瞎子,摔了最好,他自己要下来的。 好不容易走到平地,周鸣耀呼出口气,他笑容和煦,开心的样子像找到了丢失多年玩偶。 “我问了好几个服务员,才知道原来你下来了。” 少年寻着她的声音走过去,两手交替挥动,触摸面前的空气。 社会上其实很难见到盲人,周鸣耀的动作引来不少打量。 “神经病,跟下来干嘛,你跟屁虫啊。”好好的不在宴会厅听人吹捧,跑下楼喝西北风?真是有病。 周鸣耀对她的话视若无睹,摸索着位置想坐在比她低一个的台阶。 到底是大意了,一个没注意踢到某个台阶的边缘,踉跄往前栽。 他摔了下来,沈姜火急火燎接住,结果就是两人一同倒进埋汰的花坛。 好在沈姜穿了大棉袄,铺在后背不至于摔得太痛。 但,后面不痛前面痛啊! 由于姿势的缘故,周鸣耀的额头还重重在沈姜胸口撞了一下,两只汹涌的峰峦为之一颤。 nnd! 本来胸就大,这么一撞,直接撞扁了! 面前是周鸣耀放大的俊脸,纯澈而漂亮的眼瞳漾着懊恼又羞赧的微光,白皙的皮肤衬得额头撞痕愈加红艳,显然摔得不轻。 可是,她的胸又不是铁板做的,他为什么会被撞红啊!啊?为什么! “艹!你谋杀啊!” 自知闯了祸,少年懊恼咬唇,绯红从双颊蔓延到耳尖。 自己还没爬起来就想拉沈姜,结果重新跌进沈姜怀里,柔软的触感与他的侧脸亲密相贴,耳根子瞬间从绯红色变成了血红色,像极了恶毒继母给白雪公主的那颗毒苹果。 沈姜揉揉胸口,好笑又无语:“你的盲杖呢?” 周鸣耀慌手慌脚爬起来,直到在平地站稳,才细声轻语地回:“我不知道被服务员收去了哪里,我没找到他。” “笨,你不会问吗?总归不会给你扔了。”拍拍身上的碎叶,沈姜不住揉胸。 周鸣耀微垂着脑袋,小声说:“那个服务员好像不在,我没找到他。” 原来是说没找到他,而不是它。 “那你呢,下来做什么?” 风撩过发梢带来清凉的温度,周鸣耀打了个喷嚏转移话题:“这里有点冷。” “那就上去啊,我又不怕冷。”说罢拢了拢从棉袄里漏出来的一截脖颈,拍拍大棉袄重新坐了下来。 嘶——两下撞得真狠啊,现在还痛。 “我……也不是很怕。” “嘁——”不怕就不会在西装里塞三件了。 少年摸索着,比方才更谨慎地蹲下来,直到感受到沈姜贴着自己,才松了口气地坐下。 周鸣耀一贴过来,好像自动在沈姜身上罩上了一只无形的屏蔽环,温度都没那么冷了。 斜睨他一眼,忍不住逗他:“喂,这套西装好几万呢,你不怕脏啊?” “啊?”少年惶恐就要站起来,被沈姜哈哈大笑拉下来,狠狠坐在了她身旁。 “猪,我骗你呢,就几百块钱。”才怪,明明就是上万。 “几百也很贵了。”他平时穿的衣服,上衣加裤子再加鞋子也才一百来块呢。 逗了小瞎子,沈姜心情比方才畅快,唇角微微上扬。 室外气温实在低,才待两三分钟周鸣耀就感觉呼吸不顺畅。 “不开心吗?” 少年声线清冽,不高不低,还带着关心。 “没有,我很开心。” 第32章 开心吗?语气听起来就很哀怨。 “江老师可能只是想让你体验紧张感,督促你进步。”寒风中,某男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沈姜不解风情道:“得了,别替她说话,我知道你们俩是一伙儿的。” 愣了一秒,少年低低笑出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江老师说,如果你好好练琴,迟早会恢复你的零花钱,不过她让我别告诉你。” 沈姜翻白眼:“那你告诉我干什么?” “你……你不是不开心吗?”说出来想让她高兴高兴。 “傻子。”还真没料到这个回答,沈姜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以为这样我就高兴了?不,我更加不高兴了。” 就算周鸣耀不说,沈姜也知道,她的零花钱本来就会回来,这个傻子,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周鸣耀懊恼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安慰她。 盛着冷风,沈姜扭头打量周鸣耀的脸,离得近了,她发现他瞳孔是琥珀色的,像玛瑙,睫毛又密又翘,不那么长,轻轻耷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无辜又无害。 反正他看不见,她肆无忌惮打量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还发现他的皮肤巨好,白洁如瓷,一点瑕疵也没有。 “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忍不住戳他脸,q弹q弹的,真好戳。 “护肤品?”周鸣耀忍住脸颊的痒意,脑子收回来想了想:“我有一罐大宝,那个算吗?” 夏天不涂,冬天太干燥了才抹一点。 “……” 街外车流鸣笛而过,沈姜不说话时,周鸣耀也沉默。 “是因为我,所以你不高兴吗?”他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顶着她会再一次生气的巨大压力。 沈姜斟酌着措辞,她知道眼前这位盲少年心思细腻,她早发现了这一点,听到这句问话,还是不由得怔愣。 连周鸣耀都发现了她的异常,为什么作为母亲的江荟珠毫无察觉呢? “才不……对,就是因为你,周鸣耀,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每次看见你,就好想欺负你,不欺负你就手痒,浑身哪那都不对劲。” 她语调高昂,一听就知道在开玩笑。 “那你欺负我吧,如果这样能开心一点的话。”他忍不住嘴角笑意,被沈姜尽收眼底。 沈姜失笑:“好啊,你别还手。” “不还。” 周鸣耀以为沈姜会打他,没想到“欺负”是指挠他痒痒。 他一个不防,几乎在沈姜的手指触及到他腰侧痒痒肉的一刹那,整个身子跟电流过了一遍似地,软趴趴地倒了下来,蜷着身体躲避她的手。 好在他底盘够稳,身体微微向后仰,很快被沈姜往回拉,轻轻往她怀里撞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这是第三次了——沈姜的胸比刚才更疼。 少年反应过来后,自己都笑了。 “喂!你说不还手的!骗子!”不仅是瞎子还是骗子! 胸痛死了! “抱歉。”少年唇角止不住上扬,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有孩子气的一面,平时老气横秋,一点活力也没有。 “你还笑!”沈姜气呼呼锤他胸口,锤了没两下便被他拢住。 大手包小手,她那么冰凉那么软,他那么炽热那么宽厚。 沈姜比他更快一步,触电似地抽回手,揉了揉手腕。 故意冷哼:“你倒是风光了,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妈的儿子,拿我反衬你呢是不是?” 她果然还是在意的。 周鸣耀摇头,吞咽了一下喉咙:“不是。” “哼。” 一码归一码,江荟珠对女儿是苛刻了点,对徒弟确实不错。 周鸣耀这样本事出众的后起之势,迫切需要一个优秀的展示平台,需要资源需要人脉,而这些,江荟珠都有,都能给他。 她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却不是一个好妈妈。 “江老师可能只是觉得你性格比较张扬不羁,希望你学会稳重。” “又是她跟你说的?” 周鸣耀顿了顿,轻咳:“我猜的,感觉。” “……靠!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吧?我就是个张扬的女生,是不?”搞半天是为了说这句话呢,啊? 少年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很活泼。” 沈姜:“……” 好像又说错话了,周鸣耀垂头,不敢看她,虽然也看不见。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 沈姜烦躁地撩了把头发,吐息:“算了别说我了,你呢,怎么样,刚才出尽风头了吧。” 周鸣耀摇头,轻声地说:“没什么感觉,毕竟我看不见。” 沈姜失笑:“看不见听得见啊,大家都夸你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可我感觉就那么回事。”他难得说出这种看似“炫耀”的话,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沈姜忍不住打趣他:“哦,被夸多了,听腻歪了?啧,饱汉不知饿汉饥哦。” 周鸣耀无奈笑。 却听她又说:“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周鸣耀身体倏然紧绷,手指聚拢捻了捻,都是汗:“找你……” 下一秒,欢快的钢琴乐打断周鸣耀堪堪出口的话,沈姜抬手:“等一下,有电话。” 第33章 是江荟珠打来的。 她还算欣喜地接起来,语气尽量保持平淡,但俏皮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喂 ,找我干什么?” “鸣耀跟你在一起吗?” 江女士的话让沈姜火热的心宛如凉水浇头。 周鸣耀注意到她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不在,干嘛?” “没什么,可能去洗手间了吧,我再等会儿。” “哦。” 空气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她不说话了,他也不说。 沈姜扭头看向周鸣耀,一看就是两分钟。 周鸣耀是瞎子,此刻却清清楚楚感受到来自于沈姜眸中强烈的一抹光。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起身上了楼,速度之快,完全没想要等他。 周鸣耀亦步亦趋跟着,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沈姜看着只想笑,却笑不出来, 而且,怨气也没办法往上身上撒。 他实在是太乖,太乖了。 第18章 提十八个灯 上楼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是听大伙儿奉承江荟珠培养了这么个好弟子,说以后要好好栽培,争取走上国际大舞台。 沈姜不屑嗤笑。 关江荟珠什么事,一身的本领都是周鸣耀自己辛苦练出来的,江荟珠顶多最近指点过几句吧,怎么能把功劳扔她头上。 周鸣耀心不在焉,许是因为眼盲,他看起来听得格外认真,因为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晚上回家路上,少年少女一同坐在后座,面对面没一个人说话,安静地可怕。 江荟珠反而成了那个话最多的人。 “快两个月了,拉地简直不像样,零花钱不想要了是吧?” 沈姜咬牙切齿扒住驾驶座的头垫:“我没学好?我没学好你不应该给周鸣耀扣钱吗?为什么扣我的啊?” 坐在她身旁的周鸣耀局促地紧绷身体:“江老师,扣我的钱吧。” 他平时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沈姜大手大脚惯了,从十万到六万再到两万,已经没有可降的地方。 “是谁的问题沈姜你自己心里清楚,以后每个月只有一万,如果还有意见,那就一分钱也别想要。” “凭什么啊!只有两万了,你又降!我到底要练到什么程度你才能满意?” “现在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只求你认真听话地继续练,等你上了高三,如果小提琴达不到国艺的程度……沈姜,你是知道后果的。” “那我认真我听话,你别动不动扣我钱啊!” 江荟珠轻飘飘从后视镜递过去一眼:“你知道刚才他们都怎么评价你吗?” 沈姜抓狂:“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是你让我上去拉的!” 沉默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荟珠不再回话,沈姜气得在车里踢门,没用,换不来她妈一个眼神。 沈姜回到家继续砸东西,看见什么砸什么。 “不满意!不满意!你对我永远不满意!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高兴!” 当初说好了练小提琴是为了考大学,没说一定要考国艺。她那么讨厌小提琴,怎么可能在高三就达到上国艺的程度,这完全就是刁难!完全就是为了打压她而打压她! 王姨吓傻了,这孩子怎么一回来就跟吃了炮仗似地。 江荟珠卸下外套和包包,冷漠换鞋:“她要摔就让她摔,报废的钱从她零花钱里扣,每样都记下来。” 王姨打了个寒噤,为沈姜默哀一分钟:“啊,好的太太。” 沈姜抓狂地停住动作。 沈姜气头上,王姨怕伤及无辜,赶紧让周鸣耀回家,他本来想留下安慰沈姜来着,但又怕开口刺激到她。 算了,还是回家吧。 江荟珠才想起还有个人没回家,扭头又把外套穿上:“等等,我送你吧。” 咚咚咚——身后传来沈姜怒气冲冲跑上楼的声音。 少年急切出声:“江老师……” 周鸣耀望着沈姜离开的方向蹙眉,满脸忧思,江荟珠无所谓道:“别管她,我们走吧。” 路上江荟珠一直拉着周鸣耀说话,前段时间学校里正忙,师徒二人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好好聊过,这会儿聊起他的家人,他的经历,江荟珠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周鸣耀没什么兴致听着江荟珠絮絮叨叨,脑海里浮现的是沈姜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画面。 “江老师,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对沈姜这样苛刻呢?我觉得她的进步已经很大了,她……” 方向盘转动驶入狭窄的巷道,江荟珠出声打断他的话:“鸣耀,我是她的妈妈,我不会害她,我也最了解她。她是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教育方法我最清楚,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方式有误,那是你们没看见效果。等着吧,她现在才高二,等到了高三再看我有没有做错。” 轻轻叹了口气,周鸣耀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边,江荟珠送周鸣耀回家的时候,沈姜紧赶慢赶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要零花钱,平时最疼他的爸爸听闻女儿的零花钱被前妻私自降到了一万,心里微微惊讶了半秒,最后吐出来一句: “这样啊?爸爸也没办法,一定是你哪里做错了,惹了妈妈不高兴,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沈姜气得要死:“所以,只有考上国艺,我的零花钱才会回来是吗?!” 第34章 沈国辉拧着眉把电话拿远,耳朵差点炸了。 干笑两下:“也没那么严格,爸爸觉得,只要你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二本就够了,高了爸爸不为难你。如果能考上二本,就算妈妈不给你钱,爸爸也给,爸爸说到做到,你只要努力就可以了。” 其实有一点沈国辉没告诉她,要是实在考不上好大学,高三过后他也会把女儿送到国外镀镀金。 他们家又不缺钱,没必要死磕国内大学,沈姜周围的叔叔伯伯家的孩子早送国外去了,他就是放不下江荟珠,怕女儿去国外了妈妈一个人在荣市孤独,所以没送。 而且江荟珠也不同意把孩子送走,说她现在还没长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容易被骗,沈国辉想了想,觉得在理,遂作罢。 “唉,爸爸心里也不好受啊,但你妈说的对,不心狠逼你一把只会继续堕落!” 沈姜很委屈,委屈到凉风从窗外吹过来,都觉得是在欺负她。 欺负她还不够冷,欺负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姜重重扑进被褥里。 忍,她一忍再忍,等到了大学,她绝对要放飞自我! …… 今晚天色异常黑暗,天空看不见一朵云,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幽暗的巷道内寂静阴森,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周鸣耀说把他送到博园路的十字交叉口就可以了,江荟珠非要把他送到家门口。 无奈,周鸣耀只能等江荟珠走后,偷偷在楼道里换衣服,好巧不巧,就被刚下班拎着一袋油炸花生米回家的周巡山看见。 “瞎子!你在干什么!”凛冽一声大喝,吓得花坛里休憩的小狗发出嗷叫。 “哪里来的,啊?哪里来的!” 周鸣耀不肯说,挣扎着要掏钥匙进屋,被男人拽着手臂扔到楼梯口,差点滚下楼。,好在他及时抓紧扶手。 “衣裳哪儿来的?刚才那个送你回来的车又是谁的?你他妈在外面干什么勾当?” 周巡山在红木厂当小工,每天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今天好巧不巧提早下班了十分钟,结果就看见儿子从一辆汽车上下来。 周巡山不懂什么汽车牌子,但他知道那种车头前面带立体图标的车是豪车。 想到儿子傍上了有钱人还装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脸上,看他还敢不敢跟他老子扯谎! 少年攥紧扶手,青筋如虬,跌倒的时候脚踝扭了一下,膝盖一软,犹如破败的棉絮坠落深渊。 周巡山气急败坏打开门,拽住周鸣耀的衬衫领子往屋里扔。 周鸣耀看不见,几个踉跄摔倒在地,两只手下意识撑着,手腕传来钝钝的痛。 周巡山把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夺走,扔到地上踹了两脚:“你个瞎子,也配穿这么好的衣服?你配吗,配吗?” “别人给的!看我可怜给的可以吗!”周鸣耀很少发火,这次真的动了怒。 少年那双被怒意染黑的双眼孔鹰隼一般盯住男人,尽管看不见,寒潭般凛冽的眼神却让周巡山莫名发怵。 “谁?谁看你可怜给你买西装?这一套得多少钱?” 西装是什么东西?在周巡山的人生经验里,西装那是有钱人穿的,有钱人才买得起的衣裳。 周鸣耀这种毫无经济来源的穷学生怎么买得起? 一定是别人给他的! 五年来,这是周巡山第一次正经打量儿子, 穿上西装的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不再像他的儿子,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少年。 他像清峻的贵公子,像大户人家的豪门少年,他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脑海里闪过的念头让他为之一颤,随后便清醒,肆意伥笑: “你以为你穿得人模狗样就不是我周巡山的儿子了?你以为傍上富婆就能摆脱我了?周鸣耀,你是老子生的!你是老子的儿子!想摆脱老子,你还嫩了点!” 是了,他再穿得漂亮,再长得帅气,他永远都是周巡山的儿子,刻在基因里的血脉他永生永世也无法摆脱! 周巡山脸上的笑愈加畅快:“你看看你自己,你就是个瞎子你有资格吗?你有什么资格!”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周鸣耀坐在冰凉的地板,身子斜斜靠在柜边。浅白色的光从他头顶洒下,照得他影子冗长,仿佛沿到黑夜尽头。 这么多年,他闹过怒过反抗过,到头来只是被打得奄奄一息,像条死狗被他毫不怜惜拖拽。 他永远忘不了周巡山的语气,那吃人的眼神不用眼睛看,他已然能想象。 在周巡山面前,他只是一只轻贱的蝼蚁,美丽的皮囊下,只是一副任人摆布的躯壳。 来回好几个深呼吸,周鸣耀终于冷静了下来。 再抬眸时,眸中厉色收敛,眼睫无辜下垂,他又成了那个可怜包周鸣耀。 “老师带我参加活动,衣服是学校公款买的,洗干净明天还要还回去,你给我丢地上弄脏了,一百块钱的押金还怎么退?” 他一板一眼地撒谎。 “什么?”周巡山愣住,迟疑地把西服捡起来,拍了拍灰,“老子一天给你二十块钱,你哪来的一百?” “前两天买彩票,中了两百。”少年冷漠地说。 周巡山一巴掌扇过去:“有钱你他妈不孝敬你老子,翅膀硬了要飞了?” 第35章 周鸣耀歪着头,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打他,总比起连续不断追问来得好。 周巡山对这个儿子从来都知之甚少,尤其是那场车祸后,简直不闻不问。 他每天会给儿子二十块钱生活费,不是因为良心,是怕他饿死,而这二十块钱有时候还会被他忘记,周鸣耀也不提醒,下次再想起来,也不会补上。 如此,周巡山居然没怀疑儿子为什么不会被饿死,还认为自己二十块钱是不是给多了。 “钱呢!剩下的钱呢?都用完了?说话啊!” 周鸣耀摸索着从旧棉袄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周巡山不满意,继续在他身上搜刮,连新西装的外套都不放过。 最后零零碎碎搜出来五十四,数了二十丢他身上,剩下的都拿走了。 钱拿到了人也打了,周巡山的气也消了。 刚出锅的花生米吩咐周鸣耀给他腾到碗里,最后倒一杯小酒嘬一口,满足地喟叹。 少年沉默地做完一切,走向浴室。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提十九个灯 周巡山早上九点上班,周鸣耀八点半之前就要到学校,平时七点就起床,十分钟把早饭蒸好,一般是红薯加鸡蛋再加一杯温水。 早上周巡山睡觉,是周鸣耀在家里最清净的时刻,可今天有些异常,他起床后十分钟不到,周巡山也起床了。 他没刷牙,顶着凌乱的鸡窝去厨房把周鸣耀刚煮好的早饭吃了。 好在周鸣耀一直都有做两份的习惯,两个人各吃各的谁也不碍谁。 吃完饭没有继续待在家里的心情,套好大棉袄,少年转身出了家门。 楼上小哑巴听到楼下动静,飞快背上书包出来,蹦蹦跳跳下楼:“周鸣耀!我下来了!” 却见他从容地关上了门:“咦?今天不帮你选袜子吗?” 周鸣耀摇头:“不了,今天不想选,就错着穿吧。” 少女低头看他的脚,一双黑色,一双姜黄色。 “那好吧,那就随性一天吧。” 周鸣耀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因为性格好,街坊邻居喜欢他的人也不少,长辈们大多都对他抱有善意。 刘萍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同龄人,比他小两岁,现在在读高一,是个小哑巴,天生的。 她虽然是哑巴,却可以“说话”,去年上高一的时候她爸爸给她买了只智能手机,手机输入文字可以转换成语音,虽然声音很机械,与人交流从此毫无障碍。 比起周鸣耀的残疾,小哑巴显然更“幸运”。 “哟,小哑巴又来找我们家瞎子了?” 两人同时扭头,周家大门打开,周巡山不知什么时候套着大棉袄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两袋垃圾。 对于周巡山来说,周鸣耀就是一个没什么作用的拖油瓶,试问一个瞎子能产生什么作用?不用人照顾就算他懂事。周巡山更舍不得花钱给儿子上特殊学校,瞎子读书能有什么用?不是纯纯浪费钱吗? 后来还是许萍的爸妈,就是面前这个小哑巴的家长看孩子可怜,掏钱让孩子读到现在。 周巡山不知道的是,最近几年的学费周鸣耀早就还清了,大家都瞒着他。 许萍烦躁地瞪了周巡山一眼,咬唇,想骂他也没嘴,用手机反驳的话,听起来好奇怪,而且很尴尬 ,完全说不出那种愤怒的情绪,气势反而占了下风。 许萍不理他,径直走了。 望着许萍离开的背影,周巡山眯眼,哼道:“以后少跟她来往,那种穷鬼,还是个哑巴,交往来有什么用?” 周鸣耀没搭理他,兀自扶着栏杆往楼下走。 周巡山脚下生风,两分钟的时间就把垃圾扔掉回楼上补觉去了。 许萍蹲在巷口等周鸣耀,见周巡山没跟过来,松了口气。 【呐!给你吃糖,今天是葡萄味的。】两颗水果糖塞进了周鸣耀的手心。 少年接过,礼貌地勾了勾唇:“谢谢。” 【我爸爸种的兰花开了,就在阳台上,虽然你看不见,但是花很香,我想让你闻闻,真的特别香!】 “抱歉,我最近空余的时间需要去给一位女生辅导小提琴,所以没办法去。” 许萍失落了一刹那:【那好吧,没关系,明年还会开的。】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过了两分钟,机械女音响起。 【你去兼职上课,工钱开得高吗?】瞥了眼周鸣耀背上的琴包,许萍问。 少年支着盲杖,走路缓慢,说话也慢:“高。” 【那就好,我还挺怕别人欺负你。】 他笑着:“不会。” 语毕,少年停顿两秒,脑袋转向她的方向:“你这个叫智能手机吗?” 许萍点头,敲下一行字:【对,智能手机,跟你那种按键不一样,我这个是平的,很光滑。】 “感觉好方便。”周鸣耀笑道。 【对,特别方便,我现在出门都不用担心了,这就是网友们说的,科技改变生活。】 “挺好的。” 许萍望着少年的笑,欢喜地眯起眼睛:【你也想用吗?要不我教教你?】 周鸣耀摇头:“我看不见。” 【你这么聪明,说不定能学会。】许萍安慰他。 周鸣耀弯了弯唇:“以后有空可以试试。” 第36章 【对,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 周鸣耀在学校的时间安排完全随他自己支配,不用和其他同学一块儿上课,自由度极高。 今天是周一,早上练完琴,在学校食堂吃完饭继续待到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样子,然后就可以去愉景湾做兼职。 沈姜家的隔音很好,因为家里一个小提琴家一个大提琴家,经常会拉琴,装修的时候就特意花重金增加了隔音,无论多么巨大的噪音也不会被投诉。 周鸣耀通常会提早过去,练会儿琴然后在沈姜家吃一顿晚饭,到点了就开始上课,最后回家,日子过得特别充实。 怎么样心情还不错,经过学校大门,保安大叔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提醒他注意门槛。 他笑了笑,支着盲杖沿熟悉的小路一步一步走,枯黄的落叶铺满整条小道,踩上去声音清脆。 他故意走得有节奏,脚踩落叶的咔嚓声交织起来像美妙的音符。 然而没走多久,均匀的节奏声被打乱,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周鸣耀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更灵敏。 他数着脚步拍子,身形猛然一顿——是周巡山。 脸上滑过一丝愠色,他装作没发现,绕过原本该走的十字路口,进了一家便利店。 他进去买了个面包,出来直接撕开包装袋边走边吃,继续沿着盲道往学校走。 “喂,江老师!对,今天有点事想请个假,临时决定实在抱歉,好的,谢谢。” 周巡山与周鸣耀隔了有一段距离,听不太清周鸣耀在跟谁打电话,但“老师”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周巡山不用走近也能听见。 看起来他好像只是出来买面包当晚饭吃,周巡山头脑简单,也没仔细思考为什么出来买晚饭还要把琴背上,也没思考为什么学校有食堂他却出来买面包吃。 周巡山不远不近跟在儿子身后,看着他从学校出来,买了面包以后没有逗留又继续进了校园,之后又在门口蹲了半个小时,再没有看见他。 他不信邪,想着今天都请假了,那就蹲到底。 在安保大叔看不见的角落,他继续蹲,刺骨的寒风吹来,冻得他牙齿打颤。 周巡山的这份毅力如果放在工作上,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特殊学校是有晚自习的,周巡山一直知道儿子每天晚上八点放学才会回家,今天也如此。 从四点一直蹲到晚上八点,愣是没发现周鸣耀有什么异常活动。 晚上八点,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同学们一窝蜂地从学校涌出来。 周鸣耀个子高挑,在特殊学校这种地方身材更出众,即使夜晚路灯昏暗,也几乎不用太仔细便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从教学楼走来,周巡山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少年背着琴包支着盲杖走在大部队末尾,身边有几个跟他一样的盲人孩子,说说笑笑还挺开心。 在校门口分别后,周鸣耀哪也没去,兀自往家赶,周巡山特意请假却没蹲到儿子的异常活动,憋屈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绿化树。。 没想到昨晚下了场雨,雨水都储存在树叶上没干透,这一脚下去正好让那些水珠滚下来,滚到他的领口,从他的领口攥进皮肤,冷得他撕心裂肺嚎叫。 …… 生日会大放异彩后,江荟珠开始了对周鸣耀的培养,对他简直比对儿子还上心。 江荟珠有空的时候会把周鸣耀接到国艺练琴,专门辅导他一些拉琴技巧,也会经常带他去看各种音乐会、演奏会。 对于周鸣耀来说,应该叫“听”更准确。 每次听完他都能有感悟,他很认真,往往还有独特的见解,江荟珠对他更满意了。 沈姜调侃江荟珠对徒弟比对女儿还好,江荟珠干脆选了一次机会把她也带上,结果听了不到十分钟就见周公了。 音乐会结束后,周鸣耀下意识起身要随大众离开会场,被江荟珠拉住。 “最后再走吧,姜姜还在睡觉。”她没叫醒她,让她多睡了几分钟。 周鸣耀扭头,薄唇微微弯了一下。 其实江老师还是很爱女儿的吧,只是表现出来永远生硬冷淡。 …… 雨一直下,粘稠的水柱淋湿了整座城,大棉袄成了每人必备的保暖单品,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即使在室内也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江荟珠说的没错,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越忽视她,折磨她,她越发了狠地要证明自己,要让江荟珠自己打自己的打脸。 虽然这招非常损害母女俩的关系,可对于只求结果不求过程的江荟珠来说,能达到目的的计划才是好计划,其余都不重要。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沈姜除了吃饭睡觉练小提琴,其余时间都在恶补文化课! 丰收的日子在十二月末。 月考完,沈姜把班里成绩单打印了一份带回家,因为怀着心事,一整个晚上练琴都心不在焉。 周鸣耀感受到她的懈怠,有点严肃地说:“明年月末就要参加艺考,你的时间不多了。” “哎呀,差不多得了,还早着呢,急什么。” 周鸣耀板正了神色:“如果按照你现在的进度,确实要着急的。” 沈姜撇嘴,就不爱听周鸣耀的焦虑话,摆摆手,又意识到他压根看不见。 第37章 “我知道,我有分寸。” 周鸣耀还想再说什么,门口传来异动,江荟珠回家了,身后跟着陈贺钧,一前一后走进来。 沈姜看见江荟珠就招手,从来没这么期待见到她:“妈,过来过来。” 江荟珠莫名其妙瞟她一眼,环顾四周:“你哥呢?还没回家?” “加班吧,最近都很晚回来。”她才懒得在意陈柏焰,展开名单摊到她面前:“妈,看看,看看,看到我的决心没?” “看什么?”江荟珠抬手解发簪,刚才在车上睡了十来分钟,头发睡乱了,她抬手重新挽了个发髻。 陈贺钧换好鞋,好奇地凑上来。 “成绩单?” “我在第三十三名。”班里一共四十个同学,她之前排在最后,这个月第三十三,上升7名,年级排名上升了五十四名。 江荟珠挑眉:“看到了,然后呢?” 第20章 提二十个灯 沈姜期待地说:“然后,你就应该把零花钱给我涨点回来呀,我都这么认真了。” 江荟珠轻哼一声,目光灼灼凝视她:“年级倒数五十就满足了?” “可我之前是倒数第一啊,就冲我这么努力升了五十多名,端正的态度难道不值得一个奖励吗?” 江荟珠反问:“倒数的人需要奖励?” 一盆冷水浇下来。 “……可是我有进步啊?进步奖都没有吗?你别这么抠啊!” 江荟珠笑得意味深长:“等你什么时候考到五十名再来要奖励吧。” 前五十? 沈姜目眦欲裂,几乎暴走。 “你知道我最近每天在学校有多累吗?” “每天在教室做题能有多累?让你干苦力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算了,反正在你心里,我永远只是个垃圾。” 沈姜气冲冲跑上楼,陈贺钧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姜姜啊,你妈没有这样想过你。” 江荟珠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老公:“沈姜,如果你希望我不这么想,那就请你做出点成绩给我看。” 沈姜气呼呼甩掉陈贺钧的手,哼道:“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可能达到前五十,你就做梦吧! “朽木不可雕。”江荟珠失望摇头,踩着拖鞋上了楼。 朽木不可雕?她才不是朽木! “没事没事,妈妈不给你奖励,爸爸给你。” 沈姜嘴甜,除了江荟珠,长辈都喜欢她,陈贺钧没有女儿,便把她当亲女儿疼。 他掏出手机给沈姜转了两万块钱,不多,但比起她现在一个月一万的零花钱算丰厚了。 沈姜按捺住心中不快,甜甜地对称贺钧笑:“谢谢爸。” “是嘛,我们姜姜就该多笑,笑起来更漂亮。” 沈姜扯出一抹笑,陈贺钧拍拍他,上楼了。 两人走后,客厅里就只剩沈姜和小瞎子。 白得了两万,她并没有开心,反而退一步越想越气。 她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越容易碎的越砸地开心。 结果一个没看清,差点把周鸣耀的琴抡起来砸了,吓得他赶紧把宝贝琴抱在怀里。 满腔怒意被周鸣耀紧张的动作逗笑。 “至于吗,这破琴坏了更好,我赔你一个更好的,十万的够吗?十五万的,二十万的?” 周鸣耀没说什么,只默默抱着琴远离了她。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 还有一个半小时的练琴时间,沈姜却已经疲惫不堪。 周鸣耀还在等她调整好状态继续练习,沈姜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周鸣耀,我每个月给你五千,你走行不行?” 想起什么,沈姜自嘲地笑了:“哦对,你在我妈这里每个月能拿上万,我这五千你应该看不上。” 少年握紧琴头的手骤然收紧:“是我教得不好吗?” “对,不好,我根本听不懂,练不会!”沈姜晃着腿,吊儿郎当的说。 少年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去想想,该怎么改进教学方法。” 沈姜:“……” “我真的不想学了,你能不能放过我!给你跪下了!” 周鸣耀也无奈,眉间染上笑意:“这是江老师的要求,我也没办法。”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沈姜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她不想练琴,应该求江老师,而不是他。 正因为知道,所以沈姜才烦躁。 要是求江荟珠那么容易,她还会求他吗? 这个周鸣耀简直冥顽不灵!赶不走,骂不走,求不走,赖上了她似的。 而且他是江荟珠的徒弟,更不可能随意撂挑子走。 沈姜一连痛苦了好几天,望着少年专注而认真的侧脸,忽然想到个好办法。 …… 照常忙碌而疲惫的一天,晚上回到家,周鸣耀早早地就在客厅里练琴,听见沈姜的脚步声,立马停下动作。 “今天要练新曲子,还有五分钟,你先休息休息。” 五分钟够休息吗?她刚写完一套数学试卷回来! 沈姜心累身体累,但没忘记今天的计划,想起她的新计划,忽然亢奋地走到周鸣耀身边,离得很近,胳膊贴着他的胳膊。 周鸣耀不自在地后退半步,佯装镇定道:“休息好了?” 第38章 “我还没休息呢周老师。” 气息微洒在他的脸颊,少年耳朵微痒,喉结微不可察地滑动。 第一次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叫他周老师。 “那你先休息,时间到了我再叫你。” “好哦~” 反常,沈姜太反常了。 周鸣耀知晓她定是又想了什么招数对付他,心中暗暗叹息。 五分钟很快,他也不需要做什么打发时间,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四点半的到来。 周鸣耀什么也不做的时候特别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室内打了空调,穿不住外套,少年便将大棉袄脱下,只剩里面一件薄薄的浅灰色针织毛衣。 他垂头的时候,雪白的衬衣领子白到扎眼,往上,露出一截清瘦的脖颈,那双眸子澄澈干净,一下一下眨着长睫,薄唇轻抿,透着异常漂亮的嫣红色。 沈姜眸色一动,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亏。 她站在沙发边弯下身体慢慢靠近他,离得近了,她的呼吸都喷在他脸上。 他身上很好闻,有洗衣粉的清香。 意识到某人忽然凑近,周鸣耀的身体微不可察颤了一颤:“沈姜,你别闹。” 左脸被她的呼吸烧得痒酥酥,他不自在地挠了两下,站起身。 仗着身高优势,她凑不过来了。 “哦,抱歉啊,没注意。”乖乖地道歉,开始练琴。 周鸣耀没猜错,沈姜的招数确实升级了,她趁王姨去阳台洗衣服的时候,踩上沙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唇亲了下去。 不是脸也不是其他部位,是唇,他的唇…… 紧贴于唇上的柔软触感宛如一道绚烂烟花,炸在少年胸口,将他半面身体炸得一片酥麻,意识坍塌。 他想欺骗自己眼前的触感只是幻觉,他的大脑却清清楚楚告诉他:沈姜在亲他,在吻他的唇。 很短暂的一个吻,两秒钟都不到,周鸣耀的心路历程却走过了两万八千里长征。 少年清冷的神色瞬间龟裂:“沈姜,你……” 沈姜微微勾起唇,杏眸移到他的脸上,看着他瞬间爆红的脸,盯着他来回滑动的喉结,眸中闪烁狡黠的光。 凑过去,火上浇油道:“周老师,你的嘴巴好软啊。” “沈姜!” 他飞快将她推离身边,阳台上的王姨只听见少年一声急促的咆哮,喊了声沈姜的名字,然后再出来时,客厅里就只剩沈姜躺在沙发上大笑。 艹!这也太纯情了,亲一下脸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姐弟恋真好谈》,求收藏~ 外冷内热占有欲超强小狼狗x人美声甜美食主播兼花店老板娘 * 二十七岁的江晚遭遇情变,相爱九年的初恋出轨变心。 他说:“江晚,她比你更懂我。” 江晚:“哦,滚。” 生活还得继续,邻居热情给她介绍各类相亲对象,她一个都看不上。 某天,上大学的弟弟带了位同学回家:精致帅气的小鲜肉。 又高又帅又年轻,漂亮的眼睛看着你似是会说话,笑起来时心都酥了,江晚没出息地红了脸。 姐弟恋? 算了,小鲜肉更无情,狗都不谈。 …… 参加前男友的婚礼喝醉了酒怎么办? 喝醉酒不小心把弟弟的同学……和谐了怎么办? “很简单。”某狼狗慢悠悠系上纽扣,低音炮嗓音性感又迷人:“负责吗?” 江晚:“不……不负可以吗?” 小狼狗转头拿起手机编辑微博: “抱歉,借用大家的时间宣布一下:给你们找到嫂子了。” 江晚:“……??” 之前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奶狗哪儿去了? ———————— *男主职业:大学生兼技术型游戏主播 富二代and学霸,鲜肉型忠犬男友。 *女主职业:浓系颜美食主播兼花店老板 无父无母,只有个“拖油瓶”弟弟。 1v1双c,姐弟恋,甜甜甜! 轻松小甜文! 求收藏么么哒~ 第21章 提二十一个灯 沈姜憋不住笑, 完全憋不住! 早知道这么简单,一开始就该用这招的! 王姨疑惑地走出阳台,手里还捏着一条毛巾:“周老师呢?” 沈姜霎时收敛了笑, 淡定地说:“回家了。” “回家了?才几点?”这才刚刚开始呢。 沈姜无辜耸肩,心里乐开了花:“对啊, 还没开始就跑了, 真不称职。” 王姨:“……” “你别欺负他。”语重心长地说。 “没有欺负啊,我喜欢他还来不及。” 王姨:“……” 沈姜尊重长辈, 却也不代表王姨能管得住她,到底是主人家的家事,只等江荟珠来教训这孩子。 晚上江荟珠回到家,果然收到了来自周鸣耀的一通电话。 他撒谎了—— “身体不舒服?那你好好休息, 明天不能来的话……” “能来?真的没问题吗?”江荟珠担忧地问:“姜姜这边耽误一天也没关系,你身体重要。” 隔壁某女听见江荟珠关切的说话声音, 嫌弃撇嘴。 想起自己当初生病住院,江荟珠看都没来看她一眼, 打个电话也没有安慰,只说:“都让你空调别打太低, 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大人操心?”天天更新最新完结文小说群8148169六伞 第39章 从那以后, 沈姜再也没在她妈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 “行,正好明天周六, 我让小吴接你。嗯, 不客气, 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姜姜就拜托你了, 嗯, 再见。” 挂掉电话, 江荟珠还没来得及问周鸣耀的事儿,沈姜先一步开腔:“妈,周老师说他生病了?哎呀,怪不得晚上提早回家,他怎么不说呢,害我着急好久了。” 沈姜眼里闪着急切,但在江荟珠看来,倒像是幸灾乐祸更准确。 “你着急?着急怎么不给他打个电话问情况?”江荟珠斜着扫视她:“什么时候走的?” 沈姜含糊道:“就……还没到点就走了,只说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我倒是想问,人家一直不接电话我也没办法问啊。” 说谎这种小事她已经信手拈来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自己的女儿,还不清楚是什么德行吗?江荟珠可不会相信。 沈姜下意识想否认,想起什么,唇角一扬,咬着嘴唇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是呀,关心关心他,毕竟是我的老师嘛,这么久了也不是没有感情,我又不是冷血动物,对吧妈?” 亲一口就请病假,按照这个进度,用不了多久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越想沈姜心里越美,仿佛看到自由在向她招手。 江荟珠:“……” 抽什么风。 正想问是不是沈姜把人气跑了,便见这人嬉皮笑脸地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哎妈,周老师到底怎么了嘛,要是病得严重,我得去看看他呀,听说他家里条件不好,那也太让人心疼了。” 江荟珠睨她,抽回手臂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家有父母,轮不到你心疼。” “什么?有父母?”沈姜咋舌:“妈,亏你把人家请来教我,家庭环境都没打听清楚吗?人家父母早就离婚啦,家里只有个爸,他爸天天上班吧,哪有人照顾他啊。要不然……就让我去吧?” 江荟珠好笑又无语,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女儿:“我说了,轮不到你。” 不愿与她再多说,江荟珠扭头就走了。 沈姜露出得逞的笑。 …… 今晚风声很大,凌冽的风刮过窗,破败的玻璃瞬时发出凄厉而尖锐的鬼哭狼嚎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狭窄的木床上,少年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雪白的亮光,随后传出机械女音: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周鸣耀起床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冷水缓缓从指尖滑过,水流全方位包裹手掌的触感像极了那人贴上来的酥麻痒意……他手指一颤,红着脸关掉水龙头。 她什么意思? 是那个意思吗? 联想到她最近的恶作剧,今晚亲吻他的脸,应该也只是为了将他气走吧? 想通了以后,周鸣耀竟有些失落。 他又失眠了。 …… 沈姜最近有意无意在江荟珠面前夸奖周鸣耀,表达对他的好感,频率极高,高到有时候江荟珠会主动打断: “行了,嘚吧嘚不嫌烦?” 沈姜故意抱歉地笑起来,眼带含蓄与娇羞:“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不是心情好,控制不住嘛。” 江荟珠打量她,反复皱眉。 “别想有的没的,好好给我练琴,拿不出成绩你是知道后果的。” 沈姜对江荟珠的威胁置若罔闻,甜甜地笑起来:“好啦,知道知道,我会好好练琴的啦,妈妈再见!好好上班去吧,拜~” 临走前江荟珠深深看了沈姜一眼。 自从上次亲了周鸣耀以后,这人一直对沈姜有所防备。 只要沈姜靠近他,立马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后移一大段距离。 沈姜好笑不已,难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随时会吃人的巫婆? 上次的效果好到沈姜迫切想要再试一次,奈何周鸣耀防备心实在重,这厮眼瞎的比她这眼睛好的动作还迅速,只要她一靠过来就灵活避开,让她完全占不到便宜! 沈姜反思或许是自己太心急,心急都吃不了热豆腐,于是直白战术转迂回战术。 “行了,我休息好了,继续练吧,之前是我不对,接下来我要端正我的态度认真练习。” 少女态度大转变,快到周鸣耀都有点茫然。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很高兴地将小提琴递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果然不能轻信沈姜的话。 短短一分钟的节拍,她频繁拉错,不是漏音就是抢拍,还空弦,拉得简直不像样。 周鸣耀眉心紧蹙,注视她的方向:“你有心事吗?为什么大半音符都不对?” “哎呀,拉了这么久累了嘛。”沈姜叹气,装模作样扭扭手腕,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 戳戳他的肩膀,沈姜娇嗔道:“唉,周老师,你倒是心疼心疼我啊,我又不是木头人,我难道不会累不会感觉辛苦吗?” 练琴确实很辛苦,这点他不否认,即使热爱如他,有时候也会累到怀疑人生。 “嗯,那就再休息十……”说到一半他猛然刹住车,无奈道:“可你五分钟前才休息过。” “啊……这样啊,那可能是……” 沈姜眼神乱瞟,忽然瞄准了他修长的手指:“哦,可能是我拿琴的姿势又错了,周老师,你再教教我吧。” 第40章 周鸣耀接过小提琴给她做示范,结果沈姜不依:“要是看看就会了,我还要你干嘛,我干脆上网课算了,你倒是过来手把手教我啊。” 仔细想了一下,说得没错。 周鸣耀又把琴递给了她:“是我没考虑周到。” 哈哈,还真好骗啊。 少年摸索着朝她走来,沈姜不废话直接抓住他向前摸索的手。 不得不说,周鸣耀有一双堪称模范的手,十指若竹,纤修透骨,妥妥的手控党福利。 与他交握时,她摸到了少年指腹微微的粗糙感,是长年练习小提琴磨出来的薄茧子。他手指微凉,与她的火热相贴,舒服至极。 周鸣耀下意识想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却被少女用力摁住不让动。 他只好当作正常教学,硬着头皮给她指点手势。 “这样,左下臂先抬起来,把琴放在锁骨上,左腮,对,就是放在这里,把琴夹稳,小心别掉。左边肩膀别太高,容易影响肌肉发力……” 他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附上她的背脊,炽热贴上微凉,姿势暧昧至极。 沈姜不动声色往后贴,与他更近。 她的右手故意乱放:“还是不行啊,怎么回事,你会不会教?” 不行?为什么不行?第一天教她拉琴就指导过姿势,现在手把手教为什么不行? 周鸣耀还真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抽开被她握住的手。 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沈姜,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不再折腾我了呢?” 都这么久了,沈姜是什么性格的女生周鸣耀也清楚,而自己刚才这么认真地被她摆布,他自己都气笑了。 “啊?”沈姜装傻:“我怎么折腾你了?你教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如果你对我有意见,直白地说吧,用不着这样戏弄我。”他倒也不生气,从前被戏弄的次数比这多得多,也早已习惯了被人如此对待。 只是对象换成了沈姜,多了几分无奈。 “我、我没戏弄你啊,就是让你教我……那啥。” “我早给你纠正过姿势,而且你之前弹得挺好,怎么会突然就不会握了呢?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呃,当然是因为……”沈姜眼睛飞快转动:“反正我没戏弄你,就是,就是……嗯……” 深呼吸,沈姜豁出去了,一把将人抱住,语气甜甜的,像春日草丛里新鲜绽放的蓓蕾。 “周老师,我喜欢你啊。” 第22章 提二十二个灯 轰——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劈得他外焦里嫩。 他懵到甚至忘记推开她。 “你、你在说什么?” 不要脸的话说了出来,顿时觉得好像也犯不着装矜持了,违心话说得太多, 再多说一句又怎样? “我喜欢你啊,周老师。” 少年惊在原地不敢动, 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惊吓而剧烈收缩。 但这并不影响那双眼睛的漂亮, 沈姜甚至找不出什么优美的词汇形容这双有故事的眼睛,像她之前临摹过的荆棘蔷薇画, 嶙峋的荆棘丛中,一朵蔷薇开得热烈而野性。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就看不见了呢? 周鸣耀使了力把人推开。 王姨在楼上卧房打扫,不然沈姜不会如此嚣张。 “沈姜, 你别这样,我知道这是你的恶作剧。”他故作平淡的说, 然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可不是这么告诉沈姜的。 他很紧张。 沈姜双唇微勾,手指爬上他的胸膛, 很快被他截住,握在手中, 而后飞快抽离。 “恶作剧?我都勾引你这么多天了, 你还觉得只是恶作剧?” 就算是又怎样,你也得给她当真! 勾引?周鸣耀脸色红到爆炸:“你别说这种话。” “什么话?我勾引你啊?”沈姜垫脚, 靠近他。 周鸣耀惶恐后退, 小腿肚抵在了沙发边缘:“不……是。” “不是?到底是‘不’, 还是‘是’?嗯?周老师?那叫捉弄吗?谁捉弄是亲你啊?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她又爬上了沙发, 仗着身高优势, 扯住他的领口, 对准那一截炽热的肌肤吐息。 一下一下, 吹到他皮肤竖起小颗粒。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只请你别再这样了,这样……”他顿了一下,深邃又漂亮的鹿眼敛下一段,“这样不好。” 他的眼尾天生有些下垂,像极了无辜的小奶狗,纯情模样看得沈姜心痒痒。 她确实抱着捉弄的心思逗他,但现在……好像上瘾了怎么办? 就是疯狂的想要捉弄他戏弄他亲他吻他,逗得他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想到那个画面,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最后到底没能得逞,因为王姨从楼上下来了,抱着两张地毯,路过沙发的时候还纳闷地嘀咕一句: “空调是不是打太高了?周老师脸怎么这么红?” 沈姜靠在他身侧,闷闷地笑。 然而谁也没想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周一这天,江荟珠下午五点左右的样子回家了一趟,彼时沈姜还躺在沙发上耍赖皮。 今天跟付祝安争辩了一道化学题,付祝安非说那道题他讲过两遍,沈姜说她完全没有记忆,说付祝安记错了,一定是给别人讲过,所以是他记忆错乱。 第41章 两个人谁也不肯让谁,一直犟到放学也没辩出个结果。 沈姜气呼呼回到家,没有拉琴的兴致,连调戏周鸣耀的心情都没有。 “哎呀你真的很烦!都说了很累很累,我休息你也可以休息啊,躺着就把钱赚了不好吗?我练琴你能拿钱,我不练你也能拿,为什么不能偷个懒!” “沈姜……” 她已经很久没凶过他,周鸣耀怔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也顾不得会被她占便宜,他弯腰去搜寻她的手,想把人拉起来。 沈姜不依,眼皮都懒得掀开,推开他:“沈什么姜,我要睡觉,闭嘴啊。” “沈姜。”冷幽幽的声音鬼魅般从脑后勺传来,江荟珠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半点动静都没有。 美妇人冷绷着脸,看不清情绪,只走近时,能让人闻到一股火星子的味道。 沈姜吓得一个激灵,两个人同时回头望。 她甚至连鞋也没换,高跟鞋咚、咚、咚的清脆声响彻整个客厅,不像是踩在地砖,而是在沈姜的心尖儿上起舞! “你平时就是这样跟你老师说话的?”美妇人嗓音醇厚如大提琴,开口却如恶魔絮语。 沈姜鸡皮疙瘩起一身,蹭地坐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白干了白干了!前段时间的计划全白干了啊——! 她深情爱慕周鸣耀的人设啊!被她妈发现真相了! 戏谑的目光游移在沈姜身上,她所有的小心思都得以窥探。 “你觉得你的零花钱还有多少下降的空间?” “不是,我刚刚在跟周老师开玩笑……” “江老师……”周鸣耀也想为她解释,却被江荟珠毫不留情打断。 “沈姜。”女人深潭般的黑眸微眯着,一开口,仿佛一排细密的暴雨梨花针射来,“以后只有五千,好自为之。” 沈姜:“……” 从十万到六万再到两万再到一万,现在只有五千……蓬勃的怒火随着越来越低的数字逐渐麻木。 沈姜一句话没说,握紧双拳站在原地。 憋屈,除了憋屈她再想不出另一个词能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沈姜异常地无动于衷,反而是周鸣耀追了出去,步伐跑得急切,差点被家具绊倒:“江老师,江老师。” 江荟珠难得没理会他,兀自打开门,又走了。 周鸣耀颓败地站在玄关处,过了两秒转身,摸索着朝沈姜走去。 “沈姜。” 她没应,杏眸一瞬不瞬盯住他。 “沈姜……”少年看不见,行动异常小心,用极为缓慢的动作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对不起。” 沈姜笑着笑着就哭了。 “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到底为什么,周鸣耀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表现得自私一点呢?为什么要道歉呢? 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啊?为什么要愧疚?为什么要道歉啊! 面对周鸣耀愧疚懊恼的眼神,她一腔怒火甚至没办法对着他发出来。 少年紧绷身体,眼睫微颤,手指局促攥紧衣摆,像极了一只好欺负的小狗。 “对不起,沈姜,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沈姜被气笑,忽然加高音量,“我都说了我要亲你,为什么不给亲啊!” 周鸣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她真的……是因为不给亲所以生气吗?不是因为江老师要降零用钱,所以…… “为什么不给我亲啊!要是给我亲,还能有刚才的事吗?”她气地狠狠咬紧下唇。 少年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发问:“我……沈姜,你为什么想亲我?” 沈姜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就是要亲你,想亲你行不行?” 少年攥住她的手腕往外推,郑重摇头:“不行,这样不好。” 沈姜咬牙切齿,简直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不好个屁!傻子!” 话音刚落,周鸣耀便感觉喉咙一紧,沈姜扯住他的衣领狠狠往下拉,两只滚烫的掌心捧住他的脑袋,然后是她炽热而柔软的双唇,重重与他贴合。 周鸣耀羞地连连往后退,却不知后路有障碍,两人连滚带抱摔在了沙发上。 因为身上挂了个人,重量加倍,即使沙发柔软,却也摔了周鸣耀个猝不及防、眼冒金星。 紧接着,沈姜毫无章法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了他的唇上,这哪是亲啊,分明就是乱啃! 混合着洗衣粉清香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端,不同于她从前嗅过的任何一种味道,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味道。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甜,非常甜,齁甜! 沈姜怀疑他吃了糖,要不然嘴里怎么会一股甜甜的橘子糖味道,甜味在唇间浓浓勾缠,将她心头苦涩冲散。 她越吻越深,他头脑发昏。 脑袋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嗡的一下灌进大脑皮层,飞速撞击他的理智,敲烂他的神经。 他看不见,所以感受的能力比正常人还要来得猛烈。 她不仅亲他,手还乱摸他喉结,鼻尖压盖在脸上,两个滚烫的人亲密相拥,周鸣耀清楚地听到了从少女鼻息传出的紊乱呼吸。 再继续下去会出事! 周鸣耀浑身一个颤栗,终于勉强维持一丝清醒将她推开。 第42章 沉迷于探索新世界的沈姜茫然睁开眼,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 “沈姜!” 他双目猩红,第一次被她气到嗓音发颤,胸膛剧烈起伏,混似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第23章 提二十三个灯 沈姜视若惘闻, 趴在他身上调笑道:“周老师,你什么时候吃糖了?橘子味儿的?” “我……”想起早上走时许萍送给她的两颗橘子糖,周鸣耀说:“我还有一颗, 你要吃吗?” 噗嗤—— 沈姜捧住他的脑袋,突然间觉得这个小瞎子好可爱。 “喂, 我们俩现在在干嘛?你问我要不要吃橘子糖?这合适吗?” 不说还好, 一说,周鸣耀反应过来后急速将人推开, 却被少女被死死禁锢,不让走。 她细细打量他的脸,因着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激吻,唇上一片诱人的水迹还未来得及擦去, 带着润泽的水光。 他皮肤真的很白,像上了釉的瓷。眼皮很薄, 瞳孔微黑,只是没有焦距, 空空地望着前方。 看着他的眼睛,沈姜心底说不出有种失落, 很快又想起什么, 情绪高涨,来得异常猛烈。 指尖微凉, 勾住他的下巴调戏:“我说了我喜欢你, 你不信, 我只能这样证明啦, 我一颗真心都捧出来了, 你不信也得信, 所以现在信了吗?” 周鸣耀看不见她的五官, 看不见她的神情,听着沈姜欢快如黄鹂的俏皮音色,他没办法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她这个人实在是太不正经了,他完全不知道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即使是真的,他也不敢全信。 “我不……” “喂!你们俩在干什么!” 陈柏焰突如其来的怒号将沙发上相拥的两人扰醒。 沈姜不耐抬眸,心说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没眼力见的人。 “柏焰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呢,没加班啊?”王姨从厨房里探出头,对客厅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趁王姨被蒙在鼓里,沈姜赶紧起身,还扶了周鸣耀一把。 陈柏焰怒气冲冲迈着长腿走过来,质问的眼睛狠狠瞪住两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是抓到老婆出轨的男人。 “你俩刚才在干什么?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沈姜拍拍衣褶,白他一眼:“干什么啊,没干嘛啊,你这么凶干什么?有病。” 转身心虚地就要往楼上走。 陈柏焰一把攥住她说手腕,传来惊心动魄的滚烫。 “沈姜!你大了啊,翅膀硬了,居然敢早恋!” 说罢,恶狠狠扭头,对上周鸣耀毫无焦距的目光。 少年无措地站在那里,嘴唇泛着殷红的光泽,都他妈亲肿了! “还他妈跟你的家教老师?沈姜!你有出息了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真像在质问出轨的妻子。 沈姜不悦甩开他的手:“你有病是吧?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早恋?我倒是想跟人家早恋,人家又不愿意!” 这话是故意说给周鸣耀听的。 话落,王姨和陈柏焰两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少年身上,分明看不见,周鸣耀却觉得那视线格外灼热,仿佛将他身体盯出了窟窿。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没办法好好练琴,周鸣耀借口不舒服提前离开。 不凑巧的是,他刚弯下腰准备换鞋,江荟珠和陈贺钧就回家了。 “鸣耀?今天这么早走?”还有半小时结束。 “抱歉江老师,身体有点不舒服,工资您看着扣就好。” 江荟珠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早点回去休息吧,最近天气凉,多穿点别着凉了。” “好。” 陈柏焰瞅准机会急不可耐给江荟珠告状:“江院长!你知道你女儿干了什么好事了吗?她早恋了,他和她的老师早恋!” “早恋?”江荟珠狐疑的目光划过二人的脸。 周鸣耀身体紧绷又僵硬。 “我亲眼看见他们俩抱在一起,这是不是早恋?” 周鸣耀心揪成了一团,想解释,刚一开口,却听江荟珠轻描淡写地笑了。 她完全没当一回事,挽起袖子进卫生间洗了个手,漫不经心抽了张纸细细擦拭。 “就是闹着玩的,你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今天下午的事让江荟珠彻底确认,沈姜就是为了赶走周鸣耀,所以出了这么个损招,至于早恋……沈姜玩个不定性,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的事,早恋玩玩有可能,但绝对不可能跟周鸣耀,她那么讨厌他。 “什么闹着玩啊!”陈柏焰个高力气大,小鸡仔一样拎起沈姜,怒意盈盈道:“你女儿跟她的家教老师趴在地上抱来抱去,这也叫闹着玩?有这样闹着玩的吗!” “走开,别扯我衣服,变形了!” 招数升级了啊,江荟珠眯着眼瞪她。 扭头看向周鸣耀,看他乖巧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先回家吧,今天先到这里。” 周鸣耀焦灼地攥住她的袖口,无措的模样任谁也不忍心骂他。 “江老师……” “没关系,回去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他颓然地垂下头:“抱歉……” 周鸣耀极慢地换鞋,耳朵一直竖着,就是没听见那边说话。 第43章 换好鞋起身,江荟珠终于发话了。 “再胡闹,就给你换个女老师,我看你还怎么折腾。” 少年脚步骤然顿住,心忽然揪地很高。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感觉胸口的位置梗塞着,有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转身,离开了沈姜家。 沈姜收回目光,揉了揉被陈柏焰揪痛的手:“没意思,懒得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挺喜欢周老师的,他除了眼瞎,哪里不好啊?喜欢他很奇怪吗?” 说罢看向陈柏焰,不屑地哼声:“比我哥可好太多。” “臭丫头,你喜欢他也别贬低我啊!” 就要上去拧她耳朵,被陈贺钧呵斥住:“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放尊重点!” 沈姜推开他:“就是,放尊重点!烦死了你!” 一回来就没好事,烦得很! …… 夕阳渐落,城市的霓虹升起,空荡荡的居民楼笼罩了一片昏黄,橙红的余辉拉长少年的影子。 周鸣耀拄着盲杖,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从御景湾到城中村的两公里路,周鸣耀的心脏仍继续跳跃无法平息,这种激烈的跳跃感比失明前在操持跑步还要来得猛烈。 猛烈到快死掉。 走了一截路,他不禁停下脚,靠在冰冷的墙壁,嗅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尘埃味。 半分钟后,他怔愣地摸上自己的唇。 分明过了这样久,唇上柔软炽热的触感仿佛近在几秒前。 他今晚做梦了,梦里是香艳的颜色,且他看得见了,他恢复了光明,看得见一切。 山川、河流、树木……还有沈姜家的窗帘、餐桌、沙发…… 可为什么,唯独看不见她的脸,像糊上了一层黑雾,阴沉沉的朦胧质感。 他有点失望,但在她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他并没有出手制止,反而随着她吻他的动作,炽热手掌慢慢攀上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腰…… “你们在干什么?!” 粉色梦境被陈贺钧的怒斥打断,周鸣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前有一瞬间的清明,他看见了房间内的所有布置。 【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零二分】 他起晚了。 再眨眼,眼前仍是模糊的一团黑,手机的光亮是一团模糊的灰。 周鸣耀摸索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床单的异样让他的身体僵硬地绷直成一条线。 他轻咽一口喉咙,从衣柜里重新找了一条内裤,安静地套上,最后打开门,轻手轻脚去了厕所。 出来的时候他的脸是湿的,手也是湿的,手里拿了一小团灰色布料,最后被他挂在了阳台的衣夹子上,随着清晨的微风轻轻荡漾。 八点十五,周巡山起床上了个厕所,路过客厅发现阳台上迎风飘扬的灰色内裤。 “怎么挂了两条?”随意问了一句,周鸣耀好不容易放松的心瞬时紧绷。 “不小心掉到地上,脏了,就洗了。” 周巡山没多想,淡淡瞥他一眼,折身走进厨房:“怎么还没做饭?” 周鸣耀深呼吸:“我今天来不及了,你自己做吧。” “臭小子!翅膀硬了,早饭都不给你爸做!” 周鸣耀不理会,拿过门口的盲杖兀自出了屋子。 周巡山愤怒地拉住少年的胳膊,毫不留情往后甩。 因着惯性周鸣耀迅速往后栽,因为看不见,手向后撑的时候撑歪了,一头撞在了柜子上,好在不是角也不是边缘,头顶传来坠坠的痛。 周巡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瞎子随手一拉就摔倒,骂骂咧咧好几句,讽刺他:“弱不禁风,没用的东西!” 周巡山回房间补觉,他走后,周鸣耀才缓慢地扒拉柜台爬起来,摸好好久才摸到他的盲杖,最后一点一点往外走。 脑袋上那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摸都没摸,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但走到居民楼和街道的路口时,想起什么,掏出纸巾擦了擦。 有点痛,但越痛,越让他清醒。 这个家,他是一定要离开的。 周鸣耀不吃早饭会胃痛,所以他去了街道附近离学校最近的早餐摊。 老板娘跟他很熟,见到人还热切地问了声:“好久没来了,要点什么?” “素包,茶叶蛋和一个小烧麦。” “今天吃这么点啊?” 他点了点头,因为心情不好。 “没什么胃口。” “好嘞,一共四块。” “谢谢。” 老板娘的孩子每次看见这个盲哥哥都感到异常的好奇,也像沈姜一样,看见他就喜欢捉弄他。 他在哥哥脚边放一块石子,看他能不能注意,老板娘看见气急骂了一句:“憨包!干什么你!” 还好周鸣耀没踩中,也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躲过了一劫。 老板娘呼出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儿子的屁股:“一天到晚不干好事!揍死你我!” “啊!别打我,妈妈我错了!” 周鸣耀今天练琴一直心不在焉,精神不怎么好。 他嘴唇干涩,皮肤也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白得吓人。 冯老师看见,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周鸣耀扭头,语气干巴巴:“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 冯慧芳拍拍他的肩膀,嗓音温柔:“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已经很棒了,明年上了大学还指望你回来给学弟学妹们打打鸡血呢。” 第44章 周鸣耀笑了一下:“嗯。” “继续加油吧,我去上课了。” “好。” 目送她离去的方向良久,周鸣耀失了神,她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拿起小提琴。 他沉默起身,走到了窗边,静静感受秋风拂过面容的感觉,听着楼下操场传来的嘈杂声,他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是那么欢快,一点也不吵。 不禁把窗户推得更开,阳光洒在他的侧脸,暖融融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耳朵,是多么活泼有朝气啊。 从失明到现在的五年里,他早已心如止水。 除了小提琴,什么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可这会儿听着楼下热闹肆意的欢快声,周鸣耀忽然好羡慕。 羡慕他们看得见,羡慕他们有美好完整的人生。 第24章 提二十四个灯 最近周鸣耀上课下课都有意避着沈姜, 只要有一点肢体接触的机会,他避之不及,生怕与她沾上一点暧昧关系。 可把沈姜气得, 各种花招都用上,死男人就是不上套! 她完全忘记了初衷, 只一门心地想要挑战高难度, 他越对她避之不及,她越想将他“征服”! “我是认真的, 我很认真!我喜欢你啊周鸣耀,你就不能对我有一点点回应吗?” 她的喜欢来得太过猛烈和直白,他完全不信,也不敢信, 他只能当作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让沈姜大受挫败。 除了江荟珠,沈姜第一次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憋屈感。 甚至到了学校还在想:他又看不见, 为什么不信呢?就算她演技差,可她看不见啊!她自认为自己的语气还是很诚恳的! 气呼呼来到学校, 一进教室看见埋头写题的付祝安就来气, 背包哐啷一下砸书桌上,巨大的一声砰吸引四周无数目光。 “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付祝安:“……?” 周围同学也看好戏的打量她。 付祝安一头雾水, 乌黑的瞳孔溢满疑惑:“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 “神经病。”他怎么知道你怎么了。 沈姜的怒话让付祝安莫名想起之前某个晚上, 站在沈姜身边的那个高个少年, 散漫慵懒, 桀骜不羁。 他们看起来很是亲密, 少年的指尖轻轻拨弄她的马尾, 笑容宠溺。 只是女孩没注意,兀自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沈姜一点就炸,她的位置在付祝安的右边,坐下来的时候狠狠蹭到他的右手,刚写好的一个符号从“z”变成了“3”。 沈姜顾自发疯,没注意到付祝安逐渐阴沉的脸。 “沈姜,别跟我发疯。” 付祝安上抬眼皮凝视她,今日阳光猛烈,一束光洒在他的侧脸,金灿灿的一条,非但不觉得温暖,望着他那黑色瞳仁中的审视,反而无端叫人生惧。 毕竟别有所图,面对付大校草沈姜就是个纸老虎,心虚地挠挠脸,哼了声,扭头不看他。 好几分钟过去她才意识到付大校草是真生气了,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沈姜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捏着习题本主动示好 “付祝安,这道题怎么做啊?” 付大高冷王不搭理她。 沈姜放软声音,戳他胳膊:“付大学霸,教教我呗。” 付校草傲娇地留给她一只后脑勺。 沈姜翘着嘴:“付老大,你别不理我啊~” “付同学~付校草~付学霸~付大人~” 付祝安额上青筋鼓鼓,不耐道:“闭嘴。” 见他终于肯搭理人,沈姜绽开笑颜:“你教我呗,教我就不说了。” 沈姜看见少年胸膛深深起伏,然后扭头,先是瞪了她一眼,然后深呼吸,接过习题本。 “哪里?” “这个!”兴奋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题给他看。 付祝安只扫了一眼就把本子还了回去,语气平淡:“我昨天晚上说过,不教第三遍。” 沈姜不服气,眉梢上挑,不服气道:“哪有第三遍,明明是第一遍。” 付祝安面无表情,墨色瞳孔幽深注视她:“你认为你的记性比我更好?” 当然! 要是换做以前,沈姜会回答这两个字,可现在……才把付大学霸惹毛,现在可不敢惹他。 “那还是你好。”沈姜嘿嘿笑起来,打马虎眼:“好吧,就算不是第一遍,那就是第二遍,不可能讲了两遍我还听不懂。” 钱荪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沈姜身后,拍拍她的肩膀,热情又主动:“这道题我会啊,沈姜,他不讲我给你讲。” 说着就要从沈姜手里抢本子,却被付祝安先一步夺回。 “听好了,最后一遍。” 沈姜高兴地眼睛冒星星,给他锤了锤胳膊:“哎呀,我同桌这么好呀,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叽叽喳喳献殷勤的模样像只小喜鹊,呱噪又欢快。 付祝安拧眉睨她一眼,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一少。 教完一题,沈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间还早,她拿着水杯去走廊接热水。 最近资金紧张,还要花钱讨好付祝安,她现在连矿泉水都舍不得买。 不过也挺好,热水养生嘛不是? 第45章 接完水,美滋滋地抻了个懒腰往回走。 高二年级甚至高一高三很多人都知道,最近有个叫沈姜的女学生在“追求”付祝安,追求的方式还特别致,说什么请教功课,实际上怎么回事大家都门儿清。 虽说这个追求的方式很老套吧,但偏偏付大校草就吃这套。 没看见这俩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了现在偶尔也能打趣几句了吗?有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付祝安跟这女同学说说笑笑。 付大校草就这样被拿下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赵筱喜欢付祝安,从高一就喜欢,这事儿一班的人都知道,而且也没人觉得她不配。 她是年级第三,年级第二是个男生,所以真要说配不配,她应该是最配的。 偏偏一年半了,付祝安跟她的关系也就止步于同学。 直到这个学期,半路杀出个沈姜,短短一个半月就让付祝安绽开笑颜。 赵筱那叫一个气啊。 女生们都认为沈姜的计谋很高超,高超到看起来真的只为了提高成绩,而不是为了把付住安搞到手,而且不止是付祝安,连付祝安的几个朋友都被她“收买”了,称呼从沈姜,变成了现在的昵称:“富婆、沈大小姐”。 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赵筱怨气成倍增加。 她看见沈姜拿了水杯去走廊接水,想都没想也拿了水杯跟着去了。 跨越教室门槛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沈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企图让赵筱先过,没想到赵筱故意往她的方向迈了一小步,然后肩膀撞在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半杯热水哗啦洒在了她的手背。 虽然不是刚烧开的滚烫,却也把她痛得够呛。 “我艹!你他妈走路不看路啊!” 赵筱僵硬地愣住,惊讶于她居然没关杯盖,这点她真的没注意……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赵筱第一次被人当众呵斥,她霎时感到一阵难堪。 好友秦可儿挺身而出挡在赵筱面前:“筱筱又不是故意的,你那么凶干嘛啊。” “对啊,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凶,还以为要揍人呢。”坐第一排的某男同学附和道。 “谁让你不关盖。” 忍着手上剧痛,沈姜差点一巴掌扇过去:“受伤的是我,受害者是我!你们一个两个都帮加害者说话是吧?” 众人不约而同愣住。 这话……好像说得在理。 刚才帮赵筱说话的男生尴尬摸了摸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姜勃然大怒,哐啷一声巨响,沸水咕噜咕噜流淌出来,一千二的保温杯被她摔出道凹痕。 赵筱被沈姜的怒意吓傻了,愣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迎上沈姜恶狠狠的目光,赵筱红着眼眶跑开。 付祝安推开人群挤进去,蓦然就与一双怒意盈盈的眸子对上。 沈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给他,撞开挡在面前的人大步流星进入教室,浑身发散着一种“谁也别来惹我”的气势。 气氛仿佛又回到沈姜换位置以前,她一个人坐在座位,大家避之不及地在她背后议论。 付祝安墨眉微脸,眸色低沉对着人群说了句:“闭嘴。” 众人噤声不敢语。 付祝安视线扫视一圈,继而大步流星跟上沈姜。 此时,沈姜脑海里闪过无数次被付祝安暗恋者们做过的小动作。 不只是赵筱,甚至有隔壁班的女生,时不时翻她个白眼,撞一下,推一下,小动作不断。 话说你们喜欢付祝安就去追啊!伤害她干什么?这些女的都是神经病吧! 晦气死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后悔,当初就不该贪恋美色找付祝安这个香饽饽补课! “抱歉。”付祝安追上去,道歉道。 “又不是你干的,你道什么歉?”她要的是赵筱的道歉! 付祝安噎住。 其实大家心里都默认赵筱是因为付才看沈姜不顺眼的,付祝安知道赵筱的心思,所以他也难免这么想。 沈姜伤到的是右手,伤势有些重,看样子至少,付祝安起身想去医务室给她买烫伤药,结果下一秒赵筱攥着药膏和棉签纱布跑了进来。 医务室离教学楼有四分钟的距离,一来一回八分钟加上买药消耗两三分钟,十来分钟是要的。 她总共只用了六分钟就回来了,跑得满头大汗:“对,对不起。” 沈姜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呼她巴掌。 跟小混混们混久了有时候沈姜解决问题的方式都下意识偏向暴力。 沈姜不接受,她就一直举着药膏,眼里蓄满晶莹,很快就有男生看不过去,劝沈姜: “赵筱给你道歉还把药给你买回来了,沈姜你就别生气了。” 沈姜冷哼,白了他一眼。 举着药膏的赵筱又尴又尬,难过到快哭出来的样子好像比受伤的沈姜还委屈。 她长得白白净净,虽不如沈姜的明艳来得打眼,却也是清秀的气质小美女一枚。 秦可儿想帮赵筱打抱不平,她最看不惯嚣张跋扈的富二代! 赵筱大老远都去买药了,还想怎么滴? 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付祝安接过赵筱手里的药膏撕开包装就要给沈姜上药。 第46章 眼神轻飘飘扫视秦可儿一眼,眸中有浓烈的警告味道。 秦可儿吓了一跳,暗暗拉住赵筱的校服衣袖往后扯了扯。 赵筱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是她惹出的祸端。 沈姜猝不及防被付祝安攥紧手腕,她下意识甩开:“滚蛋。” 嘶—— 周围响起抽气声,就在大伙儿以为付祝安会扔下药膏让她自生自灭”时,付大学霸居然再一次捞起沈姜的手臂,力道比之前更大,让她无法挣脱。 “走开,谁要你抹啊!”追求者不得把她皮撕了? 付祝安垂头,淡淡开口:“闭嘴。” 沈姜狠狠盯住他黑黝黝的发顶,还想再说什么,冰凉的药膏贴在手背,舒服地身体一下软了下来。 淦!真他妈舒服! 他的力道很轻很柔,像抚摸易碎的瓷器,而她白皙柔滑的肌肤比瓷还光洁。 他抹得认真,沈姜看得认真,付祝安抽空抬眸瞥了她一眼,望见沈姜安静的眸子,和微微撅起的嘴角,突然加重了上药力道。 沈姜霎时龇牙咧嘴,左手一拳锤在他的肩膀。 “靠靠靠!你存心想让我死是吧?能不能轻点!” 付祝安唇角上扬,憋着笑:“已经很轻了。” 他对同学说话向来挺温和,带着淡淡疏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大家总觉得付祝安方才的语气夹杂了一丝隐秘的亲昵和温柔。 多少人羡都羡慕不过来,沈姜却不珍惜付大学霸的温柔,涂完烫伤药后,非但不感谢,反而白了他一眼。 “涂得很好,下次别涂了。” 付祝安:“……” 第25章 提二十五个灯 赵筱坐在斜后桌,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会有沈姜这种恶劣的女生啊! 可付祝安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无语, 他想起她刚才乖乖被他上药的乖巧模样,心口霎时有点麻麻的。 她手腕的触感, 软得一塌糊涂, 不像她这个人的脾气又臭又硬。 从早晨到晚上,付祝安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盒子上写着, 烫伤药膏一天涂抹两到三次,中午吃完饭,付祝安又让沈姜把手拿出来。 “不用你涂,我自己来。”这男的小肚鸡肠, 早上涂药膏还摁她的伤口,恶劣得很! 付祝安戏谑看她:“你伤了右手, 左手好用吗?” “好不好用都得用。”沈姜伸手去抢药膏,没想到直接被付祝安攥住手腕, 另一只手也顺势捞在了掌心。 沈姜烦躁咋舌:“啧,我说你这人上辈子是不是驴?” 付祝安蹙眉:“什么意思?” 沈姜:“犟啊!犟得跟驴一样!” 付祝安:“……” 垂眸, 兀自涂抹药膏, 不再理会发疯的某女。 气氛还算和谐,沈姜乖乖任他涂抹药膏, 涂完还要缠纱布, 不能沾水, 她能想象今天晚上洗澡该用什么怪异的姿势。 风静静地吹, 大部分学生现在还在食堂吃饭, 或是操场散步, 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 沈姜百无聊赖, 手撑桌板,看一眼窗外绿林,瞥一眼某男。 双眼皮,高鼻梁,好看是好看,但这份好看始终带着一份疏离。 细看才发现,原来这人的眼型就有种冷冷淡淡的厌世感,就算笑起来,也比别人少了几丝温度,但其实相处久了会发现这人性格挺好,刀子嘴豆腐心。 啧,可惜了,不是她的菜。 付祝安注意到沈姜已经看他看了很久很了,唇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他故意放慢速度,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把药膏上完,动作细致温柔,柔到沈姜有点犯困。 “看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吗?” 付祝安轻飘飘的一句自恋话,惊得沈姜困意全无。 “我丢!” 付祝安不会说这种自恋的话,不止是沈姜,前后桌的下巴也惊得掉了出来。 “自恋狂,比你好看的海了去了。” 她承认,付祝安这人吧是有几分姿色,但也要看跟谁比啊。 小瞎子就比他好看,而且人家气质更好,那种绝世独立的干净出尘气质,光是站在那里,就把俗不可耐的付祝安比下去了。 付祝安:“……” 没好气扔掉棉签,把药膏扔过去。 沈姜抱住药膏,再抬眼,付祝安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很认真的样子。 这么快就进入学习状态栏?不愧是学霸啊! 沈姜不知道的是,付大学霸的心理状态:这呱噪的女人平时话不是很多吗?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沉寂了良久,他没忍住回头望了眼,才发现沈姜捧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心下一阵梗塞。 “沈姜。” 他喊了她一声。 “干嘛?”沈姜头也没抬,舍不得从手机上移开。 “还有谁比我好看?”话落,付祝安不自然地回头,不看她。 “啊?”沈姜愣了一下,打量他的侧脸良久后,才确认那句话确实是他说的。 这厮难道有隐性自恋癖好? 思考几秒,沈姜点头说:“很多啊,光是我身边就不少。” “谁?”付祝安脑海里浮起蒋勋的身形。 “就是……就是……”真要说起来,周鸣耀和蒋勋都跟他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是三个人的气质。 第47章 一个沉稳内敛的贵公子、一个冷漠傲然的高岭之花、一个混不吝的……额,小流氓? 哦,差点忘记了,家里那位霸道不羁的祖宗也勉强能打。 看沈姜犹豫,付祝安唇角不觉上扬,能隐约瞧见他嘴角得意洋洋的梨涡。 “说不上来了?” “不是说不上来,是想不起来,我记性向来很差的。” 就算说了他也不认识,白说。而且这种自恋的人,说出来可能还让他不高兴呢,还是不说为妙。 沈姜想得没错,她不说,付祝安反而高兴了。 自己的样貌有多出众他是知道的,十一岁就被星探发现,父母带他去试了一次戏,孩子毫无表演天赋,且内敛,也没有表演欲,最后作罢,要不然说不定现在都红透半边天了。 下午放学,沈姜迫不及待冲出教室,付祝安收拾收拾也加快脚步追了出去,不远不近跟在少女身后。 赵筱和她的闺蜜秦可儿紧跟其后。 风依然是冷的,傍晚的晚风冻得刺骨。 沈姜像往常一样站在校门口等车,裹紧围巾,哈了口白气。 付祝安目视前方慢悠悠从她身边经过,沈姜看见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他理也没理加,快速度赶到了公交车站台,站在了她对面。 四周都是玩手机的学生,个个佝着脖子埋着头,挺直身体目不斜视的付祝安就成了一股清流。 他就是不往沈姜的方向看,直到两分钟后,按捺不住地用余光向对面瞥了眼。 她站在一颗香樟下,黄昏的夕阳映着她的脸,睫毛垂下遮住她眼睛,唯剩安静与温柔。 饶是付祝安也不得不承认,沈姜不说话安静的时候真是别样的好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唯美感。 像雪后的松木林,神秘温柔而不失优雅。 出租车永远来得比公交车快,眨眼的工夫,沈姜便上了一辆别克车,扬长而去,卷起一地尘土。 付祝安收回目光,视线探向不远处慢吞吞走来的两道身影。 他抬腿,走了过去。 “赵筱。” 赵筱以为付祝安要从她身边经过,紧张地拉住秦可儿找话聊,做出自己很忙的样子。 没想到付祝安就是来找她的,愣了好半晌:“付、付祝安。” 对上少年灼灼目光,赵筱蹭的脸红,比她想象中还要快,来得迅猛又热烈。 少年孤寂的五官落在树叶的阴影下,看不出情绪。 打量她半秒,最后吐出几个字:“我在等你。” “啊?等我?”他的声音仿佛一团带刺的雾,钻入耳膜带来酥酥痒痒的味道。 赵筱感到一阵惊讶,还有点儿欣喜,睫毛扑簌着,耳根热辣地烧起来。 “怎、怎么了吗?” 少年面皮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与刚出校门时的春风满面不同,表情硬邦邦的。 他虽注视她,眼底毫无温度,冷硬地说:“今天的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今,今天的事……”与秦可儿对视一眼,赵筱脸色刷的变白。 他、他是为了沈姜来的。 手掌攥紧,指甲嵌入掌心,她极力让语气保持平稳,颤抖的声线还是将她出卖。 “我知道,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嗯。”付祝安无意与她多话,转身要走,手臂倏地被人从身后握住。 付祝安回头,在夕阳橙红色的火苗里,轻抬眼皮凝视她,乌黑的瞳仁里溢满寒冷的审视。 赵筱怂了,一下收回手。 “付祝安,我还想问一句,请问、请问……沈姜跟你坐是为了学习,还是在追求你?” 想想沈姜那个大小姐,有钱有颜性格活泼……她以前跟校外的小混混玩,大家对她有偏见,现在她回归校园了,大家都发现沈姜原来是个性格好,热情又大方的姑娘。 她还经常给付祝安买零食,一买就是百来块钱,他吃不完,就分给朋友一起吃。 对于缺少经济来源的高中生饭桶们来说,沈姜简直就是天神降临! 渐渐的,班里已经有很多同学对她改观。 而且沈姜不惹事,从来都是事找她。 所以,时间久了,大家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赵筱有点害怕,付祝安跟她接触时间最久,会不会也早对她改观了,所以才会给她上药,今天还警告她别惹沈姜。 想到这里,赵筱心都凉了半截。 她强撑着胆儿与他对视,问出这句话,是她最后的勇气。 然而少年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将她来之不易的勇气戳破。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赵筱,不该问的就别问。”上下眼皮轻碰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赵筱红润的嘴唇霎时变得又青又白,像两片没有生命的枯叶,奄奄一息地颤动。 秦可儿的手被她握到发痛:“筱筱……” “可儿,我、我们走吧。” …… 沈姜的右手受伤了,她试了一下,完全拉不动琴弓。 周鸣耀看不见她的状况,且最近一直有意避着她,怀了心事,心思便没从前细腻,也没注意到沈姜的不对劲。 “怎么还不开始,谱子没背熟吗?”周鸣耀摊开谱子放在琴架上,“实在不行先看一遍,练两遍再默拉。” 第48章 其实他的态度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沈姜今天心情不好,便觉得少年的语气冷漠又疏离,心里免不得烦躁。 扔下小提琴,她低敛了眉目说:“我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周鸣耀以为她又在开玩笑,或是新的捉弄他的方式,语气便没带多少关心。 沈姜心中愈加烦躁,忍着脾气往沙发上一坐:“哪都不舒服!” 少年微蹙眉:“那你要休息吗?” “今天都练不了。”浓郁的墨色锁住她的脸,如果周鸣耀看得见,就能发现沈姜眼底酝酿着一场欲来的飓风。 “沈姜,我知道你不喜欢拉小提琴,但既然决定要考国艺,就不该懈怠,无论如何也该……” “我说了,我身体不舒服,我连休息一天的资格也没有吗!” 果然,沈姜爆发了脾气,周鸣耀愣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怎么了?” “不舒服,听不懂人话吗?” 周鸣耀咬唇,轻声问:“哪里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沈姜没回,沉着脸打量他小心翼翼的神态,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梗得她难受。 许久没人说话,周鸣耀垂眸,抱歉道:“如果你真的不舒服,那就先休……” “喂,是我,晚上等我,对,酒吧见。”沈姜不知何时拨通了朋友们的电话,打断周鸣耀没来得及吐出的一句。 少年意识到什么,神色有点慌:“你又要逃课吗?” 又?话说除了第一天,她什么时候逃过课? 沈姜冷笑,语调阴阳怪气:“我哪儿敢啊瞎老师,我要是跑了你不得告诉江院长啊?当然是等下课以后再去啊。” ——她的称呼从周老师变成了原先的“瞎老师”。 少年的眼瞳缩了缩,心霎时被她这句讽刺的话死死揪住。 “没关系,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暂停一天江老师会理解。”他捏了捏掌心,一片湿濡。 沈姜翻了个白眼:“呵,我可不敢求她理解,该怎么练怎么练吧。” 左手拿起小提琴架到肩膀上,受伤的右手如何也使不上力。 可她偏要逞强,拉动琴弓,歪七八扭的动作使得琴音一个比一个难听,像指甲割在黑板……狗听了都嫌烂。 今晚是寂静的夜,除了小提琴的话题,他们之间再没有其他话。 八点半一到,练琴时间结束,两人不欢而散。 第26章 提二十六个灯 夜色很浓, 雾色是抹不开的稠,寂静而漫长的街道看不见人,偶有远灯刺过浓雾, 落在周鸣耀的眼眶里,只是灰暗的一团。 十一月底气温骤降, 周鸣耀又多塞了一件保暖衣。 两天前沈姜为了“讨好”他, 趁休息的时间特意剪开她的手套,裁下一块布料给盲杖套上“小衣服”, 做了大概一截手掌的长度。 她说冬天盲杖摸起来很冰,这样会暖和很多。 周鸣耀问她为什么要剪掉手套,而不是拿一块便宜的布料。 沈姜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驼色手套的颜色更配你的盲杖。” 只这么一个念头,便剪碎了她上千元一双的手套。 那时候周鸣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实际上现在仔细想想,他是很开心的。 那是失明后第一次有人真正在意他, 即使可能只是为了让她的“关心”显得更真实,让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喜欢”他而已。 他记在脑海里什么也没说, 沈姜骂他不领情,其实他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他只是选择了沉默,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她救他,给他买小提琴, 给他的盲杖穿衣服……她对他这样好, 他却冷脸相迎。 果然, 该是报应来了。 沈姜本就该对他冷漠, 一如最开始那样, 恶劣一点, 他也不会有希望。 周鸣耀继续走着, 熟悉的一条路今天却好像迟迟走不到尽头。 鼻腔里忽然传来一缕呛人的烟味,他脚步微顿,下意识转身想换方向,却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沈大小姐你还没拿下啊? “约好几次了都说没空,我怎么搞?” “干脆就今天吧,她刚才不是约我们吗?晚上去酒吧直接做了她,那种胸大无脑的大小姐,还不是被咱拿捏的份儿?” 男人低沉的嗓音粗嘎难听,短促地笑了一下:“聪明啊。” 而后,响起两个人得意笑着离开的脚步声。 回过神,周鸣耀惊觉手心后背全是汗,他的体温急速下降,几乎想也没想地原路返回。 彼时沈姜正垫着脚从家里逃出来,难得,还换了美美的裙子化了精致妆容。 江荟珠和陈贺钧早回了卧室休息,沈姜偷摸出来的,晚上没事江荟珠不会查房,就算查到了也算她倒霉,大不了被骂一顿,至于扣钱? 呵呵,都这么少了,也不在乎再少点。 “你怎么来了?”将将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吼吼往里冲。 沈姜把人拉住,审视的目光滑过他满是汗珠的脸。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搞什么飞机。 周鸣耀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棉袄,衣摆微微翘起,灰色阔腿裤洗地泛白,帆布鞋刷到起毛,由内而外的廉价感。 第49章 大概走急了,停下来时他大口喘气,沈姜的视线无意落在他的膝盖,上面还有两团浅灰色痕迹,像摔倒在地上摩擦出的形状。 沈姜若有所思打量他。 周鸣耀本来是很焦急的,这会儿听见沈姜的声音,脸上顿显欣喜之色。 他用力握紧她的胳膊,急切问道:“你现在要出门吗?” 眸光垂落,沈姜甩开他:“关你什么事。” 真以为当了几天老师就能像爸妈一样管教她了? 再说了,只是家教老师,还不是正式老师呢。而且前几天这男人故意避她躲她冷漠她,她可还在生气呢,别来找茬。 沈姜冷冰冰的一句厌烦,将他脸上的笑意冻住。 长睫微颤,眉目低敛,他低头吞咽喉咙,小心翼翼地问:“是要去酒吧吗?”。 “什么?”沈姜惊愕:“你怎么知道?不对,你什么意思?” “不要去。”周鸣耀眉目严肃,脸上表情十分慎重。 沈姜蹙眉,上下扫视他,目光少年额头滚落的汗珠上停留两秒:“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你管不着。” 沈姜抬手推开他,他没防备,后退两步。 “别去。”周鸣耀追着她,因为跑得急没注意脚下,跌跌撞撞冲了上去,撞到她的后背。 “沈姜,你别去。”声音央求,带点可怜意味。 沈姜不耐啧了声,转身接住他。 两人距离极近,他这会儿倒是不说避着她。 近距离下,两团白雾从口中溢出,交织迷离,却带着冷冰冰的温度。 “你烦不烦?现在是下课时间,你没资格管我吧?就算是上课时间,我的私事你也管不着。” 不是一直避着她吗?不是不想跟她接触吗?那还管她干什么,神经病! 周鸣耀急切摇头,黑夜遮蔽住他眼底的红痕:“不是,我听见有人说要那个你,有危险,你不能去。” “那个?哪个啊?”沈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博园路,我听见有人说要,要……把你骗去酒吧,然后……” 后面的他说不下去了,但沈姜不是傻的,她知道他的意思。 沉默半刻,沈姜拢了拢单肩包:“谁啊?蒋勋?” “我不认识,但我亲耳听见。”所以才急匆匆跑来找她,还好,还好她还没走。 风从他的发间穿过,带来忐忑的雾。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通知我。”说完,还是“义无反顾”转身离开。 周鸣耀支着盲杖追上去,走得快了,手套滑滑的一截差点从盲杖脱落。 他顺势攥紧,青筋鼓起。 “你还要去吗?”现在都快十点了,是做坏事最合适的时间。 “嗯。” 周鸣耀眼睛瞎了还大老远跑来报信,他的话一定是真的,他没必要骗他,但她要过去查真相,要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虽然缺朋友,但也不会放任欺负她的人继续做朋友,她的底线在这里。 如果真是蒋勋那群家伙对她动了歪心思,那就绝交,没什么好说的。 “沈姜,别去,别去。” “沈姜。” “沈姜。” 任由周鸣耀苦苦哀求,沈姜不为所动。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下脚步,周鸣耀循着声音追上了她,用力握紧她的手臂。 因为要去酒吧,她穿得很清凉,露肩上衣配热辣的短裤,只一件毛茸茸的长外套披在肩头挡风,拉链也没拉。 握住她的时候,周鸣耀能感受到毛绒外套下纤瘦的一截。 脆弱,易碎。 “现在是下课时间,周鸣耀,你以什么立场管我?” 她面无表情审视他,橘黄色的路灯将她的脸照得一半魔魅一半深幽。 如果周鸣耀看得见,就会发现沈姜的脸色有多差。 可周鸣耀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沈姜此时的坏心情。 她还在为他最近的疏离生气,他知道,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我……”他想说以朋友的立场,可是,她有说过要跟他做朋友吗? 没有,没有过,他们只是师生的关系,且脆弱不堪。 他如鲠在喉,仿佛缺氧的鱼,干巴巴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周鸣耀的迟疑,更让沈姜心里烧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心烦意乱。 无论周鸣耀怎么说怎么劝,最后都没能撼动沈姜的决心。 像是赌气,她走得越来越快,快到他逐渐追不上,最后走到博园路的时候,她一阵风似地跑没了影。 她故意的,故意甩开了他。 知道他看不见,也追不上来。 “沈姜!沈姜!” 周鸣耀疯了一样呼唤她的名字,黑暗幽静的小巷子里,并没有得到回应。 大风猛烈,似痛苦嚎叫,绿化带里刚刚绽开的小秋菊,蜷缩着身体伏倒在黑暗里。 …… 本来几个人约好在酒吧见面,但中途沈姜又接到了电话,说他们还在永辉饭店吃饭,让她过去一起吃。 哪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桌上只剩残羹冷炙。 “哎哟,姜姐终于来了,快快快,结账结账,结完好去蹦迪了。” 大家都喜欢叫她姜姐,刚开始沈姜觉得不习惯而且也不喜欢,但叫久了以后,渐渐地就习惯了,而且还挺享受大家这样恭维她。 第50章 直到今天,看见一桌的剩汤剩菜,再想起周鸣耀的话,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反感。 “蹦迪?不是说先让我过来吃饭?” 还吃饭呢,又是拉她过来结账,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沈姜心大钱多,从来没放心上过,她觉得朋友之间谁吃亏谁占便宜都不重要,而且她有钱,并不在意为朋友花多少。 今天大约是周鸣耀的话先入为主,审视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恭维的笑脸,沈姜头一次生出想一走了之,此后再也不来往。 “哎呀,大小姐,知道你在家吃了大餐,这里的东西反正你也不稀罕,有什么好吃的嘛。”金菲菲亲昵地走来揽住她的肩膀,好姐妹似的。 “是啊,姜姐家里保姆烧的更好吃吧,这种饭店就适合我们这种人吃。” 沈姜漆黑的瞳陡然望向她,深得没有底:“那刚才为什么说请我吃饭?” 沈姜来这里显然不是为了吃顿饭,而是享受跟朋友们待在一起的轻松。 可现在,连这种感觉都染上了不痛快,那还有什么意思? 方超嘻嘻哈哈走来调和气氛:“这不是口快,客套一下嘛,姜姐你要是饿了,我现在就让老板再上几个菜。” 说着还真要去叫服务员,沈姜拦住,看一眼金菲菲,无所谓道:“不用了。” 然后掏出手机:“多少钱?” 周鸣耀的电话一刻不停地打来,打了挂,挂了又打,孜孜不倦,沈姜一个烦躁直接把他拉进黑名单。 终于歇停了—— 马金武几个把沈姜带去了收银台,最后算账,八个人一共吃了五千六。 这不合理,就这种规格的大排档,最贵的菜也不过两百出头,怎么吃也吃不到五千六。 沈姜在朋友方面是有点无脑有点傻,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几千块钱对她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有时候明知被宰也心甘情愿。 但今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哪位支付,刷卡还是现金,还是手机支付?”收银员询问道。 沈姜解开屏保,划拉两下,目光注视屏幕故意看了两分钟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钱没带够,今天你们自己aa吧。”手机一滑,塞进了大衣口袋。 作者有话说: 收藏到300就直接发全文,不想连载了,已被冷死 第27章 提二十七个灯 “啥?这不能吧, 姜姐您什么身份,五千八不至于吧?”别说五千八了,身上这件大衣外套, 五万八有没有? 沈姜慵懒斜靠在冰柜,慢悠悠的口吻:“哦 , 你们不知道吗, 我最近又被扣钱了,每个月五千块钱, 还要付三千的补课费给我同学,剩下的才是我的生活费。”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向沈姜。 穷到这份儿上,甚至比不上马金武, 人家修个车每个月都能有四五千! “姜姐,这……” “行了, 你们aa吧,我去上个厕所。”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沈姜转身进了卫生间。 大伙儿望着沈姜的背影全然傻了眼,都是穷学生, 谁他妈有钱啊! “这怎么办啊?”金菲菲气得快哭了。 “你们说沈姜要来, 我压根没带钱出来啊。” “我也没带。” “我本来就没钱,你们是知道的……” 马金武面色阴沉盯着卫生间大门, 咬牙切齿问:“烟呢?酒呢?谁拿了, 还不还回去?!” “哦哦哦对, 烟酒还没拆, 赶紧, 赶紧还回去。” 一伙人经常来这里消费, 早跟老板混了熟脸, 这会儿说想把烟酒退掉,老板犹豫了一下,想着没拆封又是经常来消费的“大客户”,最后同意了。 然后一算价格,单是饭菜钱也就不过一千八。 可见这大头都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啊…… 这么一通弄完,大伙儿兴致大降,只是碍于沈姜在场,还得装作笑眯眯的模样,热情将她拥簇。 “现在去哪儿,酒吧吗?”出了卫生间,大伙儿都在门口等她。 室外室内温差极大,沈姜姗姗来迟,出来时金菲菲鼻涕都被冷风吹出来了,正想说要不进屋等,好嘛,人来了。 沈姜发问,大伙儿全看向马金武。 蒋勋不在,他就是做主的人。 “看你吧,想去ktv还是酒吧,都行。”主要是晚上除了这俩也没什么能活动的地方。 要是早个七八年,打台球也是他们这种不良少年热爱的娱乐活动。 脑海里蓦然浮起周鸣耀的话,沈姜深呼吸,说:“去ktv吧,酒吧太吵了。” 金菲菲挑眉,与马金武对视了一眼,嘻嘻打趣道:“等会儿歌唱起来,ktv也很吵的呀。” “是啊,去酒吧吧,武哥有会员卡,能打八折,给姜姐省点钱。”韩香挽住金菲菲的手,建议道。 “都想去酒吧吗?”沈姜看向众人。 大家无一例外点头。 他们经常去的酒吧叫盛世酒吧,是城中村最大的酒吧,也是正规的酒吧。 最近荣市管得严,酒吧大厅里时不时还会有巡逻的安保人员,相比起来,ktv包厢显得还没酒吧安全。 想想,封闭的包厢,门一锁,想跑都没人能救她。 这么一想,沈姜便改口道:“嗯,那就去酒吧吧。” 第51章 上车前的一秒,沈姜把手机握紧。她设置了快捷键,只要往下划两下,就能拨出紧急联系人和报警电话。 “蒋勋呢,怎么没来?” 金菲菲刚想解释,马金武先一步说:“蒋勋泡妞去了吧,去他家没见到人,打电话也没人接。” 沈姜之前打电话也是直接给蒋勋打,没人接,后又打给了方超,还叮嘱他把蒋勋叫上,没想到来了以后大家都到齐了,就是没看见他。 “哦。” 后面就没话讲了。 “马上十点半了,我十一点之前就得回家,要不然我妈要来找我,我手机被她装了定位器。”沈姜面不改色撒谎道。 “啊……那只有半个小时了,玩得了什么啊。”韩香撅嘴抱怨。 方超赶紧催促:“武哥,你车开快点!” “猴子他们的摩托在后面,开快了就跟不上了。” “哎呀,又不是第一次去盛世,跟不上他们自己也找得到路嘛。” “也是。” 轰的一声巨响,车速加快,身后两辆摩托车逐渐没了踪影。 马金武的舅舅做二手车生意,这辆面包车还是借来的,十二年的老车,发动机引擎声巨响,空调也是坏的。 车里人挤人,前排坐了两个瘦小的女生,后排挤了沈姜和另外三个男生,其余几个大高个自己骑摩托车。 车里人多,跟几个大老爷们挤来挤去很快给沈姜身上挤出汗。 打开车窗吹风,冷得直颤,关上又热,如此反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沈姜一路紧绷神经,见汽车一直沿着熟悉的路开,没窜到什么陌生的小路才松了口气。 现在就是十分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听了周鸣耀的话还要赴约,就为了找真相吗? 偏偏蒋勋那混蛋还不在,到底是巧合还是? 越靠近酒吧,沈姜的心越慌,她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 “怎么了?”无数双眼睛黏在了她的身上,疑惑地问。 终是泄了气:“没什么。”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真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酒吧里那么多人,还有安保巡逻,等会儿出了酒吧就打车回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了,也不能喝酒,一滴也不能碰。 晚上九点一过,是酒吧最热闹的时间,充斥着俊男靓女,在各个黑暗的角落贴身热舞,拥抱亲吻。 低俗肆意的调笑声,爆炸式的音乐轰鸣,无一不挑战沈姜的耐心。 周鸣耀的担忧并不夸张,金菲菲几个果然拼了命地灌她酒。 沈姜借口来大姨妈不能喝,金菲菲无语放下酒杯:“哎呀,那你来干什么嘛,又不喝酒又不跟我们玩。” “玩啊,要玩什么,我陪你们就是。” “你不喝酒,玩什么都没意思。”马金武盯住她,锐利的三角眼散发出诡谲的光,被乱七八糟的彩灯掩盖结实。 沈姜皮笑肉不笑:“我来本来就是为了找你们聊聊天,打发时间啊。” “打发时间也要吃点东西嘛,来来来,姜姐,知道你最近手头紧,我们不让你付钱了,请你吃请你喝,你尽管造,怕什么,不能喝酒饮料总能喝吧,来。” 金菲菲挽住沈姜的胳膊,拍开方超递过来的可乐:“女孩子来例假很痛苦的,走开。” 说罢,十分体贴地上前台给她拿了杯热咖啡。 沈姜第一次知道酒吧还有咖啡,而且还是热的。 “这下总能喝了吧,姜姐?” 沈姜扭头瞥她一眼,再看向她手里热气腾腾冒烟的咖啡。 手慢悠悠搅动着,浑浊的一杯,里面就算放毒药你也看不出来,且味道浓郁,也没办法靠嗅觉闻到异样。 这几人一直拉着她不是让她喝东西就是吃东西,这太显然了,说没问题都不可能。 沈姜的心彻底坠入谷底,接过咖啡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咖啡杯倒过来,哗啦啦啦——整杯喂了地板。 金菲菲的脸刷的变绿,其他人的脸色也僵硬到死寂。 “姜姐,你什么意思啊?我辛辛苦苦给你泡来的热咖啡!” 沈姜抬眸,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闻着有点想吐,所以倒了。” “你……” 她还是那个拽上天的沈姜,此时笑意浅浅,如沐春风,可眼下的情景没人觉得沈姜的笑是开心的意思。相反,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如藤蔓缠身,带着尖锐的刺。 金菲菲心下大惊,沈姜难道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啊,这事儿只有她和马金武知道,不可能告诉别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看她实在不喝,也就没人敢再逼迫。 尴尬的气氛被方超几个男生打岔含糊过去,但气氛冷了就是冷了,想再升起来就变了股味道。 一场酒喝下来实在浑身难受,九点四十,还没到十点,大家就坐不住了,一个个找理由回家。 “走吧走吧,再晚姜姐她妈该找过来了,武哥,赶紧送姜姐回家。” “行,正好我也困了,走吧。” 沈姜脱离队伍兀自来到马路边,其他人则被金菲菲打发走了,最后只剩马金武和金菲菲。 “走吧,上车。” 沈姜避开马金武的触碰,摇头直视前方:“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第52章 “姜姐,今儿个情绪不对啊,怎么,看不上我这破车?” 马金武戏谑地笑起来,他逆光站在路灯下,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沈姜没注意到他逐渐阴翳的眼神。 金菲菲笑着附和他:“怎么会啊,姜姐才不会嫌弃咱。” 她向来最擅长把沈姜捧高,说白了,就是“捧杀”。 沈姜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位姐,之前没想通为什么,只以为性格原因,现在她知道了。 可惜的是她以前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两人等着沈姜说不嫌弃,结果沈姜嫌弃地睨了那二手面包车一眼:“是啊,连空调都没有,怎么坐?” 哈?这么直白? 两个人都不是傻的,沈姜的反常让他们隐约猜到了什么,对视一眼,趁沈姜掏出手机打车的时候,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起来。 “干什么!放开我,放开!”路边可没有巡逻的安保,沈姜叫天天不应。 “救命——救命——” 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动两下,第二下却没滑成功,她的手机被金菲菲抢走了! …… 夜深沉,浓雾稠到刀割不开,针也刺不透,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寂静的老旧小区倏地响起吹口哨的歌声,蒋勋哼着歌下楼扔垃圾,想顺便买个夜宵,将将走出巷子,拐角便遇到了周鸣耀。 黑夜浓重,起先他没注意到他,只是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跌跌撞撞走来,走得着急,时而往墙面撞两下。 蒋勋嗤的一声笑出来,心道谁家的傻儿子。 走得近了,才听见少年口中的碎碎念: “沈姜,沈姜……” 蒋勋脚步骤停,打开手机电筒光亮对准了少年,少年对突如其来的刺激光线毫无反应,只一个劲儿地呼唤沈姜。 原来是那个瞎子家教老师啊。 路都看不见,就这样还想找人呢。 蒋勋好笑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喂,你找沈姜啊?” “是,我找沈姜,您认识她?”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周鸣耀握紧他的手臂。 “认识,何止认识啊。”蒋勋舔了口后槽牙,视线一点一点从他的脸扫到脖子,再到他手里的盲杖和脚下的鞋。 他问:“你是瞎子?” 周鸣耀没回话,着急地问:“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蒋勋看了眼手机:“都九点半了,她能在哪里,在家呗。” 周鸣耀疯狂摇头:“不是,她去了酒吧,盛世酒吧。” “酒吧?” 不能吧,之前去了一次就说永远不会再去了,而且她没什么朋友,就算要去,怎么可能不叫蒋勋。 “不可能。” “我亲眼看见她去的。”周鸣耀坚定地说。 蒋勋没忍住,笑喷了:“你就是个瞎子,你还亲眼看见她去?” 因为着急,周鸣耀的脸色急速变红,语气却是十分的认真:“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去了。” 蒋勋还是觉得好笑,笑得喘不过气。 周鸣耀总算回忆起了他的声音,他是之前欺负他的同伙,也是沈姜那群不着调的朋友。 于是敛了眉目,十分严肃地告诉他:“沈姜现在有危险,您要是知道酒吧的具体位置,能带我过去吗?” 蒋勋要是晚来两秒,周鸣耀都打算报警了。 听他说沈姜有危险,蒋勋不再吊儿郎当,怀疑道:“真的?” “真的,我让她别去,她还是去了,我已经找了她很久,可是没人帮我……”他手里握着一部盲人按键手机,颤抖地说:“她把我电话拉黑了,我甚至没办法联系她。” 蒋勋拧着眉头用自己的手机给沈姜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就算在家里睡觉,一般也不会静音,以前半夜一两点打电话她都接过,这会儿才十一点…… 真出事儿了? “我刚才听见有人说想把她约到酒吧意图不轨,她真的有危险,你相信我。” 艹! “你他妈就是个瞎子,去了有什么用?盛世酒吧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就是走死了也走不到!” 无语地骂了一句“傻逼”,蒋勋匆匆跑走了。 这是周鸣耀第一次感到强烈的颓败和无力感,比当年发现自己眼盲还要来得迷茫和无助。 眼盲的过程突然而迅猛,逼迫他不得不接受。 可沈姜遇害是提前预支的小火慢炖,这一段时间是格外煎熬的一种感受。 蒋勋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瞎子,他就算找到酒吧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 第28章 提二十八个灯 蒋勋赶到盛世酒吧的时候, 正好撞见马金武和金菲菲要把沈姜强行拖进面包车。 “马金武!金菲菲!” “唔——唔——” 两人同时怔住,蒋勋怎么来了?他家离这里可不近。 他是骑摩托车来的,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拔, 跳下车以冲刺的速度疯狂跑来。 一脚把马金武踹了个屁股墩,金菲菲承受不住沈姜的重量, 两个女生直挺挺往路面摔。 金菲菲脚扭了一下, 悲惨地啊了一声。 沈姜本就被两个人横抱着往车上拖,位置低, 仰面摔下来没什么痛感。 手脚得到解放后,她立马踹开金菲菲,从她手里夺回手机,躲到蒋勋身后。 第53章 她气急了, 眼中愤怒喷火,气喘吁吁,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搞死你们! “马金武!金菲菲!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马金武和金菲菲眼色霎时大变, 好在被蒋勋及时拦住。 “滚开!”沈姜猛地一巴掌扇他手背,蒋勋不但没走, 反而用力抱紧她的双臂, 不让她打电话。 “沈姜,你冷静点!” 沈姜的咆哮像一串鞭炮, 惊得酒劲中的马金武和金菲菲立马清醒。 两人虽然提前预谋, 可真正促使他们行动的, 是那几杯酒。现在冷风吹来, 沈姜撕心裂肺的咆哮让两人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多么荒唐的事。 清醒过后便是无尽等到害怕和后悔。 是的, 后悔。 金菲菲哆哆嗦嗦扶住面包车站起来:“沈姜, 你别这样,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 “滚!滚蛋!蒋勋你滚开!”她生气极了,扬言要让她爸搞死他们。 沈姜的父亲早年混过黑,这个她之前就讲过一次,大伙儿只当故事听。 马金武和金菲菲现在回忆起来,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听到沈姜危险的发言,蒋勋哪里敢让她拨打电话。 如果真要追究责任,不止是马金武和金菲菲,以沈姜她爸爱女如命的性格,说不定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逃不掉。 “你放开,放开我!混蛋!蒋勋你混蛋!放开我!” 马金武怂地要死,早先什么抱得美人归的幻想霎时如泡沫戳灭。 金菲菲还在企图让沈姜冷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姜姐您别生气,我可以解释的……” “误会你妈!滚蛋!滚!我要跟你们绝交!滚——” 蒋勋攥紧她的手,牙齿打颤:“绝什么交,连我你也要绝交吗?” 沈姜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你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蒋勋,你现在来我面前装什么好人?还不让我打电话,你滚!滚蛋!” 骂完想起什么,沈姜冷笑,忽然镇定了下来。 使劲掰开蒋勋的手,冷眼看他:“其实一开始就是你们的计划吧?他们当坏人,你当好人,谋取我的好感,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吗?” “呸!” “猪狗不如的东西!滚——” 沈姜的话犹如惊天霹雳,霹得人骨头生痛。 蒋勋浑身力气被抽干,心脏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钝痛。 “沈姜,我……” 少女毫不留情推开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这次蒋勋没再阻止,马金武和金菲菲见不对劲赶紧溜了。 面包车绝尘而去,被怒火冲上头的一瞬间,沈姜浑身充满了力量,这会儿始作俑者逃跑了,沈姜的力气如抽丝般离开她的身体。 她斜靠在电线杆下,手指哆哆嗦嗦摁下熟悉的电话号码。 回过味来,她是真的害怕了。 但真是见了鬼,平时一打就通的电话,这次死活没人接。 接电话啊,倒是接电话啊! 一连打了五个电话给沈国辉,就是没人接! 沈姜绝望了。 连她爸都不接电话,她霎时感到一阵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 微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乌云时隐时现,夜深了,漫长寂静的街道看不见行人,盛世酒吧门口,只有他们两个。 沈姜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哭得好伤心,她向来是骄傲的,自信的,蒋勋第一次看她这样,心脏传来的钝痛比方才更加强烈。 他也蹲下,愧疚地揽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晚上金菲菲来了我家一趟,那时候我没接到你的电话,她把我支开,通话记录被删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姜……” “滚开!蒋勋,我要跟你绝交,滚!” 出租车两分钟就赶到了酒吧门口,沈姜确认了一边车牌号,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望着沈姜决然离开的背影,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蔓延全身。 蒋勋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灰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喉咙酸涩如含了一团碎玻璃渣,很痛,却要忍着满口鲜血生生吞咽。 如果真要细说,这事儿他确实有错,错就错在,当初不该结识这帮家伙,更不该把沈姜介绍给他们! 想到什么,蒋勋拔腿就跑。 彼时马金武正在收拾逃跑的行李,不管最后有没有对沈姜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总归这个梁子是结下了,现在不走以后走不走得了真不好说。 马金武前脚刚进屋没两分钟,后脚蒋勋就追到了门口。 砰砰砰—— 他用力砸门,马金武无动于衷,收拾行李的速度加快。 谁料蒋勋居然翻窗户进来了!这他妈是六楼!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怎么敢!” 马金武还看清眼前人,铁坨一样的拳头劈头盖脸砸下来。 “你他妈不知道老子喜欢她吗?” 第一拳砸在他的面门,打得马金武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拳往他胸口招呼,招招狠厉,招招不致命,打得他蜷缩在地,痛苦哀嚎。 偏偏马金武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不敢得罪沈姜,还不敢得罪蒋勋这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吗? 不蒸馒头争口气,马金武快痛死了还要试图激怒他。 第54章 “我知道啊!你喜欢她怎么了,我就不能上她?” 蒋勋一巴掌扇爆他的脸:“老子喜欢的人,你也敢?” 马金武一口唾沫喷他脸上:“呸!我艹!别他妈以为自己就是老大,你他妈没来之前老子才是老大!” 蒋勋其实不是荣市本地人,他是荣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县城里某个村的农村人,前年蒋勋的父母得了重病,一家人迫不得已来到大城市治病,结果存款花光了也没能救活他的父母。 父母去世后,蒋勋没回老家,成了荣市城中村赫赫有名的刺头儿。 与马金武几个也是不打不相识,只是没想到蒋勋最后居然被大伙儿默契地当成了“老大”。 说来真是可笑。 蒋勋顿了一下,语气低沉:“我没想过抢你的位置。” 马金武哈哈笑起来:“是,你清高,你没抢,大家都默认,所以你很得意是吧!” 空气陷入窒息的死寂。 蒋勋打累了,拎起人高马大的马金武像拎小鸡仔一样轻松。 随手扔到墙角,鞋底狠狠在他脸上磋磨。 “马金武,今天的事,你最好让老天保佑沈姜不跟你计较,不然的话……” 马金武心脏大跳,鼻孔都流血了还佯装镇定:“她能怎么的?她要是敢把这事儿闹大,我就告诉她妈,她跟我们混一起,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江荟珠对沈姜如何严格,这事儿没少听沈姜提起,马金武也是看准了这点,知道大小姐怕她妈,不会让家里人知道。 蒋勋冷幽幽注视他,声音低得如深渊回响:“沈姜大不了被骂一顿,你可是差点侵犯了她女儿,你觉得她能放过你?” 他的目光冷森森,薄唇抿出毫无温度的弧度。 “马金武,好自为之。” “艹!蒋勋!王八蛋都他妈是你的错!” …… 夜风呼啸,滑过耳畔带来刺骨的疼。 沈姜没关窗,任由冰冷的风裹挟着灰尘扑在脸上,她闭眼,深呼吸,空气里到处都是烟熏的味道。 睁开眼,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城中村的小吃街,十点钟,夜市摊最繁华热闹的时间。 她冷冷看着眼前景色一点一点后退,最后视线恢复黑暗,又来到了渺无人烟的居民区。 深夜的巷子是空旷而安静的,一道熟悉的男音打破寂静。 “沈姜,沈姜!”少年踉跄地在黑夜里摸索,一声声的呼唤没人回答他。 此刻他好恨自己是个瞎子,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寒风呼啸,他双手双脚冻成冰块却毫无知觉,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一次又一次地求助,逮着个人就问:“你好,麻烦能带我去盛世酒吧吗?” “自己看导航吧,盛世酒吧太远了,这么晚没法带你去。” 最近电信诈骗和各种诈骗层出不穷,大半夜的带路绝对是危险的差事,几乎没有傻瓜会同意。 周鸣耀的盲人导航也不是随便都能导的,需要眼睛看得见的人提前把路线输入,然后他再按照快捷键打开,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没办法让导航带他到酒吧。 一晃而过的画面让沈姜心大跳,才想起来她去酒吧的时候完全把周鸣耀忘记了。 “停车!停车!”沈姜马不停蹄打开车门下了车:“师傅你先走吧,我这边有点事!抱歉啊等会儿会给你打赏。” 司机脱口而出的“无语”两个字随着沈姜说的打赏重新闭嘴。 汽车扬长而去,空旷安静的小巷只剩少年踉跄的步伐和少女急切的跑动声。 周鸣耀敏锐地注意到脚步声,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抓住她激动地问:“你好,麻烦您能带我去盛世酒吧吗?我妹妹在那里遇到了危险,我必须找到她!麻烦您,求您带我过去……” 他近乎卑微的祈求,听得沈姜鼻尖一酸,不知怎的,心口好像堵了一块冰,怎么也化不了。 “瞎子!谁是你妹妹!”沈姜咬着牙骂他,攥住少年的手腕。 他手臂的温度凉地吓人,寒冬腊月,这人到底在外面晃悠了多久!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从都齿缝里挤出:“周鸣耀,我看你不是瞎子,你是傻子!” “沈姜?”少年起先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用力抓紧她的手腕,不可置信道:“沈姜!” 确认了到眼前人就是她,周鸣耀几乎想也没想,行动比大脑先决定,他颤抖着双臂将她抱紧,二十公分的身高差使得他必须躬下腰,他的下巴撑在她的肩窝,不用刻意加重呼吸就能嗅到她的味道。 他显然被吓到了,手臂没有停止颤抖,一遍又一遍重复“沈姜”两个字。 沈姜感觉耳朵上有湿湿热热的水痕,不知是他的汗,还是泪。 他哭了? 他会哭吗? 如果哭了,又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抱她呢,是害怕吗,是后悔?还是…… 她想不明白,心霎时变得沉甸甸,像装满了水球,晃一下便觉得喘不过气。 凉风拂来,他身上的气息很干净,沈姜深深吸了一口,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沈姜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背,不止是手,他的衣服也凝结了一层寒霜,落在她的掌心,沁人心脾的凉。 直到月光耗尽,少年的身体在拥抱中回暖,才恍若梦醒。 第55章 “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吗?”他双手颤抖,连声音也是颤的,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见他水迹斑斑的面颊。 沈姜就没见过表情管理失败的他,在她面前,周鸣耀向来的从容淡然的,即使被她挖苦,也永远一副如沐春风的笑。 鼻尖被风吹得一阵酸涩。 沈姜语气如风,柔得能盛满水:“没事,有事我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寒风寂寂,周鸣耀觉得他的世界一瞬间如春花绽放,那双美丽如星星的眼睛再次蓄满了晶莹。 橘黄的灯光下,沈姜抬头看见了他眼底的水润。 那一瞬间,沈姜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第29章 提二十九个灯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周鸣耀重重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冰凉,后背又热地湿了一大片。 他忽然失落垂头, 带着浓重鼻音:“对不起。” 沈姜被他气笑:“你又没错,你说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 沈姜,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对你那样冷漠,对你那样避之不及, 伤害到了你,真的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这是第一次,沈姜在他面前示弱, 真正意义上的一句道歉。 不止是为了今天自己的鲁莽,更是为了从前对他的捉弄。 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沈姜不自然别过脸,不愿再谈。 “走吧, 你的盲杖呢?” 少年失落地说:“掉了。” “掉了?掉哪儿了?” 周鸣耀没有目标地左右扭头:“在附近,我找不到它。” 沈姜抽离被他禁锢住的手臂, 撩开头发弯腰在漆黑的小巷子里找了一圈, 最后在一条干涸的小沟里找到了。 盲杖顶部的小手套没掉,她用橡皮筋绑了四层, 轻易不会脱落。 拍拍毛绒手套沾着的灰尘, 递了过去。 接过盲杖, 周鸣耀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 沈姜牵着他的手腕带着人往巷外走, 周鸣耀一路沉默, 沉默到只听得见两个人不同频的步调, 很久以后才问。 “我、我都说了有危险, 为什么还是去了?” 是不相信他吗?不相信一个瞎子的话,还是说,她压根不在乎他的话。 沈姜回头扫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哦,我没去,就是到处散了个步。” 周鸣耀当然不信她这话:“你找到他们了吗?” “没有。”沈姜放开了他,双手插衣兜:“以后也不会再找了。” 语调是轻松的,态度也是诚恳的。 周鸣耀信了。 路灯将一高一矮两道影子照得冗长,秋风阵阵。 “沈姜,你以后,不跟他们做朋友了吗?” 马路旁的小秋菊,被风卷起一地碎片。 沈姜的心也如花瓣,零落成泥。 “他们……本来就不是我的朋友。” 不同频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第一次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其实就该重新审视这些“朋友们”,也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 以后,便各走各的道吧。 夜虫叽叽,皓月横亘在天上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沈姜不太熟悉城中村的路线,乱糟糟的走了一段路,到最后完全不知走到了哪里。 点开导航才发现,居然走到夜宵摊这边来了。 于是转身,按照导航前往博园路,之前总在那里偶遇他,他的家应该就在附近。 周鸣耀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因为要用盲杖找路,所以不敢走太快,又因为想追上她,免不得走得急切,一个没注意踉跄着往前栽。 沈姜眼疾手快扶住他,叹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你刚才就跑了……周鸣耀忍住,没开口。 她没再放开他的手,两个人手挽手并肩前行。 周鸣耀第一次被人挽着走,即使走得很快,他也不会走进坑里或是撞到墙壁。 他没想到,这种安心感竟是沈姜带给他的。 “你快回家吧,我找得到路,万一江老师发现你不在,你……” “我知道,我等会儿打车回去,几分钟就到了。” 有沈姜的搀扶,周鸣耀走得又快又稳,沈姜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怆。 如果他没瞎,他早就能找到她,何必在这里兜兜转转呢。 她想不通,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命运为何会待他如此? 真是应了那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沈姜,这里我熟我能自己走,你快回去吧。”见沈姜完全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他催促道。 “能回个屁啊,刚刚一直看你鬼打墙,要是回得去你还能在这里吗?” 周鸣耀无奈,其实是因为太急,平时他能摸索回去的。 “我可以。” “哦,傻老师,既然你可以,那你说说这里是什么路?” 瞎老师又变成了傻老师,周鸣耀活到十八岁,没见过比她还会给人取外号的人。 周鸣耀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沈姜又笑:“所以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回家的路,难不成这里有你家的味道啊?” 说罢深深嗅了一口空气,只有泥土和灰尘的味道。 见她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周鸣耀沉重的心不知不觉放轻。 第56章 她抓住他的手臂,速度加快:“走吧,别矫情,大晚上的不安全,而且你眼睛还有问题。” “晚上和白天对我来说没区别。”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温雅雅,柔和如春日暖风,听在沈姜耳中,竟生出很想欺负他的冲动。 “是没区别啊,我的意思是,坏人都在晚上出没,所以晚上肯定没有白天安全呀。” 周鸣耀不再说话,因为这句话没办法反驳。 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博园路:“你家在哪里,具体位置。” “你把我放到博园路,我自己可以回去。” 沈姜不依:“送佛送到西,快说。” 无奈,周鸣耀报了地址,两人继续同行了十分钟,终于来到了城中村的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六层楼楼房,墙面掉皮剥落,墙壁也被烟熏得发黑。 楼道口堆积了各种杂物,常年无人清理,三米不到的地方有一排垃圾桶,苍蝇乱飞,臭气熏天,沈姜一秒也不想多待。 可能是嗅到了那股臭味吧,周鸣耀找到了“家的味道”,然后稳稳地在大门口伫足:“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可以上去。” “都说了送佛送到西,走吧,几楼?” 周鸣耀这回有点固执:“我自己可以,沈姜你快回家。” “急什么,都到楼下了还在乎这几米的路吗。” 挽着他就往楼上走,脚下生风,周鸣耀只能在她的牵引下加快速度。 “沈姜,我可以自己……” “别废话!” 周鸣耀默默在心里祈祷周巡山还没回家,他打算走到二楼就说到了,等沈姜走了再上三楼。 然而周巡山不但到了家,耳朵还极灵敏,一听门外有声音便将门打开,没见到人,又往楼下望。 “瞎子,瞎子!” 周鸣耀的心随着一声声的瞎子坠落谷底,偏生沈姜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步一步带着周鸣耀上了楼。 “有人叫你,是不是你爸?”沈姜以为这是父亲和儿子之间亲昵的“爱称”,没多想,三两步便将人带上了楼。 “大半夜的你他妈跑哪儿去了?早跟你交代了,怎么没给我准备夜宵!”男人气得将手里酒碗砸在他脚下。 哐啷一声,震破耳膜的痛。 直到楼道昏暗的壁灯亮起,周巡山才注意到儿子身边有一个少女,他下意识以为是楼上的哑巴,仔细看,好面生。 且两人姿势亲密,手挽手看起来关系不菲。 本就心情不好的沈姜刚从虎口逃脱,这会儿莫名其妙差点被一只碗砸中,火气蹭蹭直往脑门冲。 “你他妈谁啊!谁他妈给你做饭,你自己没有手吗!” 周巡山被骂得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上下扫视沈姜:穿着打扮瞧着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儿,谁家正经闺女冬天漏大腿啊。 仔细瞧,哟,还化了妆,谁家正经姑娘化妆啊。 不着调地吹了声流氓口哨:“哟,谈恋爱了?谁家大小姐看得上我们家瞎子?” 沈姜目瞪口呆,望着与周鸣耀三分相似的老男人,再看看沉默寡言的周鸣耀,不敢相信这俩人居然是父子?! 捡起地上碎片往男人身上扔。 “他眼睛都瞎了,你还让他做饭?你有病吧?” 原谅沈姜脏话词汇量少得可怜,骂人都骂不出花头。 周巡山眼睛不瞎,后退两步便避开了沈姜的攻击。 他皱了皱眉,但没生气,反而笑容揶揄看向肩并肩的少年少女。 “哟,脾气这么爆?”继而戏谑望向护在她身边的周鸣耀:“原来你喜欢这款。” 周鸣耀低着头不说话,挽住沈姜胳膊的力道逐渐收紧,她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不安。 “周鸣耀。” 少年漂浮的魂被她一声呢喃唤醒,从他身上浮起的阴沉气息霎时收敛。 沉闷的气氛里,他忽然笑了起来,无焦距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沈姜,你先回家吧,明天见。” 说完,抽开被她挽住的手,攥紧盲杖进了屋。 趁周巡山关门前沈姜挤了进去,肩膀狠狠一撞,把要凑过来的老男人撞开:“看什么看!” 周鸣耀没想到沈姜会进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稳稳攥住沈姜的手臂将她带进了房间,那速度,像逃命似地。 且没有使用盲杖,他对这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太熟悉了。 锁上房间门,才觉得透过气。 昏暗的房间幽暗的灯,狭小的空间到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木桌,桌上只有一叠整齐的课本和一只水笔。床上更简单,一只灰色的枕头和一张印着梅花纹路的棉被,那种花纹很古老,沈姜只在年代剧里见过。 房间虽然小,好在还有一扇窗透气,窗户没有窗帘,窗框裸露在外,月光从这里投落,洒下一片清辉,显得小屋愈加清冷。 沈姜的第一反应是房间好小,第二反应是周鸣耀不该生活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里,他不属于这里。 心下一紧,沈姜咬着唇,问:“他是你爸?” “嗯。”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她的手,他局促地放开,说:“沈姜,你别跟他置气,快回家吧。你打车,让司机师傅停楼下……不,让他上楼接你。” 他怕周巡山欺负她。 “回个屁!” 周鸣耀越小心翼翼,沈姜越生气。 第57章 她想打开门跟那老男人对骂,没想到小心思被周鸣耀发现,堵住了房间门。 隐忍地压低声音,嗓音带着诱哄:“沈姜,别闹了,你快回家。” 她不走,固执地要帮周鸣耀讨回“公道”,周鸣耀也固执地不让她犯险。 沈姜抓狂指着门板:“他是你爸?你爸怎么跟流氓一样?” “抱歉,他……” “不是,你说什么抱歉?他才应该说抱歉吧?他平时就是这样对你的?” 咽下苦涩的笑,周鸣耀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习惯个屁!”沈姜叉腰,气得要死:“这种事情也能习惯吗?那不叫习惯,那叫忍!你忍者神龟啊?” 沈姜脱口而出的形容词让周鸣耀短暂一愣,听着少女怒意盈盈的话,不知怎的,周鸣耀竟觉得安心和温暖。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摸索沈姜的位置,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窗边:“我明年九月就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 第30章 提三十个灯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去国艺, 明年九月开学。” 然后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家。 “那你现在怎么不走?你已经保送了,你还有我妈给你的辅导费,这么多钱还不够你租个房子住吗?”沈姜不理解。 周鸣耀摇头, 无焦距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虽然看不见, 沈姜却觉得那清明的瞳孔能透过黑暗将她看清。 “沈姜,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地那么简单。而且,这些钱我还有别的用处, 我得花在刀刃上。” “你很缺钱吗?我可以……”沈姜脱口而出的‘我可以给你钱’被囫囵吞咽了回去。 她差点又忘记自己已经变成“穷人”了。 现在就是后悔,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大手大脚一点存款也没攒下来。 她想着,沈国辉和江荟珠就她一个女儿,以后财产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所以丝毫没有节省和攒钱的意识。 直到今天,沈姜才发现原来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曾经一个月的零花钱, 是周鸣耀可以摆脱这个噩梦父亲的资金。 再说了,就算她有钱, 又以什么立场给他钱呢?仔细说来,他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叹口气, 沈姜的理智渐渐占了上风:“你爸做什么的?” “红木厂上班。”他答。 “他平时欺负你吗?” “……不会。”他撒谎了。 “真的?” 少年眼带笑意:“嗯。” 沈姜蹙眉:“那为什么让你做夜宵?不做还骂人?” “他就是这种性格。” 问了一堆最后实在问不出什么, 门外时不时传来几道剧烈的踹门声,沈姜实在受不了, 打了个车走了。 司机开到楼下, 按照沈姜的嘱咐长鸣了一阵喇叭。 打开门, 顶着周巡山灼热的目光大步流星离开了老式居民房。 他倒是没对她做什么, 只是从房间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直死盯住她, 老男人那猥琐的目光实在令人生厌! 一个晚上波澜壮阔的经历彻底让沈姜失眠, 回去后她没先睡觉, 熬夜翻手机找了一堆骂人的话,复制粘贴到记事本疯狂背诵。 躺在床上背到困,困了睡觉第二天起来继续背,因为实在太长,上语文课和英语课的时候继续背。 背到下午放学,终于能熟练地脱口而出。 晚上练琴沈姜心不在焉,周鸣耀以为昨天的事让她没缓过劲,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更温柔了。 哪想沈姜心不在焉是因为脑海里一直演练骂人语录。 “今天先到这里吧,好好休息。” 同王姨打了声招呼,周鸣耀拎上小提琴包就要走,沈姜跟过去,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 “怎么了?”周鸣耀不明所以转过身。 沈姜纳闷道:“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有吗?你看错了。”他扭头,故意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说着扯着衣摆往下拉,转身又要走,被沈姜攥住手腕,捞了回来。 沈姜一把掀起他的上衣,尾椎骨那一片突兀的青紫实在刺目,她深吸一口气,屏息。 良久后,才问:“摔了?还是被人打了?” 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 周鸣耀摇头,停顿了半秒才道:“摔的。” “昨天来报信的时候摔的吗?”那时候沈姜就发现他的膝盖有两团灰,现在想想确实不对劲。 周鸣耀眨了眨眼,倒是诚实:“嗯。” “那怎么不说,肿了这么大一块,一直站着给我上课不累吗?”语气夹杂着埋怨。 孰料这人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不累。” 沈姜没好气睨他:“不累个屁。” 她总说脏话,周鸣耀不知道如何回这句。 “过来,坐下,我给你上药。”拽着他的手臂往沙发上带,半点不容拒绝。 “不用的,过两天就好了。” 他身上青青紫紫早已是家常便饭,不过每天都有在学校锻炼的习惯,身强力壮,几天就能恢复。 “既然是摔的那就是我的错,我该给你上药。” 他急切否认:“不是,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沈姜打开医药箱,翻找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好整以暇望着他。 第58章 周鸣耀稍显局促敛下眸:“我的错,我……” 眉心紧蹙,沈姜不悦打断他,一把扣下箱盖:“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喜欢当老好人啊?” “没有……”但突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好像特别喜欢装风轻云淡。 “握住。”沈姜在他身前蹲下,撩开他的下摆。 伤口腰往下,髂骨往上一截,正好在不尴不尬的位置。 周鸣耀实在燥地慌,扯住衣摆一个劲儿往下拉,沈姜拍他手背:“老实点,动什么。” 少年果然不再乱动,身体僵硬地挺直,眸子微微低垂,眼睫轻颤,翩跹欲飞。 他安静不说话时,身上有种宁静美好的气质,引得沈姜忍不住打量。 嘴唇微微翘起,她轻轻柔柔地用指腹摸了摸他青紫的伤口,灯光下显得突兀而狰狞。 少年微不可察颤了一下,肌肤随即激起一片小疙瘩,颤颤巍巍,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很痛吧?” 沈姜的语气实在很少这么温柔,弄得周鸣耀好不习惯。 置于身侧的两只手缓缓握成拳,他轻咳道:“不痛。” 沈姜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不痛,昨天应该很痛吧?” 周鸣耀还是摇头:“昨天也不痛。” 沈姜的好脾气一秒钟也没法维持,没好气瞪她:“没知觉?你是死人啊?” 周鸣耀:“……” 虽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是更习惯嘴毒的沈姜。 药盖缓缓揭开,浓郁的草药气息萦绕周身,味道格外刺激,像是有一双尖锐的指甲扒拉着皮肤,抠都抠不下来。 沈姜干呕了两下:“咦,臭死了。” 周鸣耀手在半空摸索两下,摸到了她手里的药膏,同时也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指节。 温温的热热的,他迅速放开,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自己来吧。” 他说着就要伸手拿药膏,指尖刚一伸出来,就被沈姜握住。 干燥而柔软的触感,炙热的温度,霎时令少年的脸涨成了嫣红色。 周鸣耀想抽回来,沈姜没继续逗弄,很快放开,短促一笑:“你看不见怎么自己来?” 他侧着脸,不让她看自己红了的脸:“我可以感受,可以摸。” 沈姜摇头:“你不可以。” 周鸣耀噎住,愣在原地的画面很像迷路的鼹鼠,看得沈姜心痒痒,很想揉一揉他的脸。 “就当报答你了,我该做的。” 药膏冰凉丝丝沁人心脾,本该舒服的感觉,周鸣耀却觉得每分每秒都煎熬至极。 他抿紧唇线,白皙的皮肤泛着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子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沈姜不仅喜欢逗弄他,更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欺负小奶狗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好吗。 想着想着笑出了声,周鸣耀茫然地睁大眼,因为看不见,此刻的嗅觉触觉和听觉放大到原先的百倍。 她身上的柠檬清香,源源不断侵袭他的鼻腔,药膏粘腻的声音,一点一点在他的伤口滑动。 还有她的手,指腹的温度是滚烫的,一只按在他的腰上,一只捏着一根棉签给他上药。 上完药,扔掉棉签后沈姜又问:“还有其他地方吗?” 周鸣耀刚想摇头说没有,沈姜便捞起他的手细细查看。 “我就知道,摔倒肯定要撑地,这是生物本能。” 周鸣耀有一双玉石般莹润的手,雪白的,像昨天他房间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单只看着,便让人心口微酥。 沈姜手上动作不自觉放慢,像降了倍速的慢动作。 失神中的周鸣耀丝毫没有察觉沈姜的小心思,微凉的药水在他掌心来回涂抹,这里的触感不比腰间迟钝,因为距离更近,反而更让他局促。 难得看见两个人如此和谐,王姨见状欣慰地笑了一下,暗道姜姜终于不犯浑了,便放心地上了二楼打扫卫生。 “好了。” 利落扔掉棉签,沈姜抬头,眨眼的工夫便陷入一道深情的眼里。 没错,是“深情”。 分明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焦距,可当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时,他什么当作也不需要做,只把“目光”落在你的方向,看起来好像在看你,在那静静的凝视中,神情是那样深情款款,那样柔情似水。 沈姜揉了揉心口的位置,酥酥涨涨的,有点奇怪。 “谢谢。” 周鸣耀冲她笑了一下,就要放下裤脚,被眼疾手快的沈姜又给卷了上去。 “还没干透呢,急什么。” 周鸣耀像只乖巧的小绵羊:“那我再等等。” 陈柏焰加班回来,看见的就是撩开衣摆的周鸣耀,还有坐在他身边灿若骄阳的沈姜,好扎眼。 “都几点了,怎么还没走?”没记错八点半就下课了吧,这都快九点了。 “陈先生。”周鸣耀下意识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站起身,衣摆迅速下滑,盖住了那一抹刺目的白。 自从发现沈姜和周鸣耀抱在一起后,陈柏焰就对周鸣耀没什么好感。 忽视他的招呼,换好鞋把笔记本电脑扔沙发上,径直把沈姜从周鸣耀身边拎开。 “凑这么近做什么?” 沈姜烦躁拍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我发现你最近很爱管闲事啊。” 手背被她拍红,陈柏焰只好松开人,手插口袋不耐烦:“沈姜,我说了,不许早恋。” 第59章 “又不是我亲哥,你管得了我吗?”别说亲哥了,就是亲爹亲妈也管不了她。 只要她不在乎钱,真以为有人能束缚地住她吗? 根本不可能。 听着兄妹俩打打闹闹的声音,周鸣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垂眸,轻轻地说:“沈姜,陈先生,那我先回家了。” 弯腰捞过琴包,掌心的粘腻让他有些不习惯,琴包差点从手里话落,惊得他心大跳,好在沈姜及时兜住。 “我送你回去。” 周鸣耀还没说什么,陈柏焰气恼地拉住她的胳膊。 沈姜拍开他:“滚蛋,加你的班去。” “嘿,死丫头。” 作势要锤她,沈姜飞快跑开,跑到大门口连鞋也没换,踩着拖鞋就出了房间。 门外,江荟珠刚从地下室乘电梯上楼,出电梯差点跟莽撞的沈姜撞上。 “跑什么,去哪儿你?” 沈姜放缓速度,倒退走:“妈,周老师摔伤了,我送他回家!” 说完风风火火跑下了楼,再看她的身后,周鸣耀支着盲杖还在后面,送他回家?这到底是谁送谁? 无奈喊了声:“跑什么,看路!” “江老师。”周鸣耀对着江荟珠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外面下雨了,小心路滑。” “好,会注意的。” 亦步亦趋跟着沈姜下了楼,速度很满,到达一楼的时候沈姜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了。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不打伞也不要紧。 这边,陈柏焰气呼呼跟江荟珠告状:“江院长,你真不管你女儿了?早恋也不管?” 陈柏焰平时不爱搭理江荟珠,可今天,为了沈姜他气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姜背叛了他似地,实则人家就算早恋,跟他这个继兄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江荟珠抬头看他:“早恋?你是说跟鸣耀吗?” “是啊,上次我都说过了,你没当真,这次回来我又看见他们俩挨在一起,她跟我都没这么亲密!”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吃醋一样。 “我说了,她就是逗人好玩,演给我们看的。”江荟珠是个极度自信的女人,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演什么戏啊,就是真的,我说你能别这么自信吗?” 陈柏焰语气不善,陈贺钧当时来了气:“没大没小,怎么跟你江姨说话呢?” 陈柏焰不悦:“我为了她女儿好,她不听,我还不能有怨气了是不?” 陈贺钧睨他:“姜姜可比你懂事,没事瞎操什么心。” “得,在你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陈柏焰不愿与这俩人多说,拎上电脑包咚咚咚上了楼,正好碰到拎着水桶和拖把的王姨下来。 “柏焰,小心啊,刚拖的地,有点滑——哎哟。” 王姨捂住脸,不忍心看楼梯上摔倒的某男。 “服了,今天水逆是吧!靠!” 第31章 提三十一个灯 月明星稀, 天地朗阔。 细雨过后,今天的夜空比昨夜美丽,月亮是圆圆的一轮, 高高悬挂半空。 天太冷,沈姜不愿陪周鸣耀走路, 遂掏出手机打车。 沈姜逃出门的时候不仅鞋没换, 外套也没穿,风呼呼往她脖子里灌, 单薄的毛线衫根本不顶事,直到上了车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周鸣耀挨着沈姜坐在车后座,沈姜一个劲儿地搓手哈气:“师傅,空调开开呗。” 师傅为难笑笑:“窗户都关着, 歇会儿就暖了,开空调费油, 理解一下哈姑娘。” 沈姜:“……” 怎么每次跟周鸣耀出门都摊上省油钱的师傅! 车窗外夜景飞逝,形形色色的人穿插在每一条巷道, 沈姜看得出神,周鸣耀的手忽然摸索了过来。 微凉的指尖先是靠着坐垫摸到她的毛衣, 只两秒便确认了什么, 忽然将身上的大棉袄脱了下来。 “沈姜,你冷的话就穿我的。” 沈姜起先还没发言过来, 直到带着他体温的棉袄塞进怀, 才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大棉袄十分厚实, 也很旧, 连她爷爷都不会穿的老土款式。 棉袄上不仅带有他的体温, 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和他身上的清冽味道。 沈姜下意识拒接:“不用, 我不冷。” 她还回去, 周鸣耀推拒:“我也不冷,你穿吧。” 他自己里面也就穿了一件毛衣和打底保暖衣,看起来比她还单薄。 “不穿,你自己穿。”沈姜一把将棉袄扔到他头上。 周鸣耀无奈取下衣裳,固执地递过去:“衣服今天才换的,是干净的。” 沈姜顿时哑口无言:“我没有嫌弃你,就是……” “那你为什么不肯穿?” 好家伙,这厮现在还会堵话了?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呢?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觉得你是残疾人,所以你是弱势群体,所以我不能占弱势群体的便宜。 沈姜自认为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对周鸣耀,她心里一直都是惋惜的。 寒冬腊月,她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抢残疾人的衣服穿算怎么回事? 可话到嘴边,她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怕周鸣耀会尴尬自卑。 残疾人应该都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吧? 第60章 胡思乱想间,沈姜不觉攥紧棉袄。 周鸣耀倏地坐了过来,挨着她,挨地紧紧的,近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隙。 周鸣耀没说谎,他确实不冷,甚至身上隐约透着一股热气,这股热气源源不断从他身上过渡到她的右手手臂,然后,他伸手,忽然摸索了过来。 很快,他寻到了她的手,轻轻握住,两秒钟以后又放开。 “很凉,你还说不冷。” 沈姜愣住,心猛地跳了两下。 说实话,她现在突然很想哭。 她其实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为什么听到周鸣耀这种夹杂着关心语气的话,会忍不住鼻尖酸涩。 她是有多缺爱? 苦涩勾了勾唇,最后到底将他的棉外套接下。 “那我穿了?你别等会儿感冒。” “不会,我经常锻炼,身体很好。” 沈姜脑海里不自觉浮起上回在卫生间看见的那一幕。 他是有腹肌的,六块。 驾驶座上的司机听两人聊了一路,忍不住调侃:“你女朋友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怪不得冷。” 女朋友? 两人同时一愣,沈姜扭头看向周鸣耀,周鸣耀也下意识扭头看她,只是什么也看不见。 还没来得及做出解释,司机又感叹:“现在的年轻男娃娃还挺会体贴人,上次我接到了对情侣,手套围巾两个人一起戴,哈哈,你们小年轻真是有意思。” 沈姜:“……” 周鸣耀手足无措:“我们不……” 话音未落,被沈姜捂住嘴。 还嫌不够尴尬吗?错认就错认,等会儿下车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现在解释不显得掩耳盗铃吗? 捂了大概三十秒,嘴巴和鼻子一同捂住,直到沈姜掌心被他温热的气息捂到湿润,才放下。 周鸣耀的心彻底乱成了一团。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解释? 十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沈姜一下车就把衣服还给了他。 因为已经到小区了,路程不远,周鸣耀便没再推拒。 两人不急不缓往小区里走,因为是二十年前的老小区,水泥路坑坑洼洼没有翻修过,除了绿化做得好,简直一无是处。 沈姜嫌弃地避开一道小臭水沟,又成功越过一包垃圾袋,回头看向支着盲杖小心翼翼走路的周鸣耀,返身折了回去。 夺过他的盲杖将人挽住。 “周鸣耀,我妈给你多少课时费?” 周鸣耀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答:“一个小时八百。” “那你一天得有……”沈姜估算了一下:“三千啊我靠。” “嗯。”周鸣耀心不在焉地回,两人相交的地方灼热地惊人,他棉袄下的皮肤湿润了一大片。 “钱不少啊,你为什么每天都走路过来,不能打车吗?” “我需要攒钱,能省则省。” 沈姜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昨天就说过这句话。 “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打个车也花不了几块钱。” “没关系,走一会儿就暖和了。”他这么说,显然不想告诉她原因。 沈姜好笑又好气,视线漫不经心往他腰间瞟:“你屁股都摔紫了,还暖和?” 周鸣耀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老脸一红:“不、不是,屁股。” 沈姜知道他在尴尬什么,于是给他一个面子改口道:“你尾椎都摔紫了,还暖和?” 刻意的改口让周鸣耀更尴尬,他轻咳,佯装镇定:“其实没什么感觉。” 沈姜嗤笑,不再说话。 周鸣耀知道她没信,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让他心飘飘然。 “沈姜。” 他忽然开口叫她。 “怎么了?”沈姜目视前方,因为搀着他,所以走路的速度放得极为缓慢,还要注意别让他踩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的电话,你……” “电话怎么了?”过了三四秒沈姜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憋住笑:“哦,昨天把你拉黑了,还没放出来。” 落叶飘在他的头顶作威作福,风一吹,又嬉笑着跑远。 周鸣耀沉默不说话了,沈姜明显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突然紧绷。 他磕磕巴巴的:“那,那你……” “那我怎么?”沈姜装不懂,刻意引导他。 但沈姜高估了周鸣耀的“胆量”。 他只摇头:“没什么。” 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这个傻子。 沈姜暗骂,问他:“你是想说,让我把你放出来吗?” 少年白皙若瓷的腮上,两团绯色顿显羞意,在明艳的月色里,似冬日灿阳。 沈姜憋着笑:“不说话?那就不是咯。” 少年的唇刹那间紧抿,后面说出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好像付出了极大努力。 “是,所以你……可以把我放出来吗? 霎时,盈然笑意恍若山茶花绽放双颊,沈姜笑得胸腔抖动,终于不逗他了。 掏出手机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可以啊,现在就放你出来。” 继而瞥他一眼,故作感叹:“哎呀,把我们周老师关一晚上了,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害不害怕呀?” 语气像跟小孩子说话似的。 少年的脸再一次红透,眸中流光晃动,像粹了星的海,漂亮到沈姜望了一眼月,觉得月亮也不过如此。 第61章 沈姜把人送到家的时候没见到周巡山:“你爸还没回家?” 少年摸索着走到房间,轻轻将盲杖斜靠在墙角,点开灯:“他九点半才下班。” 昏暗的空间忽然明亮,沈姜不适应地眯了迷眼,手捂在脑门:“这么晚?” 现在才九点,也就是说还要再等至少半小时。 “嗯。” 想起自己背了一整天的骂人语录,沈姜耐心等待周巡山下班。 屋内很静,周鸣耀在卫生间洗袜子。 “沈姜,你快回家吧。”他一个劲催促。 沈姜格外固执,慵懒地靠在门框上:“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爸。” “为什么?” 她不解释,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九点半一到周巡山还没回家,沈姜继续耐心等待,一直等到九点四十,人才姗姗来迟。 人未到声先行,远远的楼道里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然后一大串钥匙发出清脆碰音。 门打开,周巡山噼里啪啦来了一顿:“瞎子!没听见我回来了吗,手里拿这么多东西,过来接接啊!” 周鸣耀下意识起身,那边周巡山脚还没踏进屋,沈姜劈头盖脸的骂句先一步发作: “呸!你有手有脚接什么接?你让一个盲人接,你是人吗?” 别说周巡山了,周鸣耀都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沈姜这么好端端跟周巡山骂上了。 看清来人后,周巡山浑浊的眼珠一蹬:“嘿!你个臭丫头,咋又上我家?你干什么的?瞎子的女朋友?你就这样对你公爹?” 沈姜瞠目结舌,简直从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长辈。 她气急,张口就把昨晚熬夜背下来的骂人语录送给他: “呸!老不正经!公爹?你也配!老□□喝胶水,你怎么好意思张嘴啊你!不会说人话就别当人,长得跟个二维码似的,不扫一下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回事你就给自己办个席吧,呸!死王八炖汤,一肚子坏水!比垃圾车都脏!你就是乌鸦扎进了煤堆,心眼那叫一个黑!你就是老太太炖猪蹄那叫一个烂得脱骨!你可真是个皮球,欠踢!真叫个蜜蜂,哔哔赖赖!你就不是个阳间玩意儿,别人接地气,你啊,接地府!” 周巡山双眼呆滞,气都不会喘了。 他的反应把沈姜逗乐,憋了好久的笑才继续骂: “就你?居然是周鸣耀的父亲?我说,你配吗?我求你模仿一下那个天线宝宝吧!赶紧在头上插个天线,你找找自己的定位啊你!这种优秀的儿子我就问你你配吗?要我是你啊,我早没脸惭愧地往地里钻了!” “哦,也别说我当面骂你,你要是听不清我还能刻你碑上呢!”说罢沈姜惊讶捂嘴:“ 啊,对不起呀,现在才发现,我好像没有资格骂您,毕竟我不是兽医。” 空气陡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周巡山听傻了,周鸣耀也听懵了,两个人愣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周巡山怒气冲天来了句:“呸!傻逼!” 然后趁他脾气发作之前,沈姜先一步溜之大吉。 周鸣耀寻到盲杖追了出去,周巡山气得在家砸东西,一时竟然忘记要追人。 楼下小区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人跑动的声音,还有彼此放大的喘息声。 周鸣耀满脸歉意:“对不起,我爸……” “哈哈哈。”沈姜不但没生气,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行啊,看来我的骂人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拍手称快,拍了拍周鸣耀的肩膀:“看到没?你爸被我骂得脸都青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了妈呀!” 周鸣耀愣住。 原来她没生气啊。 作者有话说: (骂人的话都是网上找的,非原创) 第32章 提三十二个灯 笑音似滑过耳畔的绒羽, 周鸣耀看不见,听觉便自动将她的笑音放大,连同细节都变得精彩有趣。 他忍不住弯唇。 “不是说了两个字吗?” “什么两个字?”两秒后沈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忍不住锤抡起拳头锤他:“哎呀你烦死了!你爸那不是说我,那是骂我!所以四舍五入就是……烦死了, 你别捣乱我的好心情行不行?” 看似埋怨, 语气听着却有那么几分娇嗔,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周鸣耀笑着, 握住她乱锤的手:“那种人,没必要在意,你骂他他也不会觉得难堪。”倒是凭白给自己惹一身骚。 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地方,沈姜不自在地抽回手:“切,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还不是因为昨天太憋屈了,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找回场子!” 周鸣耀继续笑着, 月光洒在少年白净的皮肤,镀上一层银霜。 “那你找回来了吗?” 沈姜眉飞色舞, 得意极了:“找回来了呀,没看你爸被我气跑了啊?” 少年短促一笑, 眉眼染着笑意:“嗯, 很棒。” 被周鸣耀夸了,还是因为骂人被夸……沈姜的脸被染红。 还好他看不见。 “切, 才不稀罕被你夸。”说这话时有点搅舌头, 沈姜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摆摆手, 虽然他也看不见:“走了。” 这就走了吗? 周鸣耀心下忽然有点舍不得:“好, 路上小心, 打车回去吧, 别走路。” 第62章 沈姜慢吞吞往居民巷外走:“你求我走我都不会走的,我又不缺钱,当然要打车。” 虽然看不见,周鸣耀还是一直站在巷口,直到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直到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凉,才折身回了家。 “对了。”他刚转身,她又折身跑了回来。 “你爸等会儿会不会迁怒你?要不今晚别回家了。” “没关系,他打不过我。”少年自信地说。 “真的?” 他满脸真诚:“嗯。” 周鸣耀鲜少说谎,他的智商很高,即使第一次说谎,也能瞒天过海。 沈姜信了,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适当的时候可以当缩头乌龟躲起来,才放心离开。 周鸣耀笑着,目送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今晚心情是畅快的,周鸣耀难得没失眠,只是第二天早上,周巡山问她:“真跟那女的谈上了?” 周鸣耀手一抖,捡起盲杖:“跟你没关系。” 说完径直往屋外走,被周巡山攥紧手腕:“你吃我的住我的,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说说,那姑娘哪家的?” “跟你没关系,我也没谈恋爱。”他自嘲一笑,语气讽刺:“我这样的瞎子,谁看得上?” 可能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周巡山居然没再逼问。 周鸣耀觉得这不像他恶劣的作风,事实证明周巡山确实不会善罢甘休。 两天后,周巡山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沈姜的身份,回家问他: “那小姑娘是千金大小姐啊?你可真行,眼瞎了都能攀上高枝。”他今天去荣市一中斜对面的卤味店买肉,看见沈姜被一辆奔驰车接走。 虽然只见过两面,沈姜那样相貌出众的女孩,很难不被人记住。 周鸣耀身体僵硬,感觉有一股寒流顺着骨髓往上攀爬,攥紧他的心脏狠狠揪起。 “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周巡山冷笑,抓住周鸣耀的头发:“那姑娘家里可有钱了吧?怎么不要点?我看她挺喜欢的你啊。” 昨天都被她骂傻了,周巡山现在想起来就生气。 便将怒气发到周鸣耀身上,攥住少年的头发用力往后拉,周鸣耀不得已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倒。 他这次没选择承受,而是反手扣住周巡山的手腕,狠狠一捏——那力道,如果周巡山是一条狗,他已经被他捏死了。 “啊——我艹!” 周巡山痛得松了手,周鸣耀趁机挣脱他的禁锢,一溜烟进了小卧室,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周巡山在外无能狂怒,疯狂砸门,屋内的周鸣耀无动于衷。 等他自己砸累了自然会走。 半小时后,周巡山脚踢痛了也没能把门踢开,扬言让周鸣耀明早给他等着。 结果第二天周鸣耀提前一小时起床,周巡山扑了个空。 一连三天都没蹲到人,直到第五天定了个三点钟的闹钟才把人蹲到。 今儿个正好周六,特殊学校没课,周鸣耀早上出门以后就没回家过,周巡山跟了他一路,远远的,稍不注意就会把人跟丢的距离。 好在今儿个他运气好,一直没跟丢人。 上午他在公园练琴,周六人有点多,吵吵嚷嚷,其实不利于练琴的环境,但他只能在这里练才不会打扰到正常居民的休息。 直到下午一点的样子,周巡山跟着周鸣耀一路来到市中心的御景湾小区,高档小区一面是高层住宅,一面是别墅区住宅,面积宽阔,一眼望不到头。 周鸣耀支着盲杖来到大门口,门口保安只看了他一眼便放行,周巡山见状想要跟进去,却被高大健硕的保安拦住。 “有通行证吗?是小区业主吗?” 周巡山不服的指着前面周鸣耀逐渐远去的背影:“那瞎子也不是住这儿的,他咋能进去?” 保安面色不快,皱眉道:“他有通行证,你有吗?” “啥,通行证?”周巡山不可置信望向周鸣耀,少年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再抬头看了眼站岗亭上的保安,以及他身后高档辉煌的小区大门。 “他就是一瞎子,没钱没势,哪来的通行证?” 这种人保安见多了,废话不愿与他多说:“没有通行证?那您请吧。” 摊手指了指大马路,示意他走人。 周巡山挽起袖子不太高兴,男人一个凛冽眼神递过去,黑眸微微眯着,好像随时会从里头射出刀子。 瘦弱如柴鸡的周巡山冷不丁一个战栗,后退两步。 然后,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那瞎子不会真攀上富婆了吧? 艹!一直瞒着他呢! 周巡山不甘心,寒冬腊月的天气,愣是在小区门口蹲了足足五个小时,总算把人蹲到了。 周鸣耀支着盲杖出了小区,路过保安亭时,保安还给他温馨提示:“红灯还有三十四秒。” “谢谢。”少年仰头,对着保安大叔的方向弯了弯唇,走路的步伐不觉轻快。 然而走到路口与人行道交叉口的时候,周巡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往外拉: “瞎子,你他妈进去干什么?你怎么进去的?” 少年被拽地一个趔趄,差点连同肩上的琴包一块儿摔倒,好在他底盘稳,踉跄后及时稳住,将琴包更稳妥地扣在了肩膀,用力捏紧它。 第63章 保安大叔一个利落跑上来:“喂!你干什么的!” “干、干啥?”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要将他抽筋剥皮,周巡山吓了一大跳。 “放开他!” 像御景湾这种高档小区招聘的安保都是军队退伍的军人,可不是大街上的无业游民,动动手指就能把周巡山撂倒。 周巡山悻悻将少年放开,唯唯诺诺道:“他,他是我儿子,我还不能打他了?” 男人冷若古井的眸子一眯:“他是你儿子?” 两道视线齐刷刷看向周鸣耀,少年不说话,支着盲杖一步一步走向人行道。 红灯还有四秒。 周巡山赶紧跟上去,下意识想拽他胳膊,想到后面的保安,喉咙一咽,收了手。 往后瞥了眼,那男人还望着两人的方向,眸色低沉。 “瞎子!你去里面干啥了?!” 盲杖轻轻在地上点,周鸣耀走路的速度加快:“有事。” “什么事?” 他不回答,只一个劲往前走,周巡山气得将他拦下,正好走到人行道,身处车流点周鸣耀不敢乱走,只能在道口停下脚步。 “跟你没关系。” “你他妈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回头。 果然,那个保安正凶神恶煞盯着他,眼里威胁意味很浓。 周巡山耸了耸脖子:“你他妈的别敷衍你老子,快说,去里面干什么?” “找人。” “找谁?”三角眼一眯,周巡山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真攀上高枝了?就那个来我家骂我的小姑娘?” 少年握住盲杖的手一紧,撒谎道:“不是。” “那是去找谁?”特殊学校的学生都是家镜贫寒的普通人,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把残疾儿女送进这种学校,人家都是请家教上门一对一辅导,所以绝不可能是同学。 周巡山得不到结果不会罢休,周鸣耀深知这一点,到底要想个借口回答的。 他说:“我去里面给人当小提琴家教老师。” 周鸣耀学小提琴跟这个父亲完全没关系,是许萍爸妈资助他学费,上了特殊学校后,选修课的时候跟老师学了一段时间,从此爱上了小提琴一发不可收拾,便将小提琴当作兴趣爱好培养。 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他十六岁生日那天,冯老师特意凑钱给他买了一只小提琴当作礼物,虽然是二手的,却是他人生中第一把完整属于自己的小提琴。 他视若珍宝,每天勤奋练习,学到后面老师给他报名了一些小型的小提琴比赛,统统获得了一等奖。 今年年初,又给他报名了棠宁杯,本来只是去凑个热闹,没想到一不小心拿了个奖。 回头瞥了眼御景湾小区,周巡山冷笑:“这么好的小区,工资不少吧?给你开多少?” “一百一次。”本来想说五十,但太少了他也不会信。 周巡山拿出计算器算了算:“好家伙,你就去了四个小时,一个小时二十五?” 他一天到晚在红木厂累死累活干十二个小时也就四千块钱,这样算下来,像他一样工作12个小时的话,一天能有三百,一个月能有九千,太高了! 周巡山越算越来劲,兴奋极了:“那还上什么学,直接退学,去给人当家教。” 周巡山这会儿还不知道儿子已经保送国艺了,当然,周鸣耀也没打算告诉他。 “毕业了再说。”对周巡山,周鸣耀向来敷衍了事,不愿多与他争辩口舌。 “没想到你玩个琴还能赚钱,早知道早点送你去学。” 早点送?早点是什么时候,你舍得钱吗? “你去一次不是一百吗?以后记住了,自己留二十,剩下的八十要孝敬你老子知道没?” 周鸣耀没回话,周巡山又说:“哦对了,之前的呢?一直瞒着老子,之前的钱呢?” 少年眉目低,唇线紧抿,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才去了两天,哪有之前的钱。” 周巡山嗔怒:“两天?你哄你老子呢?” 周鸣耀将琴包背得更紧:“我的手机没办法收钱,只能现金,不信你摸我身上有没有钱。” 周巡山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真没摸到:“谁知道你藏哪儿了。” 这个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小就聪明,可惜不是个听话的主儿,不然周巡山自认为也可以对他好一点。 “两天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那两天是实习,不给钱。” “你他妈的还给老子耍花招。”说完就去揪周鸣耀的手臂,前一阵还没恢复的皮肤,这会儿愈加青紫。 这就是为什么他夏天都不穿短袖的原因。 “你打吧,打死了也好,以后你自己挣钱,也别靠我了。” 啥? 周巡山停下动作,趁他愣神的工夫,周鸣耀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向了天桥。 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还有八个月零九天。 第33章 提三十三个灯 元旦节一过, 荣市一连下了四五天的雨,走到哪里都是小水洼,又冷又湿, 没有空调的地方沈姜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周鸣耀最近情绪有些低落,除了给沈姜上课, 其余休息时间他总抱着琴拉个没完。 从他的琴声里, 能听见一种无以名状的哀伤感,他的情绪完美与每一个琴音融合, 他即是琴,琴亦是他。 第64章 沈姜与他相反,最近心情不错,前两天骂周巡山的那一顿彻底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沉迷于背诵各种骂人语录。 今天在学校,不怕死的秦可儿又来找茬, 结果没想到沈姜一大串语录输出,整个人被骂到怀疑人生, 更有不少人来找沈姜讨经验,怎么就能出口成“脏”呢? 心情好连带着心也变细了, 她注意到周鸣耀拿琴弓的右手指贴了张创口贴, 之前好像没有的。 “这什么情况,受伤了?” 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虎口, 少年皮肤激起小颗粒, 后退半步微微摇头:“拉久了这个部位有点痛, 所以贴了它。” “都被你磨裂了, 换一张吧。” 说完不等周鸣耀回应, 打开医药箱找了一片创口贴, 给他换上新的。 小熊图案的创口贴, 还有清新好闻的葡萄味儿,本来想买柠檬味,但没买到,所以用其他味道代替。 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创口贴他看不见。 沈姜蹲在他的身前,贴得十分认真,其实很快,两分钟就贴好了。 贴完随手把旧的一张扔垃圾桶里,没扔准,抛物线一条直接抛上了桌,落进了她的笔盒里。 沈姜看了一眼没太在意,张嘴打了个哈欠:“有点困,让我睡二十分钟,到时间了叫我。” 那边沈姜都躺沙发上睡下了,这边周鸣耀还处于失神的状况,手指不自觉摩挲虎口的小熊创口贴,带有她温热体温的触感还有残留,是葡萄味的。 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关心他,心口忽然涨得满满当当。 她躺在他身边睡着了,周鸣耀本来想练练琴,这会儿也不好打搅她,只能戴上耳机听听歌。 耳机之前放在沙发的一只抱枕上,周鸣耀探手摸了摸,没摸到。 又往前摸了几下,没注意竟摸到了沈姜的耳朵。 他惊得立马收回手:“抱歉,不是故意的,我在找耳机。” 无人回应。 楼上传来吸尘器吸地板的轻微响动,周鸣耀喊了声:“沈姜,你睡着了吗?” 还是无人回应。 这才五分钟不到,她居然睡着了吗? 周鸣耀怕沈姜逗他玩,小声地又喊了喊她的名字:“沈姜,沈姜?沈姜。” 无人回应。 右手慢慢往她的方向探去,虎口处的小熊欢快举起手,灿烂笑着。 沈姜真的睡着了,不是捉弄人,因为周鸣耀的手碰到她的鼻尖,她也毫无反应。 他甚至能听见少女匀速的呼吸声,浅浅回荡。 柔软的皮肤,温热的体温,他浑身所有的感受好像汇集在了指腹。 周鸣耀忽然很想知道沈姜的模样,很想很想,想看看她。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从她的鼻尖慢慢摩挲到鬓角,动作轻轻的,极缓。 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他看不见,却能在脑海里刻画沈姜所躺的姿势,她所占据的位置,除了看不见她的脸,其余的,他全都能想象。 鼻息里浅浅淡淡的柠檬香,勾得他缓缓将脑袋凑近,其实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觉得这股味道好闻,引得他不自觉向前探。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女的侧耳,沈姜倏地睁开眼,推开他:“卧槽!你想偷亲我啊!” 周鸣耀脸登时涨得通红,眼睛已经完全失焦了,局促站起身:“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沈姜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刚才主动靠她那么近的人是周鸣耀! 锢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逃:“快说啊,是不是,是不是想偷亲我?你喜欢我啊?是不是啊?” 红色从他的双颊蔓延到鬓角,最后两只耳朵都红了个透彻。 “不是,我……” “不是就有鬼了!不是你凑我那么近?马上就要亲到我了!”她声音大得惊人,周鸣耀觉得楼上的王姨也能听见。 一时慌了神,语气却越显淡然:“你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问?” “哼,我当然要确认一遍。”沈姜瞪他,早没了睡觉前的温柔:“你最好不是!” 周鸣耀攥紧衣角,确认地说:“我不是。” 他这么正经,倒是让沈姜没了兴致逗他玩。 不是就不是嘛,这么严肃,就好像喜欢她好像是什么丢脸的事。 倒也没生多大的气,她一直都知道周鸣耀是个“正经人”。 忽然笑着凑近他:“其实……你要是喜欢我的话,也没关系呀,毕竟姑娘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有男人见了我不喜欢啊。” 上一秒还面色严肃、如临大敌的周鸣耀,下一秒就被沈姜逗地破了功。 “可我看不见你。” 她长得再好看,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团雾。 “但我这种活泼开朗的女生,有哪个男的不喜欢?” 还挺骄傲,周鸣耀笑得眼睛弯弯:“你一直这么自信吗?” 沈姜当然自信,自信到恨不得用魔法让周鸣耀恢复光明,他就知道她不是盲目自信了。 “切,你要是看得见,就知道我绝对没说假话。” 周鸣耀憋着笑,还想说什么,沈姜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姜去阳台接电话了,周鸣耀零星听到几句:“喂,人找到了?” “行,五个是吧?结束后让我爸给你们打钱。” 第65章 “当然要狠点,不然不长记性。” 电话打完还剩半小时的练琴时间,沈姜却没了兴致,敷衍了事,就连周鸣耀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 沈姜用新号码给马金武发了一条信息:“金菲菲早跟我坦白了,马金武,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离间计,沈姜最喜欢的招式。 沈姜不知道上次的事儿到底谁是主谋,但回过味来仔细想想,那时只有马金武和金菲菲的表现不对劲。 不论有没有其他人参与,这事儿只有这俩人问题最大,就算要报仇,也没必要所有人都揍一顿,杀鸡儆猴才是正确做法。 马金武怕沈姜秋后算账,已经逃出荣市半个月了,金菲菲因为要上学,没法逃,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沈姜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给她一棒子。 然而半个月过去,无事发生。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以为沈姜只跟他们绝交而不报复的时候,某个放学回家的下午,她挽着小姐妹来到她们经常光顾的奶茶店喝奶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彪形大汉,攥住她的手腕霸道地将她带走。 金菲菲吓懵了,大喊:“韩香!韩香!小露!小露!救命啊!” 店员也吓坏了,拿起手机赶紧报警,放下手机时,那群女生和那个男生都不见了。 来到无人的偏僻小巷道,马金武二话不说抄起拳头往她身上招呼,不打脸,只打身体,招招打击要害又不致命。 不说她毫无防备就被他拎走,单说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就让足以金菲菲毫无招架之力。 韩香和陈小露想阻止马金武又不敢靠近,怕被打,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朋友们。 这地方离学校不远,五分钟不到就有人赶到,届时金菲菲被马金武打得蜷缩在地,双手抱头一动也不动,连呻e吟的力气都没有。 眼见着马金武要把人打死,几个男生赶紧上前拉住他。 “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人了!” “别打,别打……求你,武哥……武哥……” 马金武的理智逐渐回笼,踹开两个男生,弯腰,两个巴掌往金菲菲脸上呼,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肿成了猪头。 马金武双手叉腰歇了几口气,末了还是觉得不爽,往她大腿踹,怒号:“他妈的,你他妈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设计我?设计我!啊?” 五天前,马金武收到了沈姜的信息,气得一整个晚上没睡好。 乔装打扮后三点钟起床连夜赶到荣市,他想去找金菲菲,没想到刚踏入城中村,就被沈姜找来的打手棍棒招呼。 这一顿打得可不轻,临走前那五个打手给他打了120,顺便丢下一句话:“再敢欺负沈小姐,中间这条腿也不用要了。” 沈姜不是不报仇,而是等个时机。 马金武一连在医院住了三天,多待一天就多交一天的住院费,他撑着身体又回家养了两天,直到今天可以下床走动后,他迫不及待要拿金菲菲撒气。 “武哥,我、我……我设计、什么、你了?” 金菲菲被两个女生扶起来,她大口喘气,疯狂咳嗽,时不时吐几口唾沫,口水里掺着血。 吐完血水,她害怕地往两个女生身后躲,脸上满是惊恐。 “你他妈的怂恿老子把沈姜上了,结果转头就告诉她,我说她妈的怎么不上套!拿我的人头邀功?怎么的,没邀着?沈大小姐怎么把你给卖了?” 金菲菲听懵了,几个女生和男生也懵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最近马金武莫名失踪,金菲菲不再高调出行,原来都是因为他们设计的沈姜吗? 所以马金武脸上惨不忍睹的伤,也是被沈姜打的? “什么,什么我拿你的人头邀功?我听不懂。” “你他妈还装!” 马金武作势要再锤她,金菲菲痛苦地捂住头,两个女生害怕地站起身,金菲菲拽住他们的裤腿不让走,白色的棉袄硬生生搓成了灰色。 “不是,不是,武哥你听我说,这事儿我绝对没提起告诉沈姜,不对,事后我也没告诉她,不是我,不是我啊……” 金菲菲还委屈呢,那天回去后好好分析了一下沈姜为什么不上套的原因。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马金武那傻逼的演技太差了!一眼假! “武哥,是不是你演技太差了,所以沈姜没上套……” 金菲菲弱弱一句,马金武气得抡起拳头。 两个女生飞毛腿跑开,金菲菲的脖子被马金武用力捏紧:“他妈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怪我?” 这会儿马金武正在气头上,没人敢劝他,还好他理智尚存,见金菲菲开始翻白眼,便松开了手,扔到墙角。 “傻b!” 足足十分钟,金菲菲才彻底恢复,在韩香和陈小露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她解释了半个小时,大伙儿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被沈姜耍了! 什么背叛,什么邀功,都是沈姜给的假象! 金菲菲压根没提前透露,这他妈从头到尾就是沈姜的离间计! 韩香听得眼泪汪汪,觉得沈姜太不地道了。 就算金菲菲和马金武算计她,好歹没得手,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 她真是一个好可怕的女人! 第34章 提三十四个灯 “现在怎么办?”金菲菲龇牙咧嘴, 身体火辣辣地疼。 第66章 “怎么办?”马金武蠢猪一样看着她:“能怎么办?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你能斗得过他混过黑的爹?” 空气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被沈姜狠揍了一顿,这口气马金武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金菲菲也是间接“受害者”,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他们这种平民子弟, 又都是穷学生, 敢跟人有钱有权的大佬斗吗? 真就只能是那句话: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但是,不敢找大小姐的麻烦, 还不敢找大小姐“狗腿子”的麻烦吗? 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了消失已久的蒋勋。 他还是老样子,每天技校出租屋来回跑,只是那件事后没再联系过他们。 像沈姜一样,他跟他们绝交了。 马金武和金菲菲两个人在家养了六天的伤, 六天后带上兄弟们在蒋勋经常路过的巷子蹲他。 蒋勋是个生活作息很有规律的人,每天下午六点准时从学校出来, 马金武几个看准了时机捞起麻袋往他头上套。 孰料动作慢了一步,蒋勋避开了麻袋, 反手一拳锤在距离最近的马金武脸上。 “我艹你……”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蒋勋一脚踹地后退两步。 蒋勋十四岁就在社会上混, 打架斗殴没有他不擅长的, 还在少管所关了两个月,放出来后无所事事, 房东建议他去技校学习, 学个一技之长出来好找工作, 也不至于每天游手好闲。 放浪本就不是蒋勋的意愿, 如果可以, 他当然也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 亲人离世的打击让他萎靡了一段时间, 后来被点醒倒也不算晚。 但在上学前,他已经结识了马金武一群人,他以武力征服了他们,现在闹掰了,从前称兄道弟这会儿却没人选择他,而是选择了马金武。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个失败的人吧。 单刀匹马哪里打得过眼前六个男生,蒋勋一路后退,直到捡到一根废弃栏杆,愈加凶狠地迎战。 有工具就是不一样,蒋勋打架本就狠厉,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 打到最后,几乎成了蒋勋和马金武的互殴。 两个人都捡了棍子,这时候就比灵活性,二十三岁的马金武,无论是体型还是敏捷度,都比不上十九岁的蒋勋。 蒋勋对准他的脸招呼,棍棒擦过他的鼻尖,瞬间血流汩汩。 马金武痛苦哀嚎,蒋勋趁机上前攥住他的手腕,狠狠用力,反手一拧。 马金武被迫扭身,直接栽倒在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痛苦。 蒋勋揪住马金武的头发来回撞墙,一下比一下狠。 平整的水泥墙很快撞出血印子,红艳艳的一团,像糜i烂的心脏,血肉模糊。 “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蒋勋打红了眼,他现在就是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只管打,不管后果,浑身戾气逼得人不敢靠近,也压根听不见旁人的话。 直到后来几个男生协力将蒋勋拉扯开,才保住了马金武一条小命。 女生们哆哆嗦嗦打开手机拨打120,空气里满是尘土与血腥的味道。 “马金武,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打架吗?” 如果上次那事儿得逞了了,按照沈家人的脾气,马金武可不只是住几天院这么简单。 马金武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紧闭,不知是听见了不想回应,还是被打得昏厥无法回应。 蒋勋蹲在他身边,点燃一支烟。 他没抽,夹在指尖静静看它燃尽,就像马金武的生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马金武,下次……写好遗言再来找我。” 呜哇——呜哇—— 拍了拍马金武毫无知觉的脸,蒋勋起身,踩着救护车的警笛声越走越远。 有些人,注定是独居动物,有些人,一开始就不该强行融入。 擦了擦额上血迹,蒋勋漫无目的走在繁华的大街,他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沈姜,一辈子都不打架的诺言。 如今,他们不再是朋友,他也食言了。 看街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他。 蒋勋带着一身伤蹲在御景湾小区门口,他想看她一眼,就一眼,最后一眼。 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审视又锐利的目光一层一层将他剥开,蒋勋扔掉香烟局促站起身:“沈,沈姜……” 黄昏很亮,她迎着西落的斜阳来到他面前,一身浅蓝色羽绒服被暖光照得格外柔软,迎面却对上她冷冰冰的目光。 “说了绝交,能别来烦我吗?” 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入骨髓。 “我……我没想烦你。” 沈姜懒得理他,扭头,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只是他的目光实在灼热,沈姜最后没能忍住,停下脚步返回去问他:“你又跟谁打架了?” 蒋勋脸上暗藏欣喜,觉得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马金武。”他说。 沈姜双臂环胸,嗤笑:“干什么,内斗啊?” 蒋勋苦涩地笑:“不算,应该是外斗。” 沈姜挑眉,有点意外:“你们掰了?” “嗯。” “……挺好,报应来了。” 听见沈姜讽刺的话,简直比挨打、比剜他的心还痛。 第67章 “对不起。” 沈姜生理不适地后退两步:“别说矫情话了,听得我鸡皮疙瘩。” 话说得十分绝情,但蒋勋却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也好,你离开我们是正确的选择,你就跟我们本来是两类人,你不属于我们。” “对啊,我本来就不属于你们,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就是我,我现在哪个圈子都不混了,我自己就是圈子,以后只有别人讨好我的份儿,没有我去讨好别人的份儿。” 用钱买来的朋友都不是真心朋友,那事儿以后她彻底想通,没有朋友就没有,有什么可在乎,宁缺勿滥真他妈是个好词! 跟蒋勋绝交,也是沈姜改变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沈姜大步流星走向马路,蒋勋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沈姜回头,不悦:“你跟着我干嘛?” “你去哪?” “关你什么事。” 少年深邃的目光将她一眼看透:“又是一个人逛街?” 沈姜来到荣市后,最好的朋友就是蒋勋,他知道她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习惯,比如:一个人在放学后的时间里逛街,看着周围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学生,她一个人走在街道,走在商场里,会产生一种异样的快a感。 算是一种孤独到极致产生的病态愉悦感。 后来蒋勋带她认识了金菲菲几个女生,沈姜逛街总会叫上她们。沈姜出手大方,时常会掏钱送她们衣服,几百到几千元不等,没人不喜欢陪她逛街。 “不用你担心,我有人陪。” 蒋勋目光灼灼,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那目光一瞬不瞬,盯得沈姜头皮发麻,好像所有小心思都能被他看透。 为了不丢面子,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喂,你到了没啊,我都出小区了。” 她打了个电话给周鸣耀,彼时,少年正支着盲杖离开教学楼,接到沈姜的电话,他感到十二万分的疑惑。 “沈姜?” 沈姜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对啊,不是约好了吗你怎么还没来,就上次我妈给你买衣服的商场,快点,我最多等你十分钟,十分钟不到你就别来了。” 这个点周鸣耀本来就打算去御景湾给沈姜上课,这会儿接到他的电话,只能放下手里的事赶过去。 他知道那个商场的名字,叫太平洋,但不知道具体位置,一路走一路问,足足二十分钟才赶到。 沈姜等得不耐烦,远远的看见一个支着盲杖的少年从对面的人行道走来,忙跑上去。 她亲昵挽住少年的胳膊,撅嘴埋怨:“等你半天了,虽然迟到了四分钟,但我今天心情好,原谅你了。” “沈姜?”亲昵的她让周鸣耀有些不知所措,大脑宕机了片刻,直到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沈姜不但没放开他,反而挽得更紧,他便确认了。 真的是她。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就觉得特别满足,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在他心口蔓延开来。 周鸣耀一八六,沈姜一六八,两个人有着将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 沈姜第一次挽男生的手,还是个子比她高这么多的男生,人生第一回 体验到男友力,感觉挺不赖。 “你赶紧走吧,别跟着我们了。”走到商场门口,沈姜回头看向蒋勋,眼里威胁味道很浓。 蒋勋喉咙一滚,苦涩地笑了:“他……不是你的家教老师吗?” 周鸣耀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竖起耳朵,原来沈姜心血来潮叫他过来别有目的。 他还以为…… “他是我的谁跟你没关系,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说罢头也不回带着周鸣耀进了商场。 这回,蒋勋没再跟进去。 他望着两人说说笑笑离开的背影,眼眶好像进了沙子,酸酸的,干涩地痛。 他靠在街边抽烟,点燃了一根又一根,脚边很快汇集了一堆烟头。 有胆子大的女生上来搭讪要微信,他一个拧眉,还没说话人就被吓走了。 这边,周鸣耀一直被沈姜挽着进了商场还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心下微微诧异,她问:“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吗?” 听起来好像闹了不愉快。 “前朋友,前段时间惹我生气了,我刚才说要跟他绝交,他不乐意,一直纠缠,我就把你叫来挡一挡。” 周鸣耀心口一紧,不觉握拳:“我能挡住吗?” 沈姜好笑地看他一眼,少年眼底有局促和慌张。 “能啊,我就说你是我最新认识的朋友,我有你了,不要他了。” 有你了不要他了—— 一句话听得周鸣耀耳迹发热。 他抿了抿唇,愈发觉得手臂上的温度热得灼人。 第35章 提三十五个灯 “沈姜, 你经常跟朋友绝交吗?” “没有,他是第一个。”总共就没几个朋友,哪能经常呢。 准确来说, 蒋勋是她在荣市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周鸣耀不着痕迹吐了口气,很快发现她话里的不对劲。 “你说, 我们、我们是朋友?” 沈姜揶揄地看他:“不然呢?还是说你想当我老师?” 几乎想也没想, 他答:“朋友。” “那不就行了,你比我也就大个一岁, 当什么老师。” 第68章 周鸣耀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心脏像被温温的热水包裹,又甜又暖,饱胀而深沉。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商场里比室外好走, 因为地上铺的是平平整整的地砖,光滑没有障碍物, 且沈姜挽着他的手臂,轻易不会有危险。 周鸣耀眼睛正视前方, 如果不特意观察,不会有人发现他是盲人。 有那么一瞬间, 周鸣耀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去逛逛服装店吧, 我好久没买衣服了。” “好。” 沈姜喜滋滋带着周鸣耀去了一家女装店,没发现身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 看什么呢?” 付祝安目光跟随沈姜进了女装店, 抬脚下意识想跟过去, 朋友一声问话将他的意识唤醒。 “没。”他停下脚, 不甘心地往前走了两步, 直到视线与女装店平行, 看见沈姜的脸, 以及她身边那高大挺拔的少年。 少年在沈姜的搀扶下坐在了店内的软椅上,导购热情地递过去一件漂亮的裙子,沈姜拿起裙子在少年身前晃了晃,嘴唇动了几秒,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姜笑得格外开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很快转身进了试衣间。 付祝安握住奶茶的手不觉收紧,他转身,跟朋友说:“不想逛了,回去吧。” “这么快?不是说要买双鞋吗,还没逛呢。” “不买了。” …… 这边女装店里,流行曲唱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沈姜换好衣服地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店内灯光很亮,淡粉色的针织连衣裙极贴身,显得她腰细腿长,胸o脯傲人。臀部地方有些窄,如果单穿针织裙,沈姜还真没胆量走出去,得配个长款棉袄或者大衣比较合适。 索性周鸣耀看不见,沈姜大胆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尤物般的身材会让人以为她是个成熟的女人,看脸又会发现原来是个少女。 “好看吗?”她明知他看不见,还要当作他是正常人一样问, 带着柠檬清浅的风轻轻扬起周鸣耀的发梢,几丝俏皮地落在他的眉骨,黑眸映着点点亮光。 他揪紧衣摆,声线喑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张:“你不该让我看的。” 周鸣耀英俊帅气的脸庞引来所有导购的观望,但看了一会儿就发现,原来是个盲人。 惋惜、怜悯的目光纷纷向他投去。 可盲少年身边的少女实在奇怪,分明人家看不见,却要问他衣服好不好看,这不是存心戳他痛点吗? 果然,少年说话时声音有些紧绷,服务沈姜的导购小姐姐心里不禁想,这女孩说话也太伤人了,明知人家看不见还问,是不是故意的? 紧接着,又听沈姜说:“戚——你不知道女孩子要靠骗的吗?我问你你说好看就行了呗,男人嘛,反正也没什么眼光,当个睁眼瞎就行了。” 一句话成功把周鸣耀逗笑,非但没觉得沈姜戳他敏感点,心情反而随着她调侃的语气渐渐变轻松。 导购员也憋着笑,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不过话糙理不糙,男人可不就是“睁眼瞎”吗。 针织裙一千二一条,后来又挑了件搭配它的羽绒服,两千五,价格跟沈姜衣柜里的比算是最便宜的一类。 无奈,谁让她最近穷呢。 买好后在导购热情的笑脸里出了店,周鸣耀下意识掏出盲杖支路,没想到沈姜先一步挽上了他的胳膊。 周鸣耀惊愕扭头。 沈姜忍笑:“别看我,看也看不见,这里地滑,我是怕你摔跤。” 她挺直了身板,还挺有理由:“而且你挽着我走,平视前方,不知道的人也不会发现你是瞎子,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多好,是吧?” 少女的嗓音俏皮中带着温柔,似滑过耳畔的铃音,婉转轻柔,听得周鸣耀心尖儿发痒。 原来,成为沈姜的朋友能拥有如此待遇。 商场里温度适中,耳边有抒情的音乐,脚下是平整光滑的地砖,她挽着他,带他上了电子扶梯。 眼盲后这是周鸣耀第一次逛街,也是他第一次进商场,还乘了电梯。 沈姜的心很细,上电梯的时候特意让他先站在外面抬脚,数着阶梯,到了时机便让他落脚,稳稳地走了上去。 因着惯性他微微向后扬了扬身体,沈姜及时用手拖住他的背,被她掌心覆盖的那一块肌肤温度瞬间高涨。 周鸣耀握住扶手,轻轻回稳身体。 她靠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站在同一个台阶上,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到了终点,沈姜说: “往前大迈一步,对,直接跨过来,别怕,我挽着你呢。” 她的声音好温柔,像夏夜清凉的晚风,撩地少年心脏一软,整个人像泡在了软蓬蓬的棉花里。 心脏无序大跳,周鸣耀的眼眶倏然酸涩。 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被人在意被人呵护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用力夹紧她的手,眼波深邃,无声胜有声。 “沈姜,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吧,走,带你买身衣裳。” “不用,我用不着买。”反正也看不见,新衣裳旧衣服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姜笑睨他:“哪里用不着?你看你这棉袄多老土,我都不好意思带你进商场。” 第69章 那你还不是带了吗……周鸣耀忍着,没说,心里酸酸涨涨的。 “你零花钱不是只有五千了吗?”他问。 “是啊,十万有十万的花法,五千有五千的花法,你没见我只买了;两千的羽绒服吗?搁以前我都买两万的。” 说话时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抱怨,也不矫情,他没有属于千金大小姐的那种娇惯。 周鸣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唇角。 沈姜带他到男装店挑衣服,因为看不见,无论沈姜选了什么款式他都说好。 沈姜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给一个瞎子挑衣服,还问他喜不喜欢。 笑了一下,她让导购拿了件适合周鸣耀的码子,然后把人带到试衣间换衣服。 周鸣耀捏住棉袄拢在胸前:“我自己可以换,沈姜你先……” 沈姜笑容揶揄:“我知道,我会出去的,把你送进来而已,瞧你急得,我会吃你豆腐啊?” 周鸣耀眼睛一弯,笑了。 沈姜慢吞吞退了出去。 给周鸣耀买衣服真没什么好挑剔,反正买啥他都说好。 周鸣耀一米八六的身高配上骨肉匀称的身材,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换了三套,选了第二套,一件杏色的短款羽绒服和一条加绒阔腿裤,这家男装店的品牌定位就是学生党,价格不贵,一套两千块钱不到就能拿下。 付钱的时候周鸣耀后悔了,扯住沈姜的衣摆:“太贵了,要不我们去街上买吧?我家那边的服装店也挺好的,物美价廉……” 沈姜笑着,只问他:“你家那边有商场的时髦吗?” “我又看不见,要时髦做什么?”周鸣耀反问。 “你看不见,别人看得见啊。”沈姜边笑,打量他:“周老师,打扮太丑,对别人也是一种摧残你知道吗?” 周鸣耀确实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觉得有点想笑。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看不见,” “那……” “那我帮你付钱吧。” “别,我自己付吧。”一千八,他给沈姜上两三个小时课就挣回来了。 顶着棠宁杯第一的光环,其实周鸣耀能得到比时薪八百还要高的薪资,尤其他现在拜在了江荟珠门下,挣钱对他来说已不是难事。 只是他需要钱,需要攒到很多钱,加之平时节俭惯了,又眼盲,穿着打扮对他来说是多此一举的事。 然而他忘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两千块钱的现金,掏不出钱,只能尴尬站在原地。 沈姜噗嗤笑出声,拿起手机扫码,两秒钟付好。 周鸣耀还在想理由,企图让她打消买衣服的念头。 “回去给我爸看见不好交代。” 沈姜满不在乎:“怕什么,就是要让他看见。” 她把纸袋递过去,里面装着一件羽绒服和一条裤子。 叹口气,周鸣耀接过:“我明天给你钱。” 他眼盲,平时只花现金,这会儿身上没有一千八,只能明天从卡里取出来再还。 “行,那你明天还我吧。” 回家的路上沈姜挺开心,周鸣耀却看不出喜乐,他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如果她不说话,那他也不会开口。 沈姜打了辆车,一点五公里的路程六七分钟就能到。 上车后,沈姜打趣他:“喂,花了你这么多钱,不开心了?” 周鸣耀立马否认:“没有,没有不开心。” 沈姜眯眼:“骗人。” 周鸣耀抿唇:“虽然是有点贵,但你说好看……” 沈姜愣了一下,心口麻麻的:“我说好看你就信啊?” 周鸣耀噎住,短促地笑了一下:“女生的眼光应该不会差。” 沈姜唇角抿起一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反手交叉在脑后,悠闲往座椅上靠。 “算你奉承到位,我的眼光妥妥没问题!保准你穿上迷死所有女孩子!” 不止是周鸣耀,前面司机也被沈姜夸张的语气逗笑。 斑驳的路灯光线懒洋洋洒进车窗,倾斜着打在少年的脸上,暖融融的。 他轻轻靠在椅背,身边是她,两人的手臂轻轻贴在一起,因为有棉袄的阻隔,近在咫尺却又隔着银河。 阖上眼睛,沉浸在狭小车厢里的浅淡温暖中,连同呼吸也一并沉静下去。 他不禁想:那你呢,你会被我迷住吗? 他扭头,视线看向她的方向,眼里只有一团黑。 第36章 提三十六个灯 元旦过后开始期末复习, 荣市一中十八号才开始放寒假,寒假前三天则是期末考试。 期末这段时间,沈姜总是能在御景湾小区门口看见蒋勋, 学校门口也总看见他。 他什么也不做,就蹲在门口吸烟, 看起来她好像在蹲她, 可他看见沈姜也不打招呼,不找她。 过了两天, 沈姜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他在保护她。 他怕马金武那群人寻仇。 从五号一直蹲到十八号,都放寒假了,就在保安都开始留意蒋勋的时候,他终于不来了。 沈姜心里挺不得劲, 说实话,如果马金武那件事他真的不知情, 她单方面跟他绝交确实有点过分。 但……罢了,一切都过去了, 跟蒋勋的决裂也算是给自己提的一个醒,时刻告诉自己不能再在朋友的事儿上犯浑。 第70章 趁着最后一周的工夫, 沈姜铆足了劲复习, 当然还要讨好付大学霸,才能让他积极为自己讲课。 只是他的态度最近不知怎么忽然变冷淡了。 像是赌气, 故意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有时候沈姜要喊他好几遍才有反应。 “喂, 你抽风了?” 付祝安冷冰冰递过来一个眼刀, 沈姜撇嘴, 心想你现在就拽吧, 使劲拽, 等高考完看她还理不理你。 到底年轻憋不住事,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付祝安忽然问沈姜:“你有男朋友了吗?” “啊?”沈姜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奇怪看他:“问这个干什么,跟你有关系?” “……” 确实跟他没关系,但想起昨天在商场见到的画面,笔都快被付祝安掰断了。 这么一个学期的相处,沈姜早已扭转了同学们对她嚣张跋扈大小姐的刻板印象,相反,因为豪爽活泼的性格,她现在在班里很受欢迎。 大家之前都觉得沈姜是为了接近付祝安所以找了个学习的理由,实际上现在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沈姜确实是为了学习,反而对付大校草半点兴趣也没有。 这让付祝安感到有些挫败。 是的,挫败。 从小到大,付祝安没少因为长相而受到的优待,想跟他玩的人海了去。沈姜也黏他,但仅限有需要的时候,用不着他讲课的时候,她就自己安静坐着,或者趴下睡觉,或是发呆,体育课会跟男生们一起打球,有女生邀请她玩排球她也会去。 看起来,她对大家的态度和对付祝安似乎没什么不同。 可是付祝安想不通,分明一开始是她就要跟他做朋友,可是这么久了,除了讲题,她几乎不会找他。 有时候吃饭会给他打菜,大家都调侃,起哄,实际上只有付祝安知道,人家沈姜压根就不是因为喜欢,只是为了讨好他。 他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沈姜从始至终都只是把他当作工具人罢了。 想到这一点,心里像悬了块石头,拽着他的心狠狠往下坠,直到昨天看见沈姜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一起逛商场时,彻底没崩住。 这是他第一次越界问她私人问题,问完就后悔了,显得他好像多在意她似地。 付祝安一连懊恼了一个早上,结果当事人压根没当回事。 这下更是气得想吐血—— …… 付祝安今天心情不好,午饭吃完沈姜才后知后觉注意到。 没太在意,毕竟付祝安在沈姜心里,脾气向来古怪,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就生气。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课间十分钟沈姜突然下楼去了一趟小超市,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包,哐啷一下扔到付祝安桌上。 一大口袋呢,少说也要一两百。 “干什么?”扒拉着面前的塑料袋,付祝安不解地问。 沈姜挑眉,手插衣兜漫不经心道:“干什么?零食啊,给你吃。” 付祝安眉光闪动,忽然不好意思看她,垂头喃喃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买零食。” 沈姜莫名其妙看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挡在面前的零食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我不经常好端端的给你买零食?很奇怪吗?不习惯啊?” 她做事向来没有规律,而且她经常给付祝安买零食,甚至打菜,大家早已见怪不怪,都知道这是沈姜讨好付祝安的方式,她还得求人家辅导功课呢,面子上得讨好。 付祝安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塑料袋好一阵,然后把里面的千层蛋糕单独拿了出来,递给沈姜。 沈姜愣住,一头雾水:“干什么?” 他把千层蛋糕直接放在沈姜面前:“你不是喜欢吗,给你吃。” 好家伙,这人还知道她喜欢吃千层呢,心挺细。 沈姜被他逗乐,推了回去:“我喜欢吃我自己会买,这是孝敬你的。” 前后左右桌好奇地看向俩人,后排的钱荪早已瞅准付祝安的零食袋,伺机而动。 付祝安十分固执,又给推了回去:“给你你就拿着。” 沈姜笑出声:“你拿我给你买的零食送给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画面戛然而止,付祝安一动不动地沉默片刻,好想在思考什么,然后猛地起身往门口走:“那我下去给你买。” 铃——上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姜赶紧把人拉住:“哎呀我说,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风风火火,一点也没有平时的稳重气质。 “有什么奇怪。”付祝安坐下,说话时不敢看她的眼睛,垂着头时,清瘦的一截脖颈上,喉结一浅一深地滚动。 物理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浑厚的嗓音将两人的声音掩盖。 “沈姜。”付祝安把一大包零食放在两人中间的狭窄过道上,手指揪在一起抠了一下,随后压低嗓音说:“我下周一生日,周末有个生日会,你来吗?” 说着侧脸微微发红:“钱荪,张寻他们都要来……还有几个女生,都是我们班的。” 原来今天奇怪是因为想邀请她参加生日会啊,都这么熟了害什么羞。 沈姜瞥眼老师,手捂住嘴凑近他:“你生日啊?怎么不早说,我礼物都没准备。” 付祝安笑了一下,眉眼低垂:“没关系,你人到就行了。” 沈姜也笑,眉眼弯弯:“你这么说,我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了?” 第71章 付祝安看着她眼尾俏皮的一条小褶子,薄唇抿了抿:“你不想来?” 某女戏谑挑眉:“当然不……不就怪了,开个玩笑哈哈哈,在哪里?” 付祝安睨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江南人家。” 一个本地私房菜馆。 “行,几点开始,我带着礼物过去。” …… 沈姜带着礼物来到江南人家的时候包厢里人已经到齐了,作为压轴嘉宾,沈姜一进门便受到全场最瞩目的关注。 付祝安坐在最中间的主位,周围同学男女分开随机坐,座位已经满了,但在付祝安的左侧留了一个空位置。 沈姜下意识走向女生堆的脚步不着痕迹拐了个弯,在付祝安身边落了座。 付祝安这时正好在拆礼物,见到沈姜,礼物也不拆了,笑着望向她:“你来了。” “拆礼物呢?”沈姜把准备给付祝安的礼物往身后一推,打算等他拆了别人的再送。 “嗯。”他应了声,视线在沈姜化了清淡妆容的脸上停顿两秒,继而垂头继续拆盒子。 是一只黑色的礼盒,看不出来是男生送的礼物还是女生送的,盒子的大小像鞋盒,揭开盖子后,果然是鞋子,还挺贵的一个牌子,学生党轻易消费不起。 不过荣市一中经常能看见男生穿它,a货也不少,这个看不出来是正版还是盗版,但想想,送人的话不至于买盗版吧? 沈姜不太懂男生的球鞋,虽然她自己穿的也是潮牌,上万元的运动鞋都放满了一整个鞋柜。但这款牌子……说实话,在学生党阵营里是高级货,在她眼里,不入流的小众品牌罢了。 一眼便收回目光,直到付祝安笑着对赵筱说了句谢谢,然后把礼物放在了身后小桌上。 沈姜见状,便顺势将礼物扔到他怀里:“喏,寿星公,给你的礼物。” 礼物轻飘飘扔到他怀里,众人好奇的目光无一不跟随而去,兴致勃勃等待付祝安拆礼物。 沈大小姐送的礼物,想必不会很便宜吧? 礼盒用了十分简单的素色包装,看起来平平无奇,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再拆开,才是礼物的真面目——是一只手表。 沈姜送手表?按照她的身份,这手表一定“价值连城”吧?! 是吧是吧? 众人跃跃欲试看向沈姜,最后秦可儿没忍住,手撑下巴眼冒星星,问她:“哇,沈姜,你送祝安手表啊?好有心。” 沈姜敷衍冲她笑:“大家不都这么送吗。” “不啊。”秦可儿笑着,饶有兴致地问她:“你送的一定很贵吧?多少钱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天真又单纯,可哪有问人生日礼物多少钱的道理。 “一千出头,一千三。”沈姜淡淡道。 “啊?”秦可儿笑意凝固在脸上,愣住了。 一千三?这么便宜? 赵筱送的球鞋都八百了,沈姜这种豪门千金,送个一千三的手表? 对于学生党来说一千三不便宜,但对沈姜这个土豪大小姐来说,一千三的手表确实拿不出手啊。 没人知道沈姜的苦楚——每个月零花钱五千,减去给付祝安的辅导费,虽说是她强塞的……还要给付祝安买零食,自己也要消费,一来二去真攒不下几块钱。 就这一千三的手表,都是她抠抠搜搜好几天才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表情意味深长。 “挺好的,挺好的。”秦可儿战术性喝水,尴尬笑着:“什么牌子呀?” 沈姜不愿与她多说,本想说不知道,但付祝安还在这里呢,总不能说连什么牌子都不知道随便选了一个吧,显得她好不上心。 “小众品牌。”模棱两可的回答。 大伙儿心照不宣地对视,到底没说什么,只不过寿星公本人是很开心的。 指腹轻轻抚摸表盘,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瞳孔亮晶晶的:“谢谢,有心了。” 沈姜勾唇:“喜欢就好。” 有钱荪和秦豪两个人在,饭局就不可能冷场,各种段子笑话从上菜说到饭局结束,好像永远也说不完,还有班里学校的有趣事,一直到生日会结束大伙儿仍觉得意犹未尽。 因为在场有讨厌的人,沈姜只埋头苦吃,除了她,大伙儿聊得都挺开心。 中途没忍住,沈姜小声问隔壁钱荪:“她们俩怎么来了?” 沈姜眼神指向对面的赵筱和秦可儿,钱荪秒懂,手掩住嘴唇,贴在沈姜耳边小声说:“她们提前买礼物了,不请吃饭多不好意思,显得祝安多小气似的。” 况且沈姜讨厌不代表付祝安也讨厌,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到厌恶的地步,又都是同学,人多热闹不是? “啧。”到底是别人的生日会,沈姜不好说什么,只祈祷饭局快快结束,不想在这里听秦可儿的虚伪与攀比。 饭后钱荪提出去ktv唱歌的建议,沈姜看了眼时间,婉拒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回家练琴,寿星公生日快乐,明天见。” “沈姜,我送你。”付祝安刚付完钱从收银台走过来,掏出兜里的车钥匙对她说。 不是汽车,是电瓶车。 沈姜瞥了眼:“不用,我打车,你跟大家唱歌去吧。” 沈姜刚掏出手机,付祝安一把拉着她往外走,电瓶车体积小,就停在门口,走几步就到了。 第72章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 不安全?有什么不安全,她又不是第一次晚上打车。 “付祝安,你未成年吧,骑电瓶车不怕被交警抓啊?”沈姜挑眉看他。 付祝安:“……” 一把将头盔戴她脑袋上,还替她正了正:“今天正好成年。” 沈姜:“啧。” 付祝安太主动,沈姜甚至找不到理由拒绝,正要跨上他的车,赵筱忽然跑上来:“祝安,我家在幸福花园,不远,可以顺便送送我吗?” 付祝安淡淡瞥她一眼,毫不犹豫拒绝道:“坐两个人会被交警抓。” 回头又对大家说:“你们先去唱歌吧,地址发我,我把沈姜送回家再来。” 不等所有人回话,沈姜就被他拉着走了。 赵筱落寞地站在路灯下,秦可儿走过来拢住住她的肩膀:“没事,就是送她回家而已,我们去唱歌,他还会回来的。” 赵筱两眼哀伤:“还会……回来吗?”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照得冗长,一片寂寥。 “有猫腻,很有猫腻!”钱荪收回落在赵筱身上的目光,问大家,“你们说,祝安是不是喜欢沈姜?” 说得很大声,好像故意要某人听见似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什么都不说,可那一双双八卦的眼神,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从江南人家到御景湾总共一点五公里的路程,不堵的话电瓶车十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初春的傍晚,风吹来还是很冷的,好在前面有付祝高大的身躯堵着风,不至于把沈姜冻死。 “早知道该把饭局提前,好歹多玩会儿再走。”他的声音被头盔笼罩,显得模糊不清。 “没关系。”她本来就不想去唱歌,“以后有的是机会。” 远远的,沈姜就看见了御景湾高大巍峨的大门,安保亭的保安已经换了一轮,不是她走时的年轻保安,换了个中年人。 “嗯,沈姜,我、我想问问你……”越靠近御景湾,付祝安骑车的速度越慢,沈姜觉得自己下车跑步都比他的车速快。 “问什么?”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沈姜逐渐不耐烦,视线乱瞟,暗想要不要就在这里下车,走过去也没几米了。 “我,我想问一下,你,你有男朋友了吗?” 下一秒,从小区对面的红绿灯拐角走来一个熟悉背影,少年身材颀长,手握盲杖,不快不慢地走向小区。 沈姜一脸惊喜,朝前喊了声:“周鸣耀!” 而后激动地拍拍付祝安的肩膀,“这里放我下去吧,前面红灯了。” 她自动忽略了付祝安的问话。 电瓶车蓦然停下,付祝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湮灭,还想说什么,身后一空,沈姜倏地跳下车。 “周鸣耀!别走!”边跑边喊,小雀儿一样欢快。 “沈姜?”周鸣耀以为自己幻听,没想到那声音越飞越近,直到近在咫尺,才惊觉不是幻听。 “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满眼笑意,手在半空挥了挥,寻觅她的位置。 沈姜一把握住他的手,捏了捏,看见少年耳尖儿染红后,才幸灾乐祸地收手。 回头冲街对面的付祝安挥了挥手,便跟着周鸣耀进了小区。 没人注意到付祝安掩藏在路灯下失落的眼神。 “我刚跟同学吃了饭,刚回来,巧了吗这不是。” 是很巧。 单是听着少女叽叽喳喳的笑音,周鸣耀就能想象出她的娇俏容颜。 他眼眸含笑,无焦的目光望向远方:“玩得开心吗?” 沈姜扭头,视线落在少年高挺的鼻端:“你应该问,吃得开心吗?” 她一直握着周鸣耀热烘烘的手,像暖手宝,摸了没一会儿,自己的手也暖起来了。 周鸣耀笑了一下,略显不自然地问:“那你吃得开心吗?” 沈姜漫不经心耸了耸肩:“还行吧,不比跟你拉琴有意思。” “骗人。”对沈姜来说,发呆都比拉琴有趣。 “哎呀,骗不到你。”沈姜笑得花枝乱颤,越发觉得逗他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作者有话说: 之前一天就涨两三个收藏来着,好家伙这两天暴增都快到300了……收藏过三百会发全文也会倒v,建议大家别囤,趁这几天把免费章节看完,前面看得越多v后就能少买几章(不过全本也就三四块钱吧,土豪可以忽视这一条orz) 第37章 提三十七个灯 两人边走边聊, 沈姜蓦然发现一个问题:“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周鸣耀脚步微顿:“忘记了,明天穿。” “也行,勉勉强强原谅你吧。” 沈姜没太在意新衣服这件事, 第二天周鸣耀把新衣服穿来时,她更没做细想。 直到后来有一天, 沈姜帮王姨下楼扔垃圾, 看见周鸣耀在花坛边换衣服。 把新衣服脱掉,换上旧棉袄。 沈姜目瞪口呆, 差点过去质问他,冷静下来仔细想,鼻子忽然酸得发疼,喉咙似有硬物堵住, 进退两难。 他怕她生气,所以穿新衣服, 他还怕被他爸看见,所以回家要换旧棉袄。 沈姜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她总在各种地方刁难他,而他从来只是默默承受, 当个低眉顺眼的小绵羊。 翌日, 下课后,沈姜忽然郑重地对周鸣耀说:“以后别穿我给你买的新衣服来了。” 第73章 “嗯?”周鸣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穿新衣服?” 之前不穿她不是差点生气了吗? 避开他无焦距的审视, 沈姜不咸不淡解释:“嗯, 看腻了, 还是以前的旧棉袄顺眼。” 周鸣耀显然不相信这样的理由, 哪有旧衣服比新衣服顺眼的道理, 她之前还嫌弃他的棉袄太破呢。 身体倏然紧绷, 语气也显局促:“是、因为我穿着不好看吗?” 他总这样, 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好看的。”沈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个理由,“好看,太好看了!就是太好看了我不想你穿!” 周鸣耀不理解,沈姜一点一点细数他的“优点”: “你看啊,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又高又帅,温柔又不会拒绝人,要是天天打扮地这么好看,走路上被女流氓调戏怎么办?万一有女生追求你,对你死缠烂打,那多烦啊是不是?” 少年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心脏像是被温温热热的水包裹,饱胀而沉重。 “不会的,没人看得上我。” 谁会喜欢一个瞎子呢。 “怎么没人,社会有多险恶你不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谁还在意你是不是瞎子,而且,你眼睛坏了,其他地方又没坏,是不?” 周鸣耀脸刷得通红,鲜红欲滴,红得像火烧云。 “沈姜!”他显然气恼了,说话间眼睛都染上几分愠色。 沈姜憋笑憋出蹩脚的英文,拿起他的盲杖递过去求原谅:“我口误,口误,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很健康,我没恶意你知道的。” 又不是像金菲菲之前调戏他那样,她真没有恶意。 虽然周鸣耀早习惯沈姜的口无遮拦,但当她口无遮拦的对象成了他自己,还是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力。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能开得起黄色玩笑的人。 “你总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以后工作了会很吃亏的你知道吗?”周鸣耀敛着眉,还挺语重心长地说。 沈姜心虚,眼珠乱瞟:“知道啊,我现在……这不是还没工作吗,等我工作了,我就变成熟了,到时候我话肯定会变少。” 周鸣耀:“……” “现在不养成习惯,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不会啦,我心里有数。” “沈姜,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周鸣耀:“……” 沈姜短促地笑出声,暗道周鸣耀啰嗦起来还挺像她老爸。 …… 周鸣耀身上平时只有几十或者一两百的现今,多余的钱都存在银行卡里,江荟珠给他的工资也是打到他的账户上,这样就能避免被周巡山拿走。 他抽时间去了躺银行,取了两千块钱准备还给沈姜,沈姜其实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收下后趁周鸣耀不注意,又给塞回了他兜里。 然而没多久就被发现。 周鸣耀十分无奈,想说什么,沈姜先一步打断:“我知道你本来就没有买衣服的打算,是我逼你买的,所以衣服的钱当然应该我来付。” 又不是两百块钱,两千块钱对周鸣耀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一码归一码,买来是我穿,不是给你穿,当然要我付。”周鸣耀固执地要把钱给她。 沈姜死活不收,跳着跑着远离他,周鸣耀眼睛看不见,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她。 “哎呀,你好歹是我的老师,我买两件衣服孝敬老师怎么了?” 周鸣耀被她无厘头的话逗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逛商城那天就变成“朋友”了。 沈姜反问:“那也是老师啊,不对吗?” 有道理,周鸣耀说不过她。 沈姜露出得意的笑:“我又不缺钱,不着急,等你把你需要的钱攒够了再还我吧 ” 周鸣耀不喜欢欠人情,知道钱还不了,后面一段时间拐着弯问她喜欢吃什么。 沈姜惊讶于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然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后来的日子,每天来御景湾上课,周鸣耀都会带一份她喜欢吃的食物,有时候是一盒千层蛋糕,有时候是一份浇灌了红糖汁的凉糕,有时候芒果满满的雪媚娘……各种各样。 沈姜甚至能想象到他去甜品店问老板哪种点心好吃的画面,认真而细致。 不过沈姜最喜欢的,还是城中村一家老字号蛋糕店卖的招牌板栗糕。 尤其是刚出炉的板栗糕,外皮酥脆香软,内里的板栗不干不油,沙沙的软软的,表皮有炒熟的白芝麻点缀,不会过于甜腻,一口咬下,滋滋香味在唇齿间融化,每一口都是甜香。 沈姜吃过一次爱得不得了,说比她之前在高档甜品店买的还要好吃。 周鸣耀就一直给她带,直到吃腻为止。 奇怪的是,寒冬腊月,周鸣耀每次来御景湾都需要走二十分钟的路,板栗糕的包装只是一只薄薄的塑料袋,这期间点心不可能不凉。 但沈姜每次吃到的板栗糕都是热热的,跟刚出炉没什么两样。 周鸣耀回答说是因为走得快,所以来不及凉。 沈姜不信,再三逼问,周鸣耀仍不老实回答,她就挠他痒痒。 挠他的脖子没感觉,他这块地方不敏感,得挠腰,他的腰部痒痒肉最敏感,稍微一碰就蜷缩成一团,想笑又憋着不笑,唇被自己咬了个通红。 第74章 最后到底承受不住还是招了,眼尾挂着两滴憋笑憋出来的泪珠:“放,放在外套里。” “外套?外套哪里?”这破棉袄也没口袋啊。 周鸣耀红唇鲜艳欲滴,指了指小腹。 好家伙,感情是塞在肚子里保暖啊。 沈姜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这个少年总能给她各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见她一直不说话,周鸣耀有点担忧地望着她的方向说:“如果你觉得不卫生的话,以后我不放了。” 温情被他打碎,沈姜好气又好笑:“那我之前都吃七八次了,要是嫌不卫生,你能补偿啊?” 少年十分认真地点头:“可以。” 沈姜哭笑不得:“那你说你怎么补偿?” “我,我以后打车给你送过来。” “好啊,这个补偿好。”让葛朗台花钱打车,实在不容易啊。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周鸣耀悄悄松了口气。 沈姜见他这样,无奈笑道:“骗你呢,这不隔着塑料袋吗,怎么会不卫生,我没那么多穷讲究。” 周鸣耀也笑,其实她知道她是开玩笑的,这么久了,沈姜是什么性格的人他早看透。 “哎,我问你,你把刚出锅的板栗糕塞肚子上不烫吗?” 隔了二十分钟的板栗糕每次吃到嘴里都觉得好热乎,刚出炉的放在肚皮上,那得多烫? 少年摇摇头,眉目乖顺地低垂:“不烫,隔了一层衣服。” 沈姜骂他:“呆子,以后别这样了,凉了就凉了,凉了照样好吃。” 周鸣耀摇头,不赞同地说:“口感差距很大,冷了会腻。” 沈姜没好气睨他:“腻了我就少吃两个,你帮我吃不行啊?” 愣了半秒,少年低低笑出声。 “行。” 他笑时瞳孔虽然没有焦距,却有光,睫毛的阴影在高挺的鼻梁骨上砍出一道褶,又乖又柔。 后来的日子,练琴在沈姜心里已不再只是一项应付了事的任务,反而格外期待见到那个给她带点心的少年。 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放学等妈妈来接一样,期待妈妈今天又会给她带哪种口味的小蛋糕。 …… 幽清街巷,细雨淅淅沥沥洒落,寒风猛烈而刺骨。 十八号期末考试结束,大概三天就能知道成绩。 沈姜考得还不错,从开学初的倒数第一上升到了年纪第二百八十一名,高二年级总共六百名学生,进步实在可观。 沈姜当然向江荟珠邀功了,江女士还算有良心,准了她两天随心所欲的休息日。 两天假期一结束,就告诉她接下来的两周后还会有一场市级的大型音乐比赛,为了比赛不垫底,沈姜的练琴时间从之前的四个小时,变成了每天八个小时。 要说谁最“开心”,沈姜觉得一定是周鸣耀,随随便便动动嘴皮子,日赚六千。 现在看来,他才是贵公子,她就是个穷丫头! 一首曲子来来回回练了十一天,其中枯燥程度足以把沈姜逼疯,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沈姜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比赛时间设定在除夕前四天,地点就在本市,沈姜的上场名次还算靠前,第十一位,大概一个小时就能轮到,最后一名是第四十位,沈姜十一名不至于太过煎熬。 为了拿奖金,周鸣耀参加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比赛,经验尤其丰富,路上坐在江荟珠的后座,听见她深呼吸的样子,还给她指点经验。 “不用太紧张,平时怎么练上台就怎么拉,稳定发挥就可以。” 沈姜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没紧张,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实则心里抖成了筛子。 倒也不是她胆子多小,实在是上次生日会出了大糗,被搞出心理阴影,搞怕了,所以才忐忑。 等到了会场,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沈姜头都大了一圈。 比赛场地设立在荣市第一剧场,面积大位置多,能容纳三百人观赏,也没有规定谁坐哪一位,除了第一排评委席,其余位置随便坐即可。 沈姜拉着江荟珠和周鸣耀来到第二排的靠边位置坐下,江荟珠是大忙人,断断续续总有人打电话找她,这时候又接了个电话,跑会场外接电话去了。 沈姜来回深呼吸,周鸣耀笑意温柔,对她说: “上台以后如果实在紧张就尽量不要看台下,其实沉浸到里面会完全忘记紧张。” “你以前比赛的时候看吗?”说完沈姜就呸了两下:“抱歉,忘记了你看不见。” 她难得这么礼貌,周鸣耀笑起来:“其实第一次还是会紧张的,但也确实托了看不见的福,因为看不见,我能拉得更投入,也不会被台下的人影响。” 环顾四周,都是与沈姜同龄的学生们,虽然也紧张,但脸上无一不洋溢着骄傲和自信,这些人普遍都是从幼儿园小学就开始练琴,像周鸣耀这种半路出家的少之又少,基本上没有。 沈姜既没天赋又是半路出道,压力可想而知。 “我觉得我拉得再好也不会获奖。” 她低落地垂下头,更多的难过是因为江荟珠,她不懂她妈为什么总擅自做主让她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学小提琴是,擅自报名比赛也是,扣零花钱也是,江荟珠真是没一样讨喜的地方! 第75章 “而且这个比赛没什么含金量,奖励也就一个证书,没意思。” 周鸣耀面带微笑直视前方,他不看人的时候没人发现他的盲人,因为看起来像学生,大家都只当是来参赛的学生,沈姜已经注意到不下六七个女孩偷看他。 不满地撇了撇嘴,站起身:“你坐里边来。” 周鸣耀很乖地站起来跟沈姜换了个位置,坐下后,她故意挺直了身板,让外面的女孩看不见他。 周鸣耀没注意沈姜的小动作,兀自道:“江老师让你参加比赛不是为了让你拿奖,主要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和临场水平。” 他如此替江荟珠解释。 沈姜嫌弃地看着手里琴包:“等考上大学了,我一定要把这破琴扔掉,我真是烦透了!” 说完想起什么,看向周鸣耀:“算了,还是不扔了,毕竟二十万呢。” 嬉皮笑脸地凑近他,戏谑道:“哎,周老师,等我毕业后,把它送给你呀好不好?” 说这话时她的嘴唇几乎要贴到他的耳廓,又热又香的气息洒在脸侧,心尖儿颤了颤。 在周鸣耀心里,琴是琴者的灵魂,她把琴送给他,就是把自己送给了他。 不过她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他会永远保守。 永远。 作者有话说: 翻页,还有更新~ 第38章 提三十八个灯(加更) 微微别过头, 不去“看”她,脸颊一团嫣红:“你要考什么大学?” 沈姜笑着退回去:“不知道,随便考个二本吧, 反正我爸就这个要求。” “江老师肯定希望你上国艺。” “哦,那就试试国艺呗, 考不过就不怪我了。”沈姜满不在乎道。 周鸣耀语气肯定:“一定可以考上, 艺考考上的话,你大学只能选艺术专业, 你还是得练琴。” “练就练啊,考上大学我就没高考的压力了,我就可以混日子了,我还可以转专业, 我不拉琴,我去唱歌行不行?” “转专业需要成绩好, 你还是得努力。”停顿两秒,周鸣耀问她:“你会唱歌?” “会啊, 怎么不会,我幼儿园外号叫百灵鸟。”说罢胸膛骄傲挺起, 还挺得意。 少女自豪的语气把周鸣耀逗乐, 还没再开口,沈姜沾沾自喜地说:“不信的话我给你唱一段。” 不等他拒绝或是接受, 沈姜展开歌喉高歌, 除了要在他面前露一手, 更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子。 声音不大, 能让他和前后左右听清的程度, 不少人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然后看见了她身边坐着的安静美少年, 视线不住来回移动。 沈姜陶醉在歌声里,忽然觉得,如果江荟珠逼她学唱歌,说不定比小提琴还有前途。 随意唱了一首流行曲,难度不大,技术比拉小提琴要好点。 周鸣耀投去赞赏的“目光”。 别说,一首歌唱下来,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那边江荟珠打完电话正要进来,姗姗来迟的几位评委看见了她,十分热情地把人拥住,原来是老熟人。 评委们面色惊讶而纳闷,似乎不明白江荟珠怎么会来这种档次的比赛现场。 等到江荟珠跟几位评委唠完嗑进来,舞台上主持人已经上台,马上第一位选手要上场了。 等待的日子煎熬又漫长,台上参赛选手拉的曲子每一个水平听起来都比沈姜好,听得她愈加紧张,心里不知骂了江荟珠多少遍。 等到了第八名的时候,沈姜起身到后台准备,江荟珠本来想送她过去,被拒绝了。 “得,你别跟过来,我看见你更紧张。” 江荟珠无语地坐下,难得温柔地对她说了句:“加油。” 沈姜大步流星走向后台。加入腾讯群把14八衣6酒63,追最新番外连载 到了后台有工作人员告诉她流程,沈姜光顾着忐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从后台幕布向外看,能看到舞台上专心致志拉琴的八号选手,还有一小块台下景观。 从台下往上看,和台上往下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触。 后者直接放大你心中的紧迫感,好像泰山压顶,压力大到没有边际,每分每秒都令人窒息的紧张。 沈姜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出息地忘谱,或者拉空弦,或者手抖……种种小错误都是她爱犯的,每一种都令人窒息和尴尬。 想着想着,八号下台了,轮到九号了,下下一个就是她。 深呼吸,怎么越吸越紧张…… 为了锻炼胆量,沈姜的目光一直眺望台下人群密集的地方,一个个黑黝黝的人头像噩梦里吃人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耀武扬威看着舞台。 周鸣耀说得对,不能看台下,一看准得紧张,太紧张了! 她不禁寻找起周鸣耀和江荟珠的位置,没找到,他们坐在视角盲区。 还想再往前走两步的时候,九号选手的演奏戛然而止,主持人上了台,该轮到十号,紧接着是十一号沈姜准备。 “这么快,上一个拉完了吗?”沈姜懵逼地攥紧小提琴,琴弓把手被她捏得全是汗,湿哒哒的,有点滑。 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擦拭,哆哆嗦嗦擦半天没擦干净,后台小姐姐看不下去,抽了两张帮她擦。 “这么紧张?没关系的,就当平时练习,放轻松。” 第76章 “谢谢。”看着小姐姐温煦的笑容,沈姜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 六分钟后,沈姜提起裙摆,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登上舞台。 “别看台下,别看台下。” 她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可是,还要自我介绍呢,怎么可能不看台下,那太没有礼貌了。 视线缓缓朝台下张望,几乎是凭着本能自我介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唯一有意识的是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搜寻周鸣耀和江荟珠的位置。 这次发现地很快,在第二排的边缘位置看见了他们。 江荟珠还是一脸平静,双手环胸眺望台上的她。 周鸣耀坐在她的身边,因为身高的缘故,他是人群里出类拔萃的一到身影,一眼让人注意。 他的瞳孔完全没有焦距,只是凭借听力望向她的方向,方向感极好,眼睛几乎一厘不差地与她“对视”。 咽下最后一口唾沫,做完自我介绍的沈姜便开始了今天的演奏。 明亮透明的音色平缓的响起,旋律舒缓委婉,似绵绵而带有起伏的山峦,带点朦胧婉转的气氛,全场气氛宁静而庄重。 周鸣耀说得没错,当你沉浸于琴音时确实会忽略紧张,所有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小提琴上,像平时练琴一样放松心情。 脑海里不觉浮现边拉琴边跟周鸣耀打闹的场景,想起自己为了逗他,拉着琴满客厅跑,就为了让周鸣耀听声音找她捉她,有趣极了。 想着想着,闭上双眼的沈姜,唇角不觉扬起一抹弧度,在外人看起来,好像她真的深深沉浸在了小提琴的琴音中,陶醉了,与琴共沦。 快结束的时候,沈姜不知怎的睁开了眼睛,视线一瞬间对准周鸣耀的方向。 刹那间的对视,沈姜一眼望进了少年墨色眼底,里头是一汪沉静的潭,粼粼淼淼,细润无声。 有人说眼睛是最会欺骗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得一点没错。 周鸣耀有一双漂亮到宝石在他面前都会逊色的眼睛,那双没有焦距的深窝眼里,他什么也不用做,只安静依靠在座椅上,轻轻淡淡凝视你的方向,竟体现出深情款款的一面。 沈姜心中大跳,手里音符不觉跟着她的心情飘摇,飘得很高很高,她拉出了练习时从来没有的效果。 江荟珠总骂她拉琴没有灵魂,像个提线木偶,这会儿饱含情感的一曲,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江荟珠若有所思望向女儿的方向。 “江老师,可以带我去沈姜下台的地方吗?”演奏到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周鸣耀询问道。 江荟珠看他一眼:“去那里做什么,她等会儿自己会过来。” 周鸣耀含蓄一笑,捏了捏衣角,腼腆地说:“第一次比赛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我想在后台等她。” 这小子,心比女孩子还要细。 江荟珠不禁思考这孩子是不是跟自家姜姜投错身了,细腻的他该是女孩子,大大咧咧的沈姜才该是男孩。 想到这里,江荟珠忽然笑了一下。 她起身,把人带到了后台,手机正好有人打电话,怕铃声吵到后台的选手,江荟珠走到门口接电话,这次没接很久,不消片刻的工夫便挂断,然后收下手机走到周鸣耀身后站好。 彼时,沈姜的演奏谢幕,迈着轻松矫健的步伐小碎步跑了下来。 一下台,刚才帮她擦汗的小姐姐说了声恭喜,沈姜略显含羞地冲她笑了一下,迫不及待走出去。 后台大门口,蓦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妈!妈!周鸣耀!” 激动的小碎步一路加速,但在看见江荟珠眉间的褶皱,脚步骤然放缓,然后视线转移到前方的周鸣耀身上。 她停下奔跑的脚步,矜持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少年眉眼深邃,温润如玉,暖黄色的灯光烙在脸上,像金箔一样氤氲着温柔的光。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犹如寒霜中的劲松,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彩光烁烁,像粹了星的海,只一眼便有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虽然目光没有焦距,眼睛的方向却精准无误落在她身上。 听出她的脚步后,周鸣耀抿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一笑,仿佛寒冬万物复苏之兆。 沈姜心头一暖,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他怀里。 “周老师……” 少年愣了良久,完全没想到她会扑进来,江老师还在后面…… 下意识想推开她,结果手臂反而不受控制地拢在她的肩膀,拥住了她。 他轻轻地,柔和地把手掌落在她的肩膀。 喉咙一紧,带点干涩,带点湿润:“沈姜,你很棒。” 少年的声音柔和得仿佛清晨山间的雾,令她的心脏无序般大跳起来。 沈姜贪婪吮吸他身上清冽的肥皂香:“谢谢你,周老师。” 脑袋不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周鸣耀高大的身躯,宽阔结实的胸膛,让沈姜感觉自己好像抱着爸爸一样。 他身上的味道也极好闻,极其令人心安,除了肥皂香,还有一股雪后松木的味道,神秘而温柔,沈姜舒服地整个人像泡在了软蓬蓬的棉絮里,迟迟不肯松开。 想一直抱,就这样抱到明天,后天……抱很久很久。 江荟珠的咳嗽声打断温情中的两人,台上主持人已经在报第十三名参赛选手的名字了。 第77章 “妈。”沈姜从周鸣耀温暖的怀抱抽身,看向身后的江荟珠。 江荟珠表情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还行,走吧,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听的了。” “哦。” 其实沈姜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挺满意的,但看江荟珠的样子,好像并不是这样觉得。 非但没鼓励她,甚至一直走到了车库,面色始终那么平静,甚至隐约带着点“不满意”? 唉,果然,不论怎么进步也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回去的路上沈姜一改来时闷闷不乐的状况,在后座拉着周鸣耀兴奋讨论。 说到兴起时,趁江荟珠不注意,她捏了一下少年规矩放在大腿上的手指。 随后俏皮一笑,眨了眨眼,可惜他看不见。 盲人的感知比常人优越一些,感受到沈姜的喜悦,周鸣耀腼腆地抿了抿唇,随后笑了起来。 沈姜斜斜地靠在他身上撞了一下:“感谢周老师这段时间的恶补呀,要不然我肯定出错。你不知道,我一上去就好紧张的,我平时虽然胆子挺大吧,可是下面真的好多人,所有人都看着我,我不去看他们,但余光不可能看不见,然后我就闭眼……效果挺好。最后一段我忍不住睁眼,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差点出错了。” 少女娇俏中带着后怕的嗓音脆生生的,像快活的小翠鸟,哦不,她说她是“百灵鸟”。 周鸣耀看不见,想象力却能在脑海中把沈姜此时俏皮的形象描绘地动人 她边说着,还把自己逗乐了:“还是你好,你就算忍不住,也睁不开。” 睁开了也看不见。 沈姜语气戏谑,毫不在意会不会戳中他的敏感。 事实上周鸣耀确实没放在心上,不但没觉得沈姜的话伤害到了她,心里反而很喜欢沈姜像常人一样同他开玩笑。 “你练得也很认真,这是你应该的结果。” “那是。” 听着后座两人互夸,江荟珠看不下眼了:“别高兴太早,我看前面好几个比你出色,更别说后面的,说不定第三名都没有。” 江荟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方圆五百米的空气绝对要凝固成冰。 “哦。”沈姜的好心情被一头浇灭,故作不在意:“没奖就没奖呗,反正我又不是奔着拿奖去的,重在参与。” 江荟珠没说话,脸色看起来不那么痛快。 沈姜才不管,欢快地戳了戳周鸣耀的胳膊。 “哎,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下来,我妈带你去的?” 那样看来,江女士也还蛮关心她嘛,特意带周鸣耀等她下台。 周鸣耀笑着说:“我让江老师带我过去的。” 沈姜的笑意霎时凝固在嘴角:“哦,你心真细。” 周鸣耀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庆幸自己做好了一件事。 想起沈姜扑进他怀里的欢快笑音,唇角扬了扬——她好像很高兴他们在后台等她。 “我想着你是第一次参加比赛,意义不一样。” “哦,确实,意义不一样。”可你一个外人都能想到,江荟珠为什么就想不到。 她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吗? 一路怀着心事回到了家。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沈姜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偷偷问他: “爸,我是妈妈亲生女儿吗?” 沈国辉一口老茶差点没喷出来:“姜姜,你这是说什么话?你妈虽然平时对你严格,但绝对是亲生的!” 要不是亲生的,能这么严格么? “哦。”沈姜语气里明显夹杂着失落。 “我今天去参加比赛了。”她说。 沈国辉高兴地笑起来,还有点埋怨:“怎么样?得奖了吗?怎么没跟爸爸说,爸爸开车过来看你表演啊。” 沈姜窃窃地笑了一下,心情变好:“不用啦,你工作忙,开车过来要四个小时,回去又是四个小时,太累了。” “那又没关系,我让司机开就是了,顺便过来看看我的姜姜嘛,你可真是。” “好啦,是我没想到,下次一定。”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她一点也不喜欢小提琴,也不喜欢参加劳什子的比赛,更不期望有下次! 尤其是看见江荟珠平平淡淡的眼神……难道她的命里,注定得不到母爱吗? ……算了,谁稀罕她的母爱。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周六日编辑休假,v的话必须工作日,然后翻了一下黄历,周三不错,正好周六可以上夹子,所以就定在周三发全文啦,在这之前每天会加一更,也就是一天发两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9章 提三十九个灯 除夕当天沈姜回了宜城, 在爷爷奶奶家过节。 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齐聚在大别墅里,一家人热热闹闹,欢呼齐天, 震耳欲聋。 在这热闹时分,沈姜脑海里浮起的是某个少年单薄的背脊。 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亲戚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呢, 大过年的, 他爸应该不会动不动骂他吧? 想着还是有点不放心,并且深深为之前的一件事自责。 当初沈姜图痛快骂了他爸一顿, 也不知道周巡山会不会把气撒在周鸣耀身上。 越想越后悔,她这冲动的毛病真得改。 第78章 已是深夜十一点五十的光景。 趁大伙儿没注意,沈姜独自上了楼,锁在厕所里给周鸣耀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起来之前, 心情很是忐忑,等到电话接通, 又松了口气。 “喂。” “喂,沈姜。”他语气是斩钉截铁。 “你这就听出来是我啦?”沈姜又惊又喜, 比得了亲戚们压岁钱还要来得激动。 “嗯,听得出来。”其实电话接通之前就想到了她, 没想到真是她。 周鸣耀靠在房间门板上, 听着屋外奶奶大声嚷着要给爸爸相看二婚的激动声音,握紧手机忽然说:“你等一下。” 他支起盲杖出了家门, 偌大的屋子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去了哪里。 屋内, 热气腾腾、喧闹升天。 屋外, 寒风大作, 却带着令人安心的静谧。 “好了, 你说。” “你躲哪里给我打电话呢?”沈姜抠着水龙头, 憋笑问他。 周鸣耀拧了拧盲杖上的毛绒小帽子, 说:“外面,楼道里。” “哦,那你记得穿外套,我这边都下雪了,可冷。”说罢耸肩打了个冷颤。 “我们这边……”周鸣耀下意识想回答,可回过神才发现他根本看不见,也不知道外面下雪还是下雨。 “这边不怎么冷。” 沈姜点了点头:“哦,你在哪里啊,荣市吗?” “嗯,荣市下面的一个小镇。”周鸣耀算本地人,却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农村人,只是小镇出身。 两人同时静默了一会儿,呼吸绵长。 他又问:“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想起来,想起……嗯,想起来还没跟你说那个。”说完,沈姜咬住手指,压抑内心的躁动。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周鸣耀打电话,就是觉得时间到了,内心的声音告诉她,要给他打个电话,至于为什么,打了以后要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哪个?”他问。 沈姜一脸纠结地望着洗手台发呆,随后窗外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 她的目光猛然看向手机屏幕——00:01 然后惊喜又激动地跳起来:“周鸣耀,我想跟你说,新年快乐呀!” 一瞬间的怅然,周鸣耀好像看见绚丽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开出惊艳的花朵,一束一束,红的黄的蓝色的,炸得娇艳,炸在他的脸上,滚烫而炽热。 “新年……快乐。” 永远快乐。 …… 除夕到正月初五前不需要练琴,初五一过,到了初六,沈姜需要继续练琴。 当然不是她的意愿,是江荟珠的要求。 二月初,天气异常寒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突然侵袭南方,年初八这天居然下雪了! 大约是从晚上五点开始下的,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坐在屋里的大家都没发现,直到晚上八点半练完琴,沈姜走到窗边,发现屋外闪烁的点点白光,惊觉不对劲,便推开了窗户。 借着橘黄色的路灯,沈姜看见了屋外美丽的雪景。 大朵大朵的棉花飘飘洒洒落下,绿化带里的小灌木丛缀满了白花,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枯枝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一团团的白色仿佛梧桐的果实,那样可爱俏皮。 在沈姜心中,荣市是个老气横秋的古城,如今大雪点缀,才发现古城也有独属于它自己的美丽。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南方人对雪总有细数不完的热情。 “周鸣耀!下雪了!你快过来看!” 喊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懊恼地锤了锤脑袋:“妈,妈,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下雪了!” 陈柏焰趿拉着拖鞋不请自来,站在沈姜身后:“嘿,还真下雪了,怪事,荣市两三年没下过雪,怪不得今年总觉得冷。” 在路灯的光束下,白雪显得格外美丽,可惜这美丽周鸣耀看不见。 他落寞地坐在沙发上,周遭一切快乐新奇的体验他只能在脑中幻想。 想起什么,沈姜忽然拿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和围巾,然后飞快拽起周鸣耀往屋外走。 “沈姜,你干什么?” 沈姜欢快的语音如小雀儿跳舞:“带周老师下去看看雪。” 陈柏焰想追出去,但又不想看这俩人腻歪的样子,遂停住脚,无语地嘟囔一句:“神经病,又看不见。” 鹅毛大雪让地上的雪越积越厚,踩起来松软而踏实,黄色的路灯照在两人的脚印上,洒下金辉,仿佛镶满了碎钻的金色细芒。 沈姜牵着周鸣耀一直跑到楼下亭子,那里的灌木丛和石阶上下都堆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亭前有几株不惧风霜的山茶花开得正艳,几朵粉花落在雪地上,嵌入雪层,红白相映,色彩灿然,好美丽。 大雪落在两人的头顶,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留下了一层浅薄的痕迹。 沈姜拉住周鸣耀的手在亭前伫立,停下脚步后她没将他放开,反而握住他的手腕,往下带。 周鸣耀顺从地依照她的动作弯下腰,然后,温润的指腹轻轻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这是雪。 “虽然你看不见,但是你可以摸,你们盲人的触觉应该更灵敏吧。”沈姜熠熠生辉的眸子望向他:“怎么样,雪好摸吗?” 第79章 心仿佛浸润了一滩蜜油,有一股甜润的气从脚踝处升起,如藤蔓缠绕,带着细细的蜜丝。 “好摸。” 可他没说的是,他觉得沈姜的手比这雪更好摸。 周鸣耀习惯了装深沉,对谁他都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这会儿笑起来总算叫人看到少年属于十八九岁该有的青涩稚嫩。 他好可爱,这是沈姜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喏,使劲摸吧,这里雪多的是。” 沈姜放开他的手,让他肆意触摸冰凉的雪。 细密的一团捏在手中,凝成一只又软又硬的雪块,沉甸甸的,他的唇很快弯了起来,像吃到糖葫芦的孩子,天真无邪。 他捏了一颗又一颗的雪球,圆圆滚滚,捏完一颗就放在台阶上,放了一排,两排,三排,每一排都像尺子丈量过似的平整。 斑驳而昏黄的光落在少年漆黑的眸子里,像粹了星的海,粼粼淼淼。 沈姜的眼神随着路灯在他头上的照耀而变换,他五官清逸,眼神专注。 她弯腰一点一点凑近他,直到再无路可近。 她停下动作,抬手,轻轻撩开他额前碎发,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显得那张脸多了几丝成熟,少了几丝少年感。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颤。 “该走了吗?”周鸣耀停下手中捏雪球的动作,迷茫地扭头“看”她。 沈姜抬眼觑他,就撞进了一双糅合着皎洁月色的眼眸。 放开手,笑着揉他肩膀:“没有,你继续玩吧。” 像哄小孩的语气,柔和如春日的暖风,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知怎的,周鸣耀鼻间一阵酸涌,忙低头掩饰眸中慌乱,指节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 “过来,我们来打雪仗。” 沈姜牵着他的手往空旷的小道上带,快速揉了一只雪团扔到他的胸口。 轻轻的一下,一点也不疼。 “哈哈。”沈姜欢快笑起来:“我站在这里不动,允许你砸回来。” 少年愣了一愣,也学她的模样在绿化带上捏了一把雪块,捏成雪球,往她的方向砸去。 轻轻的一下,雪球掉到地上甚至没碎。 沈姜哄小孩一样夸他:“不错啊,正中红心。” 周鸣耀腼腆地笑起来,说:“你站得好近。” “哟,你这是嫌没难度?”沈姜一连后退了三步:“那我站远一点,你再打我。” 少年再次捏了一只圆滚滚的雪球,循着声音砸向沈姜,砸中了。 沈姜继续后退,还是砸中,再后退,再中,而且每次都精准打中她胸口或者腹部的位置,完全没有偏差,准确到沈姜怀疑他是不是真瞎。 两人相互砸,沈姜大多数砸不中,而周鸣耀百发百中。 “你怎么那么准啊?”拍拍胸前凌乱的雪沫儿,沈姜没好气地问。 周鸣耀笑得眉眼弯弯:“靠你的声音。” 说罢,又一个雪球扔了过去,稳稳落在沈姜的肩膀。 无奈笑起来,跑过去捞住他的手不让再动:“被你打惨了我。” 玩嗨了的周鸣耀不好意思笑起来:“打痛了吗?那你打回来吧。” “不痛,就是想不通你怎么那么准。” 这下他答不上来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准。 他还以为沈姜故意用身体接他的球…… 第40章 提四十个灯 打完雪仗周鸣耀就该回家了, 临走前沈姜用热水给他泡了泡手,免得着凉。 小区里积雪垒了厚厚的一层,沈姜家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下雪天路滑,正常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更何况周鸣耀一个盲人。 沈姜把人送到门口:“打车吧, 别走路。” 说完想起什么,也不等他开口, 沈姜便掏出手机在网上给他打了辆车。 周鸣耀十三岁失明的时候智能手机还没开始流行,也没用过,后来流行开后,在许萍和其他同学嘴里知道这个东西。 智能手机就像一个万能宝库, 点菜,打车, 付钱,查阅资料……什么都能干, 不禁想,要是有一天他也能用用这样一个神奇的宝物就好了。 雪继续下, 从冬末就开始绽红吐黄的腊梅, 雪后的色彩日渐明艳。 沈姜忘记自己经期快到,而她肠胃不好, 又是易痛经体质, 昨天陪周鸣耀打了场雪仗, 第二天起来身体就坏了。 腹痛伴随月经降临, 痛得倒在床上起不来, 周鸣耀来到家里的时候, 她还赖在床上。 实在痛得受不了, 趁江荟珠还在家里,想着能不能跟她请个假休息休息。 “妈,我今天肚子有点痛,能不能请个假?” “肚子痛?”江荟珠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眼手机:“你在哪呢?” “房间。”没力气走路,所以只能打电话给她。 江荟珠最后抹上面霜,握住手机下了楼:“还没起床?” “肚子痛啊,起不来……” 说话时,江荟珠已经走到了沈姜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扭动把手,锁了。 “沈姜,开门。” 掀开羽绒被,沈姜撑着身体给她开门,江荟珠还没见到人,沈姜又躺被窝里去了。 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又犯什么懒,赶紧起来。” “妈,今天不练琴可不可以啊,真的不舒服。”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第80章 沈姜的话被江荟珠当作犯懒的借口:“早几天怎么不痛?这会儿要练琴了肚子开始痛了?赶紧起来,鸣耀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休息一天吧,真的好累。”她自认为态度很温和也很诚恳,但大约是“狼来了”的戏码,从前为了躲练琴,沈姜没少装病,屡见不鲜,江荟珠早就不信她这一套。 “因为昨天加练了两个小时,所以你撑不住了?鸣耀一直陪你,怎么没说累?” 沈姜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腹部更痛。 眉心紧拧,蜷缩着拉高羽绒被:“我真的不舒服,等会儿吧,我再躺躺,可以帮我拿片止痛药吗?” 江荟珠给她拿了止疼药,又给了她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别得寸进尺,半小时后还不起来,今天继续加练。” 然而半小时过去,沈姜不但没起床,甚至重新睡着了过去。 “还不起来!”江荟珠怒气直冲脑门:“矫情什么?只要还没死,就给我死命学。” 沈姜懵逼地被江荟珠从被窝里拽出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衣就被她带下了楼。 肚子没刚才那么痛,但被她这么一折腾,客厅又正好没关窗,冷风刮到身上,冻得她浑身不舒服。 江荟珠把小提琴塞进她怀里,但已沈姜目前的体力,小提琴的重量如同泰山压顶。 她有气无力抱着琴,看起来确实很虚弱,但也有种没睡够的疲惫感。 冬天沈姜最爱贪懒赖床,江荟珠只当她又装,看着心生烦意。 “妈,我……” “沈姜,你以为你年前在舞台上的表现很好吗?初中组拉的都比你好,你要是有羞耻心,就更应该抓紧练习!” 沈姜喉咙失语,甚至没有力气回怼她。 要死不活的样子江荟珠懒得看:“鸣耀,好好看着她,要是敢偷懒就给我打电话。” 周鸣耀捧着茶杯难得没回应她,等到人走了以后,他站起身,来到沈姜面前:“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常,并不像装的。 “要不再休息休息。” “不用可怜她,她经常装病。”陈柏焰吃着早餐看好戏道。 沈姜就是越被误解,越要赌气的性格。 陈柏焰说她不行她偏要行。 架着小提琴勉强拨动琴弦,像剥树皮一样难听。 周鸣耀忍不住开口:“要不休息……” “不用。”沈姜嗓音冷沉沉的,拉琴仿佛在用锯子割脑袋,“我就是装病,我需要休息吗?” 陈柏焰好笑地睨她一眼,死丫头还装起来了。 “真的不用吗?”周鸣耀看不见她的表情,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话里的真假。 沈姜的逞强很快败下阵来,身体的疼痛再一次席卷全身,痛得她嘴唇发白,酸软无力。 周鸣耀愈发觉得不对劲,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会不会是发烧了。 沈姜避开他的触碰,浑身突然长满了刺。 “走开。” 周鸣耀抬手的动作倏然僵住。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冷漠的沈姜。 自从上次从比赛现场回来后,沈姜总对周鸣耀爆发善意,甚至给了周鸣耀一种错觉,她是喜欢自己的。 其实那并不是喜欢,而是感谢,也或者是同情吧。 这样想着,心中酸酸涩涩。 “如果实在不行就休息一天吧,我会跟江老师说明情况。” 沈姜气到头上,谁的好话都会被她当成“做戏”。 她冷笑,冷漠的样子与昨天雪夜判若两人:“说明情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觉得你敬爱的江老师会信吗?” 周鸣耀顿住,没了话。 休息了五分钟,沈姜彻底瘫在沙发上起不来。 陈柏焰坐得远,看不见沈姜惨白的脸色,但能看见她对周鸣耀的无礼,不禁想,难道沈姜跟周鸣耀之间真没啥事,只是逢场作戏演给他们看的? 想通后,心情畅快了不少,便冷嘲热讽笑道:“原来你在家就是这样学习的啊,我早跟江荟珍说了送你去培训班,还找个小老师上课,能管的住你就有鬼了。” 沈姜蜷缩在沙发角艰难呼吸,周鸣耀听着她难受的动静,摸索着进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 还没靠近沈姜,便被她不留情打翻。 不止是周鸣耀,陈柏焰也愣住了。 他忽然有点同情小瞎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挺相似,都一样被沈姜这小魔女磋磨。 陈柏焰放下碗筷进厨房倒水喝,咕噜两口灌下:“今天吃火药了?你这家教老师脾气也是真够好的,要我直接扇你一巴掌。” 沈姜平时跟陈柏焰斗嘴斗习惯了,这样的话根本不值得让她生气,但今天身体不舒服,小魔女的脾气直接往天灵盖上窜,气得她嘴唇发抖。 沈姜从来没这样生气过,抡起小提琴往地上狠狠一摔。 陈柏焰大惊,飞毛腿跑过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周鸣耀看不见,直到听见小提琴砸在地毯上的沉闷声,才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心狠狠抖了一下,他单膝跪下,忙循着声音的方向四处摸索,找到小提琴后珍宝一样抱紧她,然后小心翼翼抚摸琴身。 还好有地毯,小提琴外部没摔坏,内部就不确定了,得拉一下才知道。 第81章 陈柏焰反应过来后指着沈姜鼻子破口大骂:“这他妈的二十万的琴,沈姜,你大小姐脾气耍够没?” 沈姜恶狠狠盯住他:“陈大少爷都拮据到这份儿上,二十万也肉疼?” 陈柏焰瞪她:“等你工作了就知道钱多难挣了。” 他现在又不像沈姜被家里人养着宠着,亲爸亲妈和继父都是有钱人,哪像他,孤苦伶仃,谁也不帮。 沈姜不愿与他多扯皮,身体冷得发抖,也不管周鸣耀会不会给江荟珠打小报告,撑着身体从沙发上起身要上楼。 陈柏焰正打算把人拽下来,结果沈姜那边刚上没两个台阶就滚了下来。 然后,再也爬不起来了。 “喂,沈大小姐,你干嘛呢?”这次装得这么像? 周鸣耀听见动静有点慌,忙放下小提琴寻了过去:“沈姜,沈姜?” 无人回应,只有自下而上沉闷的呻e吟,那声音好像一直压抑着,克制的隐忍。 “沈姜!” 周鸣耀加快脚步循着声音找到了沈姜,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陈柏焰也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大踏步走过去。 “喂,起来,装什么呢。” 陈柏焰正想让周鸣耀别上她的当,结果刚走到沈姜面前,就看见她额上涔涔的冷汗,惨白干涸的嘴唇。 陈柏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但是脸冰得吓人,汗毛都竖起来了,显然痛得不轻。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陈柏焰将人从周鸣耀怀里抢走,中途拉扯到了她的小腹,痛得身下少女痛苦地拧紧眉头,青筋暴起 。 “艹。”陈柏焰低低咒骂一声,将沈姜打横抱起。 “陈先生,沈姜怎么了?”周鸣耀追随他的脚步声来到大门口。 “不知道,好像有病,我送她去医院。”陈柏焰把沈姜放下,斜靠在玄关柜台边,从衣帽架上拿下沈姜的长款羽绒服为她披上,最后自己换好外套和鞋子,便急匆匆抱着人出了家门。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对周鸣耀说:“你先回家吧,今天应该练不成了,等会儿我会跟江荟珠解释。” 说完转身离开了家。 周鸣耀急切地跟上去,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家具绊倒。 此时此刻,他多么痛恨自己是个瞎子。 …… 不知道什么原因,年后的医院格外热闹,因为来得急,陈柏焰没把沈姜带到常去的私人医院,而是来了离家最近的市中心医院。 医院消毒水味道浓重,沈姜每呼吸一次就觉得喘不上气。 她靠在长椅上,望着陈柏焰跑上跑下,大冷天的,愣是跑出满头汗。 所有检查做完,陈柏焰无奈扶额:“原来你没撒谎啊,我打个电话告诉你妈。” 倒不是什么大病,主要是经期痛经,加上昨天玩雪发了点低烧,这个病只要好好休息,随便吃两颗药就能好。 “别打。”沈姜身体虚弱却不容置喙,死死摁下他的手。 “为什么?你妈觉得你装病,现在你进医院了看她还说什么。” 手机号码都拨出去了,沈姜倏地河东狮吼:“我说了不用!” 陈柏焰一抖,又给挂断了。 目光沉沉落在她水迹斑斑的脸上,凛着声:“沈姜,你以为你装模作样不在乎就能让她可怜你?” 这么多年一个屋檐相处下来,陈柏焰多少了解他们家的事,也了解沈姜的性格: “你说你爸是舔狗,我看你也挺舔你妈。” 沈姜气得想抢他手机砸,抢不到,他太高了。 狠狠咬碎一口牙:“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陈柏焰冷哼,修长而温凉的指节掐住她的下巴:“装得风轻云淡,实际上就是个怂包。” “你滚行不行!”抢不到他的手机,砸自己的还不行吗? 沈姜抡起衣兜里的手机就要砸过去。 陈柏焰握住她的手腕大跳起身,匆匆远离她,无语了:“行,我滚,你自己回家。” 他拐过墙角消失不见,沈姜双手握拳,撑着身体站起来,却因为浑身虚脱而没有力气,又重重栽了回去。 没坐稳,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然后整个人神经奔溃,脸埋在膝盖处痛哭出声。来来往往的病人见她这样,不禁想这孩子生什么绝症了,哭得那样伤心。 陈柏焰没真的走,靠在墙角失了神。 他心里有股怨气,这怨气来得莫名其妙,是因为沈姜。 大概是气她矫情,气她作践自己的身体,气她宁愿死也要在那女人面前装。 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俩都一样,自卑敏感,却只敢在大人面前装作无所谓,张牙舞爪露出獠牙,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可是,哪能不在乎呢,事实上就是太在意了。 第41章 提四十一个灯 陈柏焰抽完一根烟回去时, 沈姜还没哭完。 他走到她身边缓缓坐下,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炙热的手掌慢慢抚上她的背:“傻帽。” 沈姜将头从膝盖里抬起来, 双目红肿,眼睫微颤, 罕见流露出脆弱可怜的一面。 按说沈姜这会儿本该狼狈不堪, 偏偏这厮生了张好脸蛋,哭起来梨花带雨, 非但不觉得丑,反而惹人怜惜。 陈柏焰失笑,手指轻轻为她揩泪:“哭什么,丑的要死。” 第82章 说完, 沈姜这妞竟直接扑进了他怀里,没有别的意思, 主要是为了继续哭。 小魔女在他怀里哭?真是前所未有,这得有多伤心? 泪珠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沾湿了他胸前衣襟, 最后实在哭了太久,哭得没了力气, 无奈之下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停车场, 路上还不忘损她。 “猪一样重。” 沈姜闷闷不乐埋头在他胸膛,瓮声瓮气:“那你很棒, 连猪都抱得起来。” 陈柏焰轻笑:“老母猪抱不动, 你这种小乳猪还不是轻轻松松。” 要按沈姜平时的脾气, 这会儿早跳起来扭他耳朵了, 这会儿只蔫哒哒躺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看起来也没生气。 陈柏焰单手拉开后座门, 沈姜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我要坐你的副驾驶。” 冷风吹起陈柏焰额前碎发, 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吃错药了?” 顶着通红的眼眶,沈姜瘪起嘴:“怎么,有女朋友了?你副驾驶我不能坐?” 陈柏焰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打开副驾驶车门把人扔了进去。 “坐坐坐,使劲坐,你就是躺着蹲着趴着我也没意见。”把人放好后系上安全带,自己也打开驾驶门上了车,“以前让你坐你都嫌弃,今天真吃错药了?” “嗯。”沈姜望着窗外,有气无力应了声。 发动机引擎轰的一下点燃,陈柏焰故作叹息:“唉,你说你要是早这么乖,咱兄妹俩何至于见面就掐架呢。” “嗯。”她没话,仍是应了一下。 还真变乖了?陈柏焰不禁多瞧了她一眼。 少女侧着头,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随风曳动,几缕凌乱地贴在她的颊边,掩去了眉间冷淡的疏离,人畜无害的模样像只小白兔。 陈柏焰看着,唇角不觉微微勾起:“其实我脾气也不是那么暴躁,你要是一直这么乖,我……” 沈姜嫌弃扭头:“你废话能不能少点?” 陈柏焰:“……” 正要再开口,沈姜猝不及防来了句:“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 陈柏焰蹙眉:“……干什么?” “赶紧找一个,我看你现在就是闲得。”让女朋友把你的精力榨干,你就没有闲工夫跟她扯皮了。 陈柏焰失笑:“我倒是想找,就是怕某个人生气。” 沈姜半天没反应过来,问:“我啊?” 陈柏焰戏谑挑眉,翻转方向盘:“是啊,你之前不是说,我这种人别去祸害小姑娘吗?” 沈姜翻了个白眼:“你迟早要祸害,不如现在就去,还能少回趟家。” 得了,又嫌他烦。 “那我要是不回家,今天王姨又请假,谁送你来医院?” “那就死在家里好了。”多大个事。 陈柏焰:“……” 坐在车上还逞嘴皮子痛快的某女,到了小区以后,虚弱的她却只能被陈柏焰抱回家。 离开前陈柏焰特意让周鸣耀先回家,结果这厮非但没走,反而一直呆愣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们,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剧,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无聊而认真。 “你怎么还没走?” 听见开门动静,周鸣耀飞快起身,不用支盲杖,熟悉客厅布局的他摸索着就能找到大门。 “陈先生,沈姜怎么样了?” 陈柏焰没工夫回复他,先把沈姜送上楼,让她回床上休息。 周鸣耀局促地跟在两人身后,因为看不见,走路速度比陈柏焰抱着人还慢。 陈柏焰从沈姜房间出来的时候,周鸣耀刚刚走到房间门口。 出来带上门,阻止了周鸣耀想进入的念头。 见他着急地满脸冒汗,陈柏焰笑了一下:“你存个我的电话,万一沈姜出什么事也可以打我电话。” “好。”周鸣耀着急忙慌将手机递给他,陈柏焰存好后还了回去。 “谢谢。”收回手机,少年马上又问:“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痛经。”陈柏焰漫不经心答道,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咔哒一下,香烟味儿飘飘渺渺吹进他的鼻腔。 周鸣耀不着痕迹后退半步,陈柏焰笑着把烟吹到他脸上,少年捂鼻呛了好几下。 陈柏焰忍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沈姜总喜欢逗弄这个小瞎子, 一副欠欺负的乖孩子模样,确实很难不想欺负啊。 深吸一口气,吐出两只烟圈,陈柏焰戏谑道:“这么关心我妹?” 他忽然想起之前两个人趴在地上相拥的情景,看向周鸣耀的眼里不觉多了些许审视。 周鸣耀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摩挲指腹,眉眼低垂,像极了任人宰割的小兽:“她是我的学生,应该的。” 应该关心她。 陈柏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眯眼笑:“那小魔女戏弄你耍你还骂你,哪里值得关心?” 少年顿了一下,继而低头,很小声地嗫嚅。 他说:“值得。” …… 前两天刚下过雪,路面随处可见的雪渣,混合着泥土灰尘,不再雪白招人爱,反而因为把路变滑使得人们愈发厌烦它。 江荟珠得知女儿痛经痛到医院,没发表任何意见,也没表示关心或是其他什么,只同意让她明天休息一天。 沈姜要休息,周鸣耀自然没有理由来御景湾,第三天的时候,还没到上课时间便早早来了小区。 第83章 见到沈姜的第一件事,他把兜里的一小包方块红糖交给了她。 “吃吗?”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无焦的瞳孔满是期待。 沈姜接过,嗅了嗅,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点甜,还有点淡淡的草木香。 “这什么?” “糖。”末了添加一句:“别人给我的。” 糖块被切成了均匀的小方块,一颗大概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整整齐齐叠放在干净的白纸里。 沈姜喂了一颗进嘴,很甜很甜,不会发腻的甜,还挺好吃。 “这不是红糖吗?谁给你的?” 周鸣耀眉眼乖顺地低垂,磕磕巴巴道:“邻,邻居。” 沈姜嘴角擒上抹玩味的笑:“你知道我昨天痛经?” 周鸣耀顿了一秒:“陈先生说的。” 沈姜嗤笑:“你问的?” 陈柏焰不可能主动告诉他。 “嗯。”少年的肩膀瞬时局促地拢起来。 他越局促,沈姜越想逗。 她凑近他,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手臂紧紧与他贴合,姿态亲昵无间:“干嘛要问,我的死活跟你也没关系,我这么欺负你,你巴不得我死吧?” “没有。”周鸣耀惶恐地抬头望向她,矢口否认,“我从没这样想过。” 他焦急地看着沈姜,眼神慌乱,生怕她这样想。 “你知道的,我不会这样想。” 沈姜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玩味笑道:“哦,也是,我要是死了,你就赚不到钱了。” 明知她在捉弄他,心口为何隐隐作痛。 他攥紧掌心,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掌心合拢又放开,少年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不是这样的沈姜。” 沈姜眼神向下瞥了眼,胸腔里像塞了棉花,泡得满涨又沉甸。 今天练琴的时候沈姜乖极了,周鸣耀说哪里错她就改正哪里,态度大方自然,反倒是这边周鸣耀有点不习惯如此乖巧听话的她。 心下略微惊诧,自己果然有受虐体质吗? 沈姜不戏弄他,反而不习惯了? 休息的时候沈姜也不玩手机不睡觉,反而一直拉着周鸣耀聊天。 “你小提琴在哪学的?” “学校。 “你不是瞎了吗,哪个学校能收你?” “特殊学校。” “哦。”沈姜拍拍脑袋:“我没想起来。” 周鸣耀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熠着金黄色的光。 孰料少女开口一句戏谑:“笑我干嘛,有那么好笑吗?” 周鸣耀立马将唇角的笑容收敛,这下,倒是沈姜开始笑了。 微润的指尖轻轻在他面颊戳了一下:“我说,你能别那么听话吗?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啊?” 周鸣耀没说话,双颊刷的变成酡红,洁白的皮肤也染上一层胭脂的颜色。 “你在哪个特殊学校上的课?” “荣市银河特殊学校。” “私立的?” “嗯。” “怎么不去公办,私立不是更贵吗?” “离家近。”学校就在家附近,以他磨蹭的速度走路十分钟就到。 “那学费多少?”沈姜问。 “五百。” “啊?什么?”沈姜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百一学期。” “靠,这真是私立学校?”五百一学期,沈姜有时候采购一次文具都不止五百。 “有补贴。”周鸣耀说。 沈姜连连咋舌:“嚯,那这学校还挺好。” “嗯。”是挺好,如果不是这个学校,他也不会接触到小提琴,还有那些帮助他的老师。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学的小提琴?” 少年微微垂头,眼睫扑簌,灯光下投落一片稀碎的青影:“特殊学校的老师教的。” “你学起来应该很困难吧?” 回忆一番,他说:“还好,前期基础学得有些吃力,基础打好后面就很容易了。” 何止是容易,周鸣耀在拉琴的时候,沈姜感觉他简直长出了一双眼睛! 有些曲子即使他没拉过,听几遍也能照着那个调调拉出来,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多拉几次基本上都能对上。 “那你学了几年?” “高一开始学的,到现在快三年了。” “靠,三年?”说不惊讶那是假的:“我一直以为你从小就学,那你这就叫——天赋党?” 周鸣耀笑着摇头:“算不上,我平时练得比较多。” 沈姜点点头:“那你就是天赋党加勤奋党。” 其实周鸣耀还想谦虚一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姜感叹:“牛逼!” 周鸣耀抿了抿唇,扭头“看”她,欲言又止:“你……” 沈姜视线落在他红嫣嫣的嘴唇:“怎么了?” 他摇头,嗫嚅道:“别……没事。” 沈姜蹙眉,胳膊肘戳他:“别干嘛?你说啊。” 周鸣耀脸颊微微泛红:“没什么,口误。” 沈姜嗤笑:“鬼信。” 话说她有这么好骗吗? 他不说沈姜就故技重施,挠他腰间的痒痒肉,周鸣耀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想起身躲开却被她眼疾手快拉住胳膊不让走,随后两人在打闹中倒进沙发。 第84章 “快说,让我别干嘛?”她趴在他胸口,气息不匀。 少年面颊微红,漂亮的眉眼因为沈姜的行为染上轻薄水雾,清清缈缈,越看,沈姜心口越加酥麻地痒。 此时此刻,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好想……亲他。 周鸣耀实在受不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扭过头不“看”他,张口喘气:“别、别说脏话。” 噗嗤—— 沈姜调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不就说了个牛逼吗,这算什么脏话,比这更脏的还有,你要不要听?” “不要。”周鸣耀果断拒绝,他觉得从沈姜嘴里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词。 不幸的是,周鸣耀不想的事,沈姜都想做。 “不想听?可我想说,你仔细听好了。” 目光滑过他白净的脸,落在了那双透润的薄唇上:“周鸣耀,我想……” 她说得极慢,仿佛开了放慢版的两倍速。 说话间,炙热的双唇缓缓靠近他的耳廓,含辞轻吐,气若芳兰,声音似猫儿轻吟,携着一缕幽香钻入耳膜: “上你。” 作者有话说: 女主的性格吧就是顽劣,叛逆,不着调,所以她做的事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看哈 第42章 提四十二个灯 轰的一下, 心脏狂跳,恍若有亿万根烟花在周鸣耀脑海里炸开,也似一道电流狠狠滑过身体。 他脸刷的爆红, 几乎想也没想地把趴在身上的人推开,力道大地将她推倒在地, 好在有地毯不至于摔疼。 沈姜倒在地上, 连同披散的头发凌乱洒在地毯。 扭了扭手腕爬起来:“疯了?我又没干嘛,开个玩笑你这么激动。” 还没上呢就高a潮, 真上了不得把她打死? 周鸣耀没说话,沈姜明显感觉到周围气压低沉了下来。 不就调戏了一句,有必要吗,这么纯情? 沈姜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但又不愿意道歉,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而周鸣耀这边是真的生气了, 想走,又碍于课还没上完, 所以他没走,但后来一直到下课, 他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 周鸣耀第一次生这么久的气, 且看起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生气。 沈姜有点纠结, 纠结要不要道个歉呢? 按照他大度的性格, 道个歉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可是……她那句话明显就是开玩笑啊, 他有必要当真吗? 她一女的, 怎么上他啊?哪有女的霸王硬上弓……他要是不愿意, 她也没办法强上吧? 至于吗还跟她赌气。 寒假这段时间, 周鸣耀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在沈姜家解决的。 晚上吃饭全家人难得聚拢,饭桌上周鸣耀和沈姜之间的气氛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周鸣耀对她的态度冷淡极了,有时候沈姜说话他也不搭理,从头冷脸到底。 可周鸣耀温柔的性格对谁都没黑过脸,今天怎么…… 迟钝如陈贺钧都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笑着问了句:“怎么了,闷闷不乐的,你俩又吵架了?” “周鸣耀那种性格跟谁能吵起来啊,肯定是沈姜单方面捉弄人。”陈柏焰理所当然地说。 沈姜无辜耸肩:“周老师心情不好,别什么都赖我身上。” 陈贺钧哈哈笑了一下,周鸣耀不为所动,安静吃着碗里的饭。 江荟珠心情不错地笑出声:“再好的脾气,遇到她这样的,不可能不生气。” 沈姜不高兴地瞪她:“你骂我就是在骂你自己,我是你生的,我有你的基因,说不定我讨人厌的性格就是遗传了你的坏基因。” 江荟珠无语:“……歪理你倒是挺会说。” “哼,彼此彼此。” 不过今天这一幕倒也让江荟珠更放心了。 凭这俩人动不动闹脾气的性格,要说他们俩在一起了,简直天方夜谭。 饭后周鸣耀回家,沈姜主动提出要送他。 周鸣耀背上琴包拿好盲杖,婉拒道:“不用,我自己找得到路。” 沈姜自顾自穿好外套:“我就要送你。” 周鸣耀哪里有本事劝住沈姜,她做的决定谁都没法改变。 但今天江荟珠居然劝周鸣耀:“就让姜姜送你吧,你眼睛看不见,走夜路不方便。” 可是他从前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走,有什么不方便呢? 到底没说什么,被沈姜挽着出了门。 路上,沈姜不开口,周鸣耀也闭嘴,她开口了,他还是缄默不语。 最后沈姜实在受不,抓狂问他:“周鸣耀!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就说了那两个字你生了一下午的气,你至于吗?小肚鸡肠的男人!” 两人正好走到人行道上,怕有危险,沈姜一直拽着人过了道,走到空旷的沿街屋檐下站好才说了这么句话。 周鸣耀双唇轻咬,扭头不去看她。 再大度的男人恐怕都不愿意被女人说小肚鸡肠,所以最后他没能憋住,问她: “沈姜,你对谁都说这么随便的话吗?” “啊?”沈姜懵了一下,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挺正经地回答:“说实话。” 她故意卖关子拖延时间,好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弄得周鸣耀心狠狠往上揪。 少女眨了眨眼,语气变得格外俏皮:“我只欺负过你,没欺负过别人,这种话,当然也只对你说过咯。” 第85章 语调蛮不正经,周鸣耀却听得脸红心跳,但奇异的是,心没下午那样堵得慌,反而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歪过脑袋,小声地问:“为什么,欺负我。” 少年低眉顺眼,眼睫轻颤,看起来像个受气包小媳妇,沈姜没忍住笑出声。 抬手,轻轻拉住他的脸颊向两边拉:“因为,因为你可爱啊,你好欺负,你是老实人,就算逗你捉弄你,你永远不会生气。” 原来就因为他脾气好,所以她总爱欺负他吗? 脾气好又做错了什么呢? 周鸣耀有点生气,赌气似地莽撞朝前走:“我会。” 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倒是让沈姜多打量他几眼,小跑着追上去挽住他。 “哦,对,你今天就生气了。” 周鸣耀赌气地要撒开她的手,孰料沈姜缠得死紧,缠地跟牛皮糖一样甩不开。 他更气了,两腮鼓鼓,像装满食物的仓鼠,好可爱。 沈姜憋着笑:“慢点走,等会儿小心掉沟里。” 少年不作理会,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道路,横冲直撞一点儿也不怕。 当然了,至于为什么不怕,还不是因为有沈姜在身边吗。 他在赌,她不会让他栽坑里。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沈姜确实不会让他掉坑里,但会把她堵到死角。 像性别倒换,一六八的女生竟壁咚了一八六的大高个,居然还他喵的成功了? “哎,别生气了啊,我开玩笑的,就是想看逗逗你嘛,谁知道你还生气了,唉。” 被困于沈姜和墙角之间,周鸣耀显得不那么淡定,面色即刻严肃。 “沈姜。”他喊了她的名字一下。 “你说,我听着呢。”沈姜垫脚,挽住少年的胳膊顺便把耳朵凑过去。 周鸣耀很不习惯与她如此亲密,因为这种行为会让他心跳加速,加速到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这种感觉不好受,又麻又痒,偏生还不让你挠,干折磨。 “你别这样。” “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沈姜开始胡说八道,“而且不挽住你,你瞎走,摔倒了怎么办?” “我不会摔跤。”你要是不捣乱,他怎么会摔跤。 沈姜眨眨眼,笑道:“哦,所以我说我怕嘛,怕你摔跤,所以挽着你,又不是说你一定会摔跤。” 强词夺理她最擅长,没人比得过她。 到底没再折腾,因为再折腾下去,一个晚上都别想走到家。 一路听着沈姜碎碎念,终于走到了居民区楼下。 楼道外的垃圾桶还是一如既往臭气熏天,周鸣耀习惯了沈姜可不习惯,闻到这味儿就想呕吐,赶紧把周鸣耀拉到远处干净些的花坛下。 “哎,现在还早,要不然带你出去逛逛街,你应该不经常出门逛街吧?” “不。”简单利落。 “那走?” “不用,我要回家了。”周鸣耀还没转过身就被沈姜拉住。 “这么早回家干嘛啊。” “睡觉。” 沈姜:“……无趣。” 周鸣耀固执又较真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无趣的人。” 沈姜一愣,笑眯了眼:“嗯,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无趣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实在让人想逗趣。 周鸣耀性格十分固执,沈姜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今天怎么就该死地气恼他这个性格! “算了,那你走吧。” 周鸣耀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卧槽,这么绝情?好歹说句再见啊! 沈姜不服气似地又把人拉住。 周鸣耀实在被她折腾地没了脾气,无奈喊:“沈姜。” 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沈姜很想这么问,但思来想去到底没问出口。 分明他看不见,但在他的“注视”下,沈姜竟有点心虚,两只眼睛没有目的到处乱瞟,思考应该再说点什么。 “就是……就是感觉……” 她磕磕巴巴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忽然抬头,一轮弯月悬挂在夜幕之中,正正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月亮稳稳地落在少年的头顶。 像一尊金贵的王冠,他整个人背光而立,月光笼罩在他周身,仿佛整个人在发亮。 于是一句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是你脸上沾了脏东西。” “什么?”少年怔愣了半秒,抬手去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脏东西。 “我来。” 沈姜摁住他的肩膀不让动,垫脚要去摸他的脸,才发现自己在一米八大高个的周鸣耀面前显得有点矮:“你弯腰一点。” 没多久之前周鸣耀还在生沈姜的气,这会儿竟毫无防备也没犹豫地弯下腰来。 看着在她面前乖巧而毫无防备的周鸣耀,沈姜心口一动,心脏像是陷进了装满棉絮的桶里,软蓬蓬的,整颗心坠入其中又暖又甜。 周鸣耀见她一直没动作,出声询问:“有吗?是不是看错了?” 他不知道沈姜的心已乱成了一团,乖乖弯下腰与她面对,俊脸在她眼前放大,双倍帅气。 青鸦鸦的眉朗朗如月,白净脸庞不沾染一丝污浊,他天生就是一块美玉,至真至善,不掺半点脏秽。 “马上。”沈姜一手揪住他胸前衣襟,一手轻轻向上抬。 第86章 紧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 一瞬间的触碰转瞬即逝,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离去。 然而仅仅一秒钟的触碰,周鸣耀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好了,脏东西拿下来了。”沈姜大言不惭,半点没有亏心事后的心虚,爽朗地拍拍他的背:“上去吧,回去睡觉吧瞌睡老师。” 周鸣耀一心沉浸于方才的触感,甚至没注意到她又给自己取了新外号。 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反复询问:“脏东西……拿下来了吗?” 这么一问倒是让沈姜有点心虚,但想着他又看不见,死无对证嘛这不是。 “拿下来了啊,刚刚你没感受到吗,我给你拿下来了的。”越心虚说话的语气就越要坚定。 周鸣耀攥住盲杖的手掌愈加收紧:“好。” 他转身,这回沈姜没再拉住他,目送他一步步进入昏暗的楼道。 沈姜心里暗爽,早知道他这么好骗,就多亲一会儿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在一起啦~ 第43章 提四十三个灯 周鸣耀今天晚上没洗脸, 洗完澡本来想拿出mp3听会儿曲子,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只觉得嘈杂。 脑子有些紊乱, 干脆熄灯上床睡觉。 他以为这样就能静下心来不再乱想,脑海却嗡嗡想起沈姜的声音, 还有她甜软的触感。 手不自觉摸上右脸。 她以为他毫无察觉, 但在她嘴唇附上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是什么。 根本不是她的手。 是…… 她的唇。 周鸣耀知道这样不对, 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重复幻想,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风吹来,撩起树叶打在玻璃窗上, 发出簌簌的细微响动。 黑暗中,少年的手逐渐游向深处。 随后, 抑制不住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脑海里, 出现唯一一道没有脸的身影。 …… 第二天周鸣耀起晚了,到达沈姜家的时候差点迟到。 沈姜当然不在意他迟不迟到, 与他相处还是像往常一样坦然自若。 可今天周鸣耀不对劲, 刚开始与她相处的时候好像刚认识一样,陌生又羞赧。 十点以后, 第一轮练习结束, 第二轮开始, 他又忽然变得与她熟络, 好像刚缓过什么劲儿来。 沈姜好几次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 他非但没避开, 反而状似无意与她贴了贴。 那种感觉怎么说, 有点隐秘的刺激,会上瘾。 晚上沈姜再次提出送他回家,周鸣耀客套地婉拒,被沈姜生拉硬拽着走了。 走到一半无人的小巷子 ,沈姜忽然叫停他。 “怎么了?”周鸣耀迷茫垂头看她。 华灯初上,灿若星海。 耳边是泠泠作响的风声,路灯下少年茫然的目光活脱脱森林里走失的小鹿,看得沈姜心痒痒。 借着月光和他的眼盲,沈姜大言不惭:“你脸上有脏东西。” 少年的心静默半秒,而后高高悬了起来。 “那……” “那我给你拿下来。”沈姜冲他招招手,然后反应过来他压根看不见,“快,腰弯下来。” 少年迟疑着挺直身板站在原地,沈姜不耐催促:“快点。” 尾音刚落,本还在踟蹰的周鸣耀自觉乖巧弯下了腰。 随后,一道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右脸。 还是昨天那个地方,一分一毫都没有偏差。 少年喉结滚动,惊慌失措直起身,嗓音带有微不可察的轻颤:“拿,拿下来了吗?” 周鸣耀的反应让沈姜十分满意,她以为他没发现,而这种隐藏起来做坏事的感觉更让沈姜感到一阵隐秘的快a感。 她甜甜地笑,嗓音轻快:“拿了,轻轻松松拿下了。” 少年的心为之一颤:“好……” 对沈姜这种人来说,做坏事会上瘾,与他走到小区楼道口的时候,她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臂。 “喂,你脸上有脏东西。” 周鸣耀无奈又好笑:“又是哪里来的脏东西?” “就,就……”沈姜眼睛乱瞟,指向周鸣耀的头顶:“就上面啊,你家楼下这有一棵树,树上老是掉脏东西下来。”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 沈姜催促道:“哦什么,把腰弯下来。” 小绵羊周鸣耀把腰弯得更低。 大概是前几次都特顺利的缘故,沈姜这次逗留了很久,屏住呼吸,足足持续了三秒钟! 而且角度从之前的脸颊偏移到了他的唇周!快碰到他的唇角! 亲完若无其事拍拍他的肩膀:“唉,真麻烦,脏东西老往你脸上跑,还得我帮你。” 黑夜遮掩了两人脸上的绯红,沈姜挥手爽朗道:“好了,快回家吧,明天见。” 少年的心跟随她的吻飘向远处。 “明天,见。” …… 江荟珠和陈家父子俩最近发现沈姜每天必送周鸣耀回家,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前两天沈姜惹了周鸣耀生气,所以主动送他回家祈求原谅。 陈贺钧还特欣慰地夸了女儿一句:“姜姜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 周鸣耀沉默无言,沈姜但笑不语。 第87章 周鸣耀的脸每天都会有“脏东西”沾上,而沈姜每天都帮他拿“脏东西”。 第五天的时候,大概沈姜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不合理,遂换了个套路。 路过一家奶茶店,她给周鸣耀买了一杯奶茶,故意说吸管掉地上了,让他只能撕开一条口子喝。 周鸣耀接过,撕开封口,仰头喝了好几口,味道不错,芒果味的,喝完嘴巴一圈都沾上一层淡黄色的奶茶渍。 “好喝吗,甜吗?喜欢吗?”沈姜两眼熠熠生辉望着他。 “甜。”周鸣耀喉咙一滚,顿了半秒:“喜欢。” 某女喜滋滋:“喜欢就好,你快喝。” 一路走一路喝,在沈姜的催促下,十分钟就喝完了一整杯奶茶。 周鸣耀觉得肚子有点撑,好在回家还有一大截路,应该能消化一些。 沈姜主动献殷勤,抢过他手里的空杯子:“我帮你扔。” 扔完杯子,又递上一张纸巾:“来来来,我这有纸巾,擦擦嘴。” 周鸣耀正要接,沈姜莫名其妙收手。 “哎不对,周老师,擦嘴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我来!” 说罢便将纸巾捏成一团,冲他挥手:“来来来,周老师,弯腰弯腰,我帮你擦。” 又来? 周鸣耀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沈姜在打什么鬼主意。 身形一顿,踟蹰了半天到底还是弯下了腰,心里有种隐秘的期待。 之前是脸,这回是嘴,饶是沈姜也免不得紧张。 她小心翼翼将纸团轻轻贴在少年的嘴角,然后仰头,垫脚,柔软的唇瓣极轻极轻贴在了他的下唇。 只停顿了两秒浅尝截止,然后再用纸巾在他嘴唇胡乱擦一通:“好了,怎么样,擦地还干净吧?” 意识到刚才发现了什么,周鸣耀一句话也没话,转身攥紧盲杖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姜追上去,以为他发现了,但他表情看起来很自然,也没有生气的迹象,语气正常,问他什么也照常回答。 沈姜放下了心,嘻嘻哈哈不着调地在他身边说着话,周鸣耀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晚上躺在床上,少年指尖反复摩挲下唇。 他失眠了。 窗外冷风呼啸,用力拍打玻璃窗,周鸣耀拢了拢棉被,带起轻轻的一阵风。 很奇怪,此时此地,他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柠檬浅香,那味道如魔魅,与他抵死纠缠,如何也化不开。 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周鸣耀脑海盘旋。 他心想,如果,如果这也算戏弄的话,他希望是……一辈子。 想被她戏弄一辈子。 …… 不止是周鸣耀,这边御景湾,沈姜也失眠了,想起晚上跟周鸣耀那个隐秘又刺激的吻,兴奋到睡不着。 他的唇,好软,他的味道,好香,他的人,好乖好好欺负。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不禁想,要是能得到周鸣耀的回应,那得多刺激? 别说那一天真的到来,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恨不得起来去楼下花园跑个两千米! 沈姜在床上摊煎饼似地翻来覆去,折腾到三四点才完全睡着,第二天起来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周鸣耀看不见,便没发现她的异常,但沈姜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他也无精打采,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沈姜随口关心了一句:“别熬夜练琴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知道她误会了,周鸣耀没解释,只应道:“好。” 真乖,沈姜频繁打量他好几眼,随意看也不用担心被发现,这应该是他当瞎子对沈姜唯一的好处。 因为亲脸和亲嘴行为一次也没被周鸣耀发现,沈姜越发大胆,只要没人,随时都能编造个理由往他脸上凑。 周鸣耀也如她所想那般,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她骗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那么乖巧,乖巧地她想一口将他吞了。 怎么能这么乖呢! 荒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二下学期开学,二月末倒春寒,气温大有不升反降的趋势,周鸣耀的生日正好马上到了。 两人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师生关系,沈姜打算送他一个礼物。 至于送什么……送钱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实惠的东西,但钱这东西太俗了,就凭周鸣耀的专业能力,往后进大学深造,还会缺钱挣吗? 沈姜一连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在周鸣耀生日前的三天想出来了。 她要织围巾! 这个活计不难,她初中的时候就会,那时候正处于江荟珠和沈国辉离婚前夕,两人频繁吵架冷战,她为了讨好江荟珠,特意上网学织围巾,结果江荟珠非但不领情,还斥责她有这闲工夫不如把成绩搞好。 沈姜为此大受挫败,从此封存织围巾技能,这会儿倒是有重新捡回技能的途径。 因为只有三天时间,想要把一条围巾织好,是一件比较有挑战性的事。 沈姜技术本就生疏,只得无奈放弃掉一些东西,比如……质量。 最后倒也赶出来了,只是不怎么好看,到处都是针眼和孔洞,因为是粗毛线,一团摸起来倒没什么瑕疵,戴上脖子毛线也堆积了起来,有保暖效果,就是看起来不那么美观罢了。 没关系,沈姜这样安慰自己,反正他看不见。 第88章 周鸣耀生日那天是十分平常的一个周三,来之前沈姜提前让王姨多做点好吃的,要比平时豪华。 王姨打趣她:“以前哪顿不豪华?吃食上你还有得挑剔?” 沈姜笑道:“反正你多做点好吃的,再多做一个蛋糕,不用太大,够两个人吃就行。” “好端端的怎么要吃蛋糕?”沈姜不太爱甜食,喜欢辣味的川菜。 沈姜点头:“我和周老师吃,今天他生日呀,我要孝敬孝敬他。” 原来小周生日到了,难得沈姜能记得人家的生日。 就说嘛,孩子是懂事的孩子,之前的捉弄和玩笑不过是感情没到位,这会儿相熟了以后啊,姜姜就显出好孩子脾性了。 王姨笑出声:“那感情好,拿我的好处去讨好周老师,你这丫头。” 沈姜笑着跑开。 周鸣耀来后正好到饭点了,换好鞋,沈姜赶紧把他拉到饭桌前站好,一顿狂拍手:“恭喜周老师十九岁大寿!生日快乐!呜呼——” “沈姜?”周鸣耀心猛地大跳,歪头看她,眼里异彩连连。 王姨端着最后一盆大菜走出来:“今儿个不巧,太太和先生学校赶上了活动不回家,柏焰也要加班,只有你们俩吃,吃不完也没事儿,放冰箱让姜姜明天解决了。” 沈姜撅着嘴状似不开心:“王姨,你舍得我吃剩菜啊?” “你这丫头,浪费粮食可不是好习惯。” 平时家里有几个人吃饭都是提前规定好,有事不回家大家都会提前通知,今天这不是周鸣耀生日吗,菜做得多了,又只两个人,一大桌子的好菜好肉,吃不完总不能倒掉吧? “那你先夹嘛,每盘菜夹走一半,带回家给你孙孙吃咯,我不喜欢吃剩菜。” “行,那我夹点走。”这方法王姨喜欢,既不浪费又能让家里孩子吃顿好的,她最乐意干这样的差事。 那边王姨喜滋滋夹菜,这边沈姜又把周鸣耀带去了楼上卧室,打开门迫不及待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围巾塞进了他的手心。 “当当!给你的!生日礼物!” 从进门到现在,周鸣耀的大脑还处于轻微的宕机状态,直到怀里被塞进一团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玩意儿。 他失神地握紧它,拢在掌心轻轻揉了揉,质地尤其软糯,仿佛要在手心化开。 第44章 提四十四个灯 “沈姜……你……” 沈姜攥拳敲了敲肩膀, 辛苦叹气:“虽然它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围巾,但我赶了三天三夜才做出来,累死了, 好辛苦的。” 她故意把自己描述得很惨,比如为了织围巾上课都没有精力, 下课也不写作业不睡觉, 就给他织围巾,晚上练完小提琴马上跑房间织围巾, 织到晚上三四点才睡。 当然有夸张的说法,其实十二点前就睡了的,但要让周鸣耀觉得她有心。 他果然当真了,做工粗制滥造的围巾被他如获挚宝般拢在手心, 握地死紧。 没人知晓他的心被沈姜的生日礼物掀起了轩然大波。 “谢谢。” 沈姜豪迈摆手,心里很是得意:“客气。”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压根没告诉过她。 沈姜笑出声:“你的资料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这很难打听吗?” 也是,江荟珠是她的母亲, 关于周鸣耀的资料想看尽管看,又不是什么机密。 但她如此有心, 周鸣耀真的感到特别的意外和惊喜。 薄唇上扬, 他看起来开心极了:“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干嘛, 要送我礼物啊?”沈姜嬉皮笑脸凑过去, 离得近了, 呼吸缠绵交织, 好让人羞赧。 周鸣耀抿了抿干涩的唇, 略带羞涩后退半步:“你都送我了, 我当然要送你。” 沈姜上前半步, 攥住他的领口:“五月二十一,记住了?” “五二一?好,我记住了。”这日子倒是挺特殊,周鸣耀记性好,不可能忘记。 两人心满意足地下楼。 吃完晚餐继续练琴,八点半一到,他又该回家了。 周鸣耀小心翼翼将围巾戴上脖子,那时候江荟珠已经回家了,临走时还纳闷地问了他一句: “什么时候买的新围巾?” 周鸣耀心虚,下意识往沈姜的方向望了眼:“今,就今天买的。” 江荟珠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三个字:“嗯,挺好,最近温度低,是该好好保暖。”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围巾真丑,针脚不扎实还到处都是洞,也就骗骗周鸣耀这种盲人,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缺德老板,连盲人也骗。 夜色浓重,一轮青月镶嵌在幽深的幕布之上,朦胧月光透出无垠的深蓝,似有一层轻纱伸向远处。 “呐,今天请你喝香芋味的奶茶。” “谢谢。” 周鸣耀习惯性接过,还是没用吸管,撕开盖子喝了一口。 大概是因为戴着围巾,行动没之前方便,喝了两口奶茶便不小心流了一点到围巾上,他慌不择乱想擦拭污迹,沈姜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 “没事,我来。” 她扯着围巾把周鸣耀的脖子拉下来,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巾轻轻在毛料上擦拭。 干燥的纸巾渐渐吸饱奶茶,沈姜心不在焉,视线不自觉向上移动,入目便是周鸣耀被奶茶浸润地嫣红的嘴唇,挂着欲坠未坠的水珠子。 第89章 她再次心猿意马了。 “你嘴巴也有,顺便帮你擦了吧。” 还没让他弯腰,周鸣耀已经条件反射地躬下身,贴近她。 这动作熟练到沈姜都微微一惊,手上动作猛然停滞。 不禁想,周鸣耀这样信任自己,而她如此卑鄙……如果被他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会不会比上次调侃的那两个字更加生气? 生气到再也不理她,生气到甚至辞掉工作再也不见她? 想想周鸣耀别扭执拗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以前她确实想让周鸣耀主动辞职,可现在……她必须承认,她是有些舍不得的。 胡思乱想间,周鸣耀催了一句:“还没开始吗?” 开始…… 他眉眼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抖着,他没闭眼,因为看不见索性也没必要闭眼,使得沈姜一眼便望进了那双纯澈的瞳仁,不掺任何杂质的漂亮琥珀色,像月光一样纯净。 沈姜没忍住,到底把脚垫了起来,一手扯住他的领口,一手轻轻用纸团在他唇角擦拭。 随后,一双微凉的,带着柠檬味的香气贴了上去。 那熟悉迷人的气息如此让他痴迷、发狂。 像往常一样,沈姜屏息,只敢在他唇上停留两秒钟,随后想要起身,却被少年猛地摁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唔——” 沈姜瞪大眼睛,一道惊雷噼里啪啦炸在胸口,心脏霎时从胸腔跳到了喉咙口,然后被他的吻狠狠压入腹腔。 脊柱一阵酥麻,浑身立马如有火苗乱蹿,撞击着她的神经和理智。 周鸣耀不会接吻,她也不会,两个人都是没有经验的“第一次”,所有动作只遵循原始本能。 他啃她,咬她,吮n吸……她毫无知觉地配合他,不甘示弱地咬他。 这个吻来得太过迅猛,太过着急,吻得毫无章法。好几次两人的牙齿磕碰到,更加激起体i内隐秘的玉望,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 沈姜一手攥住他的衣领,一手握紧他结实的胳膊。 因为吻得实在太久,快要呼吸不过来,她一只手下意识推拒着他,带着恼人的意味。 周鸣耀短暂地停顿半秒,微微移开与她的距离,氧气载着情yu游走在血管内,他畅快地吸气。 而后没过两秒,似着了魔一般,一手扣紧她的后脑勺,一手攥紧她的手腕,继续深ru。 沈姜推了几下,没推动,反而使他的力道愈发加大。 初春的风袭来,像有一双手不断抚摸每一寸肌肤,一发不可收拾。 天时地利人和,就连周围高大的小树林都是那么静谧,安全地给两人打掩护。 一吻完毕,周鸣耀依依不舍将她放开,唇齿间猝不及防扯出一缕暧昧的银丝。 他看不见,但感受到了,脸爆红。 她看得见,也感受到了,脸比他还红。 “你,你……” 一阵风拂过,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和一阵男性荷尔蒙的气味入鼻,沈姜脊柱一阵酥麻,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少男少女顶着爆红的脸,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四周无人,只有两只野猫喵了一声随后钻进小树林。 顶着满脸坨红,沈姜声线颤抖地问他:“周、周鸣耀,你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周鸣耀扣住她的肩膀,眸色渐暗,嗓音低沉而沙哑:“沈姜,你什么意思?” 他是个盲人,她居然不敢看他。 沈姜很少有这么语无伦次的时候: “我,我什么意思,你,是你先……” “是你先亲我的。”周鸣耀目光火辣辣“注视”她红肿的嘴唇。 沈姜抬眼不可置信望他。 熟悉的五官熟悉的脸,他好像哪里变了,他不再是从前好欺负又好骗的老实人,他不那么乖了,他好像变得有点让她害怕。 他的瞳孔依旧无光无焦,此时却好像隐约散发出浓烈的占有欲。 她倏然想起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对金菲菲说的那个“滚”字,印象深刻一直让她记到现在…… 是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小绵羊,他分明就是一头隐藏在羊群里的狼崽! “你先亲我脸,然后亲我的嘴,沈姜,是你,你先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深厚,两只手牢牢扣紧她的肩膀,逼迫她与他“对视”。 沈姜心里好一阵心虚,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谎言。 可为什么装作不知道,反而一遍又一遍看她出糗,看她沾沾自喜。 沈姜顿觉难堪,想挣脱他的禁锢,无奈非但推不开,反而越锢越紧。 “沈姜,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意思。”沈姜胆子再大也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女生,此时此景,只想快速逃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少年眉目深重,五官无一不雕刻着“认真”两个字:“那你为什么亲我?” “我,我没有啊……”她企图狡辩:“明明是你抱着我亲,还,咬我……” 她不说还好,一描述,两个人脑海里不觉浮现方才热火的一幕。 好不容易消散一些的热度,重新涌入身体。 少年少女动作同步一致地撇开脑袋,而后又默契地移回来。 她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她。 第90章 沈姜咬唇,趁他放松警惕的一刻用力推开他,跑走了。 “你自己回家吧!再也不要送你了!” 夜虫叽叽,皓月横亘在天上,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45章 提四十五个灯 沈姜晚上意料之中做梦了, 还是那种不可描述的梦。 梦里,周鸣耀一如既往当乖乖男,是任人欺负的乖崽小绵羊, 他乖乖地躺倒在沙发上任由沈姜亲他啃他咬他。 唇齿撕磨,带来数不尽的战栗。 翌日起床上学, 一整个早上沈姜都心不在焉。 中午吃饭, 她热切地给付祝安打饭打菜,这种事情是她刚跟付祝安认识才会做的, 怎么都这么熟了,又开始献起殷勤来了?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有问题要问。 “喂,你们男的是不是女的随便挑拨几下就按捺不住?” “啊?”付祝安几个有点懵,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沈姜的话。 沈姜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男的, 是不是女的随便挑拨几下就按捺不住要亲她?” “啊?”大伙儿面面相觑,尴尬地笑起来:“哈哈, 也,也不至于吧……” “是啊, 这也太夸张了。” “挑拨几下?怎么挑拨?” 沈姜眉心紧蹙:“别问怎么挑拨, 我想知道会不会?” “不会。”付祝安看向沈姜,坚定地说, “我不会, 不喜欢的我绝对不会亲。” 钱荪立马附和他:“我也不会。” “我也不会。” “我也不。” 沈姜支着脑袋:“那如果有个漂亮的女生, 不对不对, 如果这个女生你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一直勾引你, 挑拨你, 还亲你,你们忍得住不亲她吗?” 钱荪想了想:“其实要是长得好看,也不是不可以……” 沈姜摇头:“你不知道这个女生长得好不好看,相当于……关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她亲你,你会回应吗?还是推开?” “不知道她好不好看?为什么不知道,没见过吗?”李虎问。 沈姜点头:“就当没见过吧。” “没见过?那不就是陌生人吗,一般正常人都不会亲陌生人吧,而且还看不到长相。” “不是。”沈姜摇头,“这两个人很熟悉,但是男的不知道女的长什么样……” “很熟悉但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大伙儿被沈姜说懵了,“既然很熟悉那为什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钱荪想起什么,问她:“网恋?” 沈姜:“……” 其实只要交代一下男的是瞎子就能说得通,但沈姜又不想告诉大家他是个盲人。 纠结了一会儿,只得作罢:“算了,当我没问。” 沈姜的行为和语言有时候确实让人难以理解,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吃完饭该干嘛干嘛去。 但有一个人上了心。 回到教室,付祝安问她:“你刚才问那个问题干什么?” 沈姜随口胡诌:“哦,最近看了个电视剧,里面男女主的操作感觉很奇怪,随便问的。” 付祝安半信半疑,拿过水杯喝了两口水,还挺认真地说:“其实,大部分男生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女生。” 说完仔细观察沈姜的神色,补充道:“不过这是大部分男生的想法,我不一样,我没法跟不喜欢的女生亲密,不管好看不好看。” 沈姜扯了扯嘴角:“哦,那你很棒棒哦,男生里的楷模。” 付祝安笑了一下,短暂地开心了两秒,但在看见沈姜敷衍的表情后,心情又不那么痛快了。 …… 周鸣耀应该庆幸自己瞎了,不然今天上课他一定会无时无刻避开沈姜的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仗着眼睛看不见,他勉强能保持住镇定坦然。 只是每次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时候,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的紧张。 气氛因为昨夜的激吻变得黏糊不清,分明那样隐秘,分明无人发现,可心底还是不约而同升起被发现的忐忑。 此时的景象只要有心人来看,只一眼,便能瞧出两人眼神之间牵着的一缕暧昧丝线。 两人今天的状态都不好,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中途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往常都是沈姜休息,周鸣耀会练会儿琴或者听听小提琴曲。 这会儿变成了周鸣耀躺下休息,沈姜捧着个手机刷不停。 【男生喜欢女生会有什么表现?】 母单十八年,身边也没有谈过恋爱的朋友,这种问题她只能求助百度。 满屏的答案看得沈姜眼花缭乱,其中一项是说,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在她面前会变得胆小害羞,而且一但有肢体接触,就会紧张地咽口水或是不自然做一些小动作。 沈姜仔细回忆,好像每一条都符合周鸣耀的状态。 越看下去心越惊,沈姜扭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周鸣耀,脑海里不觉浮起昨天晚上那个旖旎的梦境。 她在周鸣耀身边蹲下,头顶明亮的灯光洒落,睫毛阴影落在他深邃的眼窝下,唯余安静与温柔。 沈姜轻轻戳了戳他额前翘起来的碎发,想起晚上那个旖旎的梦,霎时间心猿意马。 她看着他眼尾有一颗黑色小泪痣,缓慢凑近。 然而沈姜忽视了周鸣耀敏锐的感知能力。 第91章 常年与周巡山相处,少年养成了睡觉时有人靠近就惊醒的条件反射,几乎在她凑过来的那一秒,他立马清醒了过来,反手锢紧她的手腕。 “沈姜。”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注视”她,满是严肃与认真。 沈姜吓了一大跳,胸腔压不住心脏:“卧槽,你装睡啊!” 她起身想推开他,无奈周鸣耀握的实在太紧,推了半天纹丝不动。 他微微支起身,使得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犹如细腻的苏绸交织缠绵,没一会儿的工夫脸便红了个透彻。 楼上传来窸窣脚步声,是王姨下来了。 沈姜赶紧把人推开。 两个人脸都红得不行,王姨路过客厅纳闷地问:“很热吗?要不空调打低点?” 沈姜作势用手扇风:“嗯,太热了,打低点吧。” 说罢煞有介事地把毛线衫脱掉,因为屋里有空调,她里边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吊带背心,连胳膊和锁骨都遮不住的那种。 调好空调温度,王姨无奈道:“姜姜,你这样会感冒的。” 好在周鸣耀是盲人,不然王姨还真担心她这样影响不好。 “不会,我热死了,而且有空调,我不会感冒。” 周鸣耀脑袋动了一下,往她的方向看,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王姨没再说话,进卫生间给拖把清洗,洗完出来开始给客厅和餐厅拖地,拖地的时候难免发出一些噪音,动静不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边小提琴也开始上课,沈姜听着窸窸窣窣的噪音如何也学不进去。 “哎呀王姨你吵死了,我都没法好好拉琴。” “嘿,你这丫头,你拉你的琴,我做我的卫生,又不是第一次,你今天倒是嫌吵。” 沈姜撅嘴有些不高兴,抱着小提琴,眼睛咕噜地灵活一转,忽然拉起周鸣耀往楼上房间跑。 沈姜任性和随时随地发脾气的性格王姨早就习惯了,倒也没多想,只暗暗叹息:周老师多可怜的孩子啊,成天被沈大小姐磋磨,真是有够受的。 还是那句话,钱难挣,屎难吃! 这是周鸣耀第二次来沈姜的房间,熟悉的柠檬清香,熟悉的毛绒质感。 两人进屋后,沈姜迅速将房间门锁好,便扔掉小提琴,小跑着扑进沙发,挥手招呼他:“周老师,别摸了,快过来。” 周鸣耀难得呛声:“我不摸怎么能过来?” 语气带了点哀怨。 噗嗤—— 沈姜冲到他面前将人挽住:“笨蛋老师,我拉你啊。”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周鸣耀才意识到王姨刚才为什么说她会感冒。 因为燥热,他的衣袖早在上楼的时候就挽了起来,于是此刻就与沈姜的皮肤贴在了一起。 她贴过来时,胸口的侧面弧度正正好附在他的小臂上,柔软的一道触感,周鸣耀当即失了声。 “沈姜,你……” 銥譁  少年的第一反应是将她推开,然而纹丝不动,一如之前在楼下,他禁锢住她的力道。 少女娇俏笑出声,把他带到沙发上坐好:“周老师,你什么意思啊,刚才抓我那么重,我想抽都抽不出来。” 周鸣耀一脸窘态,沈姜见他如此模样愈加发狠逗弄他。 “周老师,你刚才想干嘛啊?”呼吸浅浅打在他的侧脸。 “周老师,如果王姨没下来,你是不是想对我做坏事啊?”鼻尖与他的脸颊只有两公分的距离。 “周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周老师……” 她缓缓凑近他,他不是没有感觉,他紧张到额头湿汗涔涔,却没有制止她越来越靠近的行为。 周鸣耀偷偷张嘴喘息,正准备说什么,小尾指忽然痒酥酥的一阵。 她轻轻勾起他的指头,夕阳倾泻的房间顿时被一股暖流包裹。 抬眸,一眼望进少年盛满水汽的眸子,碧蓝的像海水一样清澈,晃荡着水波,一圈一圈沿着视线流淌。 沈姜从没见过比周鸣耀漂亮的眼睛,即使没有焦距,仍旧明亮而温柔的眼神。 “周老师,我想亲你。” 少年即将出口的音色没来得及滚出来,便被沈姜的吻硬生生压入胸腔。 柔软,炽热,带着清冽好闻的柠檬香。 作者有话说: 开始爆更拉~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小天使~mua(づ ̄3 ̄)づ 第46章 提四十六个灯 喉结不动声色滑动, 少年紧绷着身体缓缓抬手,扣住她的肩膀轻轻往后推了一下。 力道很小,压根没推动, 反而令她亲吻的动作愈发用劲,两只手臂抬起来环住他的脖子。 这下再也推不开, 且他似乎也没有强烈拒绝意思, 逐渐顺从。 顺着少女浅浅的柠檬气息,一手扣紧她的后脑勺, 一手摁住她的肩膀,全身心投入非同寻常的一场“战斗”。 得到周鸣耀的回应,沈姜先紧张地绷紧身体,过后全身心放松了下来。 而支撑着她勇敢的那股力量霎时从身体里抽离。 她彻底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像在高空缓缓下坠,然后被他牢牢接住, 重新抛上了天堂。 月光洒在窗户,从未闭合的窗帘透出, 正正好照在女孩发顶,她撑着身体在他的拥抱下越拔越高, 半坐半站。 房间内暧昧气息流转, 荷尔蒙霸道萦绕在周身,恍若醉人的香, 深深引诱, 也似勾人心魄的魔魅。 第92章 这一吻就吻到嘴唇发麻, 才停下歇了口气。 他的唇被她咬得又红又肿,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小狗一样相互啃噬, 毫无章法, 不肯退让。 沈姜还没歇够,周鸣耀便迫不及待地循着气息,精准无误吻上她的唇。 干燥微凉,带着好闻的柠檬香,就像沈姜这个人一样,总爱说一些酸中带甜的话,无一不勾得他心神悸动。 “沈姜……” 柔软的双唇堵住少年未能出口的话,她环住他的脖颈,两人继续热情拥吻。 第一次接吻没经验,第二次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只遵循本能,想象以前在电视剧里看男女主角接吻那样亲。 两个人都不会换气,时不时要推开对方的脑袋喘口气,然后继续。 生涩而笨拙的肢体语言让沈姜忍不住笑出声,周鸣耀也弯起嘴角,亲了亲她红到发烫的脸颊。 “笑什么?”他问。 沈姜摇头,嗓音甜腻腻的,又娇又软:“没。” 他捧住她的脑袋用鼻子嗅了嗅,鼻尖戳得她脸颊肉痒酥酥的。 掌心的温度愈加滚烫,他疯了似地收拢双臂,将她揽入怀中,环住她,抱得很紧很紧。 沈姜侧脸贴在他的脖颈,那里肌肤滚烫,灼人地很。 她感受到隐藏在皮肤下突突跳跃的血管,像他吻她时,急切又热情。 一吻过后,两人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相拥。 沈姜没从周鸣耀身上下来,反而将他抱得死紧。 周鸣耀也没让她下去,那双常年拉动琴弓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子在她的脸上游走,摸寻她的五官。 说实话,沈姜以为他清醒后会害羞的,没想到事情好像往更有趣的地方发展了。 她不禁直起身,专注而认真地打量他。 视线一点一点从他如画般的眉眼下滑,来到挺拔的鼻梁骨,最后看到他红润的嘴唇:水渍未干,像清晨带露水的玫瑰花瓣,一眼着迷。 “周老师,我好亲吗?”嗓音带着诱哄的甜。 少年清瘦的喉结上下一滚,优越的下颌线诉说着对她的痴迷。 “好……” 这是无意识的回答,反应过来后脸上绯红愈深,放在她身上的手蓦然收紧。 周鸣耀不是一出生就是瞎子,十一岁那年的一场车祸让他失了明,那时候周巡山迷上了赌博,没钱给他看病,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所以才会…… 所以,凭借失明前的记忆,其实他还是能在脑海里想象关于沈姜的样貌、身材、穿着打扮,还有她戏弄他时的俏皮表情,她生气时皱成一团的眉,她高兴时飞扬的眼尾…… 他都能想象,尽管不一定准确。 这种幻想令他上瘾,是他精神世界里的毒u品。 周鸣耀神游天外,沈姜撅了噘嘴,他摸了她,她也要摸他才公平。 于是手指哧溜掀开他的衣摆。 “卧槽,你有腹……肌?!” 周鸣耀还没来得及握住她乱窜的手,少女便掀开了。 明亮的灯光下,数了数,居然有六块! 不是那种很大很膨胀的,是有明显形状又不会觉得夸张的形状,恰到好处的分量。 对于沈姜的惊讶,周鸣耀略微感到羞赧。 “每天都会锻炼。”他简单回答。 听起来她好像很喜欢他的腹肌,周鸣耀不禁庆幸自己有锻炼的习惯。 “锻炼?怎么锻?而且你都瞎了,还保持锻炼?你怎么想的?”要她瞎了,估计每天待家里都不愿意出门。 “学校操场可以锻炼,我在家也经常做家务,也算锻炼。”想了想,他解释地更全面:“因为锻炼能让身体素质变好,如果生病的话,看病……需要很多钱,我这样的情况去医院有点麻烦。” 他没说哪里麻烦,但沈姜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会麻烦。 周巡山那个不靠谱的爸爸肯定不会带儿子上医院看病,失明以后,周鸣耀什么都得靠他自己,所以他只能尽量保持健康不生病,就能避免去医院。 沈姜气愤爆锤沙发:“你爸真不是个东西!” 周鸣耀失笑,竟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没事,都过来了。” 沈姜心疼将他抱紧。 “以后生病了就找我,我陪你去。” 少年唇角高高扬起,什么也没说。 乱糟糟的衣服整理平整后,沈姜牵着周鸣耀下了楼,王姨看过来时,她还特别贴心地叮嘱他:“周老师,小心点,下台阶了。” 王姨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姜姜越来越懂事了。 …… 转眼渠阳收了春风,天气升温,厚棉袄逐渐退出市场,一件薄卫衣就能撑起荣市的春天。 沈姜最近爱上了跟周鸣耀接吻,只要没人的地方,都是他们接吻的主战场。 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在第四次接吻的时候,周鸣耀忍不住问她:“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沈姜短促地笑了一下,反问:“你觉得呢?” 周鸣耀摇头,他不知道,他也不敢多想。 毕竟,他只是一个瞎子,他渴望得到沈姜肯定的一句话。 然而沈姜却没如他的愿,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唇。 “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你喜欢我吻你吗?” 纵使不好意思承认,少年仍然义无反顾地回答:“……喜欢。” 第93章 其实沈姜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她没谈过恋爱,也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对周鸣耀的感情算不算喜欢。 还是说只是在戏弄中产生的快感,或是单纯觉得他好欺负,长得帅,然后心痒痒。 她不确定,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 所以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喜欢亲他,吻他,喜欢与他有肢体接触,尤其是看他害羞,看他乖乖捧住她的脑袋认真接吻的样子。 心酥麻了一片。 但在周鸣耀看来,沈姜不正面回答又何尝不是一种拒绝呢? 少年缓缓垂下脑袋,长睫微颤,用微笑掩饰内心的苦涩。 是啊,他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当无聊时逗趣的乐子。 谁会愿意呢,谁会想呢,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平静无波的心海忽然生出波澜,他对她有了一丝埋怨,堵在心口压得他无法喘息。 可当她靠近他的时候,所有的怨气和怒意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无法拒绝她,无法抗拒她的任何要求和行为。 他忍不住扣紧她的脑袋与她共沦。 她说得对,他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他真是……他老实地活该被欺负! 凉风习习,梧桐的叶子已经落得光秃秃了。 …… 沈姜处处比不上周鸣耀,但在接吻方面总压过周鸣耀一头,原因很简单,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她下载了几十个g的小视频观摩学习。 周鸣耀每天都能感受到沈姜日益精湛的接吻技巧,一周后,他偷师了。 有句话怎么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如果说一开始沈姜还能在接吻这场“战斗”中占上风,现在周鸣耀把技巧偷学了以后,她不但占不了上风,还总被他压好几头。 他学会了换气,每回总将她吻得呼吸紊乱、两眼发昏,如果想换气,她得叫他周老师,他才肯与她松开一点点,让她换气。 微暗的黄昏没开电灯,米色窗帘被风撩起微微颤动,几束黄色的光透进房间。 柠檬味香薰晃晃悠悠飘着雾气,洒在整间房都是香味儿。 沈姜头发还沾着湿气,床旁边是一把墨绿色的吹风机,此刻已经被它的主人冷落了很久。 沈姜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刺激地少年一个激灵瘫倒在床。 沈姜低低地笑了出声,然后就被周鸣耀一把扑倒,两人深深陷入柔软的棉被,软蓬蓬的一团,将他们包裹严实。 周鸣耀怕压到沈姜,于是一只腿半弯曲,一只手也撑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侧细细抚摸她的下巴,带了点逗弄的意味。 这个动作也是之前沈姜特别喜欢对他做的,现在成了他的习惯。 “今天练琴时间少了二十分钟,周老师,是你的责任吧?” 少年眉目染笑,低头去啄她的唇:“嗯,等会儿补上可以吗?” 沈姜摇头晃脑,食指落在他的唇上,压住:“不可以哦,补上耽误的是我的休息时间,你赔得起吗?” 执起她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吻了吻,他说:“你觉得怎么样能算赔得起?” “嗯……”沈姜还真认真地歪头思考,笑道:“很简单,让我摸摸你的腹肌。” 确实很简单,可是…… 周鸣耀无奈扶额:“你别摸不该摸的地方。” “好呀。”话音刚落,不安分的手一溜烟钻走。 “沈姜,别闹。”她果然越界了。 周鸣耀的呼吸全乱了,额上也泛起一层薄薄的汗。 “没闹呀,周老师,你说要赔我的。” 咽下一口唾沫,周鸣耀翻身吻住她的唇,霸道而强势的吻逼得她不得不变老实。 “唔——” 沈姜承受着他一波又一波强势的攻击,双手下意识攀上他的脖子,周鸣耀边吻着,边把人搂着往上带,两人贴得更近。 黄昏渐散,最后一缕晚霞洒在大床上相拥的二人,为之披上一层柔软的绯色。 他们唇齿交融,呼吸纠缠。 最后不知谁的脚一蹬,点开了床头的开关,房间大灯一下亮了起来。 接吻的时候周鸣耀总不闭眼,亦是没必要阖眼。 沈姜看见少年漂亮的瞳仁里,印着她红嫣嫣的一张脸。 再不似少女的清纯,是她自己看了都会脸红的旖旎之色。 沈姜构想过无数次与未来男友的亲密场景,万万没想到会栽在一个眼盲少年身上。 她勾他品尝了禁果,最后两人共同沉沦。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日黄昏,绮丽而美好的日子。 第47章 提四十七个灯 “傻笑什么呢, 最近状态不对劲啊。” 沈姜最后一堂课上得不安稳,又恰好是英语,于是手撑下巴神游天外。 沈姜抬眼, 打量前桌的钱荪,睨他:“你管我?” 钱荪嘿嘿笑, 回头看了眼在讲台上写板书的老李, 迅速扭头压低声音对她说:“哎沈姜,你这表情像思春似地, 哦哦哦,我知道了,最近春天好像来了!” 沈姜没好气地用书砸他:“你会不会说话?谁思春?谁的春天来了?” 沈姜三连否认,不承认自己思春, 就算是也不能承认! 付祝安难得帮沈姜说话:“可能只是单纯地心情好。” 第94章 “诶对,瞧瞧人家付大学霸, 智商高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沈姜踢了钱荪一脚,示意她回头, 等到老李讲完一道题再写板书后,钱荪又转头过来。 沈姜睨他:“瞧瞧你们, 啧, 满脑子黄色思想。” “嘿!我这叫合理揣测!” 一堂课在调笑声中落幕,下课后沈姜迫不及待收拾书包要走, 付祝安见状漫不经心问她:“着急去见人?” “你怎么知……也不是, 就是着急回家, 学习太累了回家休息。” 她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就显得特别心虚。 付祝安深知沈姜的脾性, 敛下眼睫, 忽然把数学习题本推到她面前:“这道题做完了再回去。” 沈姜瞟了眼:“什么啊, 这都几点了让我做数学题?改天吧,什么时候不能做。” 别耽误她回家才是正事儿。 “快点。”付祝安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满脸写着“我没耐心”四个大字。 “付老大,饶了我吧,我不是不做,我真得回去了。” 付祝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题不难,耽误几分钟而已。” “啧。”沈姜瞅准机会抱着书包逃出教室,付祝安眼疾手快拽住她的校服。 “哎——干嘛呀你,我回家你还不让,凭什么啊。”这男的咋这么烦呢,蹬鼻子上脸! “题目,做了。”敲敲桌板,付祝安高冷地睥睨他。 “哎呀我不会。”沈姜挠头,烦透了的表情。 付祝安说:“我教你。” 说话间,攥住她衣摆的手还没放。 沈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下。 夺走他的笔:“快,迅速解决。” 付祝安按照平时给她讲题的速度来,题目有点难一时半会讲不明白,足足八分钟才讲完一遍。 沈姜越听越想急,恨不得他一秒钟能讲完一千个字。 越急大脑就越不能思考,听了半天沈姜也没听懂,付祝安继续讲第二遍,还是懵懵懂懂。 沈姜气急,抄起书包就跑:“我真听不懂,下次再讲!” “沈姜!”付祝安气恼地喊她,追上去:“回来!” 某女溜之大吉。 “哎哟我说,至于吗,她不愿意听就下次讲呗。” 沈姜着急忙慌要回家,付祝安居然强迫人家留下,这不是有病是啥? 少年站在教室门口许久没有动作,视线随着阳台眺望远方,他看见了一抹如小雀儿般欢快的身影蹦蹦跳跳跑出了校门。 想起生日那天晚上在御景湾门口看见的少年,付祝安心里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 夕阳渐落,晚霞的光斑将空荡荡的教学楼笼罩,颇有些寂寥的味道。 沈姜着急忙慌跑出校门,校外人已经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了,熟悉的街角,熟悉的人影伫立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一动不动,混似一尊挺拔的望妻石。 “周鸣耀!”沈姜狂奔而去,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等很久了吧?” 她跑得飞快,在金光灿烂的黄昏照耀下,像团火焰在冲刺。 周鸣耀面带惊喜地把头扭向她的方向,下意识伸手,稳妥地接住了她:“没有,我也刚来。” 沈姜二话不说环住他窄瘦的腰:“猪,手都冻僵了还说不冷。” 她把周鸣耀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暖融融的水汽凝结在手背,有点酥麻有点痒,更多的是温暖。 他笑起来,刹那间冰雪消融:“不冷。” 继而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唇上印下一吻。 沈姜羞赧地推开他,拽住胳膊往巷子里带,直到再看不见人影,垫脚,拉下少年的脖子,对准薄唇吻了下去。 清冽的薄荷香气,混杂着好闻的洗衣粉香,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等等,薄荷味? 沈姜短暂地推开他,少年迷茫地睁着深窝眼看他,下唇满是水润的颜色。 “又吃糖了?” “嗯。” “别人给的?”她挑眉。 周鸣耀摇头:“同学给的。” “谁啊,怎么老给你糖。” 周鸣耀愣了一下,低低笑出声,然后垂头,叼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想给就给了。” 原本是由沈姜主导,现在成了他。 少年高大挺拔的身躯渐渐逼近,将她推到墙面,一手揽腰,一手捧脸,是最令她有安全感的姿势。 一吻完毕,唇角带起一缕银丝。 沈姜抿唇窃窃地笑,黑眸望向少年白里透粉的脸,在这个充满躁意的春天,极具荷尔蒙威力。 她心悸地为他擦拭嘴角湿痕:“想你一天了,你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他缓缓垂头,把脸埋在她的肩膀喘气,短发混乱地与她的发丝纠缠,眼神湿漉漉。 “我也想你。”周鸣耀环住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吻上耳垂。 好家伙,肉麻的话脱口而出,真就被她带坏了呗。 又是一个重重的吻落在她的面颊,然后沈姜回亲在他的嘴唇上,一来一回,旗鼓相当。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他问。 沈姜笑意盈盈,手指戳了戳他脸颊上可爱的小梨涡:“因为见到你了啊,当然开心。” “我也开心。”因为也见到了你。 沈姜在他怀里埋了很久很久,抬头,便看见少年一截清瘦又凹凸着的喉结,伸手摸了一下:“晚上想吃什么,带你下馆子。” 第95章 “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行。”周鸣耀握紧她作乱的手,喉结滚动。 沈姜短促一笑:“我知道你不能吃辣,对不对?” 少年抿唇,眨了一下眼睛:“可以吃一点。” 沈姜眼瞳亮晶晶:“那我们去吃粤菜吧,那个不辣。” “好。” 手挽手渐渐走远,橙红的余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发出细碎光芒。 他们走后,巷尾瞬间窜出来一波人。 “卧槽,那个不是沈姜吗?” “是她。” “那是之前被她护着的瞎子吧?这俩人啥情况,搞一块儿了?” “都亲上了,能不搞一块儿吗?” “艹,我就说,之前那么护着他,铁定有猫腻!” 金菲菲一伙人连续蹲了一个星期,最后确认沈姜就是跟那瞎子家教搞在一块儿了。 师生恋?她爸妈一定不知道吧? 啧,有意思。 之前挨打的仇金菲菲可还没报,马金武说算了,毕竟打了金菲菲一顿,也算出气。 他倒是出了气,金菲菲的气可没地儿撒,她一直记得这个仇,并且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回来。 不敢直接招惹沈姜,还不敢找那瞎子的茬吗? 那瞎子叫周鸣耀,他们早就打听过了,住在城中村的破烂出租房里,不是沈姜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就是一普通人。 至于沈姜为什么会跟他好上,多半是因为那男生长得好看,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走,哥们几个,跟我一块儿报仇去。” 周鸣耀放学的时间每天都是固定的,行程也基本上相同,金菲菲几个蹲了两天就发现了规律,第三天下午四点的时候直接翘课,在特殊学校门口他经常走的一条小道蹲人。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动,周鸣耀以为是落叶,没当一回事,直到一团黑雾堵在了面前。 “哟,这不是沈姜的小男朋友嘛,怎么落单了,沈姜没来接你啊?” 沈姜?周鸣耀后退半步,脑海中快速搜寻声音的主人。 有点熟悉,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但这张扬尖锐的声音……是沈姜之前那群混混朋友? “金姐,好像是他去接沈姜。” 金菲菲双臂环胸,不屑地笑起来:“哦哟,了不得,你个瞎子你去接人?你看得见吗你?” “哈哈哈——”众人毫不留情嘲笑他。 意识到这群人是来找茬的,周鸣耀当作没听见,迅速折身换了条路。 一手捏紧盲杖,一手按在衣兜里的手机上,手机是不用翻盖的老年机样式,不用拿出来也能凭借凹凸的手感拨打电话。 只是他的意图被这群人看出来,手一伸,便将他的手机夺走,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盲杖也被他们扔掉了,一咕噜滚了很远很远。 “打啊,你他妈继续打啊!想叫警察还是沈姜?” 啪啪两个巴掌落在他的脸颊,白皙光洁的脸上瞬时烙下巴掌印。 即使如此,顶着两团五指印,周鸣耀仍旧漂亮地不可思议。 因为看不见,他目视前方,看起来好像无所畏惧的模样,只是那紧闭的双唇和微颤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心底的不安。 “怪不得把沈姜迷得五迷三道,小白脸。”金菲菲又一巴掌扇过去,这一掌是替之前马金武打她还回来的。 不得不说,憋屈了这么久,几巴掌扇得她心里爽快很多。 金菲菲攥住周鸣耀的领口扯了过来:“天天在学校门口亲嘴儿,你俩上了没?是你上她,还是她上你?” “哈哈哈,肯定是沈姜上他咯!” 金菲菲好心情地翘起嘴角:“嗯?瞎子,说话。” 她用食指托起他的下巴,周鸣耀连连后退,直到被一群人堵住去路,再无路可退。 他嫌恶心,使劲挣脱,换来的只是金菲菲毫不留情的巴掌。 “滚开。”少年吐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唾液,双眼孔鹰隼一般盯住几人。 然而,无焦距的目光看起来是那样无害,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不仅体现不出威慑力,反而更叫人想欺负他。 “死到临头了,不说点好话哄我们开心,激怒我们?”金菲菲骤然冷笑:“虎子,把他衣服剥了。” 作者有话说: 虐一下下,不会真的虐到,金菲菲也马上处理了 第48章 提四十八个灯 “好嘞!” 无论周鸣耀如何挣扎, 仍旧被四五个人合力剥了个精光。 三月初,气温虽然一天天升高,到底还没入夏,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随着冷空气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汗毛竖起。 “卧槽, 金姐快看!”方超指着周鸣耀肚子上的腹肌, 惊愕不止。 金菲菲眼底一闪而过惊艳和贪婪:“哟,以为是个瘦猴, 没想到还有腹肌啊。” “偶偶偶——”大伙儿起哄般大笑。 这也太好笑了,一个瞎子要腹肌来干什么? 好比夏天的棉袄——毫无用处! 一群人猥琐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腹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金菲菲勾着唇,坏笑道:“还有下面呢?” 腹肌这么突出, 下面估计也不会差吧? 金菲菲热血沸腾,目光不急不缓游离在少年的脸颊和腹部。 剑眉星目、俊逸清致, 还有六块垂涎欲滴的腹肌,如此少年郎, 也怪不得眼瞎了沈姜还能看上,确实是个难得的极品。 第96章 如果, 她把沈姜的极品男人上了, 要是被沈姜知道,会不会气死? 想想那个画面, 金菲菲爽得简直起飞。 “快, 把裤子也脱了, 多拍点照片。” 众人惊愕:“下面?裤子也要脱?” “对, 裤子脱掉!” “哦豁——” 少年死死拽紧裤头, 这行为非但毫无用处, 反而落了几个巴掌和不知道哪个男生的一脚, 将他踹到在地,后背隐隐作痛。 他瘫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紧接着就被人攥着衣领提了起来。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抵不过一大群人,他们把他团团围住,肆意□□、谩骂,他们打开摄像头,还要把犯罪过程记录下来。 无可抑制的愤怒在血管中翻滚,他们罪该万死,他们该下地狱!下油锅! 大伙儿平时跟金菲菲和马金武混惯了,虽说经常欺负弱小吧,顶多打几架,扇几个巴掌,再不济把暴力行为录个视频,倒没脱过别人的裤子。 第一次做这种事,对象还是周鸣耀这种极品少年,不止是女生,男生都觉得热血喷张。 脸蛋这么漂亮的男生,不知道下面漂不漂亮啊? “嘿嘿嘿——” “等等。”金菲菲忽然打断几人的动作,凑近了少年,“喂,瞎子,这事儿你要是敢告诉沈姜,我们就搞死她!” “还有,如果你敢把这事儿告诉警察,你就等着这些照片视频在网络上公布吧,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的裸o体。” 眼睫颤抖,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此时此刻,脑海里唯一只剩一个念头——杀了他们,千刀万剐! 金菲菲忽然把手机递给虎子:“给我录个视频,你们几个给我架住他,就录我亲他,别拍到脸,录到鼻子下面。” “好嘞!嘿嘿嘿,尝尝沈姜喜欢的男生是啥味儿的。”这小子,身上香得很,不知道的是还以为他是女的。 周鸣耀死也不肯让金菲菲亲他,他的挣扎来得异常凶猛,双拳捏得格格作响,青筋爆出,喉咙里发出猛烈而急促的低吼似要划破咽喉冲到对方脸上。 感受到金菲菲逐渐靠拢的气息,一股悲怆的绝望涌上心头。 有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同这些人一起死。 “喂!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忽然出现的一道男音,使得金菲菲弯腰的动作戛然而止。 大伙儿齐刷刷扭头,金菲菲还没看清来人,便被蒋勋一脚踹开。 众人赶紧把她扶起来。 金菲菲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蒋勋!你他妈别多管闲事!” “又是你?”蒋勋蹙眉,一眼便看见了裸着上身的周鸣耀,心下大惊:“你们在干什么?” 金菲菲回头看了眼,嘴角擒上抹玩味的笑:“蒋勋,你不是喜欢沈姜吗?这是她男朋友,我们在搞她男朋友,劝你别多管闲事。” 男朋友? 这不是沈姜的小提琴家教老师吗?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金菲菲的话聚集在那个俊逸清致的盲少年身上,上半身光裸,下半身松松垮垮。 他双目无焦,脸上布满狰狞的愤怒,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有嘲讽、有嫌恶、有看好戏,唯独没有同情。 就连平时最“善良”的韩香,也跃跃欲试想看金菲菲调戏纯洁少年。 一滴水落入墨汁,还能保持干净吗? 蒋勋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忽然想起在父母离世前,他其实也是个好学生,沉默寡言,除了学习没有什么事情能激发他的兴趣。 他有远大的抱负,他的目标就是考上华大,带父母过人上人的日子。 后来父母去世,他本可以有很多方法继续接下来的生活,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 他忽然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够跟金菲菲这些恶劣的学生混了三年, 他的愤怒来得毫无征兆,触及该死。 “搞你妈!” 高高的拳头扬起,毫不留情落下,将三年来的荒唐打得稀碎,打得金菲菲眼睛霎时肿成了馒头。 所到之处,遍地哀嚎。 “晦气!蒋勋,你他妈给我等着!” 大家都知道蒋勋打起架来不要命,他手上还有武器,打得又狠又准。 别说大块头马金武了,就是他们这么五六个人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他。 不再犹豫,一群人浩浩荡荡逃走了。 临走前撂下狠话:“死瞎子你给我等着!蒋勋你也等着,别让我逮到!” 晚霞渐退,夜幕中,大朵大朵乌云堆积成团,朦胧的灰雾笼罩在破旧的居民楼房上,灰暗、萧条。 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庞,是诡异的安静。 周鸣耀沉默地斜靠在墙面,胸膛来回起伏,两只手紧紧攥住裤腰,用力到青筋爆起,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暴行里走出来。 蒋勋把他散落在四处的衣服收集起来扔了过去,少年毫无知觉地靠在那里,忽然发疯一样到处寻找着什么。 他身上已经冻得发紫,而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也不是找他的盲杖,而是手机。 蒋勋眉头紧拧:“喂,衣服在这里,你找什么呢?” “手机,我的手机呢?”他大口呼吸,两只手在地上疯狂摸索,摸得掌心发黑,急得好像快死了。 第97章 艹,手机能有穿衣服重要吗?这瞎子真他娘的奇葩。 环顾四周,蒋勋一眼就扫到了被人踹在墙角的手机,现在已经四分五裂,键盘和后盖脱落了,蒋勋试着给他拼凑起来,没想到质量挺好,居然还能开机。 “谢谢。” 接过手机,周鸣耀迅速拨出快捷键。 “喂,周鸣耀,你搞什么飞机,我等你半小时了,怎么还没来啊!” 侮辱和殴打没让他流一滴泪,听见沈姜的声音,眼眶忽然泛酸,血一样红。 胡乱抹了把眼角,声线紊乱:“对不起,我,我这边有事,来不了了,你别等我了,快回家吧。” 明明眼睫颤抖地不行,却强撑着若无其事。 “什么事啊,为什么不提前说?胆子大了啊周鸣耀!我不管,今天必须见到你,你不来我就不走,谁叫你让我白等这么久的!” “我这边真的有事,来不了了,你快回家吧。”不等沈姜的咆哮声传来,周鸣耀果断挂断电话。 深深的黑瞳溢出陡峭的寒意,他攥住手机好久,才摸索着将衣服一件一件套上身。 蒋勋把他的盲杖扔过去,周鸣耀接过,撑着身体站起来扭头就走。 “喂,喂。” “站住,说你呢。瞎子!” 周鸣耀非但不停,行走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直到蒋勋加速堵住他去路,才停下。 “跑什么,我会吃你啊?”蒋勋没好气,借着路灯昏暗的光打量他。 他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不看他,也看不见, 蒋勋目光落在少年狼狈的脸颊上:“我刚才帮了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攥紧盲杖,嘴唇一张一合的时候免不得扯到脸颊的伤口,皮肉生疼:“谢谢。” 冷淡的声线听起来没什么诚意,蒋勋冷笑,上前几步与他肩并肩行走。 “他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跟沈姜好上了?” 少年的脚步微微停滞,继而恢复正常。 “无可奉告。” 蒋勋虽然救了他,但周鸣耀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他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即使他刚才救了自己。 “你刚才的电话是打给沈姜的吗?”蒋勋又问。 他兀自加速行走,一句话不回。 “怎么不理人,你恩将仇报啊?” 少年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沉默到昏天暗地,仿佛星光都一并在黑暗中黯淡。 是夜,夜凉如水。 …… 周鸣耀请假了,除去第一次被沈姜明目张胆亲脸,这是他第二次请假,一请就是两天。 沈姜被放鸽子本来是很生气的,她本想今天给周鸣耀一些教训,哪知他没来。 结果第二天他还是没来,沈姜打电话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身体不舒服,至于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放了自己的鸽子,他说不上来。 周鸣耀的反应太反常了,沈姜连生气都顾不上,直接跑他家找人。 “咚咚咚——” “周鸣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给我开门!周鸣耀!” “咚咚咚——” 敲门声不像敲门,反倒像砸门。 楼上许萍听见动静,好奇地打开门探出头,然后掏出手机放大到最高音量:【你找周鸣耀吗?他还在学校没有回来。】 莫名其妙出现在楼道里的机械女音吓得沈姜一个大跳,抬头张望到处找声音,没找着,然后许萍就拿着手机下来了。 【你好,我喉咙有问题不能说话,请问你是要找周鸣耀吗?】 沈姜微眯起眼,探照灯似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圆脸女孩身上:“他还在学校?这都五点了,他早放学了吧?” 女孩在手机上打字,敲了半天:【对,他好像每天都要做兼职,晚上才回家。】 “兼职?什么兼职?”除了给她辅导小提琴,他还有别的兼职吗?还是说就是自己那个兼职? 许萍仔细打量她,心里不太放心:【冒昧问一下,您是他的……?】 沈姜坦荡大方地回答:“女朋友。” 啊……?女,女朋友? 女性朋友还是谈感情的女朋友? 许萍不懂,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她从来没听说周鸣耀有女朋友的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眼前的少女十分漂亮,眉峰隽秀,眸清若泉,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周鸣耀虽然也漂亮,但他是盲人呀,正常人哪里看得上他呢。 所以对沈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朋友,许萍表示匪夷所思。 【你是他女朋友,你联系不上他吗?】周鸣耀眼睛瞎了又不是不能用手机。 “他不接我电话。”其实倒也不是不接,只是每次问他在哪里,或者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缄口不语。 电话里沈姜再怎么威胁都没用,所以她必须找到他本人,才能逼问他。 沈姜说完,望向许萍的眼睛一亮:“你有他电话吧?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在哪里。” 许萍犹豫了,她不敢确定面前的女生是否是周鸣耀的女朋友,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我没有他的电话。】她撒谎了。 “没有?”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女孩的身体,盯得她浑身发毛。 许萍脸颊红成苹果,支支吾吾跑上了楼。 第98章 …… 家里找不到人,沈姜又去了银河特殊学校,本以为这种学校像技校一样管理宽松,哪知比荣市一中还要严格。 俩门卫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任你口水说干了也不放你进去。 “我给我哥哥送点吃的也不行?他生病了,我想看看他。” “哥哥?那你联系他们的班主任,得有老师同意才能进去。” 沈姜哪里会有周鸣耀班主任的电话,掰扯半天也扯不清楚,无奈之下只好蹲在一旁守株待兔。 许萍果然没说谎,周鸣耀确实还在学校。 沈姜一连在校门口蹲了半小时,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周鸣耀。 “周鸣耀!”少年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沈姜拔腿,飞也似的跑过去:“可算让我蹲到了,给我玩失踪是吧?” 周鸣耀的身体微不可察僵硬片刻:“沈姜?” “你怎么戴口罩了?”沈姜伸手要去扯他的口罩,周鸣耀来不及防备,脸颊两团红艳艳的五指印瞬时暴露在空气中。 即使光线昏暗,也能清楚地看见少年脸颊两侧可怖的红痕,印迹深到发紫,像两条张着锐利爪牙的恶龙,耀武扬威盘旋在他的脸上。 沈姜眼眶刷的泛起水雾,气到快要爆炸:“谁打的?” 他不说话,靠过来攥住沈姜的手,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谁打的?谁打的?!” 第49章 提四十九个灯 周鸣耀一个劲儿摇头, 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谁,我不小心碰的。” “不小心碰?碰出这么深的五指印?”沈姜气到脑充血,握住他的手腕紧到似乎想要捏碎:“周鸣耀!是你傻还是我傻, 你把我当猪耍是吧?” “不是……” “你爸打的?”见他不说话,沈姜咬牙切齿:“我找他算账去!” 周鸣耀急切握住她的手腕:“沈姜, 沈姜!不是, 不是他!” 追得急了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少年一个踉跄往前栽, 好在沈姜接住才不至于摔倒。 “那是谁?谁打的你倒是说啊!”沈姜恨铁不成钢地捶他。 周鸣耀握住她的拳头,轻轻柔柔地捏着,安慰她。 “一群陌生人,不认识。” “陌生人?”望着少年低垂下来的脑袋, 沈姜冷笑:“哪个陌生人闲得没事干扇你巴掌?” 等等,陌生人, 扇巴掌? 脑海里霎时闪过一个张扬艳丽的脸,沈姜问他:“是不是金菲菲, 那群小混混打你的?” 少年低垂着眉尾,乖得不像话。 他睫毛颤了又颤, 想摇头, 沈姜见他这幅样子当即做出了肯定回答:“一定是他们!我就知道!” 她似乎比挨了打的当事人还生气:“在哪里打你的,还打你其他地方了吗?” 说着要剥他衣服看伤口, 周鸣耀着急忙慌制止她。 “别在这里。”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难堪。 沈姜动作霎时停顿, 拉起他往大马路走:“行, 先不看, 我去给你报仇!” “你别去, 别去。” “我要给你找回场子啊!万一每天都趁我不在你身边欺负你, 那还有完没完?” “别去, 沈姜,你别去。”盲杖被她夺走,他只能依靠她的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一个快步走上前,从身后将她抱住,也不管现在俩人走到了人行道上。 汽车刺耳的轰鸣声使得沈姜双颊红成了一团,转身挣脱她的怀抱,拽着人跑。 “神经病啊,大马路上抱着我,想跟我一起殉情是吧?” 少年面色尴尬,跟随她的步伐一直跑到无人的小巷子,才将速度放缓。 他嗓音略带急切,又有点沙哑:“没关系的,沈姜,没关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沈姜真的把那群小混混逼得走投无路,他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尽管几率很小,他也不敢让沈姜犯险。 “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相处了大半年,周鸣耀什么性格她不至于不清楚,如果不是受到了威胁,他凭什么不让她报复回来? “没有……” “没有个屁!”每个字都从她的齿缝间挤出:“你觉得我跟他们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们的做事风格吗?” 少年心下咯噔,去拉她的手:“沈姜……没关系的,我……” “怎么没关系?脸都打烂了还没关系?”沈姜咬牙切齿,目光滑过他斑驳的脸,乌黑的瞳孔里升起冷峭的残忍。 “我话撂在这儿了,敢欺负我的人,不死也得给我脱层皮!” 周鸣耀心中积攒了一整天的愤怒和压抑,被沈姜斩钉截铁的一句狠话击溃。 所有情绪皆化为一团温暖的雾,包裹着他冰凉的身体,也如浸泡在柔软的棉絮里,软蓬蓬的一团,托着他,爱着他。 不论是失明前还是失明后,从来没人像沈姜这样护着他,包括他那赌鬼父亲,胆小如鼠的母亲,从来只安慰他忍一忍,没人告诉他有个词叫做“反击”。 他鼻尖酸涩,酸得眼眶不住发热,慌不择乱埋下脸不去看她。 孤独和忍耐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久,久到他开始认为日子本该如此艰难。 可是沈姜出现了,呵护他、心疼他,把他当作正常人。 他们一起散步,逛街,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一起喝同一杯奶茶。 第99章 他变贪心了,想一辈子在她身边,一辈子跟她这样好。 他宁愿自己被欺负,也不愿她受伤。 她成了他的软肋。 眼泪从闭合的眼睑往下落,荒凉又悲戚,再开口,嗓音无尽沙哑: “沈姜,我只想你好好的。” “傻子!” 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拽,恶狠狠咬上他的唇。 “下次再敢瞒我,我咬死你!” 空旷的小巷传来少年清凌凌的笑音,绵绵悠长,回荡了很久很久。 …… 沈姜去药店买了几盒外伤药,没去御景湾,回了周鸣耀的家。 “你爸晚上才回家对不对?” “嗯。” 沈姜呼出口气,把药扔桌上:“那就好,我压根不想看见他。” 说罢将人按到沙发上坐好,拆开药盒先看了一遍说明书,再对照着把药膏一一涂抹到周鸣耀的脸上。 “还疼吗?”她心疼地问。 抽气声被他咽入喉咙,笑着摇头:“早就不疼了。” 上药的时候他的睫毛一直不安颤动,还说不疼。 比起刚才在校门口粗略看见的那一眼,近距离打量周鸣耀脸上的巴掌印,越看她越想立刻把金菲菲几个逮来打一顿出出气。 “他妈的,打这么重,昨天打的吧?今天居然还有印子!” “没事,都过去了。” “过去?你过去了我可没过去。”几个巴掌打得格外用力,红印子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已经变成了紫色印子。 沈姜气得牙痒痒,边上药,边问他:“昨天你没上过药吗?” 周鸣耀想摇头,但脑袋被她摁住无法动弹。 “它自己会好。” 沈姜怒瞪他,瞪完才发现这厮压根看不见:“好个屁!” 周鸣耀沉默了两秒,抿唇道:“你别总说脏话。” 沈姜气呼呼地拧他胳膊肉:“这就脏了?还有更脏的你要不要听?” 少年青紫的脸刷的变红:“沈姜……” “沈什么姜,胆小鬼!” 没想到受伤的是自己,到头来她比自己还生气。 周鸣耀闭嘴不再说话了,沈姜现在在气头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 骂归骂,沈姜为他上药的动作轻柔了不少,嘴里一直碎碎念。 “他奶奶的金菲菲,我绝对不会放过她,搞不死她我就不姓沈,傻b,臭傻b,气死我了!” 周鸣耀听着,忽然有点想笑,虽然说脏话确实不好,但这愤愤不平的语气从沈姜嘴里说出来,反倒有种诡异的可爱。 药水很凉,药膏很粘,听着少女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周鸣耀心脏忽然一软,如同潜入潮汐, 他很享受被她关爱的时刻,他其实很想问,她这样在乎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那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还是可耻地想更进一步,不论结果好与坏,他想在沈姜这里讨个名分。 哪怕,最后会分开。 上药的中途沈姜收到了来自江荟珠的电话,问她去哪儿了。 “我找周老师去了呀。” “他请假了,你找他做什么?” “周老师请的是病假呀,生病了我去看看他怎么了?”她把电话递给周鸣耀:“喏,我妈不信我,你跟她说。” 少年接过手机,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江老师。” “鸣耀,身体怎么样了,病得很严重吗?” “不严重,很快就能好。” “嗯,后天还有汇演别忘记了,最近几天好好修养身体,记得练琴,有什么需要帮助就打电话给我。” 听后,少年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好,我知道。” 聊完后又把手机还给了沈姜。 “喂,妈。” 江荟珠的语气不那么有耐心:“看完了就赶紧回来,别打扰鸣耀休息。” 沈姜下意识想反驳自己没打扰他,一反驳又得扯皮很久,于是作罢,老老实实应下:“哦。” 挂断电话,沈姜继续给周鸣耀上药,少年好像忽然怀了心事,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沈姜没注意,安静了片刻,周鸣耀忽然喊她。 “沈姜。” “嗯?” 踟蹰半晌,他问:“我的脸……看起来伤得很严重吗?” 沈姜短促地笑了一下:“对啊,要不然我能那么生气吗?” 周鸣耀抿了抿唇:“你觉得几天能恢复?” “少说也得一个星期吧,怎么了?”沈姜抬眼打量他的脸,见他神色低落,笑道:“现在知道爱惜脸蛋了?刚才还让我别报复。” 上完药,把药膏拧上盖子放回原处,沈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吧,我不嫌你丑。” 周鸣耀似乎没有心情与她开玩笑,情绪低落。 沈姜逗趣地挠一挠他的下巴,笑道:“没关系,如果你真在意形象,可以化妆盖一盖。” “嗯。” 等到沈姜把药收拾完毕,他忽然俯身,凑到她面前弯腰将人抱住。 沈姜扶住他的肩膀,轻声低喃:“小心点,脸别蹭到我。” “嗯。”脸上有药,他只能避开脸颊,让下巴轻轻落在她的肩窝。 呼吸炙热而绵长。 “热恋”中的“小情侣”哪能受到如此蛊惑,不多时两人便心猿意马,沈姜主动环住他的脖子索吻。 第100章 昨天一整天没见面,今儿个一碰上,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吻得难舍难分。 因为怕压到他脸上的伤口,沈姜不敢太过用力,力道轻柔到仿佛捧着易碎的瓷器。 沈姜的手无意识游走在他的身体,想起什么,她推开他的脑袋,喘了口气,问:“身上呢,没受伤吧?” 周鸣耀摇头,沈姜不信,撩开衣裳仔细查看,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放心了下来。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了片刻,沈姜抬头,觉得还没亲够,周鸣耀忽然出声问她:“你之前,为什么会跟他们做朋友?” 沈姜先是愣了半秒,继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很简单啊,因为我没朋友。”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线,顿了半晌才问道:“那个叫蒋勋的,你们关系很好吗?” “蒋勋?”沈姜语气霎时变得严肃:“他也跟金菲菲一块儿欺负你了?” 周鸣耀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肩,一下一下,带着些许迟疑:“没有,他救了我。” 他粗略把昨天被金菲菲欺负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他听见沈姜沉沉吐出口气,心上忽然挂了一只铁秤砣,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就好,要是他也欺负你,我还真得想想该怎么治他。” “对你来说,他很特殊吗?” 为什么别人欺负我,你毫不犹豫要报复。而他欺负我,你就要认真想想该怎么治他。 第50章 提五十个灯 沈姜没注意到周鸣耀话里的情绪, 兀自道:“嗯,我跟他最先认识,算是我来荣市最好的朋友吧, 不过现在闹掰了,好不好也不重要。”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打不相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也不重要了,反正以后不会再来往。” 二人默契地沉默半晌, 周鸣耀踟蹰道:“之前你去酒吧那天晚上我也遇到了他,他后来有去酒吧找你吗?” “我去酒吧那天他遇到了你?”沈姜正襟危坐面对他,眉目间满是严肃的意味。 周鸣耀指尖拢在一起捻了捻,指腹湿哒哒的, 冒汗了。 “嗯,我把你有危险的事告诉了他, 然后他就走了,有去找你吗?” “去了。” “是他救了你吗?” 沈姜心情复杂地开口:“嗯。”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 沉默地昏天暗地,仿佛连日光也随之黯淡。 沈姜换了个姿势窝在他的怀里, 脑袋斜斜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 周鸣耀拢住她的肩膀, 呼吸放缓:“你之前说要绝交的那个男生,也是他吗?” 蒋勋的声音很特别, 比之同龄人的稚嫩, 还有几分成年人的沉闷沙哑, 周鸣耀第一次见到蒋勋就记住了他的声音。 “嗯。” 心脏隐秘地揪了起来:“那你跟他, 你们现在……” “现在没关系了。”沈姜抬头, 一眼就望进少年略显不安的目光。 轻笑出声, 故作轻松地捏捏他的耳垂, 直到捏地发红,才放下。 “傻子,我现在只有你呀。” 拢住她肩膀的手逐渐收紧,他垂头,下巴落在她的发顶,温馨而柔软。 “我也只有你。” “所以呢?”沈姜笑着看他。 “所以我觉得,朋友并不是必需品,没有朋友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他垂头“看”她,无焦的眸子闪烁起认真的光:“人是多元的复变函数,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别轻易对一个人抱有希望。” 听完这句话,沈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触动,有点诧异。 她面上不显,调笑道:“哦,那你很棒棒,这么小就参透人生了。” 这句话虽然是在夸他,但一点也不走心。 沈姜半开玩笑的说:“反正你只是个瞎子,有没有朋友对你来说没所谓吧。” 周鸣耀这样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孤独吧。 少年却无奈地笑了:“首先我是个人,其次我才是瞎子,哪有人没所谓呢?” 有人享受孤独,却不会喜欢孤独,虽然孤独是常态,却又眷念人间温情,这是作为世俗人不可避免的状态。 沈姜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改口道:“我瞎说的,你就当没听见。” 少年短促一笑,眉尾都染上几分弧度:“我知道,你的话我从来没当真过。” 沈姜当时就气笑了,用力戳他胸口:“喂,你损我还是夸我呢?” 周鸣耀握紧她的手但笑不语,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温馨。 “本来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蔫儿坏。” “你觉得我很坏?” “对啊,很坏啊。” 语气是不着调的语气,周鸣耀的心慢慢放松。 释然一笑,他说:“那便是吧。” 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 “为什么你对任何事好像都能风轻云淡。”沈姜问他。 风轻云淡吗?之前看着你赴约,他就没能做到风轻云淡。 周鸣耀扭头,忽然看向窗外,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对那一团模糊的光感到期望。 “因为没有什么事比眼瞎更糟糕,除了死亡,一切都是上天给我的幸运,包括苦难。” 沈姜不理解,经历了多少才能说出这种话,如果或者只剩痛苦,难道也是幸运吗? “你信玄学?” 第101章 周鸣耀摇头,平淡的黑眸里盛满坚毅:“我信我自己。” 沈姜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聊天的时候,江荟珠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沈姜不得不离开了,两人在楼梯口拥抱,恋恋不舍吻别。 “沈姜,明天你不用来,我会去御景湾。” “那你以后还来学校门口等我放学吗?”说完沈姜不等他回答,推翻了自己的话:“算了,以后我去接你。” 免得又出什么事。 周鸣耀淡然一笑,放开她,手掌握住门框:“没关系的。” “别废话,就这么定了。”末了叮嘱他:“金菲菲的事你别管,我会处理。” 临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爱怜地轻拂他面颊上的伤痕,眸光缱绻,爱意流淌指尖。 “周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 处理金菲菲那种人太简单了,只要给沈国辉打个电话哭诉自己被他们欺负,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对,欺负我,我脸都被他们打肿了!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也被他们欺负,反正说什么也要报仇!” 一听女儿被欺负,沈国辉坐不住了,正在公司里开会呢,直接宣布散场。 “脸都肿了?你妈知道吗?” “不知道,我瞒着她呢。” 沈国辉眉目紧拧:“脸都肿了这怎么瞒?” 沈姜一梗,她就知道,她爸第一关心的还是江荟珠! 呵呵笑了两下:“我……我戴口罩啊,化妆遮一遮,我妈早出晚归的,反正瞒过去了。” “对,别让你妈看见。”沈国辉越想越气,骂了几句脏话:“伤得怎么样,有没有去医院检查?我女儿这么乖,天杀的居然欺负你,真是该死!” 被爸爸心疼,沈姜的心情格外畅快起来:“伤得不重,我朋友为了保护我伤得很重,所以我特生气。” “都是学生吗?” “对,都是在荣市一职上学的学生。” “荣市一职?哼,爸爸让他们无学可上!” 沈姜火上浇油:“嗯!尤其是那个叫金菲菲的,她是主谋,光是不上学还不够。” 沈国辉咬牙道:“敢欺负你,爸爸打断他的腿!” 嘶——有点凶残哦。 “打断也没必要,给点记忆深刻的惩罚就行了。” 沈姜心里既觉得残忍,又觉得痛快。 屡教不改的混账东西,不好好惩治惩治往后不定怎么无法无天。 “爸,谢谢你,我爱死你了。” 沈姜突然特别后悔初中时期被欺凌选择了隐瞒,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可真傻啊,隐忍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加猖狂。 人家不就觉得你能忍,所以肆无忌惮欺负你吗? “乖女儿,爸爸也爱你。”电话另一头的沈国辉按捺住心中怒火,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行,你好好养身体,这件事就交给爸爸。” “嗯,爸爸再见,下个月小长假,我去宜城看你。” “好,快去休息吧。” …… 在付祝安的补课下,沈姜新一轮月考成绩出来了,从班级倒数跨进了中等名次,班里第二十六名。 为了感谢付祝安,周五放学约他吃了个饭,没想到这厮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把钱荪也带上了。 “想吃什么菜?付老大你决定。” 三人边往校外走,沈姜问道。 “你想吃什么?”付祝安扭头看向钱荪。 钱荪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嘿嘿笑:“我?我吃啥都行,你选吧。” 人家沈姜请你吃饭,当然你定,他跟着混顿饭本来就不好意思,哪还能选呢。 付祝安一时半会想不到,沈姜掏出手机准备打车:“没事,慢慢想,我们先去市中心,过去看看再选也没事。” “扑通——” 四五个人齐刷刷向沈姜下跪的阵仗把三人吓了一跳。 沈姜抬眸,就看见方超,韩香,虎子几个熟面孔。 愣了一下,紧接着发现几人肿成猪头的脸,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沈国辉出手了。 “呀,行这么大的礼啊,今天什么日子啊。”沈姜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在水泥地面,力道之大,一点不含糊,可谓“诚意满满”。 “姜姐,姜姐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 第51章 提五十一个灯 付祝安和钱荪对视一眼, 眼底闪着迷茫,纷纷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沈姜,她仿佛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惯。 “知错了?哪儿错了?你们又犯什么错了?” 五个人齐刷刷给沈姜磕头下跪的动静引来不少人打量。 他们不要脸沈姜可还要脸, 领着付祝安和钱荪走向偏僻的小巷子。 方超几个紧赶慢赶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哭。 “姜姐, 姜姐, 我们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 “我们错了, 我们不该欺负他,我、我们都是鬼迷心窍,我们、我们都是被金菲菲拾掇的。” “都是金菲菲的主意,我们早就忘记那个瞎……那个同学了, 是金菲菲非逼着我们欺负他。” “真的,我们绝对非常真诚地给您道歉。” 沈姜不理会, 兀自向前走,身边的付祝安和钱荪面面相觑, 两个人干瞪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第102章 方超和虎子火急火燎把手机交给她:“姜姐, 姜姐, 您别走,您看看, 我们都录下来了, 都是金菲菲一个人的主意, 我们都是被逼的啊!” 录像? 沈姜骤然停住脚步。 回头, 眼底散发着极重的戾气, 将手机从两人手里夺走。 视频是被剪辑过的, 去掉了其他人调侃下流的声音, 唯独保留了金菲菲的画面和语言。 视频只有短短两分钟,金菲菲高高在上的语气,嚣张的笑声,放浪的表情……少年愤怒的低吼,最后换来金菲菲毫不留情的两巴掌。 刹那间,沈姜心里涌上极致的愤怒,尤其是在看见金菲菲说要把周鸣耀的裤子脱掉,还要录制她强吻他的画面时,愤怒无法抑制地从胸腔里溢出。 她想要把这群畜生千刀万剐再丢进油锅干煸爆炸! “你们就是这样欺负他的?” 众人的心脏跟随沈姜冷沉沉的语气跌入谷底:“不,不是,是金菲菲让……” 啪——本文来自企鹅裙5贰490吧1九2上传整理,欢迎加入 一个实打实不掺任何克制的巴掌呼到方超的脸上,速度快到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后,其余人脸上也纷纷落下沈姜的巴掌。 清脆带有回声的巴掌,打完,震得她手都麻了。 “金菲菲,喜欢录像是吧?等着,我给你录个够。” 来之前五个人都被沈姜他爸找来的人打过一顿,这会儿正难受着,又白白挨了一巴掌,已经能感觉到半张脸迅速肿了起来,眼前甚至出现模糊不清的幻觉,皮肤嫩的两个女生脸颊夸张地变成了青紫色。 绝望油然而生,喉咙里生出一股腥味,也不敢吐,生生咽着。 只有体会过沈姜报复的人才能知道她的恐怖之处——不对,或许应该叫,沈姜她爸的恐怖之处。 如果放在古代,他们一定已经曝尸荒野,法治社会,也只不过是让他们褪了一层皮而已。 他们能来学校给沈姜道歉还算轻的,金菲菲被打进了医院,想来都来不了,现在生死未卜,大伙儿哪里坐得住,他们无路可退来到荣市一中门口找沈姜。 “姜姐,姜姐,可以别让我们退学吗?要是退学了,我们、我们就成初中学历了……” 本来中专学历就不光彩,都快读完高二了,眼见着没几个月就能拿到毕业证书,一招回到解放前吗? 沈姜冷笑:“怎么,中专学历就比初中学历好到哪里去吗?” “姜姐……” 沈姜眸色渐暗,眼刀剜他:“谁他妈是你们姐?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众人痛哭流涕,脸上爬满绝望:“我们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我给过你们机会。” “是是,我们知道错了,姜姐,能别开除吗?” 他们家长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只要不开除,再打一次也认了! 沈姜笑着,双臂环胸慢悠悠走到人群中央:“这视频谁还录了,拿出来。” 方超跟韩香对视一眼,哆哆嗦嗦地问:“拿、拿出来您就不跟我们计较了吗?” “跟我讨价还价?”沈姜一把眼刀射过来,平时瞧着温温柔柔的她,发起狠来比男生还凶残。 “不,不敢。”方超拍了拍韩香的手臂,她一个激灵把手机掏了出来。 沈姜冷冷睨她,把三部手机一一揣进书包,继而昂起脖子扫视每一个人的脸。 她唇角微勾,那一刻,她仿佛成了处置□□存亡的死神,手里拿着大镰刀,看谁不顺眼只要轻轻一挥…… “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不开除?呵,这群人永远嚣张跋扈,不开除怎么能长记性,他们欺负周鸣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沈姜不是暴力狂,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最轻松快速的手段。 她转头,不再看他们一眼,大步流星带着付祝安和钱荪离开了小巷。 她走后,小巷里弥漫着一股带着荒凉与悲剧的死寂。 完了,这下真完大发了…… …… 方超几个人走投无路,绝望之下竟然给已经绝交了的蒋勋联系。 “勋哥,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只有你了……” 蒋勋挂断电话,飞奔着来到荣市一中,然而此时哪里还有沈姜的身影。 他又去御景湾蹲她,彼时沈姜刚跟付祝安几个吃完饭回来,下车的时候那个小瞎子也跟着一块儿下来。 “以后请你的同学吃饭,就别带我了。” “为什么?” 少年轻轻拢了拢外套,展开伸缩盲杖:“没必要,反正……” “沈姜!” 反正我跟他们也没话聊。 蒋勋气喘吁吁跑上来,打断了周鸣耀未出口的话。 “蒋勋?你怎么来了?” 初春的天还不够暖和,沈姜的加绒卫衣里有一件打底衫和针织衫,蒋勋穿着一件薄薄的棒球衣内搭一件短衫就出了门。 他跑得又累又快,停下来时胸膛强烈起伏,看她一眼又看向周鸣耀:“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蒋勋双眼环顾四周,眉目严肃,:“找个方便的地方?” 第103章 沈姜略加思索片刻,看向周鸣耀:“你先进去,我等会儿就回来。” “沈姜。”周鸣耀听出了蒋勋的声音,像他这人的形象一样,他的声音十分具有压迫力,特征很明显。 周鸣耀压低声音握住沈姜的手掌:“你别去……” 他怕她跟危险人物打交道,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沈姜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哄孩子似的:“没事,你先回去,说两句话就回来。” 说话间,蒋勋染红的目光一瞬不瞬盯住两人交握的手,亲昵的姿态,还有沈姜柔和如春风的嗓音让他喉口一紧。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密了? “小瞎子,你先回去吧,我不会伤害她。” 周鸣耀知道蒋勋是沈姜从前最好的朋友,可到底绝交了,要是怀恨在心……他以前不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现在却无法控制乱想。 “沈姜,别一个人去。”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满脸倔强。 这不是以往温柔无害的周鸣耀,语气有点霸道,表情有点固执。 沈姜笑出声,戳他脑门:“干嘛,带你去就安全了啊?” 带个瞎子,还更拖累呢。 他摇头,挫败感油然而生:“沈姜,别去。” “行了,没事的,我跟他认识,你快回去。” 他仍固执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挡在她的前方,做出防御的姿势。 沈姜推他胳膊,没好气道:“快点,再不回去我生气了。” 不管周鸣耀怎么说怎么想,沈姜还是跟他走了。 临走前回头望了眼,少年握紧盲杖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 “找我什么事?”两人在附近一家咖啡馆坐下,沈姜没点东西,蒋勋点了份不加糖的美式。 落座后,悠扬的小提琴乐在咖啡馆响起,这首曲子昨天她才练过十几遍,听得想吐。 “沈姜,你让人把方超他们打了?”说完,对上沈姜探究的目光,心虚压下脸。 沈姜上抬眼皮审视他:“求情来的?” “不是。”蒋勋果断摇头,慌乱之下端起杯子抿了口苦咖啡。 以前他从不爱喝这玩意儿,沈姜喜欢,但她今天没点。 所以他点了一份,并且没加糖。 他想牢记这份苦涩,因为他知道,他跟沈姜无论之前有什么关系,终究走上末路了。 “他们罪有应得。” “所以呢?”沈姜动了两下,调整姿势,“有什么事就直白点,我还赶着回去上课。” 上课? 是为了早点回去见到小瞎子吧? 咽下苦涩,他问:“是因为他前几天被金菲菲欺负,所以你…… “对,还有什么问题?” 果然是为了他。 蒋勋苦涩一笑,她现在对他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目不转丁注视她,手指慢慢抠动杯沿,“沈姜,我们之间真的一点……” “蒋勋,我没生你的气也没恨你,但我已经决定跟以前的那个我说再见了,也跟你说声再见。以后,有缘再见吧。” 毫无征兆,仿佛时光倒流,就像她突然说要跟他绝交的那天一样,沈姜拎上包,不带半点犹豫地离开了咖啡馆。 窗外,晚霞烧得正烈。 杯中一饮而尽,蒋勋眼眶腥红:“服务员。 “您好,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 他把空了的咖啡杯推过去,目光死死盯住落地窗外远去的背影。 “再来一杯美式,不加糖。” “好的您稍等。” 沈姜和蒋勋的初遇很不同寻常,诡异到蒋勋时常半夜躺在床上想,为什么偏偏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她呢? 如果晚一点,哪怕是一天,会不会结局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52章 提五十二个灯 两年前沈姜高一刚开学, 因为张扬冲动的性格,一个朋友也没交到。 周末的时候她一个人来市中心逛街,捧着一杯奶茶边喝边走, 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路走了二十几分钟, 来到了城中村街道。 她看中了一家甜品店新出的冰淇淋,兴致勃勃买了一根还没尝到味儿, 就被他们一伙人撞翻了。 那时候蒋勋正在被马金武几个拽着往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走,五六个人合力围殴他,打得难舍难分不可开交。 按说正常人看见这一幕应该自认倒霉拔腿就跑免得惹火上身才对,怎么沈姜就不按套路出牌, 为了一只冰淇淋,上门讨要说法来了。 “喂!你们干什么呢?要打滚一边去打!我特么刚买的冰淇淋, 你们是眼睛瞎了吗?” 众人围殴蒋勋的动作骤停,如狼似虎的目光恶狠狠盯住巷口的少女。 她逆光而站,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金箔一样氤氲着柔和的光, 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天神降临。 蒋勋瘫在地上看她,那个画面, 在他心中烙上永不可磨灭的记忆。 马金武抄起木棒, 对准她:“胆儿这么大?哪来的多管闲事, 滚一边去!” 孰料少女眼睛都不带眨, 慢慢悠悠晃起手机, 冷笑道:“我已经报警了, 警察大概还有两分钟就能到。” 艹! 几个男生飞速跑出来想去抓沈姜, 结果还没跑到,远远的就听见警笛声飞驰而来。 第104章 众人不敢乱动,拔腿就跑,临走前马金武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意思是,下次再让我碰到你,你就死定了。 沈姜非但不躲,反而挑衅地用眼刀剜他。 小样,谁怕你。 警察来之前蒋勋撑着身体爬到了另一条巷子,沈姜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嘴角擒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谢谢。”他以为她不走只是为了听一句道谢。 少女忽然蹲下,晃动手里没有冰淇淋的脆皮甜筒: “怎么赔。” 蒋勋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掏口袋,“多少钱?” 沈姜高傲地扬起头,也不管他脑袋上乱糟糟的血迹,指向街对面新开的一家甜品店:“你给我去排队。” 蒋勋人傻了,连最后怎么点的头,怎么强撑着不适站起身,然后在烈日下为她排队二十分钟买到冰淇淋都不太明白。 浑浑噩噩地买完冰淇淋 也不在意四周投来的目光,他把两只冰淇淋递给了沈姜。 一只哈密瓜味,是沈姜掉了的那只同款。 还有一只草莓味,他以为女生都爱这味道。 沈姜坐在外面花坛,顶上有树荫,斑驳的光点在她娇小的躯体上投落一片朦胧青影。 沈姜接过哈密瓜味,抬眼看他:“干嘛,全给我啊?” 蒋勋抿了抿干涩的唇,嗓音沙哑,局促道:“嗯,当作补偿,也是谢谢。” 沈姜撇嘴,舌尖卷走冰淇淋最顶端最甜的一截。 “不需要,你自己吃吧,吃两根我今天可以住医院了。” 她只要哈密瓜味,所以后来草莓味进了蒋勋的肚子。 草莓味的冰淇淋蒋勋第一次吃,那真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冰淇淋。 所以后来他把马金武打趴并收入麾下,还把沈姜介绍给了他们,这样一来,他们非但不能报复她,反而得以朋友相称。 回忆往事,如昙花一现,该是哪里的,最终都会回到哪里去。 不是他的,永远不会是他的。 但这个梦,为什么不能让他多做会儿呢? …… 时光如梭,眨眼到了四月中旬。 从高二恶补文化课到现在,每次月考沈姜都能维持班级前二十五的水平,有时候还会窜到第十七八名一日游。 四月二十号的一场全市统考让她大火光彩,她发挥超常,从去年的市两千三百名,一跃成为了市四百八十名。 这进步,无疑是火箭发射的速度。 当然了,还得感谢付大学霸倾力帮助。 沈姜这边学得信心满满,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到时候高考结果一公布,该怎么打脸江荟珠。 付祝安这边的注意力转向忽然奇怪。 他发现沈姜最近不论是上课还是下课,总是无缘无故笑出声,有时候在听课,有时候下课,有时候趴着睡觉也会不自觉偷乐。 他想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又怕她怼:跟你有什么关系。 后又想起方超那几个小混混跪在她面前求饶的模样,不禁扭头。 她这个人……算了,不知道怎么说。 下午自习课,付祝安给沈姜讲题,两个人讨论地异常激烈。 “这道题套公式就能做,这么简单为什么你还是做错了?最近你总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沈姜抬头看了眼激动的付祝安,眉头一拧:“没想什么啊,这道题我知道是套公式,这么简单,到底哪里出错了。” 握起笔重新算了两遍,答案还是跟付祝安不一样。 付祝安自信自己没错,拿起她的习题本看了她的解题步骤,确实没有问题,但为什么算出来结果对不上。 “你的草稿纸呢?” 沈姜递过去,付祝安只是瞟了一眼就无语了,指关节敲她脑袋:“笨!小数点被你吃了?” 沈姜啧了声,揉头:“哪里?” 付大学霸没好气指着某个数字:“这。” 视线望过去,沈姜囧了又囧:“嘿嘿,我就说这道题很简单,这不是粗心大意吗。” 付祝安蹙眉,不甚满意的目光落在少女粉扑扑的脸颊:“这种题一道四分,高考的时候一分就能超过百名千名,能粗心吗?” 沈姜耸肩,满不在乎道:“那就看运气呗,说不定我高考运气好,不会马虎。” 付大学霸被她气笑:“你还挺会安慰自己。” 二人说说笑笑了好久,坐在讲台上的纪律委员秦可儿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沈姜,你们两个笑够了没有?” 全班同学吓了一跳,抬眼不满地看她。 沈姜挑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们在讲题,自习课本来就可以讨论的好不好?” 秦可儿目露凶光:“讲题需要笑吗?” 沈姜:“……这道题好笑不行吗?” “你!” 眼见着俩女生要掐起来,付祝安直接把沈姜的头拧回来:“确实是我们不对,沈姜,闭嘴。” “我不……唔——” 同桌相处两年,付祝安太清楚她的性格了,话未出口便提前捂住她的嘴。 一股浅幽的护手霜香味儿传入沈姜的鼻腔,比之以前若有似无的浅淡香味更加具有侵略感。 这男的,每隔三个小时就补涂一次,以此保持手部滋润,简直比沈姜这个女生还精致。 沈姜不满地瞪大眼睛看他,付祝安喉咙一热,慌不则乱放开了她。 第105章 “你凭什么捂我嘴!”沈姜压低嗓音质问。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秦可儿本来就讨厌你,你还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想跑步啊?” 记一次名字跑一圈操场,这是班规,班里几乎所有人都会讨好秦可儿。 沈姜当然不会屈服于秦可儿的淫威,话照说,步照跑,反正对她来说,跑步就算锻炼身体,不吃亏。 “你骂她还是骂我呢?我也是女的!”课桌下的脚狠狠踹了他一脚。 付祝安短促一笑,戏谑看她:“你是女的?不见得,小人挺适合你。” “找打!”又是一记大力脚踩在他的脚面。 付祝安故意龇牙咧嘴做出痛苦状,沈姜第一次见他这样滑稽,笑得喘不过气,趴在桌上捂嘴耸肩。 因为声音确实压低了不少,坐得远一点的同学都听不到,所以秦可儿看在眼里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自习课下课后公布违纪名单,沈姜居然被记了五次! 沈姜虽然乐忠于锻炼身体,但也不想一次性跑五圈,简直要命。 沈姜一巴掌拍到秦可儿的桌面:“付祝安跟我一起聊天,凭什么不记他的名字?” 同桌赵筱扯了扯秦可儿的衣袖,把她往身边带,怕沈姜一气之下打到她。 “难道不是你缠着他聊天吗?以前自习课他从来不说话。”秦可儿仰头与她对视,眼神做得比沈姜还凶。 沈姜双臂环胸,不屑嗤笑:“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呀。他以前还对我爱答不理呢,现在都能跟我笑了,所以以前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吗?” 沈姜的话听起来实在容易让人乱想。 意思是,以前因为没有她,所以付祝安不愿意说话,现在有了她,付祝安就爱上了跟她聊天吗? 四周响起起哄的笑,秦可儿脸一红,怒道:“你!歪理!” 她以为她是谁啊,面子这么大,付祝安凭什么为了你笑,自恋狂! 但心里不得不承认,沈姜确实让付祝安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再扯皮下去要上课了,原本埋头在习题本里的付祝安忽然起身,木凳发出粗嘎的一声响。 他走到秦可儿面前,自上而下俯视他,气势熊熊:“我自首,是我的错,我不该逗沈姜,害得她一直说话一直笑。” 自首?这态度看起来倒像是兴师问罪。 沈姜饶有兴致瞥他一眼,正好他也回头,对上视线的一秒,慌乱移开。 赵筱见到他,咬着唇拉了拉秦可儿的衣角。 “可儿……” “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她下不来台,秦可儿怒不可遏,为了面子,她豁出去了。 啪的一声拍响课桌:“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你们俩一块儿给我跑五圈!” 说罢,还未来得及交给班主任的小本本上,立马添上付祝安的名字。 今天的自习课全班一共有六个人被记了名字,除了沈姜和付祝安,都是平时不爱守规矩的后排人士。 几人结伴,在秦可儿的带领下一路打打闹闹去了操场。 这个点本来该是吃晚饭的时间,因为被记了名字,所以得跑完步再去吃饭,也算是一个小惩罚。 “沈姜,你以后不会每节自习课都跟我们下来跑步吧?” “我们天天打篮球,跑步不在话下。你这小身板……啧。” 而且平时也跑惯了,别说五圈,十五圈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工夫。 沈姜累得没力气搭理他们,秦可儿双臂抱胸,怒斥:“别聊天!好好跑!” 几个男生做着鬼脸从她身边跑过,付祝安也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像冷冰冰的刺刀射在她的身上,秦可儿拢了拢外套,傲娇地仰头不看他。 “嘁——官不大,僚不小。” “拿着鸡毛当令箭!” “哈哈哈,傻b。” 秦可儿不让他们跑步时聊天,也不让他们聚在一起跑,他们非要聚集非要聊天,秦可儿站在看台上差点没给气死。 “喂,沈姜,你是不是喜欢付祝安呀?” “就是,聊什么呢这么好笑?一节课没停过。” 沈姜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死:“什么?我喜欢他?” 说完,撩起袖子要上去揍人,秦豪哈哈大笑着火速跑开,沈姜追人追了一圈,也正好是最后一圈,跑完就能休息了。 本来她都没力气了的,但追人的时候不知道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连付祝安都追不上她。 她一心想把那男生逮到揍一顿,直到跑完最后一圈,男生停下,被她逮了个正着。 “你跑啊!你再跑!”沈姜累得气喘吁吁,男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我喜欢谁?你他妈再说一遍?” 男生举手投降,满身的热气熏得沈姜后退两步。 “我错了错了!你不喜欢付祝安,你不喜欢他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本来就不喜欢。”沈姜两只手合力把他推开,狠狠睨了一眼。 付祝安大步流星追过去,秦可儿横插一脚:“你们两个!跑步还是玩?” 那男生还没来得及辩驳,便被付祝安冷冽的眼神唬住:“秦委员,我们五圈都跑完了,现在说话跟你没关系了吧?” 秦可儿红润的面颊顿时被付祝安一句话弄得一块青一块白,咬唇,转身跑开。 第106章 这边沈姜还在跟几个男生打打闹闹:“行了行了不说你了,沈姑奶奶,原谅我吧。” “哼,让你嘴贱。” 第53章 提五十三个灯 跑完五圈这个点再去食堂只有买剩下的渣渣菜, 沈姜带着大伙儿去了超市,请他们喝饮料吃面包或者泡面,也算帮一把难兄难弟。 “有没有人要吃零食?” 沈姜一喊, 大伙儿立马附和:“给我来个大鸡腿。” “我要吃雪糕。” “我要饼干。” 东西买了一大堆,即刻收获了四条狗腿子。 沈姜还挺享受男生们的恭维, 但跟享受职中那群小混混的恭维不一样。 班里这几个男同学虽然狗腿子吧, 他们不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就像好朋友打打闹闹的、, 关系是平等的,是轻松愉快的。 气氛还算好,每个人端着一盒热腾腾的泡面回到教室。 付祝安今天话有点多,买零食的时候就一直问沈姜这个要不要吃, 那个要不要来一点。 回到教室,又莫名其妙问她:“沈姜, 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我啊?”掀开盖子搅了搅辣汤,沈姜想了想:“考得上哪个就哪个吧, 我这种成绩还挑啊?” “以你现在的成绩,努力一把, 普通一本还是可以的。” 沈姜不算太笨, 基础还不错,就是浪费了一个学期, 现在有他补课, 勉勉强强能跟上他们的进度。 而且他给沈姜的辅导不是给普通学生辅导的思路, 为了提高她的成绩, 他特意熬了几个晚上, 按照沈姜的学习水平和能力制定出一项只属于她的学习方案, 所以成绩才能在短期内大幅度提升这么快。 沈姜还不知道学习方案的事儿, 还以为是自己太聪明…… “无所谓什么一本二本,我考个二本就满足了。”她父母有钱,即使没文凭,也不会饿死她,反而能活得比大部分人滋润。 付祝安略微诧异:“要求这么低?” 沈姜大口吞咽面条:“是啊,不像你,指着清北冲呗。” 付祝安笑了一下,喝了口清汤:“那也没有,我想去赋大。” 赋大排名仅次于清北,倒也是个好去处。 “为什么?” 少年嘴里吐出一团白气,熠熠生辉的眸光带着向往:“感觉那个城市很美。” “哦。”想了想,沈姜说:“其实我一直在学小提琴,我妈让我走艺术路线,文化课跟得上的话,说不定能冲一波国艺。” “国艺?”付祝安心中惊诧了一下,国内最顶尖的艺术学校? “挺好的,艺术生的天堂,而且就在本市,很方便。” 沈姜的母亲是小提琴家,付祝安几乎肯定,她一定能考上。 “嗯,再说吧,我都无所谓。” 跟付祝安讨论过大学以后,她发现本来就努力的大学霸,学习起来更有了种不要命的目标和干劲。 后来她在付祝安物理习题本的首页,发现了一行字:“蓝金理工”。 “蓝金理工?这不是国防七子吗,你想去这里啊?不是说要去赋大吗?” 蓝金理工被网友们戏称国防七子,就在荣市隔壁的一座城市。虽然排名上比不上清北和赋大,实际上实力不容小觑,而且说实话,国内排名这套体系,沈姜挺看不上。 提高实力水平才是重中之重。 付祝安夺回沈姜手里的课本,面色略显不自然:“这个离家近,赋大有点远,我准备换目标了。” “哦。” 白天熬过去,晚上下课又能见到周鸣耀了,临下课五分钟的样子,沈姜喜滋滋地收拾书包。 铃声一响,也不管老师宣布下课没,起身就跑。 周鸣耀还是一如既往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等她,背上有一只破旧的琴包,双手规规矩矩拢在膝前,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两人的学校距离不远,打车六七分钟就能到,然后再在特殊学校校门口打车回家,对沈姜来说就是多做一趟车的工夫。 车上,沈姜把兴冲冲把成绩单递给他:“看看我的排名,每次都是坐火箭式上升,厉害吧。” 周鸣耀放下背上的琴包,笑着接过成绩单,捏在指尖细细摩挲,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沈姜才反应他看不见,笑着又接回来:“忘记你看不见了,我来给你念。” 周鸣耀安静地听她念完,唇角始终带着温润如风的笑,最后夸她:“很厉害。” “那是。”沈姜挽住他的胳膊,脑袋斜斜靠上他的肩膀,“不过也要感谢我的好同桌,全靠他这俩学期给我恶补。” “同桌?”周鸣耀扭头“看”她,顿了几秒:“是上次跟我们一起吃饭的男生吗?” 之前感谢付祝安帮沈姜提高成绩请客吃饭,沈姜把周鸣耀也带去了。 “对啊,付祝安,我们班的大学霸,年纪第一呢,我特意挑的他,没想到真不错啊,我的眼光那可真是没话说。” 周鸣耀回忆起那天吃饭的场景,一开始那两个男生发现沈姜来特殊学校接他还有些诧异,吃饭的时候因为不熟,气氛有些尴尬。 后来菜上齐以后,两个男生跟沈姜聊了起来。聊的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他完全插不上话,即使有时候沈姜刻意给他也找话题,但始终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第107章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索然无味。 “嗯,挺好的,好好学习,你一定能考上国艺。” 回到御景湾,换好鞋进屋,王姨正好把晚饭做好,两人坐下就能吃。 “对了,我们学校下周运动会,我有两个项目,你来看吗?”沈姜贴心地帮他把餐椅拉开,“运动会没人管,而且那天可以不穿校服,你来也没人会发现。” 周鸣耀手指不停抠动桌沿,隔了好半天才说:“我看不见。” 他垂着脑袋,显然有些丧气。 沈姜碗筷递过去,安慰道:“没关系啊,只要你来了就是给我加油。” “你真这么想?不怕……” “怕什么?”沈姜好奇道。 怕我这个瞎子给你丢脸。 “没什么。”他摇头,答应了她的邀请。 饭后周鸣耀拿出小提琴,先让沈姜把上次的曲子练习三遍,然后要开始练今天的新曲子。 课间时间,沈姜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他便拿出小提琴练习自己的曲子,是江荟珠下个月要带他去首都参加的一场比赛,一等奖奖金足足四万,他铆足了劲一定要拿到。 只是今天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脑海里时常浮现沈姜坐在车上夸同桌的声音。 “王姨呢,怎么没听见动静?”他放下小提琴,忽然问她。 沈姜趴在沙发上玩手机,抬眼望楼上瞧:“楼上打扫呢,马上就下来了吧,怎么了?” 周鸣耀看向她的方向,说:“我们去房间练吧。” 沈姜不解:“为什么?” “想去。”他说。 难得连个理由都讲不出来,沈姜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暗戳戳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蔫儿坏。” 她拉过他的手,飞速上了楼。 如沈姜所想,周鸣耀这厮蔫儿坏,心里就没憋着什么好事,一进门她还没站稳呢,少年便迫不及待将她抵在门板亲。 这个吻来得急切又突然,毫无征兆,一下砸过来磕到了她的门牙,又痛又爽。 然后她的牙关便被他熟练地撬开,刺激地她身体瞬间软成一滩泥,被他双手拥住,才不至于坠落。 紧接着便是他不容拒绝的攻势,跟他这个人平时的温柔形象大相径庭,在接吻的主战场上,他就是个英勇好战的将军,他是一定要占上风的。 其实最近忙着全市统考,沈姜已经很久没工夫跟周鸣耀腻腻歪歪。江荟珠见女儿学习态度端正,善心大发给她停了两天小提琴课,于是跟周鸣耀接触的时间又变少了。 将近十天的保持距离,这会儿再接吻,如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因着身高差,沈姜高高仰头承受他的攻势,背部借力展出漂亮的弧度,宛如细长弯月。 姿势有点累人,沈姜很快拜倒下来,被他托住腰,然后打横抱起,不需要盲杖就能借着经验走到床边,将她扔上去。 沈姜不得不感叹:好,好有男友力…… 瞎子怎么了,瞎子居然他喵的比正常人还撩?! 循着她的气息和热源,他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附于她之上。 沈姜顺势搂住他的颈,轻吐芬芳:“你怎么这么会亲?” 光洁的一张脸此时布满红晕,室内没开灯,窗外淡淡光线将她的眼睛照得水光涟涟,可惜如此魅惑诱人的一张脸,他看不见。 他笑着,轻捻她的下巴,落上一吻:“因为已经亲了很多次。” “那你很棒哦。”沈姜低低笑出声,微凉的指尖抚摸他的脸:“又会接吻,又会拉小提琴,手上工夫厉害,嘴上工夫也厉害。让我想想,还有哪里厉害呢?” 跟沈姜这种人打交道,周鸣耀很难不乱想她话里的深意。 刹那间,原本高高在上的将军,脸红成了麻辣色:“沈姜,你别总是说这种话。” 沈姜故意装听不懂:“哪种话?” “让人浮想翩翩的话。”他垂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吐息道。 沈姜憋着笑,轻拂他的后脑勺,边捏他耳垂:“周老师,明明是你心里肮脏想歪了吧,我可没那种意思。” 被打趣后,周鸣耀面子上挂不住,没歇几分钟,便重新摁住她的后脑勺与她激吻。 接吻中的周鸣耀是一头野狼,鉴于他平时的外在形象,也可以说是狼崽,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的那种狼崽子。 他骨子里有一种被隐藏起来的,被压抑的野性,只有在与沈姜亲密接触中才会显露。 所以沈姜觉得,接吻时候的周鸣耀才是真实的他。 不似表面温柔,他是霸道的,倔强的,不再小心翼翼讨好谁,他只是他,他回归了他的本体。 这样想着,难免分了神。 “专心点。”周鸣耀不满地在她唇上恶狠狠咬了一口,沈姜惊诧于他敏锐的感知力。 “唔——” 他继续吻她,动作放缓又温柔了许多,在他没有闭合的双眼里,她看见少年瞳孔中隐忍的克制,细密的汗珠沿着鬓角淌落,他热得不行。 沈姜一直觉得周鸣耀与她见过的大部分男生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与芸芸众生都不同的气质,那气质使得他与常人格格不入,是沉寂的,疏远的……还有一些她无法解读的东西。 直到今天,她意外地发现少年眼里出现了另一种…… 第108章 ——他动情了。 可是,他这样清醒的人,会动情吗? 他说让她专心,可她又分神了,周鸣耀垂下眼帘,吻她的眼睛。 坦然自若像恋人之间亲昵的小动作,让沈姜心神巨颤。 感受到她的战栗,少年凶恶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别,别亲了,嘴都肿了,我还怎么见人?”她粗chaun着,推开他。 周鸣耀发出低沉沙哑的笑音,啃噬她的耳廓:“活该。” 沈姜笑骂他:“狗男人。” 他立即反驳:“你才是狗。” 周鸣耀难得幼稚,沈姜闷闷笑出声,这种幼稚的斗嘴也只有跟周鸣耀说才有趣。 轻抬眼皮,近距离观察下,少年精致的五官更显清俊漂亮,即使他刚才骂了自己是“狗”,沈姜也不得不选择原谅。 无奈,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自带“原谅buff”。 第54章 提五十四个灯 他咬了她, 她要摸他的肌肉讨回来。 十来天不见,好像变得更大了,轮廓愈加明显。 沈姜诧异抬头:“厉害啊, 又偷偷锻炼了?” 得到她的夸奖,周鸣耀显然是开心的, 抿唇憋着笑。 “你喜欢吗?” “喜欢啊。”说完捧住他的脸, 郑重道:“你这腹肌必须给我保持住,不许掉了知道吗?” 稍显霸道的话听得周鸣耀心脏一软, 如同潜入潮汐,甜滋滋的。 “嗯,除了我,你还见过别人的吗?”比如, 她那个很厉害的男同桌。 “什么,腹肌啊?当然没有, 现实里只有你 ,谁也没你身材好。”说完色眯眯地摸上他, 心里美得冒泡。 周鸣耀高兴地扬起唇角,毫不掩饰内心的愉悦。 后来的日子每天都如此, 趁着小提琴休息的间隙, 两人会隐秘地在房间里接吻,她每天都会送他回家。 基本上靠走路, 因为可以多温存一会儿。 下雨天会打车, 然后在车上牵手, 她靠在他肩膀, 放空大脑, 除了快乐, 什么也不想。 飞鸟跃过车窗, 细雨绵延,巷道口的蔷薇花随风曳动。 …… 五月间春季运动会,梧桐舒展腰肢,挂上翠绿的嫩叶。 校园里人声鼎沸,无限循环的《运动员进行曲》听得人劲头十足,年轻的身体奔跑着跳跃着,彰显青春与活力, 今天是荣市一中唯一不用穿校服的日子,沈姜秀发未梳,瀑布般洒在脑后,衬得那修长的一截脖颈更为纤细白皙。 一身红白相间运动套装也不似校服般宽大,是价格昂贵的潮牌,设计独特,并非常规运动服的款式,保持了少女的婀娜身姿又不会妨碍运动。 且她今天化了淡妆,玉脂似的皮肤晶莹剔透,使得本就明艳立体的五官愈加令人惊艳,清纯又张扬。 好多男生暗戳戳偷看她,兀自惊叹,惊叹过后忍不住再偷看,成为校园里独特的一支风景线。 沈姜没太在意众人的打量,先回教室放书包,完事也不管后面有人叫她,径直去了校门口。 跟以往的沉闷不同,眼前的校园是热气腾腾的,到处都是人,甚至还有班级批发矿泉水到操场上卖,比超市便宜五毛,光顾的学生还不少。 沈姜从矿泉水山里穿过,径直来到保安亭门口站好。 她在等人,耐心地一直等了五分钟,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翘首以盼。 因着出众的打扮,不少人朝她投去目光,有男生过来搭讪: “同学,我今天没带校牌,可不可以通融通融?” 沈姜瞥他一眼,指了指隔壁两个女生:“她们是学生会的值班,你找错人了。” 男生遗憾地啊了声,搭讪失败。 又继续等了五分钟,沈姜等得百无聊赖,运动会开幕仪式都快开始了,终于在开幕式前的一分钟等到姗姗来迟的周鸣耀。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了个女生——沈姜记得她,是住在周鸣耀家楼上的女孩。 女孩搀着周鸣耀慢慢走来,两个人有说有笑还挺开心。 “周鸣耀。”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沈姜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将聊天中的两人惊扰。 女孩惊讶地抬头,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拿起手机打字,递了过来。 手机里发出机械女音:【姐姐你好,我叫许萍,是鸣耀哥哥的朋友。】 姐姐?鸣耀哥哥? 沈姜眉心微蹙,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今天穿了一套湛蓝色宽松卫衣,卫衣很薄,套在他劲瘦的身体还有空余,风一吹,轻轻地回荡。 没等沈姜说什么,许萍忙热切地把手里矿泉水递给了她,没说话,笑眯眯的眼神示意她接。 沈姜心里暗道,谁是你姐。 垂眸睨了眼,轻飘飘移开视线,嗓音清清冷冷:“你喝吧,我自己有。” 许萍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姜不要这瓶水,眼底滑过一丝无奈,缩回了手。 【这是鸣耀哥哥给你买的。】许萍抿了抿唇,观察起沈姜的脸色,又把水塞给了周鸣耀,【姐姐不喝,你喝吧。】 又不是给她买的,只能物归原主了。 周鸣耀顿了顿,下意识接水,还没摸到瓶身,矿泉水又被沈姜抢走了:“突然发现一瓶水不够,谢了。” 两人同时一愣,许萍捂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第109章 周鸣耀唇角扬起抹不易察觉弧度。 沈姜拉过周鸣耀往校园里带,随便几句话就将许萍打发走了。 那女孩还挺有眼力见,也没说一定要留在这里,爽快地挥了挥手便离开。 走了一会儿,沈姜回头望了眼,校门口早没了她的踪迹。 “那个叫许萍的女生是什么情况,没听你提过有这号朋友。” 准确地说,周鸣耀没在她跟前提过任何一个朋友,亲人也没提过,从来都是沈姜主动问,他才会回答。 她带着他往操场走,因为那边正在举行开幕式,现在过去不太好,便转了个弯,把人往教学楼里带。 全校师生现在都在操场,这里没人,便显得愈发清净。 “楼上邻居,比我小两岁,所以叫我哥哥,送我到一中也是因为半路碰到了,顺路来的。” 沈姜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差点误会了:“哦,我又没问你后面那个问题,你回答干什么?” 周鸣耀顿住,无奈笑起来:“我以为你想知道。” 沈姜白他,心里慌兮兮:“谁想知道,别自恋了。” “是吗?”可你刚才酸溜溜的语气,可不是这样告诉他的。 周鸣耀抿唇忍笑,到底没戳穿她。 …… 沈姜一直带着周鸣耀在教学楼逛,逛到开幕式结束才把人带去了操场。 彼时好多同学在找沈姜,纳闷这人跑哪儿去了,不会逃课,哦不对,当逃兵了吧? 结果开幕式结束,转头就看见她挽着个男生走来。 男生又高又俊,沈姜一米六八的个头站在他身边居然显得非常小鸟依人! 但那男生实在面生,好像不是他们班的——有情况!? 沈姜选了个离终点距离近的看台让周鸣耀落座,周围原本没什么人,不知道怎么忽然涌过来好多女生,男生也零零散散聚过来几位。 “沈姜!” 屁股还没坐热,便看见钱荪带着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沈姜挑眉,打了个招呼:“哈喽。” 几人嘻嘻哈哈打闹着过来,宽松的运动服,矫健的步伐,炯炯有神的眼睛,是青春活力的味道。 周鸣耀看不见,听着四周活力满满的声音,也能在脑海里描摹出丰富而热烈的画面。 “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开幕式都没见到你人,小心老班逮你一顿骂。”说完,一行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边的男生身上。 真真是个很好看的少年,即使坐着也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高挑又突出的个子,气质更绝,有种出尘的灵致感,往哪儿一坐,仿佛雪山之巅最纯净的一块白。 沈姜打量的视线滑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在付祝安眉目紧拧的脸上停顿片刻,笑道:“那我今天得避开他不让他发现。” 说完拧开周鸣耀买的那瓶水灌了两口,清甜又解渴。就是没什么味儿,还是饮料好喝。 秦豪朝她挤眉弄眼:“他是?” 沈姜笑着拍拍周鸣耀的肩膀:“我朋友,校外的。” 没详细介绍,也就是说不打算介绍给他们认识。 周鸣耀身体微微紧绷,注视前方笑着对大家打招呼:“你们好。” 第一次见沈姜的同学,说不紧张是假的,主要还是因为眼睛,他自己倒是习惯了,就怕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沈姜。 “哦~”校外的?来参加他们学校的运动会? 目的很显然,当然不是来比赛,而是看沈姜比赛。 只是这个朋友好像不太礼貌,虽说打了招呼吧,可眼睛一直盯着远处,好像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运动会大家都报名了比赛,而且大多集中在上午开场的这段时间,这会儿还要忙着检录,所以没聊多久便散了开来。 付祝安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一直坐在沈姜身边跟她聊天,分明平时话不多,这会儿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每当沈姜跟周鸣耀搭话的时候,这人就插进来,饶是再迟钝,沈姜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在她审视的视线投过来时,付祝安蹭的站起身:“先不聊了,我去检录。” 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周鸣耀,逃也似的跑了。 沈姜望着他的背影嘀咕一句:“搞什么呢这人?” 沈姜报了两个项目,一个八百在下午,还有一个跳远,等会儿九点半开始,大概还能陪周鸣耀坐二十分钟。 “等会儿我跳完远就回来找你,我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其他地方,然后中午带你尝尝我们食堂的饭菜。”说完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我妈今天找你吗?” 少年摇了摇头:“今天没有任务安排。” “那正好,运动会结束我们刚好畩澕獨傢一起回家。” “好。” 沈姜提前五分钟去检录处检录,检录完直接跟随队伍一块儿到跳远场地。 她走后,周鸣耀身边忽然窜出一群女生把他包围了。 “付祝安,高二一班的付祝安马上跑一百米了!” “看什么付祝安,喏,那里,有个比付祝安还帅的男生。” “哪里哪里?” “好家伙,真的帅啊。” 与付祝安的天然高冷傲娇不同,眼前的少年显然比付祝安要温柔,长得帅就不说了,尤其是通身高华贵气的气质,当他安安静静坐在看台上时,周身好像氤氲着温柔的光。 第110章 他是真的温柔,温柔到骨子里的那种……就连拒绝你,也细声细语。 女生们好像一瞬间懂了,为什么很多男生容易拜倒在娇娇软软的女生裙下,因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以后,人们实在很难不被真正的温柔吸引。 “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呀?那你是被你朋友拉来的吧,你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说完,那女生又问:“还是说你的兄弟姐妹在我们学校?” 周鸣耀回答:“跟朋友来的。” “哦~” “那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看你朋友比赛吗?” “我是盲人。” “啊?”大伙儿无一不愣住,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一层同情。 怪不得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不看她们,还以为不好意思呢。 “你朋友现在参加哪个项目?我们带你过去看。” 周鸣耀正欲拒绝,沈姜参加完跳远项目紧赶慢赶跑了过来。 “聊什么呢呆子。”一屁股挤开隔壁女生,挽住周鸣耀的胳膊坐了下来。 女生哎了声想骂人,但在见到沈姜和周鸣耀的亲密姿态后,刚滚到喉咙的骂声又给咽了回去。 得,正主回来了。 周鸣耀看不见眼前的场景,自然没发现女生们脸上精彩的表情。 因为沈姜回来了,他很开心,脸上不觉浮起灿烂的笑。 这一笑,直把女生们的心勾住,良久缓不回来。 “比赛结束了吗?好快。” 沈姜阴恻恻笑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扯开少年的脸皮:“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这都过去半小时了,还快呢?你巴不得我不回来了是不?” 嘶——周围响起不大的抽气声。 打情骂俏,懂的人都懂,这俩该是一对儿。 虽说运动会管理松懈,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打情骂俏,要是被老师发现,也会被当作早恋抓起来的!运动会并不是什么都能做! 然而让大家遗憾的是,并没有老师注意到他们这里,沈姜的动作愈发放肆,挽着周鸣耀站了起来:“走吧,带你到处逛逛。” 她是真一点也不怕啊…… 目送两人离去,女生们眼底闪着羡慕的光。 第55章 提五十五个灯 下午高二女子八百米第一场开始, 沈姜提前叮嘱周鸣耀。 “我去检录了,跑完就来找你,安分给我待着, 不许乱跑知道吗?” “嗯,知道。” “也不许搭理陌生人, 知道不?” “好。” 隔壁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女生们:“……?” 至于吗, 还不搭理陌生人,又不是你儿子, 人家想搭理谁就搭理谁 沈姜现在就是十分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该让许萍留下,还能帮她看着点人。 广播里正在召唤未检录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其中就有沈姜的名字,她不得不走了。 她走后, 女生们叽叽喳喳又把周鸣耀围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要抢人家男朋友什么的,主要这种极品帅哥百年难得一见啊, 就算不勾搭,近距离欣赏美人颜值也足够回味好一阵了。 于是当沈姜在起跑线看见周鸣耀被一堆女生围住时, 整个人差点炸了。 尤其是当她跑完第一圈, 发现周鸣耀居然对着这些女生笑,笑得还挺灿烂的时候, 她真的炸了! 化愤怒为动力, 她铆足了劲往前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都特么的给爷滚!不许靠近她的小白菜! “哇——你女朋友好厉害, 反超了, 现在是第三名!” “真厉害啊, 刚才我看她还在中间的, 一个弯道就反超了。” “快看快看,现在在追第二名了。” “追到了,现在她是第二名!” “等等等等,你女朋友是第一!你女朋友跑到第一了!” “啊啊啊啊啊——好厉害啊!甩了第二名整整半圈!” 听着耳边女生们的激动声,周鸣耀心下亦是欣喜,面颊不禁朝着操场的方向望,眼里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但不知是他想要看见的欲望过于强烈,隐约似乎觉得能看见一点画面。 但那光也只一闪而过,过后消失不见。 耳边咆哮声越发激烈,她们甚至比周鸣耀这个“男朋友”还激动。 不由得嘴角一弯:“是吗?真想亲眼看一看。” 她一定很帅吧,大家都为她鼓舞。 穿短裤的女生回头问他:“她马上到了,需要我们送你去终点吗?” 周鸣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女生本想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过去,哪知少年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支伸缩盲杖,拉得长长的,递了过去。 女生:“……???” 任命地牵住盲杖一端,将他带到了终点。 来得正巧,距离沈姜到达终点还剩二十米。 这边冲刺了大半圈的沈姜早已精疲力竭,支撑着她坚持到最后的是赶走周鸣耀身边的苍蝇,结果快到终点了,发现他被一个女生拉着走下看台。 原本逐渐泄力的沈姜猛地发力,冲刺到终点的时候,掐表老师激动地破了音 ——“破记录了!破记录了!” “哦豁——” “卧槽流弊!” “六啊,六六六啊——” 第111章 周围响起剧烈的惊呼,沈姜充耳不闻,眼睛死盯住人群中的某个点,然后狠狠扑了过去。 “哇——”周围响起起哄的声音。 少年一个不防被他撞得后退两步,好在周围人多,不知谁扶了他的背一把,两人才不至于双双落地。 “周鸣耀,你,你他妈的……”她喘气喘得不行,手脚全软,额上脸上身上都是汗:“不听话。” 话音刚落,少年的耳尖儿泛起一阵红晕,抱住她的手用力收紧,轻轻柔柔地在她后背抚弄。 “我听话了的。”但我也想在终点等你。 ——所以不得不叛逆。 日头很烈,天很蓝,他们在终点热情相拥,被所有同学用羡慕的目光打量,而那边老师们光顾着登记成绩,沉浸在高二女子八百米破记录的喜悦里,一时间没注意到沈姜这边的情况,要不然真得把这俩人当成早恋抓起来。 等想再找人时,沈姜已经从周鸣耀的怀里抽身了。 “五十八号,刚才五十八号选手在哪里?” “叫你呢同学。”短裤女生提醒沈姜道。 沈姜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个吧,妄想拱她家小白菜的女生? 上下审视一番,女生被她盯得不自然,捋了捋头发扭头走了,临走时不忘瞥眼周鸣耀,才满足离去。 掐秒表的老师是高一的体育组组长,把沈姜夸奖了一通。 沈姜敷衍地应下,说了声有点累想去休息,老师这才闭嘴,挥手道别:“去吧去吧,刚跑完别着急坐下,到处走走给肌肉放松放松。” “好,知道了老师。” 沈姜拉着周鸣耀挤出人群,刚才跑得太猛,以至于腿到现在还是酸软的。 “艹,哈哈哈——”越想越觉得爽,她不但得了第一,还破了记录? 接收到来自周围同学羡慕又钦佩的目光,沈姜不得不说一句:爽啊! 沈姜从前也经常被人“行注目礼”,但也是因为她的家庭,或者性格,或者容貌,这是头一回因为能力而被注意到。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莫名爽。 原来这就是当实力派的感受啊!爽!太特么爽了! “牛不牛,周鸣耀,我牛不?帅不帅?我是第一名哈哈哈——” 少年唇角高高扬起,初夏温柔的阳光照得他半张脸像玉一样不真实。 她不禁晃了眼。 周鸣耀说:“厉害,你最厉害了。” 周鸣耀最爱的,其实就是沈姜身上这股蓬勃的朝气,只要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她一定会很认真地完成。 记得刚接触沈姜的时候,江荟珠还提醒他,说沈姜做事没有毅力,三分钟热度。 现在看来,她哪是没有毅力,只是对不喜欢的事三分钟热度罢了。 若是她下定了决心要做成,即使是最厌恶的小提琴,她也能认真完成。 这一点,周鸣耀深有体会。 他不禁想起许萍之前跟他说过的一句网络流行语——他觉得,沈姜真是个宝藏女孩。 …… 破记录虽爽但惨,沈姜的身体足足花了十五分钟才恢复。 付祝安那边铅球刚扔完,就听见有人说沈姜得了高二女子八百米第一名,还破了记录。 再听他们说沈姜现在在二号看台休息,他激动地跑过去找人。 沈姜确实在这里不错,他忘记了今天她带了个男生过来,这时候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那一幕真刺眼啊,心像被人挽了个大口子,狠狠往里灌铅,沉重到他迈不开脚。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被理智拽着往回走,后不甘心地折回去,走到一半又停下。 他就是个怂包,背着龟壳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只要有一丝一缕的风吹草动就能吓得缩回去。 可是……真的不甘心。 付祝安反反复复纠结,脚抬起又放下,最后看见沈姜带着那少年走向操场外,终于鼓起勇气追了过去。 “沈姜!” 两颗脑袋齐刷刷向他投来,尽管沈姜身边的少年是盲人,付祝安依旧觉得那无焦距的目光灼热到能将铁水蒸发。 “恭喜啊,第一名,很厉害。” 付祝安漫不经心一瓶水递过去,看起来好像真是来恭喜她似地。 沈姜高兴收下他的水:“哟,付老大,能得到你一句认可真不容易啊,谢了哈。” 周鸣耀不动声色攥住沈姜的胳膊,上前走了一步,与她贴地更紧。 小动作沈姜没注意,付祝安却看见了,眸色一暗,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跑的时候我在铅球场地,我看见你了,跑得真快,第二名落了你很长一截。” 沈姜没忍住笑出声,嘴都要咧到耳朵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厉害来着……” 阳光熠熠生辉,映得少女笑颜娇俏可人,付祝安浅浅晃了神:“我看还有女生跑步的时候摁刘海,太在意形象肯定跑不快。” 付祝安居然跟她开玩笑,可不符合他平时过于正派的作风。 沈姜瞪眼:“付祝安,你是说我不在意形象,所以跑得快?” 付祝安笑出来,手插口袋:“我可没这样说,你自己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沈姜大笑两声:“比赛呢,还要什么形象,话说我跑步的时候很丑吗?” 他们俩的话题围绕眼睛展开,周鸣耀一点也插不上嘴。 第112章 付祝安瞥一眼,心情忽然十分畅快,但又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周鸣耀,付祝安内心十分复杂。 顿了顿,他说:“还行,能看。” “去你的,跑步的我也很美。” 某男笑得胸腔抖动两下:“还挺自恋。” 最后没聊几句,付祝安那边还有个比赛需要检录,便道了别。 他小跑着向检录台跑去,这一跑就出了问题,正好与某个不长眼睛的大高个撞到,猛烈的两股力道拽得他直直后退,一个没站稳,脚一崴栽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检录马上要开始,我快迟到了,对不住了同学。”说完,一阵风似地跑没了影。 付祝安痛苦倒在地上□□,周围人受到惊吓地注视他,因为来得过于突然,竟没一个人先上去帮助他。 还得是沈姜反应最快,把周鸣耀放到看台第一排坐好,飞快跑了过来。 “付祝安,你没事吧?” 付祝安被人撞到的部位是肩膀,痛得要死,但脚踝好像崴了,比肩膀还痛,疼得他不断咽气,冷汗直冒。 “没……”话刚一出口便收紧,改口道:“我、我好像扭到脚踝了,沈姜,能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务室吗?” 他说着试着站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狠狠栽了回去。 沈姜心惊,忙扶住人:“没事吧,这么严重啊,站不起来了?” 付祝安的呼吸愈加急促,疼得额前发丝被汗浸成了一绺一绺,嘴唇颤抖着,看起来虚弱又痛苦。 “嗯,不行,太痛了。” “崴了啊?”沈姜低头撩开他的裤管:“我去,都肿了,摔这么严重……” 沈姜抬头环顾四周,看了好半晌也没看见熟人,付祝安又疼成这幅鬼样子,呻n吟声像催命符一样催着她。 “算了,欠我一个人情。 ” 沈姜扶着人来到周鸣耀面前,对他说:“我先带我同学去一趟医务室,你乖乖的坐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等他回话,扶着付祝安迅速离开操场。 “沈姜……”少年握着盲杖坐在看台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显得那样无助又孤独。 第56章 提五十六个灯 倒也不是沈姜不在意周鸣耀, 主要是付祝安这厮痛苦的哼哼唧唧声把她大脑搅得乱糟糟。 她性子本就急,一急更无法冷静思考,就想着赶快把人送到医务室, 哪里还能考虑到周鸣耀的感受。 沈姜说把人送到医务室就回来,可周鸣耀等了二十分钟一直没等到人。 周鸣耀想去找她, 可他一个瞎子, 无头苍蝇该往哪儿走?沈姜让他乖乖在这里,他要是乱走, 保不齐她会生气。 缓慢流逝的时间一点一滴在少年心上走着,他再也等不了,站起身,想着随便拉一个同学帮一下忙。 “付祝安呢, 马上到他检录了,那边说找不到人。” “不知道啊, 刚才听说他在扔铅球,我过去也没看见人。” “那他会去哪里?” 两个女生无意从他身边经过, 听见她们谈论的话题,周鸣耀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把人拦住。 “你好同学, 请问你们说的是高二一班的付祝安同学吗?” 赵筱和秦可儿骤然停下脚步, 愕然地看向少年。 起先被他的颜值惊了又惊,后听见他的话愣住:“呃……你……?” “他脚受伤了, 现在在医务室。”周鸣耀忙解释。 “受伤了?”两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周鸣耀的脸上, 他说话时不看人, 眼神好奇怪。 “你怎么知道, 你是谁啊?” 周鸣耀没回答, 只问:“请问你们现在有空吗, 可以带我去医务室吗?” 赵筱跟秦可儿对视一眼, 相互使了个眼色。 赵筱当然不会放弃去找付祝安的机会,秦可儿这边马上还有个比赛走不开,于是便让赵筱送他去。 “同学等等。”周鸣耀当着两人的面掏出盲杖,笑容微微显些窘迫,但也是真的温柔,“我看不见,可以拉着我吗?”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瞎子啊。 怜悯又可惜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身上。 “可以可以。” 周鸣耀拉开盲杖由赵筱牵引着往医务室走,路上赵筱没放过机会,问他去医务室干什么,是哪个班的。 周鸣耀想了想,为了不给沈姜添麻烦,他没如实回答,只说不是本校学生,来这里为了找朋友。 赵筱一路问话套话就是没问出关键词,得了没趣便不再询问。 …… 今天受伤的学生有点多,医务室的座位和床都占满了,沈姜扶着付祝安靠在墙角等了十五分钟,校医才处理好上一个同学的伤。 沈姜扶着付祝安随意找了个空地坐下,校医在帮他处理,沈姜左顾右盼,人来人往却始终看不到熟人,想脱身都没办法。 半小时过去,沈姜心里火烧了一样急,甚至已经想好了回去见到周鸣耀该如何道歉。 付祝安望着沈姜眼底的心不在焉,苦涩爬满喉咙。 “你要是着急走,我一个人也行。”语气是落寞的,听起来有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没事。”怎么能丢下伤员自己跑了呢,沈姜可干不出这种事儿,“脚怎么样,好点没?” 第113章 “好很多了,但站不起来。” “没办法,慢慢修养吧。” 说话时,医务室终于空出来一张椅子,沈姜赶紧把人送过去。 重力懈去,沉沉吐息。 然而不经意的抬眼,便看见从医务室远处慢慢走来的周鸣耀,以及……他身边的赵筱。 淦!这俩人怎么搞一块儿了! “不听话!”沈姜暗骂,风风火火跑了过去,“付祝安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付祝安来不及说话,人就跑远了。 烈日高照,五月的温度不冷不热,沈姜硬生生熬出一背的汗,整个人燃烧成了火球。 “赵筱,你干嘛呢!”沈姜气势汹汹朝两人走去,一手指着赵筱,看起来格外愤怒。 那凶恶的架势好像要打人似的,赵筱下意识放开周鸣耀的盲杖: “我,我干嘛了……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医务室又不是你家开的……” 赵筱越说越委屈,她以为沈姜发怒是因为她来看付祝安,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身边的小瞎子。 “谁让你带他来的,想干什么?”沈姜也误会了赵筱的来意,张口咄咄逼人。 赵筱有点懵,扭头看向周鸣耀,他一把被沈姜抓走了,像老母鸡护崽,也像宣誓主权一样,沈姜牢牢将少年挽在手弯处。 “你,你们……” “沈姜,是我麻烦这位同学送我来医务室的。”周鸣耀轻轻握住沈姜的手臂,示意她消气。 找谁不好你找她? 沈姜眼珠子几欲瞪出来。 “噢。”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挤出一个敷衍的笑,“那就谢谢你了,赵同学。” 赵筱不爽地撇了撇嘴,同时心里又暗暗窃喜。 沈姜跟这位男生是什么情况,看这亲密的样子,情侣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付祝安一定没机会了! 赵筱想着,哼了声,扭头就走。 沈姜看了她一眼,骤然想起什么。 “诶,赵同学!” 赵筱冷不丁打了个颤栗:“干什么?” 又有什么事。 沈姜冲她眨了眨眼,指指对面医务室:“付祝安受伤了现在还在里面,我这边有点事,你帮忙照看一下呗。” 照顾付祝安?这好差事赵筱可不会拒绝,只是面上故作冷淡,白了她一眼才转身进了医务室。 把付祝安交给赵筱太让人放心了,绝对能比她照顾得好。 于是沈姜毫无压力地带着周鸣耀逃了。 当付祝安听见赵筱说沈姜带着一个男生走了以后,差点没把牙咬碎。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吗? 他就这么重要? 手握成拳,呼吸灼灼。 他扯过小木桌上的号码牌,不管不顾地往门口走,那架势,真有不顾死活的凶狠。 赵筱惊慌地上来扶他。 “付祝安,你要去哪?” 付祝安想逞强自己走,一步也没迈出去就卡壳了,还差点扭到第二次。 他铁着脸,望着两人最后消失的那颗树:“沈姜去哪了?你带我去找她。” 赵筱用力咬紧下唇:“你,你找她干什么?她跟他男朋友走了。” 男朋友? 付祝安瞳孔骤缩:“去哪了?” “不,不知道啊……”她是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撒了谎心虚,付祝安再问她话,她一句也不回答了。 但他仍固执地要走,赵筱拗不过他,无奈只能把人扶住。 纵使不愿被她搀扶,可这会儿也找不到其他人。 付祝安身体一半的重心都靠在了赵筱身上,连走带跳,好半天终于走出了医务室,来到室外,沈姜搀着她那眼盲“男友”正好走到医务室与教学楼拐角,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周鸣耀是盲人,所以沈姜带他走路时速度格外慢,要不然付祝安出来还真不一定能看见他俩。 …… 微凉的瓷砖,干燥的空气,发令枪啪的点燃,一缕白烟飘起,升腾飞高,像飘逸的苏绸丝带。 沈姜攥祝周鸣耀卫衣领口,将他壁咚在墙面与胸膛之间。 少年语气无奈,无焦的目光稳稳落在远处的梧桐树:“沈姜,别闹,被人看见……” 沈姜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嗓音戏谑:“被人看见怎么了,你见不得人啊?” “不是……”是怕给你添麻烦。 少年的脸被阴影一分为二,一半藏在暗面,透着银锈的颜色。 沈姜一手压住他的胸腔,一手不正经地在他下颌摩挲。 “周鸣耀,你怎么这么能耐呢,让你等我怎么总是瞎跑?” 周鸣耀被摸痒了,握住她的手拢在胸前:“那你呢,你说马上回来,我已经等了你二十五分钟。” 沈姜被他说得心虚,一心虚说话语气就变强硬:“我倒是想快点回来,我走不开啊。我同学伤得可严重了,又找不到其他人,我不得把人安排好再走?” “那你就把我扔在那里?” 听起来有点委屈。 沈姜眨眨眼:“我没扔你,我会回去的。” 少年低垂眼眸,卷翘的睫毛扑簌着,又乖又奶:“可我等不及了。” 沈姜微微一愣,扑上去抱住他:“赵筱一来我就没管我同学了,还不够重视你?” 第114章 “反而是你。”说着,沈姜用手指戳他胸膛,力道很大,戳得他的皮肤钝钝地痛:“那女的是我最讨厌的人,你找谁不好偏偏找她?要不然我能那么生气吗,我差点没忍住……” 她忽然停住,周鸣耀疑惑“看”她:“没忍住怎么了?” 沈姜咬碎一口银牙;“没忍住差点骂她。” 周鸣耀低低笑出声,有些无奈地抚弄她的后脑勺:“为什么?” 沈姜舒服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脑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讨厌她?” 沈姜捏捏眉心,语气很轻:“就是讨厌她,我讨厌谁还需要理由吗? 周鸣耀老实摇头,附和道:“不需要。 如果做事需要理由,那就不叫沈姜了。 少年乖顺垂着目,为了配合她的动作,他得弯下腰才能让她抱住他的脖子。 她的语气和动作好嚣张,可为了环住他的脖子,还得垫脚才能抱到,如此一来,嚣张的气势立马就被这可爱的动作消灭,惹人发笑。 “笑什么,你下来点,我脚都麻了。”用最凶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说完,周鸣耀反而直起腰不让她得逞,任由沈姜上蹿下跳也够不着他的脸。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周鸣耀永远打不过厚脸皮的沈姜。 她扣住他的肩膀轻轻一跳,整个人便如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两脚牢牢锢住他的腰,像人体挂件一样攀在他身上。 嘴里嚷着:“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臭男人,看我不咬死你。” 少年稳稳将她托住,而后,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他们在狭窄昏暗的楼道里接吻。 这样的姿势是头一回,吻了好一会儿有点撑不住力,周鸣耀后退几步转身,把沈姜摁在墙上。 他现在很懂得接吻,纠缠在舌尖的压迫狠狠抽干了她嘴里的空气。 他的味道霸道地灌入她的咽喉,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态使得沈姜呼吸急促到快要喘不过气。 她低头抱紧他的脑袋,看似处于主导方,实际上她很被迫,被迫承受来自少年汹涌的爱意。 亲到最后,双唇都是麻的,却又格外刺激两人敏感的神经。 他摸着她的侧脸,指腹是微凉的,她的皮肤是滚烫的。 “你脸红了吗?” 沈姜脸上的红色刷的爬上耳根儿:“我,我才没脸红。” 沈姜嗷的一口咬在他脖子,少年低沉的笑音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极重的颤。 “你亲不过我的。” “……”沈姜埋头在他怀里,“哼,总有一天会比你强。” 二人在昏暗的墙角温存,他们没看见白墙后眼珠子几欲瞪出的赵筱,还有她身旁被凉意浸透的少年。 第57章 提五十七个灯 荣市的街道有着高高的梧桐树, 去年冬季掉落的叶子,春末很快又长出来,到了初夏, 已经长得异常旺盛,绿油油的嫩叶苍翠欲滴, 是很清爽的味道。 沈姜的项目全部完成, 离放学还有两三个小时,学校也逛完了, 且周鸣耀看不见,再怎么逛也没意思。 沈姜便带着周鸣耀逃出了学校。 没走正门,正门有门卫走不通,是翻墙出去的。 不得不说沈姜胆子真的大, 带着瞎子也敢翻。 周鸣耀失明前是好学生乖学生,失明后眼睛看不见, 更不可能做翻墙这种危险动作,所以沈姜当场把翻墙技术教给他。 “对, 手握紧墙头滑下来,上面是平的, 不用怕。” “贴紧点, 滑着下来。” “别怕,我在这, 我接你。” 尾音未落, 周鸣耀稳稳着陆。 摊开两只手想接住某男的沈姜:“……” 就挺突然。 翻墙如此顺利不是因为周鸣耀娴熟, 而是因为他太高了, 从墙头滑下来, 他刚准备跳, 没想到一垫脚, 脚尖直接碰到了地面,然后试探地放下脚,没想到稳稳站在了地面。 他也觉得挺突然。 这事只是个小插曲,出逃成功后,沈姜带着周鸣耀去了附近一个生态公园,四点半左右的样子,下班高峰期快要到来,街上车流人流量肉眼可见升高。 高中还没到放学时间,幼儿园小学都已经放学了,因为不需要门票就能免费进,公园里不乏有刚放学的附近小学生。 生态公园里很安静,走到小商品汇集点的时候突然变得吵闹。 这里新开了一家卖棉花糖的小推车,有好多小孩围在推车前。 沈姜隐约心动,把周鸣耀放在长椅上:“有棉花糖,你想吃吗?” “我都可以。” 看了眼拥挤的人群,沈姜改口道:“算了,有点热,我去买冰淇淋吧,你在这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好,这次我不跑。” 沈姜笑着戳他额头 ,一步三回头。 今天最高气温有二十八度,冰淇淋摊前排了一支短队,大概三四个人的样子,很快,五分钟应该就能买到。 小摊离周鸣耀所在的地方有点距离,大概五十多米,沈姜排队的时候时刻注意他的方位,少年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听着周围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唇角始终维持一缕温和的弧度。 他好乖,真的很乖,乖乖坐在那里的时候,沈姜总会母性泛滥,特别想抱着他挠小狗一样挠他的下巴。 第115章 想起什么,沈姜弯唇笑了起来。 “要什么口味。” “嗯……我看看。”收回目光,沈姜开始点单。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香樟树下,少年眉眼沉静,朦胧美好。 然而总有人以破坏美好为乐。 “他的眼睛好奇怪。” “他的眼睛一直不动,他都不眨眼。” “他睡着了吗,睁着眼睛睡觉。” “他是机器人吗?” “我觉得他是木头人。”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说完对周鸣耀做了个鬼脸:“看,他还是不动,真是个怪人。” 他们越走越近,无论做出多大动静,少年纹丝不动,尤其是那对漂亮的眼珠,永远注视一个方向。 有大胆的小孩拍拍他的胳膊,少年转头,目光却没落在他的身上。 “你好。”少年抿唇对他们笑。 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人,小孩子们瞬时高潮了,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用尽各种方式戏弄他,然后看他想躲又躲不掉,想抓人也抓不到的画面。 周鸣耀支着盲杖起身,想通过走路避开这群贪玩的小孩,没想到最大的那个孩子发现了重点。 他一把将周鸣耀的盲杖抢走,大声嚷道:“快看!没有这个棒子他就走不了了!” “啊,是真的!” 像看猴一样,看着周鸣耀挥着手无头苍蝇乱窜,小孩子们觉得有趣极了,发出剧烈爆笑。 大人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好奇地走来。 声音很响,沈姜自然也注意到了,彼时她正接过老板手里递来的冰淇淋,转眼就看见周鸣耀被一群小孩戏弄的画面。 “喂,你们干什么呢!”一手一只冰淇淋拔腿就跑。 小孩子们看见沈姜追来,四散着逃开。 “小兔崽子!”跑也就算了,盲杖特么的也拿走了! “别跑!站住!小兔崽子我弄不死你们!” 冰淇淋也不要了,她发狠地追上去,从小路追到大道,从树林追到湖边,她不知疲倦,眼里只有周鸣耀的那根盲杖,还有强烈想要把这群坏小孩抓住的念头。 小孩也不是傻的,发现拿着盲杖跑不快,果断丢弃。 沈姜弯腰捡起,再抬头时,小兔崽子们早跑没了影。 “艹!”熊孩子什么的最烦了! 沈姜没再追,周鸣耀还在公园,她得回去找他。 没了那群熊孩子,小摊一条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哗,没人关注周鸣耀的眼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周鸣耀摸索到沈姜之前给他找的那条长椅坐下,因为没有盲杖,他的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背脊挺地板直,像一颗倔强挺拔的劲松。 沈姜看着,鼻端涌出无尽酸涩。 “我记住他们的脸了,小屁孩!被我抓到一定揍烂他们的屁股!” 少年轻轻弯了弯唇,右手抬起来,想摸她。 “没关系,冰淇淋买到了吗?” 沈姜握住他的手,呼吸沉沉,握得死紧。 她看着他的脸,温柔的眉眼在夕阳下氤氲着玉石般的朦胧光泽,这样美好的少年,他们怎么忍心…… 沈姜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人,当初她好像也这样恶劣欺负过眼前的少年郎,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生熊孩子的气。 狠狠揉了把眼角,在他身边坐下,不说话,连呼吸都一并放缓。 “沈姜,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深呼吸,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没在他面前露出颤音:“没事,追累了,你别说话,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轻轻探手过来,拢住她孱弱的肩膀:“好,你休息一会吧。” “冰淇淋买了吗?”过了两分钟,他问。 “还没买到。”望着地面粘腻的一滩痕迹,她撒谎了。 少年不知真实情况,他问:“那还买吗?是不是在排队,我看你好久都没回来。” 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失神地望向远方的冰淇淋摊:“对,现在人更多了,我不想排了。”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排队。”他说着还真要站起来。 沈姜苦涩一笑,抬头,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不排,我不想要了,我带你去吃小黄鱼好不好?” 周鸣耀最喜欢吃市中心商场里一家专门做黄鱼汤的招牌店,鱼汤鲜美,饭点去经常要排至少一个小时的队。 因为看不见,挑刺的时候周鸣耀需要用手摸着把刺挑出来,或者一点一点在嘴里吐刺,吃起来有些狼狈。 所以尽管喜欢,却又克制,尽量不吃那份菜。 “你想吃吗?”他又问。 少女的眸子干净而明亮:“我想吃,我亲自给你挑刺。” 周鸣耀怔住了,呼吸微滞。 他大概知道沈姜莫名的转变是怎么回事,怔了一瞬后立马反应过来,慌忙将染上酸涩的眼睛移开。 她不说,他也不问。 他默默接受她的好,她默默赎回从前的罪。 …… 沈姜一连好几天心情不对劲,上课无精打采,练琴也心不在焉。 周鸣耀以为她还在为那天公园里的几个熊孩子生气,一问,沈姜又否认。 他有些不知所措,想哄她开心,可问题就出在他身上,他怎么安慰也不对。 第116章 直到三天后,周二下午两点钟的样子,沈姜忽然逃课,打车来了特殊学校门口然后给周鸣耀打电话。 “怎么了?” “有点事,带你去个地方。”她提前打听好了,今天江荟珠不带他练琴,正好趁这个机会拐走他。 沈姜没说要去哪里,周鸣耀问了一路也没问出来,直到坐在治疗室的房间里,才晓得沈姜居然带他来了医院。 “这种由屈光性间质引起的失明,如果进行手术治疗有百分之七十的治愈机会,但也不是完全能恢复,有可能只能看见光,也可能看见模糊的影子,看个人体质和手术情况。” 沈姜啥也没听懂,唯一入耳的是那句‘百分之七十’! 几率很高呀! 沈姜高兴地拢住周鸣耀的肩膀,果断道:“那就做吧!医生,帮我们约个最近的手术时间。” 话音刚落,周鸣耀反手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无焦的目光稳稳落在她的侧脸。 “沈姜,我不做。”神态固执到刻板。 “为什么?”沈姜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回话,又问医生:“那有什么危险吗?” 医生看着她答:“手术都会有危险,百分之十的几率吧。” 随后看向周鸣耀,医生又说:“才二十岁,还年轻,越早做越好恢复。” 沈姜挑眉,心情雀跃:“医生,那您的意见是建议做手术对吗?” 医生双手交叉在桌面,点了点头:“主要看患者的意愿,能做尽量试试。” 沈姜激动地差点失声,攥紧周鸣耀的手微微颤抖:“听见没,医生说越早越好。” 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周鸣耀没有眼睛也能感受得到。 可是……想到什么,少年压下心中苦涩,还是只有一句话: “沈姜,我不做。” 她不解,拢住他的手掌捏了捏:“为什么?” 他沉默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医生坐不住了:“你们先商量,我这边还有患者。” “好的,医生您先去忙。” 沈姜把人拉到一边,先观察他的表情,没什么不对劲,才开口发问:“为什么不愿意做,你难道不想恢复光明吗?” 难道想一辈子做个连小孩子都能随意欺负的人? 他只摇头,多余的不说:“我不做。”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呢?”沈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然而周鸣耀固执地让她几欲抓狂。 如果说之前不知道做手术能有恢复的概率,沈姜这会儿知道了,断不可能让周鸣耀放弃机会。 “如果是担心钱的话,我有钱的,我爸我妈都有钱。” 他摇头,苦涩道:“我没办法承受风险。” “什么?”沈姜愣了半刻,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周鸣耀嘴里说出来的。 他在她面前向来自信淡然,即使被金菲菲那群混蛋欺负,他仍有自己的桀骜。 可现在,竟为了百分之十的风险轻言放弃吗?这不是她认识的周鸣耀。 “风险不大,医生说了只有百分之十,大不了白做,不至于……”她握住他的手,企图带给他力量:“你不会那么倒霉,不会的。” 少年摇头,反握住她,无焦距的瞳孔是澄澈的清明。 “沈姜,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我也不敢堵。”即使眼盲,他至少还能拉小提琴,至少还能有机会跟沈姜逛街散步。 可如果手术一旦失败,轻则白做一场,重则……非死即瘫。 他宁愿死……可如果瘫痪,变成死都死不掉的植物人,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被她拽着进了门诊室,利落地扔下一句话:“医生,麻烦您帮我预约一个号,越近越好!” 周鸣耀一直都知道沈姜风风火火的性格,头一次为她的性格感到头疼。 医生见又是这俩小情侣,笑了一下,看向周鸣耀:“病人的意愿……?” 沈姜咬牙切齿,难得她还能有恨铁不成钢的一天:“到时候我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沈姜……” 不等周鸣耀在开口,沈姜拉着他大步流星离开了医院。 “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就把这事告诉我爸,他肯定会帮忙。”就算只是普通朋友,沈国辉也不会不帮,十二万只是沈姜之前两个月的零花钱罢了, 她掏出手机打车,两公里的路程再加上这个点有点堵车,出租车大概十分钟能到。 耳边是嘈杂的车鸣声,周鸣耀摸索到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掌心被汗濡湿了一大片。 “沈姜,我不做。” 他的固执惹恼了沈姜,甩开他:“周鸣耀!你抽什么风呢?你想一辈子当个瞎子啊?” 脱口而出的愤怒像是浇灌在少年心口的火焰,像是跟她杠上了一样:“我如果一辈子都是瞎子,你还会……” 风穿过白衬衫,领口被吹得斜斜的,抵在喉结。 说完他停顿两秒,咽下苦涩:“你会嫌弃我吗?” 从远处天边压下来的橘黄色夕阳,照在沈姜眼里,带来泛酸的涩意。 第58章 提五十八个灯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沈姜喉咙已哽咽:“问题是现在有机会让你恢复光明, 你就不能……就不能放开胆子想想成功的几率,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你非要想最坏的结果,那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好的结果?” 第117章 “棠宁杯大赛有可能会输, 你不也义无反顾参加了吗?” 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想恢复光明的吧?哪有人希望一辈子当个瞎子呢?尤其他曾经见识过世界的美好,又怎会甘心一辈子活在黑暗中。 少年固执摇头, 垂眸, 微糙的指腹抚摸她的脸,眸色温柔地能将光溺死在其中。 “沈姜, 那不是一个概念。” “就是一个概念!” 沈姜拿下他的手掌,在虎口的位置咬了一口,带着怨气的一口,烙下深刻的牙印。 过后, 少年却微笑,像抚摸小猫一样揉她的脑袋, 顺毛似的:“没关系的,我早就接受自己是盲人的事实, 也已经习惯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沈姜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喉口干涩难咽。 她扭头不再看他, 深呼吸, 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一定要坚定:“既然失明都能习惯,那你也应该习惯我说一不二的性格, 这手术, 你必须做。” 清风伴随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街角, 好好的一个心念最后变得不欢而散。 晚上九点左右的样子, 沈姜打电话把周鸣耀的情况告诉了沈国辉, 几乎没有犹豫, 男人满口应下。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 能帮得上忙倒也没关系,不过你有问过他的父母吗?怎么说?” 沈姜迟疑片刻,抠了抠手指: “都死了。”母亲改嫁,没有告诉儿子去了哪里。周巡山那个父亲,有跟没有似地,不如死了算求。 沈国辉点头,问:“那他怎么想?” 沈姜脱口而出:“怎么想?当然想恢复光明啊,哪有人喜欢当瞎子。”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声音挺年轻,好像在喊沈国辉的名字。 沈姜疑惑:“谁啊?这个点了还没回家吗?” “没谁,回家了。”沈国辉忙应道:“等爸爸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再给你安排一下,到时候联系。” 事情顺利地超乎想象,沈姜仿佛看见希望在向她招手:“嗯,谢谢爸。” 转头就把那奇怪声音的事儿抛之脑后。 一想到周鸣耀能有机会恢复光明,她兴奋地想立即出门跑个一千米,以此消耗高昂又饱胀的情绪。 大脑开始做梦,幻想如果有一天周鸣耀恢复光明后,他看见她的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觉得她漂亮,还是丑呢?虽然她自信自己长得不错……但每个人的喜好总归不同。 一思考,便整晚失眠。 …… 沈国辉说后面再联系她手术的事儿,连着两天都没有动静,沈姜以为他工作太忙,想着再过两天提醒一下,结果江荟珠这边又来事了。 “暑假打算去你爸那里多久?”江荟珠最近忙着竞选院长的位置,平时很忙,除了偶尔一两顿晚饭,其余时间通常见不到她。 这会儿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一开口就问了一个让沈姜烦躁的话题。 想了想,她说:“一个月吧。” 江荟珠慢悠悠地用叉子给海虾剥壳:“不行,最多十天,下学期我亲自给你辅导。” “啊?你亲自啊?”沈姜看向对面桌的周鸣耀,踢了他一脚:“我觉得周老师教得挺好,也没必要……” 周鸣耀摸索着吃饭的动作一顿,垂着脑袋安静听着。 除了母女俩在对话,其他人都很安静地吃着饭。 “沈姜,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跑不掉的,要不是工作太忙,我早该让鸣耀休息了。” 除了给沈姜上课,周鸣耀很多时候都会被江荟珠带到国艺的专业教室练琴,一整天下来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其余休息的时间,辛苦极了。 “哦,既然这样那暑假我就更应该多跟爸爸待一阵子。” “下半年就要艺考,没时间耗在玩闹上,等你上了大学,想怎么玩都行。” 沈姜顿觉一桌子好菜不香了:“我说你至于吗,到时候我去你们学校参加自主招生,你给我放放水,以我现在的能力再练几个月,肯定能进,用得着这么压迫我吗?” 江荟珠轻飘飘斜视她:“我给你放水?什么水,洪水?” 沈姜梗住:“你说的什么话,我的水平还不至于洪水。” 陈柏焰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是海水吧哈哈哈。” 沈姜烦躁地给陈柏焰碗里扔了一颗辣椒:“走开,有你什么事。” “沈姜,技不如人就好好练,走后门算什么本事啊?”陈柏焰大口咬下辣椒,对他来说这种青椒完全没有辣味,甚至开胃。 “你没走?就你那狗爬的画,你能进吗?” “你可别冤枉好人,我自己考进去的。” 沈姜不屑:“你不也是校考进去的吗?装什么啊。” 校考就是学生自己到大学里考试,评委都是国艺自己的老师,像陈贺钧和江荟珠这种咖位的大佬,给陈柏焰开个后门很难吗? 陈柏焰瞪她:“那我也比你强,我是走美术,我爸音乐学院的怎么给我开后门?” 沈姜嚼着块排骨,白他:“怎么开你自己心里清楚。” 反正不可能清清白白,陈柏焰工作都是他爸托关系找的,还有什么不可能。 两人斗嘴起来没完没了,江荟珠不耐烦敲了敲桌面:“沈姜,你爸说你要带鸣耀做眼睛手术?” 第118章 沈姜哽住,不可置信道:“我爸这事都跟你说?” 这个沈国辉!可真没出息,都说了别声张,怎么还是告诉了江荟珠!妻奴什么的最烦了! 不过倒也不是沈国辉“妻奴”,主要是给人做手术这种事情吧,是得谨慎些,不是说给钱就给钱,至少得打听清楚对方的情况,哪能是沈姜一句话就决定的事儿呢。 而远在宜城的沈国辉除了问江荟珠,没有更好的打听途径。 听母女俩聊天的周鸣耀霎时握紧筷子。 陈柏焰目光不着痕迹落在少年的面庞,带着些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我不同意。”简单四个字从江荟珠嘴里脱口而出,她似乎不用思考,便轻易说出这句话。 “什么?”沈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江荟珠瞥她,视线扫过周鸣耀安静的侧脸:“我会让他做手术,但不是现在。” 沈姜如临大敌,放下筷子双手摁在桌面:“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抽出一张纸巾,漫不经心擦嘴:“我已经跟你爸沟通过,这事儿他不会再插手。” “什么?!”沈姜拍桌,怒气毫无征兆点爆:“江荟珠!你有病是不是!” 四颗脑袋齐刷刷愕然看向沈姜,惊讶瞪大眼睛,简直比见鬼还可怕。 “他是你徒弟!就算我不带他做手术,你难道不更应该带他做吗?你为什么不让他做?” 被沈姜指着鼻子骂绝对是江荟珠平生第一次,她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目光冷沉沉: “我凭什么给你解释?” 江荟珠独断专横惯了,她做的事都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从不屑于向别人解释,更不可能对沈姜解释。 看着母亲冷漠的眼神,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沈姜突然懂了什么。 “是不是你不让周鸣耀做手术?是你不允许他做对不对?” 怪不得周鸣耀几乎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不做手术这种话,其实江荟珠早就跟他说好了吧? 知母莫若女,像江荟珠这种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不让周鸣耀做手术无非一种情况——就是怕手术失败会影响周鸣耀的小提琴事业。 周鸣耀是她的关门弟子,是江荟珠手里最后一张王牌。 试问,她能让王牌打成烂牌吗?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失败几率,她也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所以她要把他榨干,榨到毫无价值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让他做手术吗? 五年了,周鸣耀他根本耗不起! 想到这里,沈姜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着急在发颤:“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既然有能让他恢复光明的手术,那就必须做,尽快做!” 她从没用命令的口气对江荟珠说过话,像沉在深谷的底里,把大家的心放在烈火上煎,这场面,连陈贺钧都不敢发言。 周鸣耀放下碗筷疾步走来,扣住她的双肩往后带:“沈姜,我不做。” 他想把她拉开冷静冷静,却被她毫不留情甩开。 事情演变到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给周鸣耀做手术的问题,反而成了母女俩赌气较劲的导火索。 饭吃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意思继续了。 江荟珠皮笑肉不笑,继而轻抬眼皮,慢悠悠吐唇:“沈姜,这件事不是我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说完不愿与她多聊,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没再多看沈姜一眼,因为她的情绪已点到最高处,她怕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第59章 提五十九个灯 沈姜脑子从没转地这么快过, 拔腿追她:“你之前是不是带他看过医生?” 周鸣耀坚定地不要做手术,如果说江荟珠没提前跟他说什么话,他不可能不要恢复光明的机会。 “你明知道他有机会恢复光明, 你为了一己私利搭上他的眼睛,你不能这么做!” 失明的周鸣耀从没哪次这么准确地跟上正常人的步伐, 他大跨步挡在沈姜面前, 无焦距的目光越过江荟珠,落在面前的沙发上。 “江老师, 我会乖乖练琴,在比赛完成之前我也不会做手术,您不要为难沈姜,她现在情绪有点激动, 但她没有恶意。” 两个孩子相互为对方说话,按说该是令人感动的一幕, 大伙儿只觉得冷,阴冷, 来自江荟珠眼底冷沉沉的郁色,似乎要将周遭空气凝固成冰。 沈姜推开他, 目光灼灼注视江荟珠:“是因为比赛, 所以不同意他做手术吗?” 江荟珠不搭话,沈姜又问周鸣耀:“什么比赛值得你放弃恢复光明的机会?过几年再参加不可以吗?比赛不是每年都有吗?” 周鸣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姜的话, 摇了摇头, 拉着她往后退。 不值得, 为了他跟江老师吵架一点也不值得, 他不愿意看见沈姜和江老师闹僵。 沈姜哪里能轻易被他拽走, 像一棵树深深扎根进入泥土, 拔都拔不出来。 “你想为了这件事跟我吵架吗?”江荟珠第一次认真审视女儿, 头一次发现她也有聪明的时候,只可惜,聪明没用到“正道”上。 少女固执地不像她自己:“我没有想跟你吵,我只是想让他做手术,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概率。” “他是我的徒弟,即使做手术也轮不到你操心。”如炬般的目光落在少女倔强的脸上,轻蔑一笑,“沈姜,乖乖做你的事,不该操心就别管。” 第119章 “我不操心你操心?你要是操心你早送他动手术去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老师,宣扬他是你的关门弟子,可你除了利用他,你还做了什么?你根本不配!” 沈姜眼下已被怒火蒙蔽了理智,不管不顾地用语言的刀子刺戳江荟珠。 “自私!你太自私了!江荟珠,你自私到简直不是人!” 江荟珠终于到了极限,看向沈姜的目光冷凌凌的:“说够了吗?” 沈姜倔强地抬头,与她瞳孔中的冷意对视。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了沈姜的脸颊,打得她脑袋向左偏移,碎发凌乱贴在鬓边。 沈姜捂住脸,心跳地厉害,也冷地厉害。 两滴泪悬挂在眼尾,倔强地不肯落。 她知道跟江荟珠做对会有什么下场,她还是义无反顾做了,不出意外得到了她愤怒的果实。 她还是没变啊,永远波澜不惊,永远气势凌人、高高在上拿捏她。 就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她可以肆无忌惮用自己的方式教训她。 “沈、沈姜……”周鸣耀跌跌撞撞走来,不顾众人的目光慌乱摸索她的脸。 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眼泪霎时如断线的珍珠。 此时的周鸣耀哪里还顾忌姿态会不会过于亲密,他的心脏是揪着疼,疼到无法呼吸。 他还想问她疼不疼,嘴巴登时像被强力胶粘住,酸涩到张不开。 江荟珠只是静静看着沈姜,垂落在身侧的右手不动声色颤了颤。 她眸光闪动,在沈姜抬头与她对视的一秒内,她看见了女儿眼底无可抑制的恨意。 窗外,月亮高高挂起,亮得出奇。 陈贺钧和陈柏焰同时起身,想把冲动的沈姜拉走。 江荟珠的情绪已然到达边界点,深深看她一眼:“沈姜,别挑战我的忍耐度。” 她转身想走,沈姜扭身挡在面前,眼睛就像熔炉往外冒着火苗: “我没想挑战!可你从来没尊重过他,你只是利用他,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怒气冲到脑门,双眼镀上阴霾,争执已不再是为了周鸣耀,还为了她自己。 “你也从来没在乎过我的想法,这么多年,你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吗?我年纪小需要照顾你不在,我开家长会你不在,我生病你也不在。小时候我贪玩锁进冻库,手机最后一点电我打电话向你求救,你为了你的比赛对我不闻不问,我差点死在那个晚上你知道吗?!我初中被人校园暴力,下雪天被人泼雪水你又知道吗?!” 江荟珠眼神骤变,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我从来都不喜欢小提琴,小时候为了得到你的认可我拼了命地学。结果呢,你看过我一眼吗?人家都羡慕我有一个小提琴家母亲,羡慕我有捷径可走,事实上呢,我有捷径吗?江荟珠女士你告诉我,除了这几年,你有帮过我吗?你看过我一眼吗!” 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爱你的我早死在了从前,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不要在意你的忽视,我好不容易不再需要你,我好不容易长大了,不需要你的关爱了结果你开始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不止是我,我爸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成公主宠,你始终对他横眉冷眼,最后你用什么报答她了?” 沈姜差点连陈贺钧一起骂,骂他是奸夫,骂他伪君子真小人! 目光在半空与陈柏焰交汇,几欲脱口的骂句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江荟珠,你坏透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 沈姜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憎恨,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 “江荟珠,我永远!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小提琴!” 哐啷—— 比江荟珠扇她巴掌还要无情,二十万的琴说扔就扔,不止扔,还抡起来砸了两下,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碎片散落在客厅任何一个角落,在白色的水晶灯下,透出斑驳黯淡的木色。 王姨紧紧攥住厨房门框,满眼通红,心说这母女俩的关系怎么又回到三年前的剑拔弩张了呢,本来好好的,唉—— 沈姜跑上了二楼,江荟珠也需要冷静,扔下一句“不可理喻”便匆忙离开了家。 陈贺钧两边为难,最后还是追媳妇儿去了。 陈柏焰这边当然得上楼看看沈姜的情况,于是客厅里就只剩王姨和呆若木鸡的周鸣耀。 他孤独而无措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 “唉,不是你的错,他们俩小吵大吵,什么都能吵起来……习惯就好。”王姨心疼地打扫残渣。 “二十万,哎呀,二十万,知道姜姜脾气不好,就不该给她用这么贵的琴嘛!唉!” 周鸣耀循着声音来到王姨扫地的地方,他弯下腰,用手指找碎片。 王姨惊恐地拉住他的手:“哎呀呀,周老师啊,你眼睛看不见小心点,我来收拾就好了。” 周鸣耀收回手,抱歉地抿了一下嘴唇:“王姨,琴砸坏了吗?砸成什么样了?” “都……都……”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小提琴,王姨为难地说:“估计拼都拼不起来,很碎。” 但她也不敢扔,毕竟二十万,先装起来到时候等先生太太回来让他们处理。 周鸣耀没说什么,等小提琴碎片装进布袋,他拿过,伸手进去摸了摸。 第120章 是很碎,最小的碎片有他指甲盖那么小,他眼睛要是没问题,估计也难修理。 周鸣耀一直都知道江老师和女儿关系紧张,但之前的几次相处,母女俩除了会多怼几句,与正常母女看起来并没有太大不同。 没想到矛盾都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周鸣耀心口隐隐作痛,不知是为沈姜,还是为了这二十万的小提琴。 放下布袋,他摸索着上了楼。 这边,二楼卧室。 “别哭了,刚才在下面不是很狂吗,二十万。”陈柏焰嗤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说砸就砸。” 沈姜蹭得站起来,指着房间门:“关你屁事!滚开!” 陈柏焰本来想进来哄哄人,他虽然经常跟沈姜不对付,但都是兄妹之间的玩闹,还不至于趁人之危来嘲笑她。 但一看见沈姜,这嘴就不由自主想说点犯贱的话……他不是故意的。 “哎呀。”陈柏焰苦恼地搔搔后脑勺,在她房间里晃悠了一圈。 沈姜哭得伤心,声音没有压低,情绪统统释放出来,哭得好像妈死了一样。 哦,她现在的心情估计是很想让江荟珠去死…… 陈柏焰有事没事经常来沈姜的房间转悠,她的房间哪个角落放了什么娃娃他都清楚,这次却在窗帘后面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没见过的东西。 是一堆,还不只是一幅,全他妈抽象的黑暗色调水粉画,颜色全都是灰不垃圾,又黑又蓝又红,还有抽象的小人。 小人什么动作形象都有,最打眼的,是一幅心脏插着一把水果刀的长发女孩。 这是…… 陈柏焰看向沈姜,她背对着他哭得正起劲,没发现身后的动静。 “沈姜,你他妈心理阴暗啊,画的都是什么?” 沈姜猛然扭头,一个抱枕砸过去:“滚!关你什么事啊!” 说着要来抢他手里的画,陈柏焰烫手山芋一样扔掉。 “走走走,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拉住她的手腕就要把人往房间外带。 “走开!我不需要!陈柏焰,你走啊!”沈姜疯狂挣脱,气得胸腔冒火。 他凭什么乱翻她的东西!就算她心里有问题,也不该他来管! 两个人僵持住了,一个拉一个推。 陈柏焰拉出一身热汗,停下来喘了两口:“所以呢,你这种随时随地爆发的脾气,就由它跟你相处一辈子?” “不关你的事,死了也不需要你收尸。” 陈柏焰瞪大眼睛:“你他妈的……”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沈姜,我可以进来吗?”是周鸣耀。 陈柏焰冷笑,目光转向她水迹斑斑的脸:“你的小老师来了。” 沈姜瞪他,胡乱擦了两把泪:“不能,你走吧。” 被扇了一巴掌丢脸死了,才不要被他看见。 不对,他压根看不见,但他听见了,他的感知力那么强,他一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丢死人了。 “沈姜,我想看看你。”少年卑微乞求,语气带着些许讨好,柔和得不像样。 陈柏焰双臂环胸玩味看向自家妹子,沈姜回瞪,谁也不让谁。 周鸣耀不知道陈柏焰在房间里,一下又一下敲着门。 “沈姜……姜姜,开开门。” 艹! 姜姜?! 姜你个头啊周鸣耀! 第60章 提六十个灯 陈柏焰挑眉, 探究的目光落在某女身上。 沈姜被盯得满脸燥红,使力把人推出门。 再不让周鸣耀进来,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危险的话! 万一要是叫她宝贝就完蛋了! ——虽然他不可能叫这个肉麻的字眼。 沈姜把陈柏焰推出了房间, 反手又把周鸣耀扯了进来。 她扯住他的领子把人放倒在门板上,咬牙切齿:“你刚才叫我什么?” 听见沈姜脱口而出的脏话, 周鸣耀顿了半秒:“沈, 沈姜。” 沈姜用力掐他脸:“呸!你敢不敢再叫一次?” 少年嘴唇开合,良久后放低了声音:“姜姜。” 艹! 沈姜此时此刻只想骂娘, 但当理智回笼,在他面前的时候,脏话像被一层屏障束缚,无法挣脱。 她不再说话, 扯下他的脖子对准那双薄唇吻了上去。 他刻意不被拉下来,沈姜垫脚也只亲到他的下巴。 周鸣耀难得孩子气皮了一回, 弯唇笑起来,沈姜踹他:“下来, 干什么你。” 还笑! 周鸣耀很快弯下腰,一手搂住她的腰, 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二人就在这狭小的角落,深情拥吻。 刚才在客厅里气上头的一瞬间, 沈姜脑海里居然闪出自杀的念头。 这会儿与周鸣耀纠缠, 她发现自己舍不得, 就算有一百条命也舍不得去死。 凭什么, 为了那个女人去死? 呵, 不可能。 沈姜无比庆幸自己是个“胆小”且怕疼的人, 所以小时候每次在江荟珠这里受了委屈, 自杀的念头也只轻飘飘滑过脑海,再没了下文。 他们拥吻到了小沙发上,她肩膀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迷糊的他扯了下来。 而她也默认,甚至拢住他的手往其他地方带。 像摸到烫手山芋,周鸣耀赶紧挪开了手,抬头起来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第121章 “别闹。” 她胆子太大了,这么久周鸣耀还是没能适应。 他们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有些事,点到为止,不能越界。 但他同时也懊恼,自己这样的行为怎么有点像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摸了没? “对不起。”他突然的道歉是为了刚才沈姜和江荟珠在楼下的那场骂战,因为他而起的战争。 “猪,说什么对不起,就算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我跟她……”沈姜敛下眉眼,压抑着不甘:“终有一战!” 少年只是摇头,满脸写着自责:“是我的错,你们不该这样的。” 看见他眼底的失落,她知道,不论她怎么安慰,他终究是自责的。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抚摸他的后颈,他的喉结,他湿润的唇。 “喂说话,想什么呢?”沈姜见他分神,两只手拉扯他的面皮,不满地问。 这茬倒是让沈姜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周鸣耀身上,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江荟珠的气,她可真是容易分心啊。 “以后,我是不是不能来了?”刻意避开她的问话,怀揣着酸涩,周鸣耀开口问道。 进入沈姜房间的这几十分钟里,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到了最后温存的关头,他终于问出了口。 沈姜痴迷地抚摸他的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空荡和失落霎时填满她的胸腔。 沉默了有足足五分钟,她才点头应道:“虽然我经常食言,但这次我是认真的,我不要再学小提琴了。” “就算一分钱不给我,我也不练了。” “我恨小提琴,我恨她。” 沈姜有心病,病得很严重。 很多情绪并不是突然爆发的,是一朝一夕的积攒,到了临界点,再点燃才能彻底爆发。 今天的事情其实早就可以预见,只是谁都没当一回事,直到它真的来临,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严重。 周鸣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说话。 就这样挨到日落西山,他听见楼下王姨和陈柏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有沈姜浅浅的呼吸声,良久后,才听她又说: “但说实话,周鸣耀,我挺喜欢你的。” 她环住他的脖颈,说了一句听起来像玩笑话的表白。 这算是她第一次表白,不知道算不算正儿八经的表白,因为她说话习惯性地吊儿郎当,他想当真,却不敢当真。 撒谎要靠脸,但眼睛是心灵的叛徒。 如果周鸣耀看得见,或许他会有相信她的勇气。 “沈姜……” “周鸣耀,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沈姜挠猫儿似的抚摸他的下巴,胡茬刮得很干净,一点痕迹也摸不到,“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少年略显急促地握紧她的手腕,放在胸膛最炙热的地方。 “不能再见了吗?我、我可以去找你,你在哪里?会去学校吗?以后我去你们学校门口等你,我……” 沈姜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唇,苦涩道:“我甚至不想待在荣市,我想回宜城。” 她满脸印着倔强:“这次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好使,我跟她没完。” “还有。”沈姜补充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没有你我迟早也会跟她大闹。” 周鸣耀确实没有责任,如果真要说,他其实算得上母女俩战争的牺牲品。 沉默,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沉默到昏天暗地,仿佛连星光也一并沉寂了下去。 周鸣耀发了疯似的抱紧她,贪婪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他直觉有什么东西快要从他的生命中溜走了,是沈姜根本不会为他停留的恐慌。 这一刻,他好想勇敢一次。 你能不能别走。 他知道,他不该有什么该死的独占念头。 沈姜一开始就说过,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这段关系一直都是自由宽松的,轮不到他动小心思。 是了,她早说过不是那种关系,他也知道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捉弄”他,他都知道。 可为什么还是会被她轻易出口的离别言语刺中? 他以为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再让他起波澜,可沈姜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犹如钝刀一点一点刮割在他的皮肤,逐渐深入骨髓,疼得他两眼发白,呼吸艰难。 “周鸣耀,你把我抱疼了。”沈姜推不动他,拧紧眉头提示道。 他不仅失了明,这会儿还像失了聪,对她的话闻所未闻。 沈姜无奈,挣扎没有结果,只好任由他环住她的手越收越紧,直到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丁点空隙,他浓重的呼吸声才逐渐放轻。 “你还回来吗?” 沈姜没有回答,沉默装死。 她现在脑子很乱,未来的事,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这里,可她没办法带上他,江荟珠也不可能允许她把周鸣耀带走。 所以她不能回答。 “沈姜。”两个字说完,耗尽他全部力气。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梗着喉口,拼命咽下苦涩:“这样你会快乐吗?” 薄荷味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带着酸酸的味道,熏得沈姜眼眶发热。 第122章 “嗯?” 他问:“去宜城的话,你会快乐吗?” 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黑暗掩盖了他眼底的猩红。 她坚定地说:“会。” 当然会,她最爱的爸爸就在那里,怎么会不快乐。 “那你去吧。”去哪个能让你快乐的地方。 反正,荣市也没有你留念的东西……包括他。 从始至终都是周鸣耀的一厢情愿,是他误解了她的意思。 以为一把价值不菲的琴,以为她愤怒中的一句句维护,以为她每天晚上借口落在他脸上的吻……以为这些通通都是她喜欢他的证据。 其实她只是拿他当作一个合眼缘的小狗,喂他养他照顾他,只是因为他是她听话的小狗,会逗她开心的小狗。 仅此而已。 他跟小狗没有区别。 他就是小狗。 如果她不说,不挑明,他也会心甘情愿继续当他的小狗,可现在……她玩腻了他。 小狗被主人抛弃了。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沈姜缓慢从他怀抱抽离,二人贴合了许久的温度,两分钟便消散殆尽。 如同她对他的新鲜感,不过也就几个月。 周鸣耀捧住她的脸,无焦的目光始终落不到她的脸上。 他忽然笑起来,眼里蕴藏着无法诉说的悲寂:“说什么?” “说……”说让她别走,让她留下,那她就留下,不走了。 可他没说,什么也没说。 心中的苍凉瞬时占据整片胸膛,犹如干涸的湖,往日的温情的痕迹半点寻不着。 前一秒还热切拥吻的两个人,下一秒便分开,只有怀里若有似无的温度和嘴唇的微麻,证明这一切都不只是梦。 他走了,冷漠地转身。 她也要走了,脸上爬满倔强。 她望向他摸索着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喉咙失了声。 胸腔再次被空荡和失落填满。 她坐在阴影里,看夕阳一片一片掉进窗内,看心脏被晚霞一点一点蚕食。 第61章 提六十个灯 江荟珠今天一直没回家, 陈贺钧也没回来,只打了个电话叮嘱陈柏焰看好妹妹。 陈柏焰请了个假,准备多陪她几天, 顺便劝劝她的暴脾气,说不定又是像以前一样, 吵一架又变成没事人了呢? 但他显然低估了沈姜这次的决心, 她来真的。 她在房间收拾行李,双眼无焦, 心里空荡荡,看起来比周鸣耀还像个盲人。 “真的要走?” “嗯。” “怎么去?” “高铁票已经买好了。”两座城市离得近,连飞机都不需要。 陈柏焰惊愕地在她身边坐下:“这个点还能买到,什么时候几点的?” 沈姜看也不看他, 手里动作忙碌:“明天下午三点。” “哦,那你……”搔搔头, 陈柏焰小心翼翼问:“来真的?这马上就期末考了,下周还是你生日, 至于……” “你要是来帮江荟珠劝我,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说罢指指房间门:“门在那里, 不送。” 陈柏焰:“……” 本来听见周鸣耀叫沈姜“姜姜”以后, 陈柏焰打算开始观察这俩人,但很不幸的是, 沈姜决定不再拉小提琴, 所以周鸣耀也再没有理由来御景湾。 陈柏焰没机会观察他们两个了。 而且如果真的有猫腻的话, 应该也不会走吧? 所以其实可能只是习惯性的, 就像他们所有人叫她姜姜一样……嗯, 这么想着, 他就放心了。 沈姜蹲在衣柜旁收拾行李, 陈柏焰悄咪咪走到她身后,蹲下,观察她的神态。 “你跟周鸣耀……你们俩来真的?处上了?” 其实这么多次撞见沈姜和周鸣耀亲密,陈柏焰不信他们俩没事儿,但江荟珠都不管,他一个继兄能管得着吗? 沈姜敛眉不去看他:“不知道,你别问了,我现在脑子很乱。”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陈柏焰心下了然。 “你说实话吧,我跟你一个阵营的,我肯定不背叛你,你就算承认也没关系,我不告诉其他人。” 沈姜轻飘飘睨他:“没什么实话,这就是实话,不信你自己问他,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 陈柏焰:“……” 手撑脑袋在她床上躺了下来,陈柏焰望着天花板感叹:“唉,我说江荟珠还真是,这么多年一次也不哄着你,我都替你委屈。” 想来也是,沈姜自尊心多强的一个人啊,这么多年一直被江荟珠“欺压”不说,今天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扇她巴掌,这可是前所未有,沈姜这暴脾气不当场杀人都算好的了。 沈姜倒是被他逗笑,折好的衣服在她手心抖乱,又重新叠了一遍:“你不是一直盼着我走吗,现在我走了,你不应该开心才对?” 陈柏焰没好气睨她:“是啊,我开心地很,就是觉得不值。” “什么不值?” “你这么恨你妈,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她是我妈,我再恨她还能怎么样?” 是啊,陈柏焰也讨厌他爸,也憎恨过他,原本他也有个温馨快乐的家,一切都在江荟珠出现的那一刻打断。 这对狗男女!哪能不恨呢! 但,沈姜说得对,毕竟是亲爸亲妈,再恨又能怎么样呢? 第123章 他们现在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要仰仗他们“苟活”,确实什么也不能做。 陈柏焰感到一阵强烈的懊悔和挫败,当初仗着家里有钱,学习上面一点也不上心,要不是父母常年逼迫去补习,说不定还真考不上国艺。 如果他能有实力,能脱离父亲的关系活得比他好,还能像现在一样受制于人吗? 说白了就是能力不足,羽翼未锋的幼鸟没办法脱离父母的掌控。 陈柏焰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风驰电掣间,忽然攥住沈姜收拾行李的手腕。 “沈姜,我带你走吧。”语气坚定又狠厉,把沈姜整懵了。 “什么?” 他看了眼房间门,忽然压低声音:“你来我家那年我就开始攒钱了,谁都不知道,我只跟你说。” “啊?”原谅沈姜真的有被惊讶到。 就说呢,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一直都觉得这个继兄生活上抠抠搜搜,有时候点外卖还要抢他的吃。 她让他自己买,他一问价格七八十,霎时萎了:“有点贵,算了,吃你的就好了。” 好家伙,沈姜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厮一直暗戳戳攒钱呢! “咱俩相互看不惯父母,要不咱俩一起走,气死他们。”玩笑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认真的。 陈柏焰手插口袋露出他吊儿郎当的一面,沈姜看着,笑着摇摇头,没当一回事。 “得了吧,没了父母我们什么也不是。” 陈柏焰不耐地啧了声,扣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我不是说了吗,我存了私房钱的。” 沈姜挑眉,扔下牛仔裤:“有多少?” “总之能养活咱俩。”他看着她坚定地说。 沈姜嗤笑:“等于就是说,跟你私奔以后,咱俩要手心贴手背过日子呗。” 陈柏焰对她的用词表示十分无语,眼珠瞪得浑圆,尴尬挠耳根:“死丫头,什么私奔,哥这是带你逃离火坑。而且我存了好多钱,用不着紧巴巴 ” “所以你倒是说啊,有多少钱?” 他伸手比了个一。 “十万啊?”还不够她以前一个月的零花钱来着。 陈柏焰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强烈侮辱! 他气得跳脚,瞳孔能喷出火焰:“一百!一百万!你哥我好歹是陈贺钧的儿子,攒了三四年前我能有这么穷吗?” 沈姜笑得花枝乱颤,心情有点变好:“还行,够养活咱俩,要多滋润的话……嗯,估计够呛。” 陈柏焰坚硬的心,顷刻间软化,然后说了一句他自己都愣住的话:“没事,哥马上就转正了 ,挣钱养你。”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针锋相对的画面,两个小狼崽谁也不遑多让,现在居然惺惺相惜抱在一起舔爪。 沈姜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继续整理衣服:“你傻了,这工作还是你爸给你介绍的,你要跟我‘私奔’的话,肯定就不能继续待在设计总院。” “也是,那……”陈柏焰纠结地挠了挠头,最后长叹一口气,好像做出了很大的决心:“那我辞职。” 噗—— “别了别了,咱俩都老实点吧。”沈姜惶恐耸肩:“就算你有这个决心,我还指望我爸我妈养我呢。算了,私奔什么的,不靠谱。” 就算要走,也是她一个人走,才不要跟他一起。 两个人别看这会儿感情好,换个场景照样能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本性是没法改变的。 想想要跟这厮斗一辈子嘴,沈姜寒毛倒竖。 …… 沈姜最后到底还是走了,江荟珠一整天都没回来,第二天下午上车前还是不见江荟珠的踪影。 陈柏焰和陈贺钧亲自送她到高铁站,临行前在站内大厅告别。 “调整好心情就回来吧,都高三了,这边课不能耽误。”陈贺钧扭头看向儿子,示意他把行李给沈姜。 陈柏焰递过去,叹了口气:“高考最重要,别为了赌气搭上一辈子。” “哦。”沈姜乖乖接过行李应道,实际上她压根没想过回来的事。 凭他爸的本事,转学并不是一件难事,她已经十八岁了,她想在哪个城市住都可以,即使江荟珠也不能再用法律压迫她。 这样看来,跟江荟珠的那场争执,是命中注定的吧?特意挑了这么个“好时机”。 其实江荟珠能放她走,也在沈姜的意料之外。 她真的对她失望了,或者是,觉得朽木不可雕,终于放弃了。 “走了。”挥挥手,再也没回头。 “再见,一路平安。” “到家了发个信息。” 风呼啦啦滑过厚实的玻璃窗,长长的铁路一眼望不到头,似巨弓满拽,又似长虹贯横。 沈姜坐在位置上发了会儿呆,手机握在手里摩挲来,摩挲去,最后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行数字。 那边接起来很快,呼吸浅浅,沉默着没说话。 沈姜紧张了一秒,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戏谑道:“怎么不来送送我,白眼狼。” “你走了?”少年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琴弓,轻轻颤动。 她根本没告诉他今天就走。 “嗯,现在在高铁上,还行,她一整天都没回来,也没继续跟我吵,我情绪比昨天好多了。”听起来她心情不错。 第124章 “怎么不说话了?”沈姜纳闷看向屏幕:“周鸣耀,你还在吗?” 他还是一声不吭,沉默到沈姜以为他挂了,可屏幕上显示两人还在通话中,耳边清凌凌的呼吸声也表示他还在听。 眉心微蹙,她威胁:“不说话我挂了?” 话音刚落,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忙音。 “靠?”沈姜不可置信看着黢黑的手机屏幕:“挂我电话?” 沈姜面色沉沉凝着手机屏幕,盯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收到某人的来电。 “再给你打电话我就是狗!” 第62章 提六十二个灯 两小时后, 高铁很快到达宜城,沈国辉早早地便放下工作来高铁出站口接女儿。 原本还沉浸于悲伤气氛中的沈姜,在看见沈国辉后, 欢快地像只小雀儿飞扑进他怀里。 “爸!想死你了!”他的怀抱如此宽阔,像大山一样将她扛在肩膀, 永远托着她, 举着她。 想起某个让人“失望”的男人,她把沈国辉抱得更紧。 “姜姜又长个儿了, 之前到爸爸的肩膀,现在都快到耳朵了。”沈国辉个子不算太高,一米七二出头的样子,反倒是江荟珠, 净身高一米七零。 在沈国辉面前,江荟珠从来不穿高跟鞋。 离婚后, 江荟珠嫁给了陈贺钧,那男人足有一米□□, 气场强大,她在他面前可以毫无顾忌地穿小高跟。 “高什么呀, 我早就不长个儿了, 你没发现我今天穿了带跟的皮靴吗?” 沈国辉垂头,哈哈笑出声。 沈国辉没先带女儿回家, 绕路到市中心带她去吃了她从前最爱的一家川菜馆。 路上说说笑笑气氛格外温馨, 沈国辉时不时往后视镜扫她, 欲言又止, 想问没什么, 又怕破坏当下气氛, 便又噤口。 下车后沈姜一路挽着沈国辉往店里走, 黏糊劲儿仿佛回到小时候,江荟珠那时不让她吃外面饭馆的东西,说不卫生,爸爸会背着妈妈带她去吃肯德基,吃辣辣的川菜,那段美好的日子,江荟珠到现在都不知道。 “来,看看喜欢吃什么。” 沈姜接过菜单,粗略扫了一眼:“好久没吃了,感觉都想吃。” “那就多点几个,吃不完打包。” 沈姜喜滋滋地笑:“好。” 见她点完,沈国辉边用茶水涮了涮碗筷,笑着问:“你们俩这回来真的,妈妈应该很生气吧?” 沈姜愣了一下,沈国辉果然如她所想,第一关心的永远是她妈。 “我管她。”沈姜瞥嘴,抬手示意服务员催一催果汁,“我更生气,你怎么不先问我?” 沈国辉笑着把碗筷递过去:“这不是来爸爸这边了吗,爸爸哄你开心。” 筷子上凝结的水珠啪嗒落在白色碟子里,冒着丝丝热气。 沈姜冷哼,她难得给沈国辉脸色看:“我觉得你和我妈才是真爱,我就是个意外。” 沈国辉尴尬地咳了声,拍拍她放在桌面的手背:“说什么话呢,你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沈姜淡淡地笑了:“我是宝贝,江荟珠是你的心肝。” 沈国辉:“……” “咳咳。”有人忽然打电话找他,沈国辉居然起身到店外接。 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心情瞧着更好了。 他咳了两下,继续刚才没完成的话题:“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吗?” 沈姜搅动果汁,吸了一口:“爸,你给我办转学吧,我马上就十九了,我可以不用一直在江荟珠那边住。” 法院当初把沈姜判给江荟珠,十八岁前她都必须由江荟珠负责,但她早就十八岁了,江荟珠想管也没“资格”管。 “转学?”沈国辉面色为难,顿了片刻:“马上高三了,转学不好吧。” “怎么不好,都在一个省,高考卷是一样的。” “都高三了,再换一个陌生环境,总归有影响。” “那你什么意思嘛,我千里迢迢找你,结果你一来就劝我走?”沈姜放下筷子,作势要生气。 “不是,爸爸不是那个意思。”沈国辉苦恼挠脸:“再过一个月就是暑假……” 想了想,他建议:“要不你暑假过完了再回去,转学就算了。” 算下来将近能在宜城待三个多月,还不够她散心吗?沈国辉心里觉得,母女之间没有隔夜的仇,闹得再大,三个月怎么也该消气。 更何况江荟珠现在对沈姜挺上心,这是个好征兆,哪能说散就散呢。 沈姜不怎么乐意地瘪嘴,咬了咬下唇,刚想说什么,菜上来了。 “来来来,不说了,先吃饭,这事咱爷俩慢慢聊。” 一顿饭吃得不那么痛快,聊得也不痛快,甚至越吃越沉默,回家的路上沈姜也一直没话跟他讲。 沈国辉好几次想开口找话题,沈姜充耳不闻,弄得他怪尴尬。 半年不见,两个人各怀心思。 家里还是一成不变,空旷的客厅里茉莉味香薰静静燃着,李阿姨热情放下手中工作迎接她。 “家里怎么换香薰了,我之前买的柠檬味呢?” “先生说闻久了有点腻,所以给换了。” 沈姜哀怨的瞪向沈国辉,男人立马举手投降:“没腻没腻,就是之前有人送了茉莉香薰,我寻思不用浪费了,最后一盒,用完就没了。” 第125章 “谁啊,送你香薰干嘛啊,真烦人。” 抱怨完,沈姜拎着行李上楼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下楼跟沈国辉聊了会儿天,他得回公司工作了,大概六七点能下班。 家里除了李阿姨就只剩她一个人,这种感觉倒是跟在荣市时一样,孤独是常态,她早已习以为常。 房间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被李阿姨打扫地干净整洁。 嗅着柠檬味的香水,沈姜心烦意乱。 越无聊越容易乱想,她开始收拾行李转移注意力,把衣服分门别类塞进衣柜,里面还放着她寒假留在这里的衣服。 房间的布置跟荣市的房间几乎无差别,柔软的飘窗上平整摆满了一排毛茸茸的玩偶,望着满屋子的老物件,沈姜思绪渐缓。 没什么事做,她打开灯想翻书复习,又想起自己来宜城是散心的,没必要一来就把自己搞累。 遂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心底愈加空虚。 她干脆打开笔盒想画点东西,一只发黄的旧创口贴跳了出来。 是之前被周鸣耀戴裂了的创口贴。 “这玩意儿怎么在我笔袋里?” 创口贴蜷缩成了一团,沈姜把它拉开,传来股淡淡的药味和奇怪的香皂味,脑海中顿时浮现它主人的脸。 ——真是魔怔了。 她把创口贴扔到垃圾桶,拿起笔心无旁骛画画,头弯下来的时候,鬓边长发从她圆润的肩膀滚下来,一缕钻进锁骨里。 她安静的时候,眉眼也一并沉静了下来,乖得不像话。 李姨端着果盘来到房间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菜。” “随便,你做的菜我都爱吃。”沈姜头也没抬,兀自认真绘画。 李姨放下果盘,怜爱地抚摸少女的发顶,笑了一下,出去的时候帮她把房间门带上。 沈姜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陈柏焰说她的画很黑暗,因为她心里阴暗,可她这次画的是可爱的儿童插画风。 画纸上有两个小人,男孩眼戴一条黑色丝巾,手握木棍走路,木棍把手的地方有一只毛茸茸的套子,中间画着个绿色小熊。 男孩身后跟了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女孩窃笑着把小石子放在男孩脚边,男孩看不见,成功踩中,跌落在她怀里。 两人一同栽倒在翠绿的草地,女孩偷吻男孩的额头,俏皮调笑道:“小瞎子,走路看着点呀,下次可没那么幸运遇到我了。” 男孩愣愣地躺在草坪上,许久后,他摸着胸口的位置,一颗红心跳了出来。 画面以漫画的形式画了四副图,画风轻快简洁,色彩明亮艳丽。 陈柏焰说她心理黑暗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沈姜觉得自己没病。 看,她不照样能画明媚的东西吗? …… 周鸣耀被沈姜甩了,这是金菲菲几个观察了大半个月得出的结论。 且金菲菲还有一个在荣市一中上学的小学弟,他向他们班的同学打听过,说是沈姜请了一个学期的假,现在已经不在荣市了,至于后面还会不会回来,就无从得知。 方超得意地笑起来,面颊上有一条三个月前留下的疤痕,随着他狰狞扯笑愈发可怖:“我早说他们会分手,迟早的事儿罢了。” “就是图他长得好看,耍个朋友玩玩咯,我也一开始就猜到了。” “反正玩一玩,腻了就踹掉呗,那瞎子又不能去纠缠。” “路都找不到,怎么去纠缠?” “哈哈哈——” 沈姜的离开坐实了她与周鸣耀分手的事实,几个月来,大伙儿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好像周鸣耀被沈姜踹了就代表他的悲惨日子到来,有种报复的快感闪过每个人的心脏。 “爽,太他妈爽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报复他?” 说起“报复”两个字,众人条件反射打了个激灵。 “这,这不好吧……就算分了手,万一他们俩还有联系,万一还是朋友关系……” “是啊,分手了不一定永远不联系,沈姜那种人……”虎子缩了缩脖,浑身的肌肉都写满抗拒:“我好不容易拖关系找了个修车店的工作,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我反正不敢。” 韩香后退半步:“我也不敢,什么报复不报复,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出息。”金菲菲没好气白了几人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毕竟她自己也不敢。 聊完,一群人没趣的各回各家,方超这边拐角就在博园路的交叉口遇到了周鸣耀。 五月下旬天气升温,外套已经穿不住,怕热的少年们早早地换上了短袖,周鸣耀还是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加黑色长裤,清爽简洁的颜色衬得他皮肤白皙,所有美好的词统统可以安在他身上。 方超向来自信又自恋,他自认为自己长得挺帅,在技校的时候就没缺过女生追求。 但看见面前挺拔如松的小瞎子,心中首次出现一种名为“嫉妒”的心理,再联想到他被沈姜踹了的事实,又觉得痛快。 周鸣耀拐了个弯想换路走,方超侧过身堵住去路。 “哟,好巧啊瞎子。” 周鸣耀后退两步,被他锢住肩膀。 “喂,瞎子,听说沈姜把你甩了?”嘴角衔上戏谑的笑:“师生恋搞腻了,换口味了?” 第126章 “怎么不说话,没有沈姜给你撑腰,硬不起来了?” 方超不敢真的对周鸣耀做什么,只敢言语上侮辱几句,饶是如此,语言的魔力也压得周鸣耀无法喘息。 周鸣耀唇线紧抿一声不吭,而方超的话无孔不入钻入脑腔,逼得他四肢无力。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沈姜的离开,为什么现在只是提到她的名字,他的五脏六腑难受到呼吸都困难。 方超见周鸣耀难受,自己就爽了,哈哈大笑酣畅离去。 第二次再见是两天后,还是老地方,周鸣耀穿了一件灰色宽松短袖,他站在斑驳树荫下,背上是一只破旧琴包。 “巧了喂,又见面了。”走过去拽了一下周鸣耀洗得发白的领口:“沈姜没给你钱吗,瞧你这穷酸样。” 第63章 提六十三个灯 少年不作理会, 攥紧盲杖的手愈发收紧。 可方超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极限,各种侮辱轻佻的话层出不穷,到最后, 他不止侮辱他,还侮辱沈姜。 “喂, 瞎子, 沈姜有没有把你上了再走啊?” 初夏的风袭来,灌进少年的衣襟, 像有一只拳头摁住他的喉咙,用力掐紧。 “哦,是不是因为你不够大,活儿不好, 所以她把你踹了哈哈哈——” “哎哟我说,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就是个没用的绣花针啊哈哈哈——” 他不仅侮辱周鸣耀,还侮辱沈姜。 方超的话一句又一句交织着, 嗡嗡灌进大脑,像成千上万的蜜蜂刺入他的神经, 敲烂他所有的理智。 刹那间, 怒火涌向大脑,无焦距的目光落在远处, 不止是一团黑暗, 更是烧人的油, 滚烫、致命, 一发不可收拾。 压抑的情绪彻底被点燃, 分明是个瞎子, 冲上去毫无偏差地就将方超扑倒, 狠狠摁在水泥地面,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嵌入其中。 再然后,用力攥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招呼在男人满是惊恐的脸上,一拳又一拳,每一下都仿佛带上了眼睛,稳准狠。 他本就看不见,黑暗更加剧了他的狠厉劲,他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的一张脸已血肉模糊,求救声也一并湮没在他的拳风下。 一场恶斗结束,夏风轻吹,平淡而闲适。 世界安静极了,灵魂仿佛随波飘在宽阔海面,遥遥无期。 周鸣耀慢慢站了起来,柔和的眉眼,纯净的笑容,可从他指缝间流淌的血液,昭示着他不会是一个美好纯净的少年。 …… 江荟珠收到警局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她飞速赶到警局,被民警带进审讯室后,第一眼是少年坐在审讯室里落寞又孤寂的背影。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眉眼沉静,安静泰然,瘦弱的脊背却有种无语言说的无助。 江荟珠喉咙一滚,看向他的手,大片干涸了的红色像魔鬼的抓痕攀附着,衬得那双手惊人的白。 “我家鸣耀没事吧?”她匆促走来,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民警无奈将一张照片递过去:“你应该问受害者有没有事。” 照片上,是奄奄一息的方超躺在医院急诊室病床上的画面,他看起来惨极了,一头黄毛乱地像荒草,黑黝黝的皮肤混杂着血痕,看起来可怕又肮脏。 常年上位者不论处于何种环境,总若有似无透出高贵和淡然,此时的江荟珠却无法维持笑意,不可置信道:“我们家鸣耀眼睛根本看不见,他失明了,再怎么样也应该是别人欺负他,他怎么可能打人呢?” 还把人打进了医院?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立马看向审讯室里的少年。 头顶灯光洒下,将他的影子撕扯得四分五裂,像两个不同的世界融合在了一起,诡异又心惊。 摩挲着相片,想起什么,江荟珠立马正色道:“这个男孩子明显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一定是他欺负了我家鸣耀,你确定你们查清楚了事实缘由吗?” “女士,不论他是不是小混混,周鸣耀打人也是事实。” 他们将街角的摄像头调出来给江荟珠看,看完,江荟珠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画面中周鸣耀背对着镜头,但每一拳下手的狠劲儿,单看背影就足够骇人,让她想起很久以前跟学生们下乡露营时,见过一群狼狗撕咬村里小土狗的场景。 狠厉、血腥…… 江荟珠神色愈发紧迫,抬眸噎埖看向审讯室里安静乖巧的周鸣耀。 他干净、纯粹,任何关于美好的形容词都给他也不会觉得满。 天使与恶魔,往往只在一念之差。 江荟珠深知周鸣耀的脾性,所以即使觉得不可思议,心里仍然坚持一定是方超先欺负他在前,或是言语侮辱,总归那小混混不可能清白。 然而警察只相信调查结果,并不在意周鸣耀平时是否乖巧。 最后不知道江荟珠是怎么处理的,大概是花钱消灾吧,周鸣耀没什么事,一小时后被江荟珠亲自开车送到了国艺。 “对不起。”这是少年出警局的第一句话。 天空布满暗沉沉的云,阳光透不过来,挣扎着喘息。 江荟珠深深看他一眼,揽住他的胳膊往外带:“没关系,已经处理好了,走吧。” 江荟珠去停车场开车,周鸣耀在警局门口等她,上车后他一句话不说,安静窝在副驾驶。 第127章 车窗半开,风呼呼地往车里灌,有点凉,正好吹散他浑身数不尽的燥意。 “这件事你不用再想,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就当没发生过,知道吗?” 汽车驶入大道,甜美的导航声响起,江荟珠频繁扭头看他。 望着周鸣耀挺拔的鼻梁骨,她忽然想起躺在医院的小黄毛,想笑又觉得无语。 二十来岁的正常男人打不过一个瞎子,不是废物是什么? 江荟珠没觉得周鸣耀做错了,人和动物最基本的区别就是人是感情动物。 任何人都有情绪冲动的时候,周鸣耀又处于最精力旺盛的年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打打架在江荟珠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大事。 当加害者换成了周鸣耀,顶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能理解。 她反而瞧不起被打进医院的方超,那可真是个废物。 “为什么打架?”江荟珠问他。 少年轻轻收回脑袋,望向她的方向。 他沉默良久,置于大腿上的手抠了抠,小动作跟沈姜无措时如出一辙。 江荟珠晃神了一瞬间,便听周鸣耀说:“他侮辱我。” ——还侮辱沈姜。 江荟珠不用细想就能知道那黄毛怎样侮辱了周鸣耀。 无非拿眼盲做文章,她私以为鸣耀这样的孩子不会冲动,却忽视了他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心下怅然,回忆起坐在审讯室那个落寞的背影,江荟珠心里堵得慌。 “以后这种事情告诉我就行,别自己动手,受伤了得不偿失。” 打架肯定要动手,周鸣耀的手是全身最昂贵的地方,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我一直就跟你强调,身体是第一要紧事。” 少年点头,低眉顺眼:“嗯,我明白的江老师。” 他确实很乖,监控视频里那个暴戾少年,仿佛只是潜藏在他体内的第二人格。 “你大可以拿我当你的母亲,想说什么就说,有心事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母亲”二字使得少年怔忪了好一阵,继而轻点头:“知道。” 江荟珠莫名想起沈姜砸琴时那绝望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忽视了女儿很多,在她忽视她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无助过吧。 心下忽然揪着疼,呼吸也困难。 “这个社会,很多事情完全不需要用暴力解决,暴力是穷人解决问题的途径,但你不是。”江荟珠尽量保持语气平和,“你是天之骄子,你跟他们有天壤之别,即使你觉得你现在跟他们一样,但你跟他们终究一个天一个地,人会跟蚂蚁生气较劲吗?” 周鸣耀没回话,安静听着。 “干我们这行,名声很重要……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侮辱你,或者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你就打电话给明泽,他会帮你解决。” 明泽是江荟珠的助理,平时周鸣耀去国艺练琴也会跟他接触,两个人之间并不是陌生人关系。 “好。” 天上乌云渐散,瞧着好像要放晴,绿化带里的栀子花也开了,车窗没关,香味顺着风灌满整个车厢。 周鸣耀深吸一口气,汽车忽然停在了国艺大门口。 “到了吗江老师?”他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开车门,“江老师,上次你布置的曲子我已经练熟了,你要今天还是明天听?” 少年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他的姿态并不卑微,反而带着亲近的意味。 “鸣耀。”江荟珠喊住他,指节轻轻叩动方向盘,回荡着一圈又一圈清脆的音符,“你想做手术吗?” 周鸣耀沉沉吸了口气,心脏忽然被提到半空,他震诧地“看”向她。 “江老师……” 第64章 提六十四个灯 沈姜在宜城玩疯了, 她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沈国辉放下公司事务陪她好好玩了几天。 除了去能让人心情放松的娱乐场所,沈国辉还带女儿去了宜城比较有特色的餐饮。 各种主题餐厅, 中餐西餐,新潮的, 年轻化的……有些特色餐厅连沈姜都没尝试过, 沈国辉不但带她来了,餐厅的菜色他好像也都有品尝过, 什么菜好吃,什么菜有特色,他都很懂。 沈姜没多想,以为沈国辉为了讨她开心特意提前了解这些细节, 还挺高兴来着。 “行啊你,越活越年轻, 比我还潮。” “是吗?”沈国辉用夹子给女儿夹了块烤肉:“这餐厅真不错,喜欢的话爸爸下次还带你来。” 因为还有工作要忙, 沈国辉零零散散只陪了她一周的时间,后来她要是想出去玩, 沈国辉另外安排了人陪她。 都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平时什么事做,干脆调过来陪陪老板女儿。 一连玩了四五天, 骨头都玩软了, 愈发觉得没劲, 空虚填满了她的胸腔。 沈姜可还没忘自己来宜城的前因。 “爸, 周老师的手术你到底给不给钱做?” 沈国辉在客厅里摆弄他新买的泡脚神器, 笑呵呵的说:“上次打电话给你妈妈了, 她说那孩子是她的徒弟, 让我别插手这件事,以后她会给他做手术。” “以后?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你还不清楚我妈的性格?她说的以后怕是周鸣耀三四十岁,没有利用价值后!” 热水掺进神器,插上电咕咚咕咚冒着泡,沈国辉脚伸进去,爽得头皮发麻。 第128章 “别这样说你妈,你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唉,你们之间误会有点大。” “什么误会嘛,我说的是实话。”沈姜白了他一眼:“大热天的你泡什么脚啊。” “今天走路多,累了,泡脚放松放松。”沈国辉好笑看她,又问:“那孩子自己是怎么想的?” 沈姜无语,盘腿抱紧靠枕:“怎么想,他就是个怂包,我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说起来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沈国辉不着痕迹观察她的表情,心下有了结果。 “姜姜啊,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孩?”不然为什么如此关心他,甚至不惜为了他跟妈妈闹掰。 沈姜差点被口水呛到,心虚别过脸,抓起茶几上的一颗荔枝剥皮:“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就是看不惯江荟珠利用人的嘴脸。” 沈国辉夺走她手里的荔枝壳,扔进垃圾桶:“你这丫头,好好说话。” 哪有孩子成天说自家妈妈的坏话。 “这事儿没得说,就是我妈的错。”沈姜抽纸擦了擦手,忽然拉住沈国辉,瞳仁里水汪汪的:“爸,你想想啊,失明的人多可怜,他能不渴望光明吗?可是我妈为了一己私利偏不让他做手术,还说以后会让他做,她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而且这种事情能拖吗?人家医生都说越年轻体质越好越容易恢复,我妈非不让人家做,这是不是坏?坏透了!” 沈国辉不太高兴地拧眉:“好了,姜姜,别这样说你妈。” 见他认真的表情,沈姜还真怕说多了他会反悔,于是闭了嘴。 但心情不爽是真的,生气地站起身:“以后不跟你聊了,每次你偏向的永远是她,是非不分!” 沈姜越想越委屈,气呼呼冲上了楼,扑进被窝的那一刻,她忽然好想念周鸣耀。 如果他在,他一定会温柔地安慰她吧? 他永远无条件地偏向他,即使在做手术这件事上他们无法达成一致,他也总是第一时间安慰她,而不是向着江荟珠。 转念再想,她的委屈跟周鸣耀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说来说去,两个都是被江荟珠摆弄的可怜人罢了。 不,周鸣耀还是更惨,除了她,没人在意他。 沈姜滑开屏保,不自觉点进了通讯录,视线在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前停留。 指尖轻抬,却始终没拨出去。 这么久了,他一个电话都给她打,上次在高铁上还主动挂断她的电话,看来是生气了的。 可这么久了,他的气还没消吗? 她只说要回宜城,又没说要跟他断绝关系,这人什么意思。 是想单方面宣布跟她结束了吗? 不对,他们俩连正式的关系也没有,就算要掰,根本不需要谁开口。 沈姜突然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两人的关系含糊不清,甭管喜欢不喜欢,先把人收入囊中再说才是。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她有点害怕,如果周鸣耀真想跟她掰了,她好像完全没有自信他能挽回他。 一边想着周鸣耀的好,一边想着周鸣耀的冷淡,沈姜脑子快矛盾地炸开。 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无意中点到一串数字,有道男音骤然响起:“喂,喂?” 沈姜一个激灵,翻开一看——是蒋勋。 “喂,是我。”慌忙把手机贴到耳廓。 “沈、沈姜?”电话那头的男生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然后笑着揉了揉耳朵,“怎么给我打电话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她摇头。 那边沉默两秒,声音是温温柔柔的:“最近怎么样?” 他没问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她能给他打电话就已经很惊喜了,很多事情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沈姜喉咙一滚,尴尬地说:“挺,挺好……” 二人沉默了两秒,只听得见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沈姜一慌,问他:“那个,你该毕业了吧?” “嗯,已经出来实习了,六月底毕业。” “哦,找了什么工作?” 蒋勋语气透着开心的劲儿:“酒店大堂,跑腿的,不过干得好了能升到大堂经理,现在一个月三千。” “挺好。” 又是一片沉默,沉默地昏天暗地,他不问,她也不说话,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沈姜这边正尴尬该找什么合适的理由解释这通电话,可在蒋勋心里,即使她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听她的呼吸声,就觉得好安宁,好开心。 “蒋勋,工作时间傻站着干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男生抱歉的声音,比起从前张扬不羁的性格,他真的稳重了好多。 “抱歉经理,我肚子有点痛,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咚咚咚——他喘着气跑到厕所里停下,电话还没断。 “刚刚被我们经理看见我偷懒,不过还好,躲过去了。” 沈姜笑了一下,忽然觉得也没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其实当普通朋友也没什么,蒋勋是好人,他跟那群小混混有本质的区别。 “蒋勋。”她一句话让他的身体绷直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她说:“我有点事想麻烦你。”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你说。” “嗯……”想了想,深呼吸,整理了一番情绪她才说:“我搬家了,现在在宜城,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周鸣耀吗,我怕有人欺负他。” 第129章 说完,蒋勋彻底沉默。 “至少到九月份吧,他九月去国艺上学,学校就没人欺负他了。” 沈姜以为蒋勋会拒绝,因为他真的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问:“沈姜,你回宜城了?还回来吗?” 沈姜下意识摇头:“不知道。” 蒋勋张了张口,想问什么,但又觉得这个时候问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好,我会帮你照顾他。” 他其实很想问清楚,她跟那个小瞎子是什么关系,他们在一起了吗,还是沈姜单方面暗恋他,或是其他情况…… 可是没必要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她能给他打这一通电话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论她是否喜欢小瞎子,他能确定的是,她不喜欢他,她喜欢谁也不喜欢蒋勋。 我最爱的女孩啊,只要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沈姜,你也照顾好自己。” 沈姜松了口气,有什么东西破芽而出,她对他们俩的关系彻底释然。 别说什么绝交不绝交,只要他还愿意,他们将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你要是在那里干不下去,就去我爸的酒店,我们……是朋友。” 朋友…… 真好啊,他还能跟她成为朋友。 “谢谢。”谢谢。 …… 沈姜的顾虑并没有错,周鸣耀最近被方超几个缠住了,因为顾忌着沈姜,大伙儿没特意对他做太过分的事,但方超被打,他们总要想点办法报复回来。 这天,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的方超来到周鸣耀身后,他想把周鸣耀的盲杖夺走,然后扔掉,扔得远远地,让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这不算欺负,算戏弄,不敢打他还不敢戏弄吗,抢了就跑谁也不知道是他干的。 这样想着,一步一步靠近了他。 “哈哈哈哈哈——一个破棒子,还套个帽子,神经病啊你!”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周鸣耀毫无防备被方超抢走了盲杖。 他把盲杖上的毛绒套子扯了下来,完全忘记了刚才还叮嘱自己别发出声音。 周鸣耀迅速循着声音抢盲杖,方超不知道他反应竟如此迅速,而且手抓握的方向也邪门的准确眨眼的工夫盲杖又回到它主人的手里。 周鸣耀一摸,上面没有沈姜的小帽子。 他两眼绷直,疯一样咆哮:“你扔哪了?你扔哪了!” 愤怒将他的眼睛渲染地满是红光,额上青筋突暴,面目狰狞,狠厉的撕扯让方超莫名想起被他揍的那回,脸隐隐作痛,不禁后退两步…… 方超拔腿想跑,哪知一只脚还没迈开,就被突然冒出的蒋勋踹了一脚,痛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移了位。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他妈连瞎子都欺负,你还是个男人吗?” “卧槽——”方超捂住脸,看清来人后龇牙咧嘴怒骂:“蒋勋!你他妈的管好你自己,老子欺负沈姜的男人,你他妈凑什么热闹!” 沈姜的男人……蒋勋眸光骤然缩紧,目光冷沉沉:“他是我罩着的人,敢动?” “你,你罩……”艹! 怎么哪里都有蒋勋来坏事!疯子!神经病! 方超手忙脚乱跑走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起先谁也没说话。 很快,周鸣耀发疯一样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如蒋勋第一次在金菲菲手里救下他的那天,他疯狂找手机。 现在呢,又是在找什么。 蒋勋环顾四周,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他的盲杖小帽子。 捡起来,拍拍灰观察了几眼,递给他。 “这里。” 周鸣耀接过,视若珍宝般将它抱在怀里。 “沈姜给你的吗?”蒋勋见他着急的样子,问道。 周鸣耀不说话,柔软的指腹在小帽子上轻柔抚摸,也是在检查那小东西有没有坏。 蒋勋嗤笑,语气带着苦涩:“肯定是她,除了她,谁会喜欢绿色的熊。” 绿色吗? 周鸣耀手里动作一顿,反复摸索绿色小熊的凸起痕迹。 他一直不知道这块凸起是什么意思,原来是一只绿色的小熊。 真想看看什么样的的,一定很可爱吧。 江荟珠给徒弟找的公寓两天前刚刚付完房租,现在还在装修中,倒不是布置新房那样大动干戈,主要装修给房子添置一些新家具,包括床单被套这种细碎的东西 因为周鸣耀是盲人,许多家具对他来说反而碍事,所以屋子的布置是有考究的大概三到四天就能布置完毕,周鸣耀在城中村待不久了。 蒋勋不知道这回事,每天“尽职尽责”跟在周鸣耀身后保护他,谁要敢接近,杀无赦! “蒋勋。”离别前几天的某个傍晚,周鸣耀脚步骤停,倏然呼唤他。 蒋勋没应,周鸣耀攥住盲杖微微扭身,他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蒋勋把刚叼上嘴角的烟拿下,漫不经心的:“什么事。” “你能走吗?”他问。 蒋勋抬眸,望着少年清峻的面庞:“为什么?” “是沈姜叫你来的吗?” 蒋勋微顿,喉咙一滚:“看你可怜,我自己来的。” 周鸣耀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弧度,他说:“以后不用来了,我用不着你可怜。” 第130章 “哦。” 这么说着,每天仍旧雷打不动跟随周鸣耀。 日子好像恢复到了认识沈姜以前,两点一线,枯燥又充实。 安山上的紫薇花开了,等不来昨夜最美的那朵云,也换不来她熟悉的音貌。 一切都平静了。 与她的一切,遂雾去。 后来的日子蒋勋再也没有遇到过周鸣耀,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有关他的一切都消失不在。 他甚至去周家找过他,楼上的小哑巴说白天家里没人,所以他晚上又来了一趟,结果周鸣耀的父亲反问他儿子去了哪里,怎么卧室都空了,还发了顿脾气。 蒋勋心里有个猜想: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第65章 提六十五个灯 他打电话把周鸣耀的情况告诉了沈姜, 沈姜也不知情,纳闷了好半晌。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不用保护他了,安心上你的班。” “嗯。” 寒暄两句后挂断电话, 沈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荟珠——江荟珠把人带走了。 她想打个电话问情况,但她现在跟江荟珠和周鸣耀的关系都很微妙, 她并不想联系他们。 “算了, 应该不会有危险,以后再说吧。” 这样安慰自己, 临睡前却忧心忡忡,失了眠。 第二天,沈姜在江荟珠的朋友圈看见了一张大合照,是一张国艺戏剧院拍摄的花絮图, 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手拿乐器,分布在各个角落, 聊天、打闹、嬉戏,氛围极好。 沈姜谁也没注意看, 唯独看见了钢琴边,被一群女生簇拥着的盲少年。 他身姿挺拔, 犹如一颗劲松, 他站在舞台中央,眼睛被一条黑色丝绸笼罩, 空调的风吹起丝带, 在他脸周跳舞。 黑色的丝绸, 白净的皮肤, 一如那个华丽的夜晚, 他站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享受聚光灯和称赞声的高光时刻。 他终于也要在同龄人里耀眼了。 …… 半个月后, 首都协和医院—— 空调的冷气配上空无一人的手术室外走廊,静谧的氛围变得更加明显,冷气沉沉,时而吹拂到颈间,一点一点挠着美妇人焦躁的心。 两小时后,总算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是周鸣耀的家属吗?” 江荟珠搓了搓手,紧张跑上前:“是,我是。” “病人身体素质不错,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看恢复情况,不过……” 医生的停顿让江荟珠的心猛烈跳了一下。 “不过病人的眼睛拖了太久,即使恢复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具体情况得等纱布拆了才能知道。” “好,谢谢,谢谢——”最新完结小说群52四久08一九2,欢迎加入 走廊骤然吹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风,吹得江荟珠眼睛微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些拖累了少年的负罪感,又有一些及时醒悟的庆幸。 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你赎罪了。 正值午间两点的光线,金光从窗外投入,勾勒出病床上少年俊逸非凡的线条,是柔和的颜色。 麻药未散,他还没醒,江荟珠安静坐在他身旁,像母亲一样温柔握住他的手。 目光滑过他缠上纱布的眉眼,染着黄色消毒水的鼻梁,还有他漂亮的唇形。 如果没有从前的那场车祸,这该是多么耀眼而美好的少年。 记得他成为她徒弟的第一天,他笑起来盈满希望的眸子:“江老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做手术。” 她笑了一下,温柔地对少年说:“是吗?那我带你医院去检查吧。” 检查结果不算很坏,但医生说手术的风险很大。 江荟珠想起自己的前途,她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全放在周鸣耀身上的前途……她不得不把残酷的现实告诉他。 “鸣耀,如果老师说,五年内你不能做手术,你会同意吗?” 他的希望是手术,她的希望是他,多么狗血啊。 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很快振作,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或许五年内我都还攒不够钱,我知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江老师,没关系的。”这孩子,真是可怜又惹人怜惜。 江荟珠咽下苦涩,轻柔抚摸他的脑袋:“乖孩子,好孩子,老师一定会尽心培养你,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钱都会有。” 风卷起一地残叶,吹醒她曾经自私卑鄙的行径。 不止是对周鸣耀,对女儿,她更有数不尽的愧疚,而那愧疚,她甚至不敢细想。 “鸣耀,我才发现,我错得那样离谱。” “你心里怪过我吗?” “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窗外麻雀喳喳,夏风柔柔地吹了口气,枝头黑色小煤球歪着脑袋,安静打量不断抹泪的美妇人。 …… 在宜城混吃等死的日子也不如沈姜想象中快乐,身体是闲了下来,心却有种空虚的寂寞感。 为了不耽误高考,沈国辉给女儿请了个上门家教,今年刚考上清北的大一学生,教她绰绰有余。 从九点上到下午四点,时间比在学校短,或许是因为一对一且老师又是优秀的人才,沈姜学起来比在学校效率还高,但家教老师的讲课方式不比付祝安为她量身定制的学习计划好多少,只能说马马虎虎。 第131章 沈姜不由得想起付祝安的好,有了对比才晓得原来那家伙对自己的学习这么上心,走之前该多给他交点学费的。 可惜不但没多交学费,还把人惹毛了。 运动会过后那家伙对她的态度莫名冷淡了下来,沈姜以为他在生气医务室抛下他的事儿,解释了好半天,那人不听,她也不愿意再哄着他,一直到临走前两人的关系也没缓和。 这么想来,她还真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啊,谁沾上她都不可能不生气。 唉。 白天还在想荣市的人,晚上沈姜就收到了来自班主任的问候:“沈姜同学最近身体有好一些吗?下学期能准时来学校报道吗?” 沈姜对外的请假原因是“病假”,即使是班主任,也没能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沈姜十分礼貌地回复:“抱歉陈老师,现在还不知道后期的情况,我的身体实在病得严重。” 班主任表示十二万分的“心疼”,寒暄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万年灰色□□头像变成了彩色,一只微笑柴犬在消息窗口弹出: 【在吗?】 嗯?他怎么上线了。 【怎么了付老大,大晚上的,想我了?】沈姜五月离开荣市,到现在七月份,两个月的时间沈姜实在太久没跟老同学联系,没忍住不正经了一回。 付老大:【……】 沈姜乐了,故意没回信息,那边按捺不住,两分钟后又发消息: 【你散心什么时候散完?】 这厮真以为她请假是为了散心呢,怎么比周鸣耀还好骗。 沈姜乐呵呵地敲键盘:【付同学啊,我不来烦你,你不习惯了?】 付祝安:【……】 这一次某男间隔了五分钟才回消息。 【……爱回不回。】 沈姜没回信息,不是因为无语,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却想,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她啊。 那他呢,想她回去吗? 如果再见,会不会当作陌生人…… 想到这个,沈姜掌心抚上心口的位置,蔫蔫的,提不起劲。 【我昨天在大学城遇到你那位眼盲的朋友了。】眼盲朋友……这用词可真有礼貌。 【哦。】发完一个字就扔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发呆,脑子乱糟糟的,像毛线打乱搅成了一团。 他那边没再继续发信息,沈姜没忍住,重新拿起来编辑信息:【然后呢?】 那边过了两分钟才回复:【我问他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 【说什么?】沈姜等得心焦,也没仔细思考付祝安为什么会问周鸣耀这个问题。 【说:“沈姜是谁?”】 沈姜:【……】 心里一万个mmp跑过,故作不在意地回:【哦,睡了,别来烦我。】 付祝安刚敲完一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差点按下,因为她这句话,最后全删掉。 空调冷风呼呼往房间里灌,沈姜卷进被窝,气呼呼睡去。 第66章 提六十六个灯 眨眼的工夫八月到了, 骄阳晒得大地热气腾腾,空气愈加闷热,街上柳像被打了霜似的, 风吹来,无精打采晃动一下, 唯有梧桐叶高高舒展腰肢, 不畏酷暑,开得旺盛。 随着业务一天比一天娴熟, 家教老师在辅导沈姜功课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毕竟是清北学生,已经有赶超付祝安的势头了。 学习效率提高,每天复习的时间也就能随之降低, 空出来的时间沈姜统统用来画画,只有沉浸在作画的世界中, 才不觉得时间过得漫长。 现在沈家整个客厅成为了沈姜作画的主战场,餐厅则是她复习文化课的地盘, 有时候沈姜灵感大作,客厅里摆满了她的画, 沈国辉回到家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混乱又多彩, 这简直不像家,倒像是画室。 沈国辉随手捡起一幅画, 惊艳道:“姜姜啊, 要不然爸爸送你去专业画室学吧, 我看你一天天自学, 画得越来越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亲爸眼的缘故, 沈国辉觉得女儿的画好到可以跟那什么美院的学生相媲美, 瞧这活灵活现的小猫小狗, 水果还有晶莹剔透的质感,看起来鲜艳欲滴,满业纸都是蔬果香。 沈姜淡淡瞥他一眼,涮干净笔后抻了个懒腰,收好画具:“不用,我画着玩的。” 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啃了个苹果,啃完就要上楼,沈国辉把人拉住,笑意盈盈: “没有啊,姜姜,爸爸看你画得很好看,多漂亮呀你瞧瞧,这小狗多乖呀,你不是说想养狗吗?等你毕业爸爸就给你买一只。” “……”沈姜挑眉,好整以暇看着他:“你不是说不喜欢家里到处沾狗毛吗?” 沈国辉笑呵呵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管它狗毛猫毛,经常打扫就是了,你开心就好。” 沈姜:“……” 斜着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沈国辉最近奇奇怪怪,心情莫名其妙高昂饱胀,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喜事似的。 沈国辉捧着女儿的画看得不亦乐乎,沈姜抬脚准备走人,他又问:“姜姜啊,这都八月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荣市上学呢?” 说起这个沈姜就烦:“帮我办转学手续吧,不想回去了。” 沈国辉愣住:“就这么恨你妈?” 第132章 两个月过去,气咋一点没消呢? “嗯。” “唉,姜姜啊,你妈她其实……” 沈姜直接捂耳朵:“你不用帮她说好话,我都知道。” 说完,脑海里浮现某人朋友圈那张氛围感极强的照片,她从没见江荟珠笑得那样开心,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在宜城的女儿。 不知从八月的哪天起,沈姜沉迷画画无法自拔,早上到晚上睡觉前,除了吃饭睡觉学习文化课,其余时间,就算是文化课下课二十分钟的间隙,她也要拿来画画。 像上瘾似地,也像魔怔了一样,不知疲倦。 沈国辉把女儿近期的画作拍给了江荟珠,拜托江荟珠拿去给他们学校的专业老师看。 结果差点没给他笑出声。 他捧着聊天记录屁颠颠跑回家:“姜姜啊,快看,国艺的美术老师都说你有天赋,说让爸爸好好培养你呢。” 沈姜听后一愣,被愠色染黑的双眼孔鹰隼一般盯住他:“你偷拍我画给别人看了?” 沈国辉没料到这行为会让女儿生气,心下咯噔:“哈哈,爸爸这不是觉得好看,所以让……” “你能不能别……!”深呼吸,沈姜强迫自己压下濒临爆发的脾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连续十来天在文化课和绘画上的周旋,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地忙碌,只有忙到最大值,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有的没的。 沈国辉一句话让沈姜紧绷的神经断了线,差一点没忍住跟他吵起来。 “以后别这样了。”下一秒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把所有画统统收起来:“我没什么天赋,就是瞎画的,我什么也不是。” 沈国辉哪里还看不出女儿的心思。 因为江荟珠从小不在意她,沈姜养成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小脾气。 比如她越是想要什么,越不会说,她喜欢让别人猜,猜准了她就开心,但不会表现出来。猜不准她就会生气,也不会表现,但你就是能感受到她的怨气。 说起来,沈姜真算得上脾气古怪的女孩,要不是沈国辉和江荟珠有钱有权,这样的孩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有得苦头吃。 “没有,我们姜姜很厉害的,有艺术天赋,还有……” “有个屁!我才没有艺术天赋!”她极力掩盖自己为剩不多的优点:“我没有天赋,我只像爸爸,对学习一窍不通,我就是个废物。” 沈国辉:“……” 这句话听着怎么像在骂他? 于是尴尬笑笑:“让姜姜遗传了爸爸的基因,真是抱歉啊。” 前一秒还要在发火的沈姜,下一秒就将沈国辉抱住:“没有,一点也不抱歉,我很骄傲。” 沈国辉颇有感触:“姜姜。” 还以为接下来要上演一场父女情,哪知沈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做火箭似地。 推开他:“好了,我没事了,以后别偷拍,我也不会走艺术路,记住了吧?” 沈国辉:“……嗯。” 黑沉沉的夜,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乌云若隐若现,直到层云散去,沈姜推开窗,看见了天幕漂亮的半轮圆月。 沈姜弯下腰,继续封存她这段时间的画,全部放进一只大纸箱,然后用透明胶带封住,再扔进杂物间。 做完一切,只觉得疲惫不堪。 洗完澡她睡了一觉,这一觉又深又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噩梦,梦见周鸣耀的眼睛恢复了光明,但因为自己任性的性格,他为了找她出了车祸,他又变成了瞎子。 他说:“我希望我从没认识过你。”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心脏高高揪起,沈姜捂嘴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醒,才惊觉满脸都是泪。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害周鸣耀失明的凶手。 已是夜里三点,屋里没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让沈姜感到时空都被封印的感觉,空气也不流通,只有空调的风轻轻作响。 沈姜推开窗,热气瞬时扑面而来,花园的路灯下,飞蛾不知疲倦地绕着光追。 一只不识趣的飞蛾的飞上二楼拥抱她,沈姜赶紧合上窗。 透明玻璃上,映出圆月的一扇轮廓,金黄的明亮的,照得人心慌。 沈姜情绪莫名低落,手机开了又关,最后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拨通的那个电话。 “喂,喂?”电话那头,是阔别已久的清润嗓音。 从来没有人半夜给周鸣耀打过电话,被铃声惊醒后他并没有焦躁,而是平淡地接通。 可那头迟迟没人答话,周鸣耀脑海里闪过一道俏丽的声线。 是她吗? 他不确定,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挂断。 但除了沈姜,他也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不说话我挂了。” 话音未落,沈姜匆忙应答:“周老师。” 三个字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沈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 二人默契地沉默,沉默到日月星光都黯淡。 良久后,他金口再开: “这么晚了有事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但他平淡的语气将这句话问出口,显得如此生硬又疏离。 第133章 果然,她生气了,原本忐忑的语气骤然变冷。 “没事,没事就不能跟你打电话了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老师觉得,不当我的老师我们就没关系了?” 每一个字都刺地少年耳迹发烫,她为什么总能用轻描淡写的言语说出令人遐想非非的话? “我们有什么关系?”周鸣耀极力克制声音的颤抖,发颤的手却将他出卖。 他从被窝里坐直起身,新空调的风很猛,即使开到了二十七度,掀开薄被的那一刻,他被冻得一个哆嗦。 沈姜心里很烦躁,她觉得周鸣耀的反应太平淡了,说话的语气也很冷漠,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像小时候她为了讨江荟珠欢心,铆足了劲练熟一首小提琴曲,结果收获那女人一句:‘还行,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了。’ 她也学他冷淡的语气,平静地说:“没什么关系,前师生的关系。” 少年原本还活跃跳动的心脏,霎时凝固。 所以呢,打这通电话就只是为了说明一下他们俩的前师生关系吗? 那他知道了,他现在很想挂断电话,不想听沈姜那柔软的嘴里说出冷冰冰的话。 可……挂断的手指摁在按键上,迟迟落不下。 那萦绕在每个梦里挥之不去的音调,他根本舍不得。 尽管如此,他似乎在与他较劲,他心口不一。 用力将手机攥紧,深呼吸,极力压制胸中奔涌的情绪:“沈姜,你还有事吗?” 他生硬的话像一颗巨石落在心口,压着沈姜喘不过气,心痛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断气。 “没事了!”沈姜浑身被冷意浸透:“我真是疯了才会大半夜给你打电话。” 说完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电话挂断了。 嘟嘟嘟—— 她把他吵醒,自己睡得香甜。 他彻夜失眠。 周鸣耀忽然觉得沈姜真是个十分恶劣的人。 她那么绝情,那么爱捉弄人,爱欺负他……她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从不打招呼,从不在意他的感受。 就连本应该是两个人决定的关系,她只轻飘飘一句:“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一个字也没有反驳。 这样恶劣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喜欢? 然而他这样问自己的时候,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倒带似闪过的温情画面,仿佛解释一样告诉他真相,让他的想法终止于此。 她既坏又好,他离不开她的好,他厌恶她的坏。 也没人知道在遇到她之前,他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深渊。 是她伸手给了他光,带他看见了另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如果问他如果有机会重来,还要不要遇见她。 他的回答是:要,不论遇见她的路多难,结果有多坏,他也要,再难也要。 第67章 提六十七个灯 八月下旬, 江荟珠的催促电话还没有打来,沈姜原本以为她会催她回去学习来着…… 她不催该是件好事,可沈姜心里始终提不起劲,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被人忽视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体。 沈姜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 一边记恨江荟珠的严格, 一边嫌她不重视自己。 矛盾体快把自己逼疯,然后十号的下午看见了江荟珠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条庆贺消息。 ——周鸣耀又又叒得奖了。 智曲杯大赛一等奖, 全国性的比赛,含金量比不上棠宁杯,但同样也是全国性质的赛事,足以证明周鸣耀的优秀。 沈姜看不见江荟珠同事学生们发的祝贺词, 想来该热闹极了。 今天晚上就会办庆功宴吧? 周鸣耀可真会给江荟珠出风头,想必院长之位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上次的花絮图因为很多女生挡在他面前, 沈姜只看见周鸣耀锁骨以上的位置,这会儿全身图一瞧, 才惊觉他竟瘦了一大截。 剪裁合身的名贵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脸还是好看的, 但是瘦,真的瘦, 下颌轮廓分明, 一点肉也看不见。 沈姜攥住拳头, 暗骂江荟珠到底是怎么照顾徒弟的, 全然忘记是谁前几天刚把他气了一通。 她的心彻底随着一张照片激起了波澜。 晚上沈国辉从公司回来, 公文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沈姜拐走。 “爸, 我妈怎么说, 给你打过电话没?”这么久了不闻不问,她才是最生气的人,怎么反倒最后江荟珠主导一切了。 沈国辉看她,笑着掏出包里的手机:“妈妈说以后不想管你了。” 沈姜无语梗住。 “激将法?她管不管不重要,反正我不会再回去学小提琴。”琴都扔了,这个决心她还是有的。 “那以你现在的文化课成绩,能上什么学校?”沈国辉在她身边坐下,反问道。 沈姜手肘撑在他的肩膀,笑眯眯看着他,眼底闪过狡黠的光:“你最喜欢的。” “国艺啊?”沈国辉脱口而出。 “……”沈姜没好气拍了他一掌:“二本!当初你自己说二本就足够的!” 沈国辉:“……”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沈国辉双悔得捶胸顿足,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的心软才让女儿养成没有追求的咸鱼性格。 “爸,你干嘛呢?” 第134章 沈国辉捶胸的动作一顿,摇摇头笑起来:“没干嘛,爸爸就是……” 说着还叹起气:“就是可惜,唉,我们姜姜多优秀啊……罢了罢了,怪爸爸,怪我最近没好好关心你。” 沈姜抱住他的脖子摇了半天,好笑道:“又装起来了,不是你的错,瞎说什么呢。” 沈国辉真是个戏精,好歹是地产大佬,话说他的员工和合作伙伴,知道这厮总在女儿面前扮幼稚吗? 嘶——瘆得慌。 维持着侧面拥抱沈国辉的姿势没变,沈姜忽然说:“爸,我问你个问题。” 沈国辉扭头看她,揉揉女儿的肩膀:“什么?” “爸。”沈姜有点紧张地问:“你还爱我妈吗?” 气氛稍显严肃,沈国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脱口而出:“爱,你和妈妈是爸爸一辈子珍藏的的宝贝。” 沈国辉爱说肉麻话,沈姜早已习惯,可他越乐观,越逗她哄她,沈姜就越难过。 耸了耸鼻子,她说:“妈妈那样对你为什么还是喜欢她,对她好呢?。” “姜姜啊。”前一秒还不正经的沈国辉,下一秒立马正色:“爸爸一直告诉你,做人做事呢,随心就好,不后悔就好。你啊就是太较真,眼里揉不得沙子,好多事情爸爸想跟你讲,可想到你的性格,又不知道该怎么讲。” “你要跟我讲什么?”沈姜轻抬眼皮望他。 父女俩对视,沈国辉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说你很固执,顽固得很,跟你妈一样一样。” “我才不要像她。”沈姜无语地嘟囔,“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爸爸这样深情的男人,而且这种男人通常会喜欢上一个绝情的女人。” 沈国辉哭笑不得:“你这样形容你妈呢?” 沈姜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本来就是,我再也找不出比你还好的男人。” “说什么呢。”沈国辉不赞同地刮她鼻梁骨:“做人呢,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是一点小事都记一辈子,活得累不累?” “不累。” 沈国辉无奈:“你啊,冥顽不顾。” 沈姜敷衍扯出一个笑,心不在焉想着事。 连爸爸都放下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生气呢,还有必要跟江荟珠较劲吗? 拿的起,放的下……其实好多人都这样评价过沈姜,觉得她活得洒脱、自由。 可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论亲情还是爱情,她永远是个胆小鬼,她永远拿不起,也放不下 “姜姜,别怨你妈了,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对,也没人是真的错,爸爸……爸爸也不全对。” “姜姜,爸爸没在安慰你,我只是想说,放下吧,也放过你自己。” 晚霞涂满整面窗户,天空是橘色的火焰,沈姜看着麻雀飞过窗外的天空,瞳孔闪烁着润黑的光。 她沉默了良久,沉默地昏天暗地,有什么东西也一并在沉默中点燃,化为灰烬。 “爸。” 麻雀停在树梢,躲进昏黄色的怀抱。 “我要学美术。” …… 沈姜一个较劲的念头,让沈国辉高兴了好一段时间。 立刻打电话联系了黎安省最最好的画室,并且花高价给她安排进了校长班,除了价格高昂以外,这个班只收有天赋的学生,有钱没天赋也没用,人家不吃你这套。 沈国辉把女儿的画作给画室老师过目,都夸这孩子的画有灵性,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可把沈国辉乐得,话不多说,校长班走起! 画室可不单单只是画室,师生职工加起来有四五百人,这规模,说是一所学校都不为过,也是全国连锁的一家画室。 沈国辉甚至亲自跑画室考察,师资条件、校园环境、食堂菜色,样样挑不出错。 因为艺考时间定在十二月,一月份还要参加校考,沈国辉本来安排沈姜休息两天即刻进画室学习,在沈姜的软磨硬泡下,想着孩子一整个暑假都任劳任怨学习,到底是同意了她十天的假期。 沈姜没安心待在宜城,她收拾行李回了荣市,下高铁的那一刻才给沈国辉发了个信息,先斩后奏。 沈国辉拿女儿没办法,嘱咐她在外注意安全,又给打了笔钱:“不想回妈妈那边的话就住酒店,别乱跑。” “我知道,我住圣豪你总放心了吧?”圣豪是沈国辉开的全国连锁酒店,住自家的酒店当然比住别家的放心。 沈国辉满意点头:“到时间了马上回来,不许逗留知道吗?” “嗯嗯,知道,我就回来找老同学叙叙旧,又不干别的,说不定提前就回来了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钱汇过去了,吃好喝好,别亏待自己。” “谢谢爸。” 手机信息发来银行账单,到账十万八。 心下雀跃的同时,心中也更加期待与那人的见面。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喜欢,她只知道见不到他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想他,这就是喜欢。 想要放得下,首先她得拿起来。 她决定回到荣市,把她差点丢掉的东西重新拿到手。 …… 八月烈日炎炎,一年最是酷暑日,人多在太阳底下待一秒,仿佛会被蒸烤成人干。 荣市的热浪比宜城还要夸张,一下高铁,扑面而来的热气热情迎接了满怀。 第135章 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咬着牙走出了站台。 天高云阔,日朗地疏。 即使马上步入大学,周鸣耀的生活也很简单——公寓学校两点一线,偶尔会被江荟珠带去见一些名师名流,他的生活比沈姜想象中丰富很多。 怪不得这么久了他从不找她,生活充实到压根想不到她吧?沈姜自嘲一笑。 拿出陈柏焰给她的信息和地址,沈姜找到了周鸣耀的住处。 比起臭气熏天的城中村,这里仿佛是天堂。 小区内环境不错,最重要这里干净整洁,出入还有安保亭,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安保不是御景湾那种退休军人,都是零散招聘的普通男人。 倒也不算差,有比没有好。 因为还有半个月开学,周鸣耀现在没课,只用每天去学校练习江荟珠交给他的任务即可。 不用比赛的时候他空闲的时间很多,沈姜跟了周鸣耀一整个下午,周鸣耀只做了三件事:在楼下面馆吃面,吃完去学校练习室练琴,傍晚回来在楼下老年人摆的小摊上买了小青菜和茄子,然后回家。 行程单调又枯燥,像他这个人一样。 公寓离学校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校门,没有人接送他也能很熟练地找到教室。 路上时常会有人望着他驻足,第一眼被少年挺拔的身姿和优越的相貌吸引,后来才注意到少年竟是位盲人,暗叹造化弄人。 直到进入音乐学院,多了许多认识他的人,男生女生都有,热情地搀扶他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始终带着温润的笑,拒绝了大家的帮助,一步一步用盲杖探路, 盲杖……那盲杖上的小帽子,不正是沈姜给他diy的那个吗? 个傻子……大热天的还戴着做什么。 暗骂一声,却像夏日傍晚吹来的凉风,沈姜的怨气霎时瓦解。 今天的跟踪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翌日,沈姜早早便来到周鸣耀的公寓楼下等候,他下来的时候刚好八点,一分一秒都不差。 宽松的白色衬衫配黑色长裤,鞋子是她之前陪他在商场买的那双运动鞋,鞋面干净到像新买的,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把它保护地很好。 沈姜实在纳闷,他眼睛都看不见,刷鞋又怎么知道哪里干净哪里脏? 两个白糖馒头和一杯豆浆就是一天的早饭,没打包,坐在店里吃完才走的,期间不少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窸窸窣窣说着话。 饭后周鸣耀动身前往国艺,从这里走路到国艺大门口只需要十分钟,从大门口到音乐学院需要走二十分钟。 没办法,这学校实在太大了。 好在学校有专门接送学生的观光车,司机师傅好像早已跟周鸣耀相熟,远远的便直冲他而来。 “周同学,上车。” “骆师傅。”少年微笑着同他打招呼,师傅一只手空出来扶了他一把,坐在了副驾驶。 沈姜蹬蹬两步追了上去,赶在发车前坐在了最后一排。 坐近了她怕周鸣耀的狗鼻子闻出她的味道。 “坐稳咯,出发。” 观光车稳稳驶向远方,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跟周鸣耀说着话,聊风景,聊学校建筑,聊他背上的小提琴……一老一少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不知什么时候,师傅的目光落在了沈姜身上,他靠着后视镜打量她。 “后排那位女同学,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第68章 提六十八个灯 学校大部分学生有小电驴, 富裕点的同学还有小汽车,平时坐观光车的也少,司机师傅或多或少能认个眼熟。 沈姜尴尬点头笑了几下, 没回答他。 师傅只当女同学害羞,多瞧了她几眼便没再继续追问。 八月中旬, 国艺还处于暑假阶段, 学校只有少部分学生,早八更少见得到人, 路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到了最后一站音乐学院,总共也才上来四位学生。 音乐学院人更是少得可怜,从教学楼一直走到练习室, 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周鸣耀这是多勤奋? 自习室很空旷,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便显得好像望不到头的样子, 隔音也很好,门关上后, 只能听见里面一点嗡嗡的响声。 沈姜百无聊赖蹲在门口玩手机, 想着要不要进去跟他打个招呼,来都来了…… 可是, 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她好端端的突然回来, 是给他惊喜还是惊吓, 他会开心还是愤怒。 不由得想起那次半夜给他打电话, 他语气听起来不太美妙。 纠结了好久也没想出结果, 沈姜头疼, 干脆一咕噜坐在了练习生隔壁门口。 当然不可能一个上午一直干坐,她带了双肩包包里有刚充满电的ipad,画画这种事情,她可以全神贯注干一个早上。 就这样,一个在教室里练琴,一个坐在门口画画,不知不觉一个早上过去,约莫十点半的样子教学楼才有人姗姗来迟。 “同学,麻烦挪一挪位置,我们要开门。” 沈姜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蹲的位置把人家后门给堵了。 “哦抱歉。”她忙起身,话音刚落,教室里悠扬琴声戛然而止。 沈姜望了一眼,声乐练习室大门忽然被一个女生从外面拉开,惊喜道:“鸣耀,你又来啦,今天不去江老师那边吗?” “江老师有事,我自己先练。”少年缓慢将小提琴收紧琴包,这把琴沈姜很熟悉,即使远远一眼她也认得出来,这是她在琴行给他选的那把云杉木小提琴。 第136章 “哦~来得早不如来的巧,鸣耀,我昨天练了首新曲子,你帮我听听呗。” 鸣耀,鸣耀,喊得这么亲切,你们俩是有多熟啊? 周鸣耀还没正式入学呢,这学姐未免也太自来熟了点…… 沈姜拧着眉,趴在门框看俩人。 哪知学姐瞟见了她,蝙蝠袖一挥,指着沈姜:“你哪个学院的?干什么的,趴那儿干嘛?” 刚才还一脸小迷妹的温柔女音,霎时变得高昂又尖锐。 沈姜抱好ipad,撇着嘴后退半步。 周鸣耀站在教室中央,茫然望着她们。 学姐气势汹汹走上来,见她不说话,先打量了几下,又问她干什么的。 沈姜不说,她便一下将门合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学妹,估计冲你来的,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肯定不是我们学院的,之前陈学长就经常被打扰,下一届估计你该被打扰了。不过没关系不用搭理他们,就是一群花痴。” 沈姜移开贴在门板的耳朵,暗骂:你才别有居心!你才是花痴! 周鸣耀本来都打算走了的,被这学姐一打岔,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彼时沈姜哀怨瞪着大门,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冲进去把周鸣耀逮出来,然后让他当着那女生的面让周鸣耀叫她姜姜! 爽文一样的念头刚闪过,就萎了——因为周鸣耀出来了。 要是他再走快几步,直接能撞进她怀里。 赶忙后退两步,折身跑开。 沈姜退到了楼梯口,看着周鸣耀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又往楼上跑,直到他下了楼,才慢慢跟了过去。 沈姜简直不知道一个依靠盲杖走路的人怎么能走得如此快! 一下楼那人就消失不见,火急火燎间,她抄近道从花坛中间穿到了大马路,中间有一条被人踩平了的小路,所以她也不算破坏公共设施吧? 谁让这破学院大马路中间还修个花坛的啊!有没有规划意识! 哐啦一下从花坛往地面跳,膝盖微微弯曲,以此减少震动对膝盖产生的磨损。 然而她刚要直起身,一道黑影立在了她面前…… 那简直是堪比一堵墙的大块暗色,如乌云遮日,将她娇小的身躯整个笼罩在一层灰色阴影里。 一抬头,果不其然与少年那双漂亮但无焦距的目光对上。 沈姜心脏猛然凝滞,脚掌牢牢抓住鞋底,气都不会喘了。 他在她面前停顿了好久,久到沈姜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哪只这厮只是以为面前有障碍物,然后用盲杖戳了戳她的脚面,确认安全无误后长腿一迈,迅速跨了过去。 沈姜:“……” 真服。 拍拍灰尘,不远不近跟上他。 现在是午间十一点二十四分,观光车上午倒数第二轮在30分的时候准时到达。 还是骆师傅,带着和蔼可亲的笑把周鸣耀拉上了副驾驶。 这个位置好像就是专门给他准备似的。 好在这会儿车上人挺多,沈姜往最后一排坐,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练琴是个体力加脑力活,周鸣耀第一站是小区门口的小饭馆,他进了一家手工拉面馆。 店里的服务员和老板好像跟他很熟,连问都没问,见到他来,服务员小姑娘直接往后厨报:“噪子面中份不要辣!” “好嘞!”大厨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和善,抻、拉、擀、摔,面团在师傅手底下激情跳跃。 沈姜站在窗口前看呆了,第一次知道原来揉面团也能这么精彩。 “你好,吃点什么?”服务员忽然走到她面前询问。 “啊?”沈姜吓了一跳,回过神注视面前的圆脸姑娘。 后扭头,视线落在斜对面的少年身上。 他刚刚坐下,卸下沉重琴包,继而挺直了身板端正坐着,一手落在桌面,一手轻轻抚摸琴包,像抚摸情人的躯体那样温柔。 沈姜晃了一下神,居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在昏暗的房间接吻,他粗粒的掌心柔柔地在她肩头摩挲,那种感觉光是想想,寒毛都竖了起来。 服务员好脾气地再她:“你好,吃什么?菜单在墙上。” “哦……”沈姜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她说:“牛……牛……” “什么?”小姑娘没听清,把耳朵贴近她。 沈姜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字:“红烧牛肉面。” 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哑巴。 姑娘大嗓门往后厨报了句红烧牛肉面,然后走到后厨门口,絮絮叨叨跟里边人讲话,看起来好像在聊沈姜,因为他们的目光总往她身上瞟。 “多好一姑娘啊,可惜了。” 拉面有手工步骤,沈姜以为很慢上来,结果五分钟就煮好了,巨大的一个海碗,一大份居然才十五元,对沈姜来说简直便宜到爆炸。 “谢……”沈姜及时闭嘴。 周鸣耀吃东西慢条斯理的,即使吃的是面条,仍然吃出了西餐的优雅感。 但他速度一点不含糊,吃得很快,见他抽出纸巾擦嘴,沈姜紧赶慢赶把牛肉挑出来吃了,面还剩一大半,也来不及吃,赶紧跟上他。 还是那个疑惑,为什么瞎子走得比她这个有眼睛的人还快?! 可把她急得,无头苍蝇到处找人。 好在后来还是找到了他,在不远处十字的路口的红绿灯前找到了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137章 这回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行人的距离,近到她只要伸手,就能拉住他。 街道两旁的梧桐叶生得旺盛,行走在树荫下,清风吹来,比太阳下的风更清凉。 沈姜以为周鸣耀要回家,哪想过了人行道他又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堆食物,食物很单一,只有一堆面包和牛奶。 沈姜随手拿了盒酸奶结账,慌慌张张又跟了出去。 他已经走到街道拐角的一个小坡,两边是斜坡,中间是阶梯,每一格的跨度很小,但是两个一起走又会觉得太大。 也不知道周鸣耀在想什么,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站立在了第一级台阶上。 然后缓缓抬起腿,脚尖不知为何停留在了他的脚不该踏上的下下一级台阶。 他好像要下台阶,但那姿势分明要摔倒,沈姜见状压根来不及思考,火速朝他扑来。 事实证明沈姜眼光毒辣,周鸣耀确实要摔,然后在他压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沈姜后悔了。 早知道真要摔,就该让他一个人摔!她做什么要来帮他垫底啊—— 两人一同摔下了不长的台阶,还好腰部的地方是平地,大腿横在了台阶上,倒不至于把腰磕伤。 可身体的疼痛还是让沈姜心尖儿一揪,每一根神经火辣辣地与她纠缠,等到第一阵麻意过去,才喘出一口气。 “沈姜。”这是摔倒后他的第一句话。 沈姜大脑起先没反应过来,龇牙咧嘴道:“……你,好重……” 时间比他想象中过得快,就像小时候玩的沙漏,盯着它看时好像永远也漏不完,直到回过神再看,早已悄无声息沉入杯底。 沈姜已经走了三个月了,没想到与她有关的故事再次来临,来的如此迅猛,叫人没有半点准备。 一如她的性格,想做就做,想来就来了。 “沈姜,沈姜。”他把她抱得死紧,仿佛揉入骨髓的力度。 沈姜猛然怔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早知道她来了? 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眼眶,她捶打他的肩膀,才发现他比照片里看着还要瘦,肩膀都没什么肉了。 “周鸣耀!” “知道我来了装不知道?周鸣耀,胆子大了,敢戏弄我,很得意是吧?” 因为瘦了很多,他的棱角比之以往愈加分明,本就白皙的皮肤平添一丝苍白,曾经的温和褪去几分,眉宇间愁绪更涨。 沈姜喉咙一梗,既想骂他又心疼他,黛青色的睫很快被水珠濡湿。 “沈姜……”少年对她的嗔怒毫无反应,他贪念地从她身上吮吸令人无比怀念的味道。 借着拥抱的近距离,颤抖地抚上沈姜的眉眼。 她高挺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微微生气地撅着,尤其是那双水波一样闪烁的杏眸,比星空还要耀眼。 周鸣耀想,上天一定将银月嵌入了她的眼中,否则怎会如此熠动人心。 她,原来长这样…… 眼睫微颤,激动之下他竟像小孩一样泣不成声。 是喜极而泣。 “沈姜,沈姜。” 她没说谎,她很美,真的很美,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给了他光明。 “沈姜,沈姜……” 沈姜无奈拍打他的肩:“傻了?怎么还哭了,不至于吧。” 少年炽热的爱意将沈姜的胸腔烧得火辣辣,心下五味杂陈,忽然发疯发疯一样闪过一个念头: 那就一起沦陷吧。 作者有话说: 好冷清啊,大家多发言嘛~ 第69章 提六十九个灯 青天白日, 一男一女趴在地上搂搂抱抱有伤风化,沈姜抹了把泪,拧着眉头把周鸣耀推了起来。 他伸手想拉她, 沈姜顿了顿,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滚烫的, 薄薄的茧子磨地她手心发痒。 站立后她迅速收回手, 再抬眸便迎上周鸣耀深情的眸子。 少年唇角笑意止不住,那表情就像得到了丢失已久的宝贝, 高兴到说不出话。 少女的轻叹自他耳际传入,她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缕清浅的馨香。 “一直看我做什么,看也看不见。” 熟悉的柠檬清香夹杂着少女的娇嗔充盈在他鼻翕, 呼吸之间,勾起数不尽的美好回忆。 他还是一如既往, 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她没控制速度走得急了,他就攥紧她的衣角, 总之不能让她再跑了。 江老师带他去首都做的那场手术很成功,后期恢复虽然费时了一些, 效果却比他预料中好。 虽然比不上正常人的视力, 甚至只能看见五公分内的影像,再远便只有一团模糊的光晕, 但这样的效果已经很让他满足了。 五公分, 能够让他将她的容貌尽收眼底, 这就够了。 沈姜扭头, 扫了眼, 便抓起他的手腕:“怕我跑啊?” 少年含笑, 矜持地点了点头:“嗯。” 沈姜失笑, 笼罩在胸腔好几个月的愁绪蓦然消散:“呆子。” 他回握住她的手,紧到沈姜微微发痛:“你还走吗?” 沈姜没回答,反问他:“你早知道我来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沉默半秒:“在学校的时候。” 回忆一番,沈姜纳闷道:“就我从花坛跳下去的时候?” 第138章 少年摇头,步伐轻快地说:“上观光车的时候。” 这么早? 沈姜诧异地捏了捏他的手:“为什么?你怎么发现的,我没出声啊。” 少年红润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骤然停顿两秒,才道:“直觉。” 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的呼吸频率,你的一切一切,是他刻在骨髓里的条件反射。 沈姜不禁多看他,脑子怎么长的,直觉这么准。 阳光落在少年白皙如瓷的皮肤上,泛起浅浅的金辉。 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本该温润的眉眼之间,平添几丝疲惫的郁色。 沈姜认为他脱离父亲后,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现在却觉得,或许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轻松。 “你还走吗?”见她不说话,周鸣耀继续将她刚才没回答的话再问了一遍。 “走不走怎么了,你想我留下吗?”借着话题,她把三个月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这回,他的答案几乎不带半点犹豫,脱口而出那个字:“想。” 迟来的一句挽留,让沈姜怔愣了好久。 原本还能控制住的泪水,一哽咽,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掉。 她没哭出声,拼命眨眼想让泪水咽回去。 沈姜其实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她虽然叛逆乖张,却最厌恶矫情的人,这会儿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类人。 她又笑又哭,过路人看神经病一样望着她,再由她看到她身边的高大少年,暗自猜想这俩人的情况。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沈姜只是摇头,不敢说话,怕一开腔会哭得更悲惨,也怕他听出来。 两人的重逢虽然来得突然,却没有惊天动地,就像两个人的关系,自然而然,没有缘由地过渡到不为人知的一段…… 周鸣耀甚至不问她为什么回来,他只觉得,她回来了就好,不论什么原因。 只有真正握住她的手,拥抱她,感受到她物理上的存在,他方觉内心安稳。 手指动了动,从握住她掌心的动作,转换成了十指相扣。 …… 沈国辉只给了沈姜十天的休假日,沈姜像挤海绵一样疯狂压榨周鸣耀的时间。 只要江荟珠不“召见”他,其余时间都是沈姜的,她不许他去练琴,她带他去荣市所有好玩的地方玩。 因为十天一过,她自己也要关进监狱了。 “等会儿有一场饭局,我约了几个同学吃饭。”跟周鸣耀见面的第三天,沈姜带他来了自己的酒店房间,她在房间里换衣服,当着他的面。 隔得远了周鸣耀看不见,但听得见她换衣服时候的声音,听得见每一片布料滑过皮肤的动静。 而且现在也不止是一片黑暗,他能看见她的影子,那窈窕的身段…… 他喉咙干涩,趿拉着拖鞋走到电视机柜前,拿起矿泉水瓶往喉咙里灌水。 “那我在家等你。” 家……说出这个词,他自己都愣了一秒。 “我在我的公寓等你。”沈姜的酒店坐落在市中心,附近的饭馆都比其他地方贵。 周鸣耀公寓那边是大学城,物价普遍比市中心低,一顿饭七八块钱或者十二三就能解决。 “等我干什么。”沈姜脱下长裤,换了一条牛仔短裙。 “吃完饭你直接回酒店吗?晚上,你不是说……”周鸣耀有点为难,觉得说出这句话会不会显得他事很多? “晚上?”沈姜疑问,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他放下水瓶,坐在了沙发上,注视她的方向:“晚上……你说晚上要带我去看锦江夜景的。” 哦,原来惦记着跟她的“约会”啊。 沈姜闷声憋笑,弯腰换鞋,带低跟的小皮鞋,每一步落在木地板上都是清脆的踢踏声,像踩在他心尖上起舞。 她走到了他面前,跨坐在他身上,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几缕俏皮地挤在两人之间的胸膛,紧紧压制。 两手环住周鸣耀的脖子,少年不用刻意,就能嗅到她身上浅淡的馨香。 似有若无最是诱人。 周鸣耀的脸瞬间臊红成了麻辣色:“沈姜,别闹。” 气息霎时紊乱、粗糙。 重逢后两人没少亲亲抱抱,装什么纯情。 沈姜嗤笑。 微热的指尖挑起少年下巴,馨甜气息萦绕在鼻间:“周老师,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啊,我是说,我们一起去。” 他羞赧地撇开脑袋,佯装镇定:“我不认识他们。” 沈姜手指抚着他后脑勺短发,慵懒道:“没关系啊,都是熟人,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两个男生,然后另外加了两个男生。” 周鸣耀眉头微蹙,转过脑袋面对她:“没有女生吗?” 沈姜眼睛一瞪,拧他脸颊肉:“呆子,你还想认识女生呢?有我不够吗?” 一个还不够榨干你,要去找其他小妖精是不? 周鸣耀:“……”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疑惑为什么你只交男生朋友。”语气略带无奈。 比起从前,在沈姜离开的这三个月里,周鸣耀真的成长了很多。 也许跟江荟珠经常带他出入一些高调场所有关吧,他的性格之前就偏稳重,现在的他显然比之前更加有气势,胆子也变大了。 在面对沈姜的时候,也比之前更游刃有余,不会随时脸红结巴,只有她突然做一些过分又敏感的事,比如坐他大腿,那他会忍不住红脸。 第139章 “男生朋友跟我有缘呗,女生不乐意跟我交往行不行?” 关键都是这些男生主动来向沈姜交好,在朋友这方面,沈姜可从没主动过,就连付祝安也是自己凑过来的。 要真说起来,周鸣耀反倒是唯一让她主动的那个人。 “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 沈姜刚想说那就待在家里等我,随之而来的,是头昏眼花的一个天旋地转。 周鸣耀一手拖住她的肩膀,一手锢住她的腰,一把将她压在了沙发上。 眨眼的工夫两人位置对调,他成了主导者,眸中烈火烧得正焰,钳住她肩膀的手掌跟钢筋似的,蛮横又霸道。 此时此景让沈姜想起两天前刚重逢时,他把她带到公寓,一进门他就把她抵在门板上拥吻。 小奶狗变成了小狼狗,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她神经软绵绵,失去了对身体的最后一层掌控。 回忆被少年炽热的吻打散,她的手腕被周鸣耀反剪至头顶,力道极大,沈姜不适地扭了一下。 感受到她的动作,周鸣耀稍微放开了力道,然后俯身稳稳地咬住她肉珠一样的耳垂,她立即敏感地化作一滩水,力气尽失。 他微垂着头亲她脸,睫毛纤长有致,刀刻斧凿般的面容俊逸出尘,尤其是看向你时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很难不为之心动。 他虽然是瞎子,接吻总爱闭眼,可自从重逢后,每每接吻他总喜欢总睁着眼睛,眸光混似聚拢的形状,仿佛有焦距一般,看得她心麻麻的。 “看我干嘛哦,呆子。” 少年低低地笑,眉眼间带着朦胧的雾霭:“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你吗?” “喜欢看个头噢,你又看不见。” 周鸣耀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你好看,姜姜最好看了。” 沈姜承认,刚才猛的心悸了一下。 他竟会讲这样的情话了。 “哪里学来的甜嘴。”捏他的脸,羞赧往怀里钻。 “无师自通。”他回答。 沈姜失笑:“你最好真的是。” 他继续笑着,欢喜极了,嗓音深沉,像拉开弓弦的大提琴音,浑厚性感。 他把脸埋在沈姜的肩窝,用鼻子拱她,弄得她有点痒。 而且刚才还霸道地像狼狗一样的男孩,这会儿又变成了可供沈姜□□的奶狗,沈姜简直无话可说。 抚摸他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沈姜问:“想什么呢,快说话,去还是不去。” 少年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她肩窝里传出:“去。” 再低的空调也降不下两人之间炽热的温度,一直维持上下拥抱的姿势很久很久。 起来时,沈姜把身上被他压得皱巴巴的衣服换掉,重新套上一条连衣裙。 第70章 提七十个灯 落日拉长橙红的余晖, 城市的霓虹灯升起,汇成一片璀璨灯海 付祝安一行人提前二十分钟就到达了沈姜约好的商场,沈姜请他们吃的是一家她经常光顾的烤肉店, 装修新潮,味道也不错, 符合年轻人口味。 三个月不见, 付祝安几人见到沈姜的反应比周鸣耀还要强烈。 像吃素很久的狼群见到肥美鲜肉,一窝蜂地涌过来, 四个人愣是挤出了热热闹闹的阵仗,把沈姜包围地水泄不通。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沈姜身边的周鸣耀。 “行啊你,不声不响跑回来,还走吗, 下学期回来不?” “居然找我们吃饭,这个朋友没白交, 哈哈哈——”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都震惊了,沈姜你真当我们是朋友啊, 我还以为是我们自作多情。”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沈姜望了一眼热闹的大厅,无奈笑道:“别挤在门口了, 走走走, 有什么话进去说。” 转身把欲要挤进来的周鸣耀拉住,面上喜滋滋的:“对了 , 这位是……我朋友, 不过你们都不认识, 叫周鸣耀, 走吧, 进去再详细介绍。” 沈姜咬了一下舌头, 差点介绍说周鸣耀是她男朋友, 想着他们俩虽然亲密却没有正式许诺过对方正式身份,贸然介绍的话怕他生气,所以转口只说是朋友。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高俊挺拔的少年身上,因为有沈姜挽他,他今天便没带盲杖出来,笔直地站在那里,如一颗劲松,身姿挺拔地一丝不苟。 他还有一头深黑色的短发,剪裁正好,不会过长遮挡住眼睛和下巴,反而将他优美的颈部露出。 人群中,他真是让人一眼见到的那抹注目。 周鸣耀淡淡地冲众人弯了弯唇,继而主动挽上沈姜的手臂,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进了烤肉店。 大伙儿瞠目结舌望向两人,付祝安看向他们俩的背影更是要喷火。 就这,朋友? 男朋友吧。 “我去,什么情况,快快快跟上。” 这顿饭来了不止四个男生,还有两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原来是秦豪和张寻的女朋友,两个体育生高高大大,找的女朋友都是娇小的类型,眼光还挺统一。 “你好,我叫沈姜。” “我叫肖雯霞。” “我叫尤静玉。” 两个女同学腼腆对她笑,看起来挺内向,但是聊开后会发现原来是话痨,有点可爱。 “原来都是一个学校的,可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钱荪端起茶杯抿了口,笑话她:“你见过谁啊,这学校压根没你关注过的人。” 第140章 “也是。”沈姜两耳不闻窗外事,下课也不出去玩,除了摸手机就是趴着睡觉,社交圈子窄得不行。 烤肉边吃边烤,八个人三个炉子,坐得比较分散,说话得大声一点才能听见。 “这位,不给我们仔细介绍介绍?”秦豪下巴努了努,示意沈姜介绍周鸣耀。 秦豪就是之前操场罚跑调笑沈姜和付祝安有一腿的男生,平时老爱往她跟前凑,说就喜欢跟富婆交朋友。 其实他自己的家庭就很富裕,想跟沈姜当朋友当然不是因为钱,更重要的是,这俩人都爱跟秦可儿做对。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来二去交流慢慢多起来,就成了朋友。 “他啊……嗯,怎么说呢。”沈姜支着下巴冥思苦想,时而看看周鸣耀,时而看向另外几个男生。 漂亮的杏眸弯了起来,片刻后才道:“差不多就是……我在追求他,他是我比普通朋友更好的朋友,懂吧?” 咕噜——沈姜听到了一排咽口水的声音,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浑圆,望向两人。 “追,追……追他。”钱荪没注意面前的肉烤糊了,直到难闻的气味传入鼻腔,才火急火燎把肉夹走,重新换了片。 “沈姜,你这。”张寻吓得差点被烤肉烫到嘴唇,尤静玉贴心地递过去一杯冰镇果汁。 “还有值得沈大小姐主动追求的男生啊,了不得。”虽调侃着,大伙儿看向周鸣耀的眼神多了几丝佩服。 性格火辣的小妞,原来喜欢周鸣耀这种看起来乖乖的男生,他们班没有这种类型,也怪不得沈姜一个都看不上。 在场唯有付祝安面色不改,只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眼神锋利,仿佛细密的针。 沈姜大方与她对视,端起果汁敬了一下。 红唇微启,喝完了一整杯。 “他的眼睛有问题?”这么久了,付祝安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 沈姜点头,瞥了眼认真吃菜的周鸣耀,夹起一块生菜,卷了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送到他碗里。 “嗯,眼睛因为车祸失明了,不过他可优秀了,保送生呢。” 之前在烤肉店门口大伙儿没太注意周鸣耀,这会儿进了烤肉店,周鸣耀坐的位置刚好逆光,大家看不清他的眼睛,所以一时间也没发现他是盲人,只觉得少年的五官过分漂亮。 现在付祝安这么问,众人无一不惊愕,纷纷抬眸看向他。 升腾的烟雾将他的眉眼勾勒地愈加朦胧,带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神秘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双比宝石还美丽的瞳孔,却无焦无距。 周鸣耀当了五年的盲人,即使这会儿能看见了,也能表现得像盲人无异。 “这……这也太……”太惨了。 张寻问:“保送?保送哪里,他高三的?” “是啊,比我们大一届,保送国艺了,厉害吧。”说这话时,骄傲的语气仿佛自己保送了国艺。 钱荪不由得感叹:“流弊!” “失明了?然后保送国艺?这么牛?”肖雯霞不可置信看着他。 悲惨遭遇引起的唏嘘很快被少年的光辉驱散。 周鸣耀的优秀让他失明的缺陷不只是缺陷,反而更具有一种反抗的、不服输的毅力,油然而生对他五体投地的佩服。 大家好像忽然能够理解沈姜为什么会追求他,除去眼睛的问题,周鸣耀确实足够优秀,他简直是天才! 谁都没发现,付祝安落在桌下的手暗暗收紧。 沈姜不停地给周鸣耀烤肉,烤好后贴心夹到他的碗里,调味料只有孜然粉,她知道他不爱吃辣。 “他学的是小提琴,参加过好多场全国性质的音乐比赛,次次一等奖。”沈姜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有种老母亲的娃终于出息了的感觉。 “厉害啊。” “流弊!” “佩服佩服。”立马满上啤酒敬给周鸣耀。 周鸣耀不会喝酒,以果汁代酒回敬。 一饮而尽,钱荪坐下拍拍付祝安的肩膀:“祝安,你加油,争取明年也拿下保送名额。” 秦豪砸吧砸吧嘴,笑道:“他肯定没问题。” “那这样说的话,祝安保送以后就不用继续上学了吧?”钱荪跃跃欲试:“沈姜,那你跟我做同桌算了,我这个班级前六给你辅导功课也不差吧?” “哈哈哈,钱荪你打这主意呢!” “嘿!”这话说得有歧义,钱荪不乐意了:“你们想什么呢,我打什么主意?我就是想继承祝安每天都吃不完的零食!” “这可以有,我也要一份。” “钱荪,苟富贵勿相忘啊!” “哈哈哈——” 调笑声不断,气氛活跃到极致。 周鸣耀虽然不太能参与话题,却被热闹的气氛感染,跟同龄人相处确实比跟长辈相处更加自在。 “吃完饭还有其他安排吗?” “随便,看你们吧,我还有最后六天假期,后面要去景城学画画。” 众人烤肉的动作一顿:“学画画?” 钱荪纳闷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拉小提琴吗?” 沈姜放下筷子,正经了眉色:“正打算跟你们说这事儿呢,我改专业了,打算学美术,等艺考结束再回学校复习文化课。” “好端端的为什么改专业?” 第141章 沈姜无所谓的语气:“想改就改咯。” 也是,沈姜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她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艺考什么时候结束?” “一二月吧,不太清楚。” 秦豪咋舌:“哇,那得有四五个月见不到你。” 沈姜失笑:“下学期天天见,腻死你。” “哈哈哈——” “那你今天请我们吃饭,就是要跟我们说这个事吗?”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地请朋友吃饭,沈姜不是这么有感而发的人。 “对呀,正好回荣市找他玩。”沈姜拍拍周鸣耀的肩膀,脑袋微微在他肩膀贴了一下,半开玩笑道:“顺便请你们吃顿饭把换专业的事交代一下,免得某人总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某人,谁啊?”钱荪好奇。 沈姜吃饱了,揉揉肚皮慵懒地靠在木椅上,好整以暇看着付祝安。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从头到尾发的言少得可怜。 视线环顾一圈,沈姜笑问:“你们不都是某人吗?” 钱荪说:“我就问过一次。” 秦豪:“我也就一次。” 张寻:“我也。” 所有男生都说只一次,然后目光落向唯一没有开口的付某人身上。 他摩挲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随后端起来一饮而尽,说:“我两次。” 气氛陷入微妙,钱荪打哈哈说:“两次也不算多,毕竟是同桌嘛,理解理解。” 秦豪大大咧咧没想太多:“没有同桌不是更好吗?位置多宽啊,我还嫌我那位置挤呢。” 张寻吐槽他:“就你这大块头,两个位置给你照样嫌挤。” “哈哈哈——”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周鸣耀只默默吃菜,他没什么能插得上话的地方。 自从沈姜宣布她要学画画的那一刻,周鸣耀就愣神了。 他在想,这件事他竟然和大家一起知道,她为什么没提前告诉他? 他以为按照他们俩的特殊关系,她应该对他有特殊对待。 可事实上,她对他好像和对别人没有任何区别。 一种异样的落寞情绪涌上心头,裹挟着山雨欲来的摧毁感。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敞开天窗说亮话啦!给咱小周一个名分才是~ 第71章 提七十一个灯 “等我下学期回来, 还指望付大学霸继续帮我辅导功课呢,先讨好一下。” “他不给你辅导我给你辅导啊,我怎么说也是班里前六。” “那就先谢谢你。” “哈哈哈。” 气氛高涨持续不下, 饭吃完在秦豪的建议下,大伙儿找了个ktv唱歌。 这种活动周鸣耀当然不会参与, 安静坐在一边聆听, 麦克风的巨大噪音吵得他脑仁疼,但因为有沈姜在, 便觉得不算多么难以忍受。 大家都以为付祝安这种闷骚性格不会唱歌,没想到他不仅唱了,还唱得不少。 但很奇怪,他选的歌都是些完全不符合他个人形象气质的情歌, 悲情的、忧郁的、冷淡的……总之他今天不对劲。 其实沈姜或多或少猜到了付祝安不对劲的原因。 纵使再迟钝,沈姜也看得出来, 付祝安对她好像有不同于普通朋友的感情。 少年的喜欢总是来得异常猛烈且毫无征兆,付祝安这样纯粹的人, 并不擅长掩饰,所以在沈姜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心思后, 她就决定要狠心掐断。 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 他注定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让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沈姜的身上。 最关键的是, 她不喜欢他, 所以没必要耗着他吊着他。 这次约饭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介绍周鸣耀和她的关系, 然后让付祝安知难而退。 他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平淡, 但也不是毫无波澜, 沈姜不禁庆幸自己警告地及时, 趁他对自己的喜欢还不够浓烈及时斩断, 挽救了一颗赤忱的少年心。 今晚是快乐的一夜,是忧郁的一夜,是少年斩断情丝的一夜。 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下肚,唱到最后,付祝安几乎是被三个男生扛着走的。 “死鬼,平时滴酒不沾,今天发什么疯呢。” 钱荪小小的身体巨大的能量,一米七出头的个子,愣是把付祝安扛在的肩上,其他两个男生在后面托了一把,稍微给他分担点力。 沈姜领着周鸣耀把人送到街道:“付祝安就交给你们了,要平安把人送到家。” 男生们挥手道别:“放心,你也快回去吧。” “嗯。”沈姜掏出手机打车,车来得很快,她带着周鸣耀走时,付祝安几个的车还在路上堵着。 晚间九点整,正是灯红酒绿的时间,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乌云时隐时现。 司机好像感冒了,不断抽纸巾擦鼻涕,除此之外,车厢里安静到呼吸可闻。 “沈姜。”周鸣耀轻声呼唤,将她从窗外夜景中拉回。 “怎么了?”她抓住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拢住,又捏又揉,玩似地。 少年无焦距的目光注视前方,从侧面的角度,她可以看见那清瘦的一截脖颈,中间有一块清晰的凸起痕迹,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回来,是为什么?” 他的嗓音平静无波,像浑厚的大提琴音在水下拉开,带着闷沉沉的语调。 沈姜挨着他坐,胳膊碰胳膊,姿态亲密。 第142章 她用不着调的语气回答:“当然是因为你啦。” “是吗?”他脱口而出的问句。 沈姜眨眨眼,扫视他挺拔如劲松的身板,笑意盈盈道:“是啊。” 他目光却很严肃,没转头,依旧注视前方,嘴唇一开一合地发问:“确定是因为我吗?” 嗯?什么意思? 听起来他好像话里有话。 沈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搔搔脸,不确定地说:“呃,可能还有别人吧,但你肯定是主要因素。” 其实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就是为了他才回来的,但若真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在意他? 沈姜觉得女孩子还是矜持点好。 却没想到这句回答,让周鸣耀本就不甚美好的心情,顿时郁结。 其实她又撒谎了吧,根本不是因为他。 忍着心口刺刺麻麻的痛,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 沈姜假期的第五天,也就是约饭后的第二天,钱荪建了个□□群,里面都是昨天一起吃饭的人,说她马上要进画室坐牢,趁最近还有时间,约起来好好玩一玩。 沈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正好最后发愁该带周鸣耀去哪里玩,这不巧了吗,跟大家一起出去玩还更热闹呢。 秦豪:【玩赛车吗?大学城那边有新开的一家赛车俱乐部,我哥带我玩过一回,可刺激了。】 钱荪:【那种娱乐项目我们这种高中生能玩吗?】 张寻:【高中生怎么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好吗?】 钱荪:【……那个,我还有两个月成年。】 大家:【……】 秦豪:【哈哈哈哈哈——钱荪你不是吧,你比我女朋友还小啊。】 尤静玉:【我成年了,雯霞你呢?】 肖雯霞:【不巧,我上个月刚成年。】 张寻:【哈哈哈哈哈——】 沈姜:【那好办,我们去玩,让钱荪帮我们看行李。】 大家毫不留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拜托你了,钱荪,好兄弟帮我们看好行李啊。】 钱荪:【……】 我可以选择退出吗?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玩赛车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沈姜大手一挥豪迈道: 【今天全场的消费,都由沈公子买单!】 【呜呼——沈公子威武!】 付祝安一言未发,但在投票环节,他选择了【去】。 接下来几个活宝在群里耍了会儿嘴皮子,沈姜笑了好久,才注意到周鸣耀一个人在客厅拉了好久的琴。 今天周一,隔壁邻居和楼上楼下邻居都出门上班,所以即使在家里拉琴也不会被投诉。 沈姜拍拍身下的地毯:“坐我这里来吧。” 周鸣耀放下小提琴走了过去,还没站稳就被沈姜拉着蹲了下来,然后盘腿,在她身边坐下。 沈姜自然而然地把他抱紧,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一手环住他的胳膊,一手悬空在他面前划拉手机屏蔽。 她总这样,一心可以二用,玩手机和跟他聊天两不耽误。 两人距离极近,沈姜刻意没有收敛的呼吸扑在他的侧脸,带着香草味沐浴液的清香。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沈姜的怀抱是如此令人眷恋,他环住她的腰,贪婪地吮吸她的味道,恨不得这样安逸的时光可以乘以一百倍,那样她就不会再离开他。 她望着手机屏蔽傻笑,然后说:“昨天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朋友,刚才拉了个群,说要带我们俩出去玩,玩赛车,可有意思了。” 赛车? 周鸣耀心口一紧,酸涩无以复加。 她明知他眼睛看不见,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眼睛的事答应了江老师还不能告诉她,做过手术以后也不能剧烈运动或是危险性较高的运动。 于是刚才还沉浸于与她的温馨时刻,下一秒便再也笑不出来,苦涩道:“你去吧,玩得开心。” “嗯?你不去吗?我们一起去呀。”沈姜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不去了,我不喜欢。”他扭头看向阳台,那边有一团模糊的光,带点暖色调,凑近才能知晓那边有什么。 沈姜掰回他的脑袋,撅嘴吻了一口:“那我让他们再换,换到你喜欢为止。” 少年只是摇头,平静的眸子里是她俏丽的影子:“没必要,你们好好玩吧,玩得开心,我在家等你。” 他情绪只有一闪而过的低落,快到沈姜没有及时捕捉到,以为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玩这个游戏。 不巧的是,沈姜还挺想玩赛车来着,想想就觉得刺激有趣,而且都跟他们说好了,拒绝的话难免扫兴。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心说早该问一问周鸣耀再决定的。 “这不好吧,你一个人在家我自己出去玩,这算什么?”本来回来就是为了陪他待几天,这下反而冷落了他。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不用管他的,不用在意他。 不用……没必要,她的世界很精彩,她本就该肆意精彩的活着,而他,他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绊脚石。 周鸣耀陷入了一种矛盾的自我唾弃,像蚕蛹,他把自己包裹了进去,任你外界如何拉扯,仍在自己的世界不为所动。 沈姜这边纠结了好久,到底同意了周鸣耀的话。 她扔掉手机,把他抱得更紧,嗓音软乎乎甜腻腻的,她鲜少露出女儿家的娇俏软糯。 第143章 “那……那我保证,就今天一次,后面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我就陪你,就算不出去玩,我也在家陪你好不好?” “好。” 晚霞从天边落下,大概四点半左右的样子,沈姜离开了周鸣耀的小公寓。 这个时间点温度最适宜,光线也不会很刺目。 走前两人在门口拥吻,周鸣耀紧紧搂紧沈姜,力道极大,似乎要揉进骨血的力道。 “行了行了,嗯,唔——”沈姜好不容易推开她,嗓音沙哑带着水汽:“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等会儿就回来了,乖乖在家等我。” “好。” 最后一眼,是少年微红的眼眶。 沈姜以为自己看错了,后退两步想仔细打量,他却忽然关上了门,杜绝了她探索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失控。 …… 沈姜后悔没把周鸣耀一起带来,赛车真的好玩,刺激又惊险。 周鸣耀虽然看不见不能玩,但沈姜可以载他,大不了速度放慢,反正一条赛车道只有一辆车,防护措施也做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要不明天有空带他来玩? “呼——爽死了,我再去开一圈。”刚停下车的秦豪又重新回了赛道。 张寻解开安全带,冲他喊:“快点,时间不早了,肚子饿了想吃饭。” 秦豪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最后一圈!” 这时付祝安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解开头盔递给工作人员,慢慢走向沈姜,然后弯腰,从她身边的柜子上拿下了一瓶矿泉水。 “怎么样,好玩吗?” 高温将付祝安的头发浸湿,几缕坠落在眉骨前,性感又禁欲。 沈姜想,如果她没先喜欢周鸣耀,或许会对他感兴趣。 付祝安轻飘飘瞥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不看她:“你男朋友呢,没来?” 沈姜惊愕挑眉,笑出声:“什么男朋友,人还没追上。” 得找个正式的时机给他名分吧,总之现在还不算真正的男女朋友。 付祝安没再说话,咕噜两口灌完一大半瓶水,然后就听沈姜手机铃声响起。 “喂?” “沈姜。” 是周鸣耀。 “怎么了,我还在俱乐部呢,想我啦?”旁若无人与他调情。 周鸣耀脸颊微微泛红,握住电话的手紧了一紧:“什么时候回来?” 沈姜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用手扇风:“嗯……大概八点钟回来吧。” “我等你,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来得及就一起吃,如果回来地晚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没关系,我会……” 这时,秦豪兜完一圈回来,下车喊:“好了,走吧去吃饭。” 钱荪催命一样催:“快快快,走走走,饿死我了,沈公子,干嘛呢,快点!这边结账了!” “来了!”沈姜应了声,然后叮嘱周鸣耀:“先不说了,有点忙,乖乖在家等我。” 啪的一下挂断电话,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少年落寞地放下手机,喃喃自语:“我会等你。” 第72章 提七十二个灯 黑沉沉的夜, 寂静的小区巷道看不见行人,夏风轻轻吹,带着粘腻的温度。 八点一刻, 周鸣耀下楼等沈姜回家,眼前是一片漆黑, 蝉鸣声阵阵, 让少年不至于一个人太过冷清。 从八点等到八点半,他维持一个姿势一直没变, 再等到九点,他站立的位置从大门口移动到了前方十米的香樟下,站在这里不会影响其他人过路。 他站在树叶的阴影中,半天等不来心上人。 她似乎忘记了与他的约定, 可她分明也没有与他约定,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漫长的等待让他陷入焦躁的情绪, 有种隐秘的能量在他体内酝酿。 “是这栋吗?” “不是,前面那栋,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们快回去吧。” “行, 这里看起来挺安全,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见。” “好, 拜拜。” “拜拜拜拜~” 一路哼着小调, 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八号楼。 周鸣耀站在没有路灯的树下, 黑暗将他藏匿, 导致沈姜从他身边经过都没注意到他。 两人擦肩而过, 走出去好几米远, 周鸣耀才将她叫住。 “沈姜。” 沈姜吓得一哆嗦, 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拍了拍胸口:“大热天的你杵在这里当门神呢?怎么不在家,不热吗?” 小跑过去握住他的手,掌心一片湿润。 再抬眸,额前的碎刘海也全都湿透了,能不热吗。 “我在等你。”他说。 “等我?你在楼下等我?”沈姜瞠目结舌,有点不敢相信:“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笨蛋,专门下来喂蚊子呢你?” 她说完才意识到,之前好像接了他的电话,他说要等她一起吃饭来着。 可她说了,如果她没按时回来,他就自己先吃,难道他…… 这个呆子。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啊?”沈姜抬手摸他的肚子,周鸣耀后退半步不让她摸。 目光灼灼“注视”她,分明“看不见”,那目光却好像要透过一层黑雾,将她的皮剥开。 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他沉着脸没说话。 第144章 沈姜脖子都仰酸了,看着他不甚欢喜的五官,才反应过来。 他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上前一步,攥住他的短t衣角:“生气啦?一直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吃饭?” 他还是不回答,但脸上的沉着变成了难堪。 他等了她将近一个半小时,其实中间一直在期盼,期盼她能给他打个电话,即使她不回来吃,至少主动给他回个电话。 可她没有,一个半小时内她杳无音信。 他知道,他能猜到她现在应该是在跟朋友们吃饭,或者去ktv唱歌,或者去其他有意思的地方玩。 但即使如此,她怎么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明明他更需要她。 “没有,没等你。” 沈姜一直知道周鸣耀也是有小脾气的人,他虽然性格温吞,不善言辞,也会同她耍小性子。 可这次,他真的刷新了沈姜对他的认知。 无理取闹任性起来的周鸣耀,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沈姜憋着笑,戳他胸膛:“你刚才还说在等我,骗人。”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地昏天暗地。 周鸣耀吞咽了一下喉咙,面色平静:“没关系,你早说了让我先吃,是我的问题。” 她本性大大咧咧,丢三落四也很正常,只不过今天丢的是他罢了,仅此而已。 他没再跟她说话,转身大步流星进入楼道,盲杖在冰凉的地板上来回戳动,他速度再快沈姜也能赶上。 沈姜亦步亦趋跟在周鸣耀身后,戳他腰:“真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一忙起来就忘记事情,我之前吃饭的时候是想给你再打个电话来着,忘记了。” 她像做了错事的小媳妇跟在他身后,可周鸣耀还是不搭理人,连背影都透着股冷漠感。 “说话,不理人是怎么回事啊。” “周鸣耀,说话,是不是生气了?是的话我哄你啊。” 她小跑上前,挽住他的手腕,亲昵地用侧脸蹭他的胳膊:“我哄你,你赶紧给我好起来,不许生气!” “别生气啦,我给你点外卖好不好?满汉全席,我陪你吃,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还是没有动静,像个木头人,任她百般撒娇,即使语调甜如蜜,也混似没听到似的。 沈姜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耐心更差,舔着脸对他又哄又撒娇,天晓得她有多真诚! 他们走楼梯,一直走到三楼的平台,对门邻居正好出门倒垃圾,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沈姜缠着周鸣耀撒娇,而少年冷着脸毫不搭理。 愣了一下,小脸通红咚咚咚跑下楼。 被小姑娘看见她的“舔狗”一面,沈姜面子上挂不住,拉住周鸣耀不让走,狠狠跺脚:“有什么事你说嘛,不搭理人算怎么回事?我最讨厌冷战了。” 沈姜没料到就这么一句话,彻底让周鸣耀心中酝酿的情绪出现裂痕。 “新仇旧恨”汇合在一起大爆发。 “你最讨厌冷战,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他忽然伫立,语气严肃似冰川开裂:“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沈姜仰头与他对视,入目便是他高挺笔直的鼻,下方薄唇抿得死紧,唇色不似正常的粉,带着病愈后的白。 他的神情严肃又正经,丝毫不见玩笑之色。 “沈姜,你离开之前没有对我承诺过一句,我安慰自己,我只是个瞎子,我不值得你真心对待,所以我强迫自己不要在意,能跟你说话,跟你拥抱……就已经很好了。” 他说的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是在算旧账,算她之前抛弃她远走高飞的旧账。 她以为他早不在意这件事,其实心底还是在意的,只是被他刻意压制,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后来你狠心离开,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强迫自己忘记你,可你又在那个晚上用手机唤醒我对你的思念。我好不容易再把你忘记,你偏偏回来了,偏偏又来找我……可你,可你。” 他喉咙沙哑到一阵哽咽,沈姜想为他擦泪,他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用力到像要将她掰碎。 “可你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你从来没走过,也没对我造成过伤害。”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指间微凉,他的泪滴在了她的手背:“你不开心时逗趣的玩具,开心了就扔一边。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工具,对吗?” 沈姜懵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周鸣耀心里,怎么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反派。 可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也在意他,她根本没有拿他当工具人,真的没有。 “你跟江老师吵架说走就走,有想过我吗?从始至终,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哪怕一秒钟。” 想过啊,怎么不想,想得最多的就是你……要不然那时候也不会希望你说一些挽留她的话。 沈姜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周鸣耀……你别这样……” “沈姜,为什么你这样对我,我还是喜欢你?” 他用最哀愁的语气说出最深情的话,沈姜的眼眶顿时通红。 “我就是一条哈巴狗,对你摇尾乞怜,任你玩弄我、抛弃我,我还是一如既往对你死心塌地。所以你算准了这一点,就肆无忌惮欺负我,是吗?沈姜,是吗?” “不是。”沈姜苦涩一笑,慌乱循着他的气息凑过去,将人抱紧,企图以此给予他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第145章 她多情愿他能不管不顾地痛骂她一场,至少她心里还能好受一些,然而即使他发脾气,也对她说不出一句重话,他嘴里口口声声的质问,听起来也毫无威慑力,反而显得可怜。 周鸣耀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如果没有遇到她,他怎会如此卑微? 沈姜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可是,她现在想弥补……但愿能弥补。 “我多想,我真的想,为什么我要这么在意你,明明我知道你只是跟朋友玩,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冷落我,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乱想。” 他还是没忍住,拢住她的后脑勺抚摸,吞咽苦涩。 “对不起。”沈姜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嗓音中的颤抖:“周鸣耀,你能不能,能不能……哪怕一句,骂我一句,你别这么温柔,你骂我,对我发脾气,这样我心里还想好受一些。” 沉默半秒,他却反问她:“为什么你希望我对喜欢的人发脾气?” 沈姜整个人呈呆滞状,他的问话彻底问倒了她。 是啊,为什么要对喜欢的人发脾气,坏脾气不应该对内,向外才对。 一句话让沈姜开始反思自己,任性蛮横的她好像从来都是坏脾气对内,好脾气对外。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她是不是有点失败? “对不起。” “周鸣耀,对不起。” 有时候沈姜觉得,喜欢一个人有点像慢性毒药。 你吞下它的时候不会很快有感觉,可一旦药效发作,你会一点一点的感到难受,而心口,是最开始痛的地方。 这份毒药不一定都有效,真正的药效分开后才会彻底发作,会让曾经的美好回忆蚕食你的神经,你它会让你变成发疯的怪物,失去理智。 两人一直在楼道里纠缠了十来分钟,扔垃圾的小姑娘姗姗来迟。 她已经在二楼等了好久,一直没等到这俩小情侣进屋,尴尬地徘徊了十分钟,他们还在上面拥抱。 小姑娘觉得尴尬,怕这对情侣当着她的面接吻,所以她只能继续等,等到实在熬不住楼道里的闷热,咚咚咚闭眼跑了上去。 然后打开对门,风一样钻进去。 砰的一下,门重新合上,楼道里恢复宁静。 沈姜听到动静从周鸣耀怀里起身,老脸一红,手伸进他的裤兜里掏钥匙,哆哆嗦嗦掏了半天没找到钥匙。 “钥匙呢?怎么没有?”她以为是自己手抖得太厉害,没找着,又重新翻了一遍。 可手再抖,裤兜拢共这么点大,能躲到哪里去? 悲伤气氛到此为止,周鸣耀翻了翻,停顿两秒后,说:“忘在卧室了。” 沈姜:“……” 第73章 提七十三个灯 周鸣耀把钥匙落在了卧室, 所以今天晚上他们不能在他的小公寓里休息。 沈姜在公寓附近找了个酒店,开了间大床房,先让周鸣耀进卫生间洗漱, 做完一切出来已经快十点半了,这个点再打车回市中心得一个小时, 太晚了, 沈姜身心俱疲。 “我今天跟你一块儿睡,行不?” 望着少年从浴室走出来的身影, 沈姜笑着问他。 “随你便。”无所谓的语气,耳朵根子却肉眼可见红得通透。 沈姜笑了笑,找出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心情好点了吗?” 周鸣耀乖顺地坐在床沿,任她纤长指节在他发间穿梭, 羞赧地应道:“嗯,” 因为酒店没有换洗的衣服, 他只能穿浴袍,浴袍是系带的款式, 胸口的地方交叉露出锁骨,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愈显细腻, 皮肤比女人还好。 沈姜收回目光, 唇角忍不住上扬:“下次如果我惹你不开心,你也要像今天一样, 都说出来好吗?不要憋在心里, 会憋坏的。” “好。”他垂下眼, 这样回答她。 心里却告诉自己:仅此一次。 ——再也不要像今天一样失态了。 吹风机暖风呼呼吹着, 室内空调只开了二十度, 洗完澡出来还觉得有点冷, 所以吹风机的暖风吹到身上, 不但不觉得热,反而很舒服。 沈姜微微歪头,看他闭眼享受的样子,乖得好想让人□□他的脸颊。 她的动作愈发轻缓,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柔,她从没觉得自己原来也能当一个温柔的人。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自己都觉得我脾气好差,唉,仔细说起来,我真是个很坏的人呢。” 不论他喜欢她哪一点,总归不可能是因为脸,所以不是一见钟情。 “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你捉弄我调戏我,然后我当真了,那一瞬间的自欺欺人,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固执地答道,随后扣住她的腰,轻轻一揉:“心决定的东西,嘴巴怎么能说得清楚?如果能解释,就不叫喜欢了。” 他这一句话让沈姜愣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头发都快吹干了,才笑着回应他:“也是,爱情这种东西,说不清的。” 爱情啊,是个神秘的东西,它会让人患得患失,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它让骄傲的人变得卑微,让任性的人变得温柔,让两个人的缺点变成对方眼里的优点,再看不见别的。 风静静地吹,喧闹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安静, 不说话的安静氛围里,沈姜忽然理解了周鸣耀发脾气的原因。 第146章 他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即使两个人亲密到可以接吻,可是她这样说走就走从不考虑他的性格,他如何能有安全感? 沈姜觉得,是时候给他一个名分。 就在沈姜思考该如何插入谈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周鸣耀忽然开口,他说:“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给我吹头发的人。” 沈姜怔愣半秒,手上动作不觉放得更柔:“你妈才是第一个吧?” 他摇头,闭眼陷入回忆:“我记忆里你是是第一个,我六岁就会自理了,洗澡吹头发洗衣服我都会。” 周鸣耀实在很少提起他的家人,这算是他主动的第一次。 沈姜顺势问他:“那你爸妈什么时候离婚的,你妈对你好吗?你爸从小就对你那么凶残吗?” “十四岁就走了。”那是他失明的第二年,“他们都挺好,是我毁了这个家。” “啊?”沈姜有点懵,什么叫他毁了这个家。 “失明以后我爸迷上了赌博,之前一直有小赌的习惯,后来为了给我挣钱治眼睛,开始大赌……他把我第一场手术的钱赌没了。” 沈姜脑海里浮现起第一次见到周巡山的画面,那人喝了不少酒,满脸酒气,看起来脾气也不好,没想到还是个赌鬼。 “那你妈是因为你爸赌钱,才离婚的?” “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吧,如果不是我失明,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是的,是谁的错都不能是你的错hela。”沈姜关停吹风机纠正他,“你才是受害者,如果真要说起来,这错就是你爸的。如果不是他赌钱,慢慢攒迟早会把钱攒够,谁让他去赌钱的?这能怪你吗?” 周鸣耀苦涩一笑:“那就都有错。” 他神色有些落寞,沈姜无奈叹气,原本温馨的气氛隐隐有冷固的迹象。 沈姜赶紧转移话题。 “算了别聊这个了,都过去了,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好。”他的头发已经吹得差不多干,沈姜把吹风机扔到电视机柜上:“我觉得你好厉害,六岁就会自己做家务。” 她朝他扑来,树袋熊一样挂他身上。 动作来得毫无征兆,太过突然,周鸣耀身体微微后仰,将滚烫的一团接牢。 带着馨香的发丝撩过鼻端,独属于少女的甜味。 紧接着,他感觉手掌陷入了一团滑腻酥润的柔软里,才发现是因为沈姜扑来的时候手高高抬起,她的上衣本就短,手一抬,腰肢便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足足过了三分钟,理智才逐渐回笼,肌肤相贴,燃烧起灼人的温度。 少女瓮声瓮气趴在他肩膀说话:“别看我经常跟我妈斗嘴,实际上我离不开他们,也可以说,我离不开他们的钱。没有钱就没有阿姨给我做饭,我只会煮泡面,不过那玩意儿不健康,我不经常吃。” “对了,你会做饭吧?”她两眼亮晶晶望着他。 周鸣耀眨了眨眼,感觉她的气息一直洒在他的脸颊,有点痒:“会。” 她欢腾地笑起来:“改天有机会给我尝尝。” “好。” 夜虫叽叽,皓月横亘在天上。 “周鸣耀,周鸣耀~”沈姜挂在周鸣耀身上不停叫他名字。 “怎么了?” “周鸣耀~你……”她想说,你愿不愿意做她的男朋友,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羞人的情绪闪过胸腔,脑子一抽,说:“你、你名字真好听。” 周鸣耀:“……” 沈姜嘿嘿笑了两下,两手聚拢蹂o躏他的脸颊肉:“你名字真好听,是谁取的呀?” 周鸣耀无奈道:“我妈。” 沈姜窝在他怀里腻歪:“你妈妈真好,给你取的名字既好听又符合你的形象,不像我,我的名字是我爸取的,沈姜生姜,小时候天天被人叫外号。你说说,哪有人这样取名的嘛,谐音梗最讨厌了。” 周鸣耀低低笑出声,好像嘲笑她似地。 沈姜噘着嘴掐他腰,狠狠一拧,这人才将嘴角笑意咽了回去,可始终扬着抹恼人的弧度。 笑归笑,他还是想出了安慰她的法子:“别不开心,其实生姜寓意也很好,生姜是很好的植物,解毒杀菌、清热活血、祛寒除湿……你没听说‘家备小姜,小病不慌’吗?生姜很好,特别好。” 还能这样解读?有点意思。 可听了半晌沈姜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住:“等等,照你这么说,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周鸣耀又没忍住笑出声:“倒也不能算,你到底还是沈姜,不是生姜。” “那我就是生姜呢?像生姜一样从泥地里钻出来,又黑又脏,上不得台面。”她跟他杠上了,跟生姜杠上了。 “哪有人这样解读自己的名字?”周鸣耀撞她额头:“就算是从泥巴里长出来,刮开皮里面也是金色的,泥巴再厚也不能改变它是金色的事实,对不对?” 不是黑色,从来都不是黑色。 沈姜啊,他的姜姜,从来都是耀眼又迷人的金色。 刹那间,胸腔绽出一朵灿烂的绚丽之花。 沈姜嗷呜一下咬在他的下唇,狠狠吸了一口:“这话我受用了,奖励你的。” 咬一下算什么奖励,周鸣耀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将她大口含住:“这才叫奖励。” “唔——” 第147章 一吻封唇,连带着把心也封起来了。 第74章 提七十四个灯 情到深处自然吻, 周鸣耀紧紧搂住沈姜,两人不受控制地坐在床沿拥吻。 柔软而蓬松的棉被垫在身下,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慵懒。 环境给了两人安全感, 品尝到她的甜美,他吻得更卖力, 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 肌肉起伏紧绷,像一头野兽冲破笼障, 露出锐利的獠牙撕咬她每一块皮肉,而动作猛烈中却有种诡异的优雅。 晚上沈姜吃了一根冰淇淋才回来的,这会儿味道尚存,两个人嘴里都染上草莓的甜香。 唇舌相缠, 带来数不尽的甜蜜,呼吸间都盈满了欲罢不能的气息。 她逐渐被吻得换不过气, 好不容易将他推开一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他又贴了上来。 沈姜受到惊吓地用手抵在两人之间,少年低沉的笑音响起, 然后把脸埋在了她的肩窝。 他不是要亲她, 只是想嗅嗅她身上令人着迷的味道,像水果味的软糖, 恨不得舔上两口才觉得过瘾。 这么想着, 也确实做了。 牙齿轻咬她的锁嗗, 沈姜觉得痒了, 笑着躲他, 她越躲, 他越兴奋, 打打闹闹间,推搡着倒在了被窝里。 他借力将她压稳,在她脸上清清浅浅啄吻起来,绸缎一样丝滑的皮肤。 少年的手掌有着长年拉小提琴锻炼出来的薄茧,落在身上有种异样的舒适。 “喂,豆腐吃够了没?” 他轻笑,低头亲她的唇,只一下便放开:“你也吃我的。” 她好久没摸过他的腹肌了。 “对哦,我也可以吃你的。”重逢这么多天,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沈姜喜滋滋伸手。 周鸣耀没忘记她从前的叮嘱,她说过,他得保持,不能让腹肌消失。 时隔三个月再摸到,不但没消失,反而好像更……她猝不及防撩开浴袍,入眼便是八块饱含力量的肌肉线条。 “艹——”没忍住爆了粗口。 看着周鸣耀的腹肌,再看看他人畜无害的脸,反差过大,她咽了口唾沫。 “怎么了?”见她许久没动作也不说话,周鸣耀笑着发问。 望进少年笑意盈盈的深情眼中,沈姜嗷呜一口扑上去,撕咬他的下唇。 两人扑倒,相拥而吻,甘甜清香的气息纠缠到底,生生不息。 “周鸣耀。” “嗯?” 他仰头,对上少女娇艳的笑颜,他看不见,可那笑仿似比灿阳还耀眼,一直照进他心底。 他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样的坦率且毫不掩饰的喜爱,将他的神魂都一并浸润在其中,软软涨涨。 “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一句话,在周鸣耀心口炸开了盛大烟花。 他面不改色,看起来平淡又镇定:“难道不是由你决定吗?” 微微颤抖的音色将他内心出卖。 沈姜激动地抿唇笑,笑面如同春日初绽的娇蕊,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死紧。 “好吧,那今天就给你一个名分。”俯身下来,含住他的唇,撕咬拉拽:“周鸣耀,你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尾音刚落,少年眼底的笑意忽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占有欲。 他们热情相拥,抱了很久很久,呼吸如细腻的苏绸交织,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气息。 一吻完毕,温存了一会儿,沈姜埋头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我之前性格暴躁又嚣张,想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得太离谱……以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教我,我改正,好吗?” 说到这里,沈姜俯身抱住他的脑袋,亲昵地与他贴了贴,深呼吸,似乎在汲取力量。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还是觉得生气,那你骂我、打我,都好,只要你原谅我。” 沈姜不想任性了,不想像从前一样伤害爱的人,她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像周鸣耀一样温柔而坚定的人,这才是爱真正的意义。 沈姜说这些话时,周鸣耀面上始终挂着温柔的浅笑,琥珀色的瞳仁像嵌入的宝石,美丽迷人。 他的声音温柔地能将人溺死:“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只要你别把我忘记,别把我丢下,我不会再生气了。” 现在就很好,真的很好。 他从没想过让沈姜道歉,更别提她能在他怀里反思,甚至让他惩罚她。 足够了,够了,他不能再贪心。 “傻子。”沈姜舒了口气,戳他额头。 都给你机会还不用,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呢。 有了名分的周鸣耀,吻起来更如排山倒海般威武,大概也是因为战斗地点在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周鸣耀头一回失去理智,做了他从前一直避讳的事…… 闹了大半天,他们坦诚相见。如果不是沈姜无意间摁到某个地方,还不知道今晚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沈姜!”一声羞耻的呵斥生生拽回两人的思绪,迷离的眼神相互“对视”,缠绕着,丝丝暧昧。 周鸣耀失态了,然后推开沈姜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锁好门,沈姜听见花洒急促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48章 沈姜起先愣了好久,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蒙在被窝里笑得喘不过气。 周鸣耀啊周鸣耀,你也有破格的一天啊。 …… 房间的侧面墙上贴了一面全身镜,沈姜没穿衣服,把周鸣耀落在床上的浴袍披在了身上,然后打开所有灯,站在了镜子前。 他们俩这次真的玩得过火,差点擦枪走火! 沈姜的嘴亲肿了,红彤彤湿漉漉的,像诱人采撷的大樱桃。她的脖子,甚至脸颊侧边都是他留下的吻痕,像雪地里坠落的红梅,格外刺目。 沈姜轻轻一碰,轻微疼痛。 凶——真特妈凶残——几辈子没开荤啊。 不对,这还没开荤呢,半开荤……要是真开荤了,不得…… 沈姜喉咙一滚,拢紧浴袍侧耳听卫生间里的动静。 水流声不止,直到十五分钟过后,才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挲的声音。 吱呀一声——穿着新浴袍的某男出门就与沈姜撞了个满怀。 “怎么堵在门口。”周鸣耀微微后仰身体,而后被沈姜拉着拽了回来,于是香氛味霸道入侵她的鼻腔。 少女的眼神暧昧缱绻:“等你呀,慢吞吞,我还没洗澡呢。” 他虽穿着浴袍,可他个儿太高,浴袍套上身也不过堪堪遮住他的大腿,修长遒劲的双腿不被任何外物包裹,瘦削紧实的肌肉线条被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淋漓尽致的美感。 他这身材甚至可以去给美术生当模特。 沈姜咕隆咽下。 周鸣耀看不见沈姜色气熏天的目光,他双手向前探去,摸到沈姜肩膀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穿的是自己刚才落在床上的浴袍。 想到什么,脸上刚消下的绯色霎时从脖子爬上来。 沈姜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把他扑倒,于是慌不择乱把人推开,大步流星进了卫生间。 该说不说,沈姜这人胆儿真的肥,脸皮也是真的厚。 进连卫生间洗澡甚至门都不关,打开水龙头调到合适的水温便开始清洗身子,哗啦啦的水声仿佛贴着周鸣耀的耳朵响。 少年闹了个大红脸,促手促脚走开。 再出来时,周鸣耀躺在被窝里快睡着了。 已是晚上十点四十,平时他十点或者更早就要休息,今天因为跟沈姜胡闹,已经超时很久了。 他强撑着身体等待沈姜,然而再等那女人漱口洗脸,出来时他两眼闭合,成了半睡着的状态。 窗外蝉鸣不知疲倦叫唤,月光洒下清辉,安静又热闹。 沈姜关了灯,缩进被窝把人抱住,周鸣耀的瞌睡虫被赶跑,一下来了精神。 下意识紧绷起身体,可再想到两人刚才的暧昧缠绵,再抗拒未免太过矫情。 且这并不是他的本心,他的本心是——想将她抱紧。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温馨又暧昧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两人,周鸣耀轻轻将她揽入怀,鼻间萦绕着同一种味道的沐浴露香。 两个人侧着身体面对面,周鸣耀的下巴支在沈姜的发顶,她在下方,炽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又热又痒。 周鸣耀受不了地动了动脑袋,然后往下缩,把头埋进了沈姜的肩窝 这下,她的呼吸就无法扰乱他,只能由他把她扰乱。 “小孩子一样。”这么喜欢往她怀里钻,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周鸣耀对她的话视若无睹,她总说这种话,他早习惯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说话,周鸣耀以为她累了,闭上眼睛刚想结束今天的疲惫,却听她忽然问:“周鸣耀,你不喜欢我吗?” 被窝下,少年狠狠掐住她的腰,不满地咬在她锁骨:“你觉得呢?” 沈姜又痛又痒,笑着推开他:“嘶——喜欢,喜欢死了。可是……” 她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做到最后一步?” 明明刚才只差临门一脚了! 第75章 提七十五个灯 说实话, 沈姜并不害怕,反而期待,期待他能突破最后一层, 期待他们之间能够发生点能让彼此回味一辈子的事。 这种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本就应该水到渠成,沈姜觉得, 刚才就是最好的状况, 可惜周鸣耀及时刹住了车。 有点遗憾地在他怀里叹息,周鸣耀忽然笑起来, 霸总一样钳住她的下巴:“沈姜,你今年几岁了?” 周鸣耀的嗓音本就温温柔柔,这会儿刻意压低,很有种成熟男人的韵味, 单听着,沈姜就觉得身体一阵酥麻, 像泡在了一桶温水里,头脑发胀。 “三个月前就满十九了。”她回。 “是啊, 真快,你都成年了。”少年眼眸含笑, 嘴角极轻地一勾。 他抚摸着少女柔顺馨香的发丝, 说出一句让她瞠目结舌的话:“长大了,确实可以做一些成年人的事了。” 沈姜瞠目结舌, 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别说不正经的话, 都不像你了。” 周鸣耀握住她作乱的爪子, 放在嘴边咬了两口:“只许州官放火。” “就不许你这个百姓电灯!”调戏的话还得沈姜亲口说才对味。 然后她咳嗽了一下, 羞赧又正经地抓住他的浴袍领子, 问:“那、那怎么样, 做吗?” 周鸣耀侧着躺, 手臂撑在她的身侧,鼻尖对鼻尖,距离极近。 在台灯朦胧光线的照耀下,他的眼睛漂亮地像星河,沈姜一不小心就会溺死在那片琥珀色的汪洋中。 第149章 “做什么?” “明知故问。”沈姜娇羞的往他怀里一钻:“亲都亲了,摸也摸了,反正我今晚不走了,看你能不能坐怀不乱。” 本以为他会无奈地揉额头,让她别闹,哪知他只是淡定地笑了起来,说:“那我还真要好好考虑。” 然后考虑到五分钟过去,他还是没动静。 沈姜不满地用手指戳他:“你怎么没动静,现成的福利要不要啊?” “嗯……?” 少年慢悠悠吐出迷离而沙哑的声音,显然刚才已经睡着了过去! 沈姜:“……” “算了,不说了,快睡觉。” 他乖乖点头,吻她脸:“好,晚安。” 沈姜幽怨看他:“安个头。” 黑暗里,传出少年闷闷的笑声。 …… 夏季的荣市是干燥的,昨夜难得下了场雨,还在地面积了一层浅薄的水坑,梧桐树的叶子上缀满雨珠,从下面经过,免不得被突袭几颗。 周鸣耀一大早被江荟珠叫去学校练琴了,一练就是一整天。 沈姜的假期本就不多,这么一整天浪费掉,怪舍不得,临走前拽着周鸣耀深吻,要不是怕被人看出端倪,她差点在他脖子上种草莓。 “想我没啊?男朋友。”周鸣耀前脚刚到教室,后脚就收到了来自沈姜的一通电话。 新称呼让他怔愣在原地半晌,而后做贼心虚地避开室内众人的目光,兀自来到墙角。 “我们刚刚分开半小时。”背对着众人时他才笑开,目光溢满柔情。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地议论,头一次晓得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 沈姜躺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晃:“怎么了嘛,半个小时不值得你想我吗?” 不着调的语气把周鸣耀逗乐:“值得。” 沈姜开心了,她最喜欢听话的小奶狗,嗯……不过有时候也喜欢化身小狼狗的霸道某男。 “好想你啊,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 周鸣耀憋着笑,背影都透着股欢喜的劲儿,惹来好些打量。 “才不让你如愿。” 沈姜蹭的起身,眉梢飞舞:“嘿!找打!” 周鸣耀笑出声,心情大好。 两人没聊多久就到练习时间了,江荟珠踩着小皮靴走了进来,抖抖雨伞上的水珠众人才从窗外发现下下雨了。 “不说了,江老师来了。” 不等沈姜回复,周鸣耀便将电话挂断。 这是除了高铁那次,周鸣耀第二回 挂断她的电话。 上次沈姜很生气,这回不生气,但有点失落。 原来被喜欢的人挂电话是这样的感受啊,怪不得那个晚上周鸣耀会发飙。 唉,报应啊,屡报不爽。 …… 小提琴排练有条不紊进行中,一切看起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荟珠穿梭在各个学生中央,目光时常流连于周鸣耀身上,眉心越蹙越紧。 “等等,你先停一下。”江荟珠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最近两天你的状态不对劲,这首悲情的曲子为什么拉出来有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是吗?那我再试试。”说着要再拉动琴弓。 江荟珠后退两步给他让位,一曲完毕,很精彩,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情绪,情绪没到位。 “我觉得你拉悲情曲子比欢快的效果好,很能调动情绪,前段时间拉得特别棒,最近怎么回事?” 周鸣耀顿了顿,手指收拢:“可能……没休息好。” 江荟珠抬眼在他脸上打量,少年眼下恰好有一团淡淡的青黑。 还想说什么,周鸣耀低眉顺眼的道歉:“抱歉,江老师,请给我一些时间整理情绪。” 江荟珠目光落在他的眼睛,淡淡颔首:“嗯,好好调整,如果太累了可以跟我说。” 练习中途暂停了十分钟,江荟珠上走廊给沈国辉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江荟珠开门见山:“你说沈姜回来了,什么时候?” 沈姜回荣市的消息早在出发当天就被沈国辉告知,还将沈姜最近的情况一并告诉了她。 江荟珠没当回事,连她具体哪天回来的日子都没记住。 “五天前?” “行,我知道了,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我不会找她。”江荟珠回头看了眼练习室大门,“那件事跟姜姜说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没,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江荟珠说:“别拖了,迟早得知道。” “嗯,最近怎么样?”他忽然转移话题。 “挺好的。”江荟珠看了眼手表:“不聊了,我在上课。” 那边又顿了一下:“保重身体,别太劳累。” 早上练琴直到十一点半才结束,江荟珠送了徒弟一程,送到小区门口。 “回去好好休息,调整状态。”江荟珠目送他下车,提醒道。 周鸣耀站在驾驶位玻璃前,微微躬身:“江老师,那今天下午还练吗?” 江荟珠反复观察他的神色,握住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不练了,好好休息吧。” 少年脸上顿显欣喜之色,拢了拢琴包:“好,江老师再见。” 少年迈着轻快步伐进了小区,一直走出去了五六十米,江荟珠开着车跟了上去。 第150章 小区一楼也有车库,江荟珠随意找了个地方停车,在距离周鸣耀三十米不到的地方跟着,直到少年折身进入某单元楼。 咚咚咚—— 他没掏钥匙开门,反而敲门。 里面很快有人给他打开,窜出来一道欢快如小雀儿的身影,被墙挡着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双细白纤长的手环住了周鸣耀的脖颈,紧接着两腿往他腰上盘,少年伸手拖住她,将人抱稳,无奈笑:“别闹,小心摔。” “看。”少女指着门把手对他说,“我给你换了个新的,款式跟你之前的差不多吧?快夸我。” 少年捧住她的脑袋亲在额头,咔哒一声,边抱着沈姜进了门,还能空出一只手把门带上。 后面的声音被门隔绝,再也听不见。 楼下,哪还有江荟珠的身影。 …… “学业上有出国深造的打算吗?”江荟珠一大早来小区门口接周鸣耀,提前打了个电话,不至于让他感到突然。 其实江荟珠很忙,除了必要的练习时,她通常不会在他身边,更不用说大早上亲自接他去学校。 “出国?”少年瞳孔微缩,缓慢地将琴包在座位旁:“我才刚上大一……会不会太早?” “不早,只要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她边说着,指尖轻叩方向盘,发出哒哒的声音:“语言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找翻译或者你自学,不过我是建议你自学。” “江老师,您是想本科期间就将我送出国吗?”他心下紧张,捏住后座靠枕。 江荟珠嘴角浮起抹风轻云淡的笑从后视镜看他:“有这打算,不过还没定,再说吧,先征求你的意见。” 他的意见? 真的能采纳他的意见吗? 踟蹰半晌,他问:“江老师,我想……至少在国内把本科读完,再……” 不等他说完,江荟珠笑着打断:“行,到时候再说吧,我只是提前问一嘴。” 少年松了口气,只是心里觉得江荟珠是那种不太会在意旁人想法的人,这一点倒是跟沈姜相似,但沈姜又比江荟珠心软,她是个善良的女孩,远远达不到她母亲心硬的程度。 心口的位置涩涩地堵着,堵得他有点难受。 开时路上聊过这个话题,回到练习室拉琴,还是昨天同一首曲子,拉出来的效果跟昨天没什么不同,唯一多了一种饱满而深刻的情绪。 那种饱含悲戚的情绪与美妙琴音交织,生生不息,这种乐感江荟珠只在周鸣耀身上见过。 大脑一瞬间闪过某个念头,江荟珠突然懂了什么。 下午江荟珠一如既往将他送到小区门口,她没跟进去,但是在车里坐了很久,望着远处地平线失神,久到黄昏渐落,才披着一身晚霞离开。 “回来啦!”听见大门开锁的动静,沈姜从沙发上起身小跑进厨房,“我上午无聊来着,对照菜谱做了两个菜,卖相色相都一级棒,还在锅里保温,我端出来给你尝尝。” 周鸣耀放好盲杖进了屋,摸索着走进厨房。 沈姜刚把锅盖解开,手进去拿菜,结果被烫了一下,痛得她尖叫一声握住耳垂。 “好烫好烫。” 周鸣耀走到他身边,摸到她的手:“粗心大意,快冲水。” 握着她的手腕来到水龙头下冲洗,热气顺着凉丝丝的水流冲散,总算不那么痛了,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 沈姜笑着,垫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单一个轻飘飘的吻遍让沈姜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垫着脚还想再来一次,周鸣耀笑着直起腰,不让她如愿。 “还笑!下来,我要亲你!” 周鸣耀轻轻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吃饭了,好饿。” 手都烫红了还不老实,该打。 “你是大爷啊?一回来就喊饿,需不需要我给你把饭喂到嘴里呀?” 沈姜伸手在锅里试探了一下,碗沿已经凉了下来,捧住把它拿出来,周鸣耀也恰好弯腰,在碗柜里拿了两只碗和两双筷子。 “你想当大爷吗?我可以喂你。”他反戏谑她。 沈姜好笑地踢他一脚:“滚滚滚,快出去,还你给我喂呢,往哪儿喂,喂我鼻子里啊?” 想象一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别说给对象喂饭,给自己喂饭都怕塞鼻孔里! 想到这里沈姜忽然有些怅然——跟周鸣耀谈恋爱哪里都好,他温柔脾气好,长得好,情商高智商高,唯一不好的就是很多男朋友能为女朋友做到的事他没办法做到。 比如牵着女朋友的手过马路,陪女朋友看电影,给她挑选漂亮的首饰……但怎么说呢,体会过周鸣耀的好以后,那些微不足道的好处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羡慕嘛。 周鸣耀就是最好的,不论他是否看得见。 第76章 提七十六个灯 “可乐鸡翅和红烧土豆排骨, 没有素菜,我懒得做了,将就吃吧。” 他摸索着坐了下来, 分给她一只碗:“是吗?真丰盛,你好厉害。” 沈姜亲昵地揉乱他的发顶:“还没吃呢就厉害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笑起来, 眼尾带着弯弯的弧度, 像只慵懒的边牧。 “我后天就走了,你能不能编个理由跟我妈请假啊, 多陪陪我呀,三个月不能见呢……” 周鸣耀唇角擒着抹温润的笑,筷子在可乐鸡翅盘里夹了四五秒,然后夹起一只鸡翅。 第151章 “喂你吃。” 沈姜挑眉, 好笑地咬住鸡翅:“吃了吃了,你真棒。” 沈姜咬走鸡翅, 少年这才绽开笑颜,对她说:“我等会儿就打电话请假。” 这么爽快? 沈姜欣喜若狂, 一口气给他碗里夹了三块排骨:“乖孩子,奖励你的。” 周鸣耀无奈笑起来:“别总把我当小孩哄。” 沈姜窃笑着:“哦, 不该夸你乖孩子, 该说你是男子汉。” 周鸣耀:“……” 吃完饭都不需要沈姜催,周鸣耀拿起电话就给江荟珠请假。 沈姜趴在阳台门口听, 除了周鸣耀第一句的“江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请两天假”以外, 就只嗯嗯哦哦地回答, 也不知道江荟珠跟他说了什么, 总之电话是在五分钟以后挂断的。 挂断电话, 他转身, 无奈对着跟玻璃门亲密接触的沈姜说:“打完了, 还听呢?” 沈姜讪讪挤出笑:“你知道我来啦?耳朵还挺灵。” 周鸣耀但笑不语,摸到她的手往客厅里带。 其实他不是靠听觉感知到他,他早嗅到了她的味道。 “怎么说的,同意了吗?” “同意了,我可以完整地再陪你两天。” 沈姜惊喜:“真的?那第三天呢,要去练琴吗?如果不练的话,我们还能有半天时间,我下午的车票走。” “不知道,到时候看看情况。”如果能多与她相处半天自然是好事。 沈姜点点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环住他的腰:“哎,问你哦,我妈是不是之前就带你检查过眼睛?” 周鸣耀揽紧了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太了解她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完成她的事业,她甚至可以不管女儿。 她偏头,拧住他高挺的鼻梁骨:“江荟珠带你去哪里检查?” “首都。”最好的眼科医院。 “这么远?什么时候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低眉顺眼地说:“节假日你不是检查回宜城吗,大概是在你高二那年的国庆假期。” 好家伙,那不就是棠宁杯结束后的一个月内吗。 “哼,她倒是够迅速。” 不过以江荟珠的头脑,这种事情她能这么快想到也不意外。 “那医生怎么说。”她用脸颊贴他的脸,几缕调皮的发丝蹭在他的脖颈,带着细微的痒意。 周鸣耀手指捻起一缕,轻轻地揉:“就那样说。” “那样说?”脑袋拱着他的脸蹭得乱糟糟:“跟上次市中心医院那个医生说的一样吗?” 周鸣耀颔首,抚摸她发顶的手愈发柔和:“差不多。” 她抬头看他:“那我妈又是怎么说的?到底肯不肯给你做手术?” 顿了两秒,他笑着弯起唇角,语气带着抚慰的意思:“没说什么,总之我现在不会做,也不是江老师的意思。” “你自己的意愿?” “嗯……” 沈姜哼了出来:“谁信。” “你不信?” “我不信。” 他沉默了一瞬,握住她的手吻了吻,说:“不说这个了,走,我们回卧室。” 沈姜背对着他,脸上写满不乐意。 周鸣耀望着少女傲娇的脸,笑了。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停在原地思考半刻,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啊——”沈姜火急火燎环住他的脖子:“你别乱来啊,我可不想跟你一块儿摔。” 少年低低地笑:“不会,摔我自己也不会摔着你。” “拉倒吧,你抱着我呢,一摔就是我垫底。”沈姜没好气扯开他的脸皮,咬他耳垂。 周鸣耀扬着头避开:“别闹,到时候真该摔了。” “哼。” 沈姜给他指路充当他的眼睛,她说走哪他就走哪儿,最后坏心眼的某女没让他进卧室,让他抱着自己在客厅绕了无数圈,直到心情好一些了,才指使着他进入卧室。 落在床上的一刻,周鸣耀微不可察呼了口气。 沈姜立马爬起来,环住他的腰。 他在床下,她跪在床上,一高一低的姿态使得她的脑袋堪堪到他的肚皮。 脑袋轻轻贴着,拱着,直到头发变得乱糟糟,他才弯腰将她抱起,一头栽倒在软蓬蓬的被窝里。 “说了给你垫底,我没骗你。”少年胸口剧烈起伏,那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逐渐染上晶亮的雾霭。 美色误人,沈姜爱死了他这幅俊生生的脸,看着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好吧,原谅你了。” 紧接着,她的手臂缠了上来,火热而滚烫的唇迫不及待贴上他的脸,吻如细雨,窸窸碎碎。 她的长发披散着,胡乱挤在两人之间,带着清淡的幽香,成为最撩拨人心的利器。 他也没闲着,两只手轻轻摩挲她最纤瘦的脖子,弄得她敏感地瑟缩,泄了力,整个人瘫软着化进他的胸膛。 沈姜与接吻时常睁开眼睛,痴迷的目光攀上他的五官,那勾得女孩子们心神荡漾的小狼狗,只为她疯魔。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隐秘快gan。 她分了神,牙齿不小心刮过他的下巴,带着细微的疼。 周鸣耀轻吟一下,握起她的手腕,在少女柔嫩手心啄了一口,碧藕似的手纤纤若玉,散着恬淡幽香。 第152章 继而沿着手腕中心一条线,吻了上去。 沈姜控制不住大口吸气,抱住他的脑袋不让动了。 “别,别亲了,我缓一缓。” 她总说要在接吻这件事上比过他,实际上每次刚一开始她就投降,拱手献上主导位。 周鸣耀低哑笑出声,腹下有如烈火烧着。 安静的过分的房间里,两个人呼吸声如苏绸交织,轻轻柔柔却格外清晰。 周鸣耀个头比沈姜高出来许多,两人相拥时,她像个小宝宝缩在他怀里,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他真的实在高大,沈姜整个身体全然笼罩在他怀中,逃不开。 她的手开始不老实,周鸣耀一把握住。 “你胆儿也太大了。”右手捏上她的鼻梁骨,无奈道。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说着要去咬她,小狗似地撩开尖牙。 周鸣耀笑着用巴掌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得逞:“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沈姜挑着眉,因着方才的吻,此时香腮绯红,笑起来时一双猫儿眼柔得能溢出水,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气势,反而多了种勾人的韵致, “矜持一些?矜持一些我们还会有故事吗,周老师?”戏谑的目光流连与他的面颊。 周鸣耀失笑:“我的意思是……现在应该让我主动了。” 总让女孩子主动,他还算男人吗? “嗯?”沈姜有些诧异。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少年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很轻很轻,像捧着易碎陶瓷般虔诚地亲吻。 “姜姜。” “嗯?”她揉着他的头发,看他黑色的短发变得凌乱。 “好喜欢。” 沈姜半撑着身子看他:“喜欢什么?” “喜欢你。” 沈姜脸倏地一红,顾盼之间极尽风情:“干嘛哦,忽然肉麻兮兮,我不习惯这样的你。” “那你喜欢冷漠的我?”说罢,少年指尖轻捻,将怀中少女鬓角碎发别到了耳后。 修长十指滑过耳廓,揉了揉。 沈姜拍拍他的脸:“肉麻的反义词是冷漠吗?我就喜欢你乖兮兮的样子,乖得像小绵羊一样。” “在喜欢的人面前,没有男生会想当小绵羊。”他说。 “嗯?你也不想?”沈姜反问。 “不想。”坚定的回答。 “所以……” “所以,我是狼。”嗷的一口撕咬她的脖子,真就像小孩子! 脖间痒意逗得沈姜咯咯笑,推拒他:“走开啦,你这不叫狼,我看你叫吸血鬼才是。” 他嗓音含糊道:“那也只吸你的血。” “拿我当你血库是嘛?” “算是能量库。” 沈姜哈哈笑:“你今天废话真多。” “不过……我喜欢。” …… 暑假一过,迎来了激情的高三生涯。 又是开学季,最热闹的一天。 源源不断的新生推着行李从校外进来,混乱中夹杂着兴奋,一张张青春逼人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看,内小姑娘皮肤真白。” “欸欸,那边,学妹长得真漂亮。” 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楼上高二高三生趴在阳台研究哪个班的新生长得好看。 朝气蓬勃的早晨,人群所到之处,到处都热辣辣的。 “现在高兴,过两天就笑不出来了,高中啊,最苦的时候啊。”不知谁这样感叹了一句,高三生们霎时变得死气沉沉。 “走了,回去复习咯。” “唉,这日子,再熬一年就到头了。” “解放吧,快点解放——老天爷啊——”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楼下继续有条不紊地搬行李,高二志愿者热情地帮助学弟学妹们,高三生们已投入紧张的学习氛围。 钱荪踩着铃声的尾巴从楼下跑上来,在付祝安桌上放了瓶可乐:“喏,请你喝。” 在他身后坐下,他们俩现在是前后桌的关系。 “喝呀,愣着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只喝沈姜给你买的饮料。” 付祝安:“……” 刺啦—— 可乐放完气,语文老师扛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课代表,来发一下试卷,这一叠半个月内要做完,作文先别写,我到时候挑几个题材另外写。” “啊——”半个月一本试卷集,不愧是荣市一中的复习量! 哀嚎声回荡在教室 ,钱荪饶有兴致看着大伙儿,踢了踢付祝安的座椅:“你肯定保送吧?真好,过不了多久能解放了。” 试卷发到两人面前,钱荪接过道了声谢。 付祝安咕噜咕噜把半瓶可乐灌完,说了句:“嗯,我想去首都。” “哦?之前听你说想去蓝金理工,怎么变了?” 付祝安望向窗外,勉强挤出个笑:“哪有人一成不变。” 试卷发完老师开始讲课,两人闭嘴不再谈论。 看起来与往常无二的高中生涯,有人却悄无声息做出了改变。 窗外投来的金色光线勾勒着少年俊朗的线条,温柔的眉眼敛下,垂落。 没有沈姜的日子高三一班好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但同学们忽然发现,付大学霸变得更沉默寡言了。 第77章 提七十七个灯 “沈姜, 又给你男朋友画肖像呢?” 第153章 “啊?”沈姜做贼心虚捂住画板,四处张望:“老师没来吧?” 手往鼻翼的地方挠了一下,炭笔灰立马在鼻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记。 “瞧你那怂样, 擦擦,脸脏死了。”金蓓拆开一包湿纸巾递过去:“老师没来, 赶紧画吧, 别又把作业拖到半夜。” “谢谢。” 沈姜初中到高中没交到一个女性朋友,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女人缘, 没想到来到画室以后,身边好些女生主动与她搭讪。 金蓓就是就是其中一个,也是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两人还是室友呢。 不禁暗想, 是不是这画室风水比较好或者磁场跟她合? 金蓓弯腰拨开沈姜的手,近距离欣赏了一番周鸣耀的绝世容颜, 素描在本人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添加,比真人更帅。 金蓓不禁好奇少年的真实相貌。 “你可真行, 我听说你来之前没学过画画,但你的画技比我可牛多了, 我到现在都还不会默画人头呢。” 少女一头利落的绿色齐肩短发, 牛仔衣配嘻哈风大肥裤,画着精致浓郁的黑色眼线, 整个一街头重金属女孩。 画室很开放, 接纳学生们所有奇奇怪怪又大胆的装束, 像金蓓这样的前卫打扮在画室里十分常见, 反而衬得沈姜像乖乖女。 沈姜低低笑出来, 五官表情染着甜蜜:“其实我也不太会, 素描只学了这一个月, 我第一次画他的时候是照着手机画的,后来画多了就能默画。” “啧,爱情。”真可怕。 午间十二点四十,还有十分钟上课,沈姜必须在十分钟内把画收起来,因为她作业还没画完,如果被老师发现,轻则口头责备,重则罚五十张速写。 “想好明天放假去哪里玩了没有?”隔壁座男生忽然扭头过来,问沈姜和金蓓,眼神无意瞥见藏在画板背后的素描纸,他下意识想抽出来。 沈姜大力摁住,瞪他:“干嘛呢,那是我的纸。” “我看看,看看你画得怎么样了。”沈姜是校长班的天赋党学生,大家平时最爱拿她的跟自己的画比较。 沈姜无语:“那不是作业,我瞎画的。” “你这么闲呢?”作业加班都画不完,这厮居然画无关作业的乱七八糟? 宋顺康表示无法理解。 金蓓笑着翘起二郎腿:“诶,我明天想去市中心,拼车不?” “拼啊,我也想去,一起去呗。”说罢看向沈姜:“你呢,去吗?” 趁着老师走到对面,沈姜把素描纸折了起来,压在了屁股底下:“不去,明天我男朋友来看我。” 画室实行封闭式军事化管理,每周只放半天假,但是月底的最后一号可以放一整天,只不过不能出市,她好不容易说服周鸣耀来看他。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这一天她实在等太久了。 “啊,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宋顺康受到了打击,颓然仰头。 好几个男生也顺势向她递来目光。 一个月的相处,大家都以为沈姜是个人美声甜的乖乖女,私底下一堆饿狼觊觎她,没想到名花有主! “早就有了,你看我像单身的人吗?”只是平时低调不说而已。 “啊——”宋顺康捂脑哀嚎。 唯一知晓真相的金蓓幸灾乐祸笑起来,就爱看这些男的大受打击的样子。 …… 风景尚好,又是一个大晴天。 九月初入了学,周鸣耀正式成为国艺学子,大学课程不比高中紧凑,有时候一天只上半天的课,属于自己的时间十分充裕。 因为眼睛的特殊情况,江荟珠给周鸣耀申请了走读,不用住宿舍,可以回他的小公寓。 周鸣耀是国艺的大红人,不止因为他俊朗的外表,也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而是因为他是江荟珠的关门弟子,想跟他攀关系的人从校门口排到音乐学院。 周鸣耀不骄不躁,始终保持自我,接受别人的好同时不会过于“深交”。 因为他知道,他有一层江荟珠镀上的金身,与谁走得过近都不好。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交朋友,只是需要比常人更加谨慎。 同班就有一位性格开朗的富二代许连城想与他交好,人家不图他的关系也不图他的本事,单纯欣赏他想跟他交朋友。 周鸣耀本来没什么交友的想法,在他看来,交朋友的乐趣远没有拉小提琴高,人是最麻烦的生物,非必要他其实不想跟麻烦扯上关系。 也许跟他这些年的经历有关吧,被人欺负久了,久而久之也就没几个人能走近他的心里,他下意识抗拒与人深交。 但后来江荟珠见到了许连城,她对周鸣耀说:“连城是个好孩子,我看你在学校也没个朋友,可以跟他交往。” 周鸣耀不懂江荟珠为什么这样说,但大概是这句话的影响,许连城没几个来回就跟周鸣耀成了朋友,正好又是同班同学,话题更多,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这不,好朋友一听周鸣耀想去锦城见朋友,立马拍着胸脯说:“地址给我,我带你去!” 两天后,锦城浈江画室,许连城死也没想到,周鸣耀要来见的不仅是“朋友”,还特么是“女朋友”! 当他看着一身白裙的娇俏少女扑进周鸣耀怀里后,更傻眼了。 这、这他妈的不是沈姜吗,江荟珠的女儿! 第154章 沈姜小雀儿一样扑进少年怀里,周鸣耀及时接住她,温香软玉抱满怀。 也不管他有没有防备,熟练跳上身,两腿用力夹紧他劲瘦的腰,像一个大型人体挂件,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啧啧有声。 这是在画室门口,虽然隔了一圈围墙,但保不齐从里面走出来老师啊! “卧槽,咳咳咳——” 沈姜被惊扰,扭头才发现隔壁站着的一枚大灯泡。 两眼微眯,不太确定地问:“许连城?” “卧槽。”真是她? “我的天。”许连城不可思议的目光流连于二人周身,连连咋舌:“可以啊沈姜,你妈知道你跟他徒弟好上了吗?” 原来他们认识?周鸣耀心下微诧。 沈姜从少年身上下来,顺手还给他整理了衬衫衣领:“许连城,你怎么在这里?” 许连城轻笑着,吊儿郎当搭上周鸣耀的肩:“表妹,这位,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表妹? 周鸣耀悬着的心倏然落下,心想,世界真小啊。 这下忽然就解释地通江荟珠为什么对周鸣耀说许连城是个好孩子,感情都是一家人呢,能不好吗。 不过江荟珠的老家其实不在荣市,是在离荣市隔了两个省的晋省,许连城家就在晋省,上了大学以后才来的荣市。 所以沈姜除了过年那几天,其实一年到头很少见到这个表哥,小时候关系倒是好,越长大越疏离。 这会儿老乡见老乡,没有泪汪汪,只有惊愕。 沈姜威胁的目光刺向他:“许连城,嘴巴别多啊。” “哼。”许连城心想,好不容易逮到死丫头的尾巴,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小时候她的捉弄。 可他刚想开口,那边周鸣耀先发话了:“姜姜,连城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乱说的。” 许连城:“……?” 我要乱说! 沈姜噗的笑出声,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是好朋友呀,那我就放心了,好朋友肯定会保守秘密的啦。” 周鸣耀笑着揉她脑袋,继而扭头看向许连城:“连城,我和姜姜先走了,你找个地方玩,下午五点我还在这里等你。” 说完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牵住沈姜的手就走了。 沈姜乐颠颠带着他往画室里走,窃笑着回头望了眼,给许连城做鬼脸。 许连城:“……” 真特么操弹了这世界,哪有利用完人就跑的! 大腹黑配小腹黑! 绝配! …… 今天学生休假,大部分老师也都在家休息,画室里少量滞留了个别行政管理老师。 沈姜刻意抄远道避开办公室,先带他整体逛了一圈画室,尽管他“看不见”。 但怎么说,热恋中的小情侣就算手拉手遛弯什么都不做也觉得有趣。 九月的最后一天,温度高得吓人,好在今天是阴天,虽然温度依旧高,走在室外也不至于晒化。 画室很大,周鸣耀觉得走了好久好久也没走到头。 “你们画室好大,我以为只是几间房子。” “不啊,我们画室有跟一所学校差不多的面积,不仅有学画画的地方,还有学文化课的教室。”说完略有些遗憾:“而且我们画室很有钱,学校装修地像艺术馆,特漂亮,可惜你看不见。” 周鸣耀并没觉得有多遗憾,却注意到了她话里的重点:“你每天画完画还要学文化课吗?” “嗯,要学的,要不然跟不上,毕竟高考又不是只考美术。”况且她文化课的底子也不太好,或多或少得经常复习。 “很辛苦吧。”眼里夹着心疼。 “辛苦啊,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起来吃完早饭就开始画画,一天上三节文化课,剩下的时间一直画画,画到十一点回宿舍休息,有时候画不完还要加班,然后……” 巴拉巴拉一通忽然停下,她忙改口,侧脸贴上他的手臂像小狗一样蹭。 “其实也还好啦,再累也就这么几个月,熬过去就好了。” 周鸣耀忽然想起沈姜之前跟江老师辩嘴,她这样的家庭明明可以花钱去国外镀金,偏偏江老师要她留在国内跟同龄人卷。 仔细想来,他忽然理解了沈姜痛恨母亲的原因。 看着身边同阶层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出国,换谁都会心里不平衡吧? 可周鸣耀心里同时冒出阴暗的庆幸,幸好江老师将沈姜留在了国内,不然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故事。 为心理阴暗的自己感到难堪,他倏然握紧她的手:“沈姜,带我去你们的食堂看看吧,现在开门了吗?” 沈姜不知道他的行李活动,看了眼手表:“正好十点半,开是开了,就是人可能比较少,再等十来分钟菜才能上齐。” “没关系,我们走吧。” 每个月学费上万的画室伙食果然不含糊,沈姜充当他的眼睛一样一样给他报菜名: “蒜香排骨,红烧肉,黄瓜炒蛋,爆炒大虾,蛤蜊蒸蛋……想吃哪个?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多给我们装一份。” 听见食堂丰盛的菜色,周鸣耀高兴地扬起唇角:“蒜香排骨和黄瓜炒蛋吧。” 他偏清淡口味。 沈姜打了两份菜,一份周鸣耀的,一份她自己的,五个菜,两个人可以一起吃。 第155章 “怎么了,吃饭一直笑是什么意思?” 沈姜挠挠脸,心说他吃个饭怎么还乐上了。 “因为见到了你,所以开心。” 好家伙,这算情话吧?算吧? “嘴儿真甜。”沈姜把餐盘里的牛肉片夹给他:“奖励你的。” 牛肉片放在嘴里咀嚼两下吞咽,辣得他口舌生津,脸刷的染上牛肉一样的颜色。 “你这是奖励我还是惩罚我?”抬头,委屈地看她。 沈姜没忍住,嗤的笑出声,用脸贴了贴他的肩膀:“我忘记你不能吃辣。” 才怪,其实就是故意的。 憋着笑了好久,又给他夹白菜:“这个肯定不辣。” 蒜蓉白菜清脆爽口,确实不辣。 饭后沈姜继续与周鸣耀温存,到底是画室,逛来逛去也就那么点地方。 寝室是三人寝,金蓓去市中心玩了,还有一个软萌妹子在酣睡,不好回去打扰。 于是掏出手机打车,准备去离这里最近的商业街逛逛。 锦城的画室都一块儿挨在郊区建造,周围只有一个荒无人烟的小镇子,几个画室月底放假也好像约好了似地聚在同一天,所以学生们这一天涌入城区,打车格外拥堵。 沈姜三个软件一起打,最快的也要半小时才能到。 无奈之下只好牵着周鸣耀继续在画室遛弯。 教学楼外是一排榕树,屋檐下有一只大水缸,生着一缸碧绿的铜钱草,睡水里还有小鱼苗,不知是哪个老师或是同学放入的。 有点可爱,沈姜蹲在水缸边看了一会儿,周鸣耀就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她看完起身的时候,抬眼,一眼望进少年荡漾着碧波的眸中,额前碎发随风飘动,卷起一片清辉。 他又变得好乖,乖得让她不禁想将他当成猎物。 沈姜牵着男友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脚,也不说话,就停在那里。 就在周鸣耀疑惑她怎么突然停脚的时候,手腕一热,一道猛烈的力量从身侧袭来,将他猝不及防推入一间充斥着颜料和炭笔味道的房间。 他的胳膊撞在了门板上,力道没控制好,撞得肋骨微疼。 “唔——”一口咬在他的下巴,随后周鸣耀惊愕地瞪大双眼。 “男朋友,车子还有二十分钟到,我们浅浅接个吻吧。” 浅浅……接个吻……他觉得这吻有点深,深不可测。 第78章 提七十八个灯 他闭眼, 掐紧她的腰,呼吸逐渐沉重。 他们无人的画室接吻,霎时灯光尽灭,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某女还能空出一只手攀上周鸣耀的脖颈。 他们靠在门板上忘情亲吻, 尽管门上有一些未干透的颜料, 沾染他们的外套。 室内没有窗户,只门上一块窄小副窗透着微光, 光线洒下一束印在少年的侧脸,半张是明半张在暗。 好一会儿,她从热吻中抬起头时,一眼就撞入一双荡漾着春水的黑眸。 心神具动, 想将他一口吞了。 “几天不见,吻技又见涨。”不但吻技见涨, 他还变帅了。 褪去高中时期的青涩,他年轻蓬勃, 初成熟的雄性荷尔蒙霸道闯入鼻端,呼吸微滞。 “四十一天了。”八月底她就走了, 每一天他都记得清楚。 沈姜略感诧异, 她完全没计算准确的时间,以为就三十来天:“嗯?我走这么久了呀?” “嗯。”此时此刻, 他能看见少女明媚的漂亮眸子里, 满满映着他一人, 只他一个, 多余的景色再容不进。 他痴迷地用脸蹭她的脖子, 灼热的温度相贴, 没一会儿就热出一层薄汗。 “我希望时间过得更快一点, 还有三个月,想想我都不知道怎么熬了。”喜欢画画和在画室集训是完全不一样的。 喜欢有种力量支撑着自己,会始终保持亢奋,而在这里日复一日画画,实在枯燥乏味。 所以她才会偷空画周鸣耀的肖像。 对她来说,画感兴趣的内容时间会过得更有意思。 “加油,没多久了。”周鸣耀鼓励她。 他知道,知道沈姜集训一定是非常辛苦的,当热爱成为向上爬的工具,一切都不再那么有趣。 “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不会来人吗?” “不会。”她垫脚将他的脑袋拉地更低,凑上前去在他唇边啄了啄,两只不安分的手四处游走,不亦乐乎。 被她摸得呼吸紊乱,再下去会出事。 周鸣耀按住她的手:“车还有多久到?” “我看看。”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一公里。” “那我们出去等吧。” 沈姜笑着咬他下巴:“不想跟我多待会儿啊?” 少年无可奈何轻叹,抚摸上她的鬓角:“我总怕有人来。” “门都锁了,呆子。” …… 下午带周鸣耀在商业街吃了一个下午的小吃,吃完整个人撑到走不动路。 大概五点半左右的样子才感觉消化,然后打了个电话让许连城来商业街接人,结果这厮还在酒吧泡妞。 “等等,再等等,妹子微信马上要到了。” 沈姜:“……” 挂断电话,捏了把周鸣耀的手:“狗改不了吃屎,你可别跟他学坏了。” 她给他剥了一颗栗子,糖炒的,又粉又甜。 第156章 周鸣耀就着她的指尖一口咬下:“我不会去酒吧。” 他不喜欢太过吵闹的地方。 “他带你也不许去。” “我不去。”斩钉截铁道。 夏日的天气昼长夜短,晚霞褪去后,夜晚染上凉意。 “又要走了。”周鸣耀眺望远方,呢喃道。 沈姜噘着嘴缩进他的怀,满是舒心的清冽味道:“抱抱。” 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沈姜。” “嗯?” 他顿了两秒:“江老师说,下个月要带我出国。” “啊?”沈姜防备地抬眼看他:“去国外?” 他解释:“去参加一个比赛,比赛完就回来。” 沈姜心下松了口气,还挺为他感到高兴:“你现在比赛都往国外发展啦?这么厉害。” 周鸣耀只笑,不语,眉间有股愁意散不去。 “可是这比赛时间也太不友好了,要不是走不开,我真想跟你一起去。”好想亲眼看一看舞台上耀眼的周鸣耀啊。 “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如此安慰。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许连城估计快到了。” 他摇头:“没。” 话音刚落,有汽车在耳边鸣笛。 “他到了。” 汽车火速停在两人身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骚包的脸: “哟,干柴烈火啊,嘴都亲肿了。” “什么亲肿了,刚才我们吃火锅了!”虽然是鸳鸯锅,但肯定不是亲肿的! 周鸣耀脸皮薄,一下染红了脸,沈姜往车窗里砸板栗:“赶紧把人给我安全送到家。” 许连城捡起板栗咔咔一顿咬,啃了一嘴毛,板栗肉牢牢嵌在壳里,没趣地扔掉:“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那我该怎么求?跪下求?” 许连城长臂一伸,探身出来揉她发顶:“死丫头,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 沈姜皱着眉头后退两步:“烦人,发型乱了。” 许连城咧嘴笑,发动引擎:“不聊了,把你男朋友拐走了。” “既然有缘当他朋友,以后顺便帮我盯一盯,别让莺莺燕燕打扰我家鸣耀。”沈姜最后叮嘱一句。 许连城不耐烦摆手:“行了,啰嗦。” 目送汽车绝尘而去,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身边关于周鸣耀的味道完全散去,落寞和凉意浸透胸腔。 她又要抑郁好几天了。 …… 天气凉了,教学楼外的铜钱草长得正盛,小鱼苗成了肥崽子,手指长的一截,每日吸引无数学生逗弄。 十一月中旬,沈姜学画的第三个月,从一开始的菜鸟成了老油条,不但能迅速完成作业,还能保质保量。 空闲的时间她把暑假时候跟周鸣耀拍的照片全部画了一遍,有合照,也有他的单独照,她甚至学会了脑补他的动作,画出各种不同场景下的少年。 比如打篮球的周鸣耀,跑步的周鸣耀,游泳的周鸣耀……她画出了他的眼睛,在她的画世界里,周鸣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运动。 最关键是,他能看见她了。 每周日下午发手机后,她会把一周画的画发给许连城,许连城会跟周鸣耀绘声绘色描述画里的内容。 他不知道把画放近一些的话周鸣耀其实能看得见,还纳闷为什么每次讲解完,他总要抢走他的手机,对着画作欣赏好久。 是近距离把画拿在眼前欣赏的那种,许连城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心说你眼睛瞎了,凑得再近又能看见什么? 许连城嘴上说着幼稚,可又免不得羡慕起这俩人纯稚的爱情,酸得冒泡。 周鸣耀是个纯粹的人,他没见过比他还纯粹到不掺一点杂质的少年。 沈姜是个恶劣的少女,却因为周鸣耀变成了幼稚又单纯的女孩。 人啊,一辈子总要遇见一个改变你的人吧。 十二月初,省联考前夕,画室又来了个让沈姜意想不到的人。 “来干什么?如果你是千里送骂那大可不必。” 周围同学见鬼一样望向沈姜,乖乖女骂人啦?可真稀罕。 江荟珠颔首对校长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沈姜:“来看看我女儿。” 老师也冲他点头打招呼,从业多年的经验让他猜测江荟珠一定不是普通人,通身上位者的气质比校长还耀眼。 墨镜框摘下,露出一双素颜的眼睛,眼角的鱼尾纹能窥见美妇人的疲态,却不为她减一丝气势:“画得不错,下周考试吗?” 沈姜没搭理,眼皮也没掀。 江荟珠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人很儒雅,看向沈姜时笑眯眯的。 他站在沈姜身后欣赏她的画作,那副彩头正好画到三分之二的阶段,中年男人惊喜地点了点头。 江荟珠勾唇,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夸了她一句:“继续加油吧,妈妈看好你。” 沈姜握笔的动作倏然凝滞,喉咙一滚,画笔唰啦啦在水桶里涮了几笔。 “黄鼠狼拜年,你到底干什么来的。”她可不认为江荟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她鼓励。 “这孩子。”江荟珠亲昵地揉她发顶,沈姜如临大敌避开,蹙着眉看她。 江荟珠悬在半空的手尴尬了半秒,继而无所谓地落下,插入裤缝:“我最近不忙,下个月带你参加校考。” 第157章 沈姜收回目光,冷淡道:“不需要。” “就这么说定了,联考结束我来接你。” “我说了不需要。”她垂着头,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猩红的眸子。 江荟珠勉强笑了笑,压抑住喉间的涩意:“再见。” 转身,带着中年男人离开了画室。 沈姜在回头时,早已人走茶凉。 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濡湿了一大片。 她暗骂:“神经病。” …… 沈姜在锦城集训的这段时间,周鸣耀的琴艺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尤其是十月底从英国参赛回来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举一动都透着气拔山河的气势。 许多老师夸他拉的琴很有灵性,有种达到了人琴合一境界之感,算得上极高的评价, 其实不止是小提琴,在很多行业里,真正的天才往往二十岁之前就会成名,周鸣耀不晚,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少年。 他最擅长演奏感情饱满的曲子,不论是悲情还是高昂的情绪,他都能演奏出极度充沛的调子。 只可惜的是,这样好的苗子被江荟珠先下手为强了。 江荟珠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拉悲情的曲子,很能引起共鸣不是吗?” 这世上不幸福的人远比幸福的人多得多,幸福是小部分人的享受,而不幸是常事,即使有钱有权,也一定时刻过得如意。 与幸福相比,悲伤更能准确地调动起每个人的情绪,悲伤也能更让人持久地牢记,而快乐总是短暂而迅速消亡。 所以,比起欢快的曲子,江荟珠更愿意让周鸣耀将悲伤的情绪演奏到极致。 “确实,悲情更能调动情绪,比赛的时候也更具有震撼力。”另一位业内人士如此附和道。 江荟珠弯唇,勾起抹笃定的笑:“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觉得以他的优秀,不论选择哪种情绪,获奖都不成问题。” 江荟珠摇头,不赞同道:“不止要获奖,还要第一名。” 能被人记住的,永远只有第一。 不成功便成仁。 第79章 提七十九个灯 十二月大雪纷飞, 联考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举行的。 画室包大巴车送学生们上考场,车上气氛极好,并没有考试的压抑沉闷, 反而充斥着考完马上就能解放的兴奋。 “沈姜!考完试一起去市中心嗨皮呀!可别抛下我们先回家啊!” 金蓓戳了戳沈姜,她才反应过来, 拿下耳机;“嗯?” “沈姜, 校考你要去哪个学校?”又一个男生问。 “国艺吧。”再讨厌江荟珠,学校无罪, 况且她男朋友还在那里呢,当然要去。 宋顺康哈哈笑:“我也去考国艺,能进就进,不能我就冲高考, 如果能进去,有缘的话咱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话说我们这里应该都要考国艺吧?”国艺是省内最好的艺术院校, 国内也是最顶尖的一所,美术生仰望的存在。 “都去都去, 一家人就要完完整整!” “哈哈哈——谁他妈跟你一家人。” “家人们,你们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啊!” “哈哈哈——” 校长班一共十八个学生, 或许是因为人少, 三个月多相处下来大家感情好得不得了,更因为有宋顺康这样的活宝存在, 沈姜的心情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想到今天考试结束就要分道扬镳, 怪舍不得。 但愿大家都能考上意向的学校吧。 前程似锦, 未来可望。 …… 江荟珠说要亲自来接沈姜回家, 联考结束当天果真如约而至。 彼时沈姜正与同学一起从考场走出来, 门口停车场有大巴停靠, 需要先坐大巴集合回画室,后面的时间才是自由安排。 大雪纷飞的天,江荟珠一身高档羊毛大衣,脚踩羊皮靴,下车的时候一眼攫住众人的目光,纷纷好奇这是学校哪位领导。 然后就见她朝着沈姜走来,沈姜对她却没有好脸色。 “我今天不回去,跟我同学去市中心玩。” 沈姜以为她会生气,结果她竟问:“我送你?” 放在衣兜里的手握了又松,浸出满手的汗:“不用,我跟他们一块儿。” 指了指身后的同学们。 “什么时候结束?”江荟珠问。 沈姜还没回答,宋顺康笑呵呵道:“阿姨,我们大概八九点的样子结束,在中山路那一块。” 江荟珠点头,微笑道:“行,活动结束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临走前又像上回那样,在沈姜发顶揉了一下,才转身走人。 宋顺康几个手捧脸,眼冒星星:“沈姜,你妈气质真好,看起来好高贵啊。” “你妈真有豪门贵妇的感觉。” 什么感觉,她就是豪门贵妇。 沈姜手插裤兜满脸不耐,心下有些烦躁。 她不懂江荟珠莫名其妙的转变是怎么回事,这种摸不着理由的态度让她十分焦灼,好比望着一个大坑你摸不准它有多深,但你下一秒即将跳下。 人到齐后大巴缓缓驶离市区,宋顺康趴在沈姜后背的座椅上:“沈姜,你妈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好有大佬的气势。” 沈姜淡淡道:“不做什么,搞音乐的。” 第158章 “你妈对你真好啊,专程来接,还这么准时,还等你玩完再回家呢!” 沈姜勉强挤出个笑,后来去了市中心玩得也心不在焉。 …… 沈姜的水平冲国艺其实没什么问题,江荟珠也只希望她进国艺,其他院校没必要再试。 但沈姜说她还想去央美、川美,好几个院校她都想考一考。 江荟珠不太赞同,到底没说什么,全程陪考。 跨省当然不能开车,于是只能陪女儿坐飞机去。 沈姜倒也没有真的想考外省的美院,只是想看看江荟珠的反应,没想到她真的一路陪到底了,并且态度良好,时常鼓励她,给她加油打气。 她都变得不像她了。 沈姜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在沈姜看来,迟来的母爱也变了质。 她并不觉得江荟珠突然的改变是想通了什么,她觉得,江荟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益”二字。 校考很顺利,最后一站是隔壁石省的美术学院,来回是江荟珠开车,顺路经过宜城,她把沈姜带到了沈国辉那边。 “你爸跟你讲了没,今晚有个饭局,要给你介绍他的新女朋友。” “什么?”沈姜惊愕瞪大双眼,差点从副驾驶跳起来:“新、女朋友?!” 江荟珠见她这幅样子就懂了:“还没跟你讲呢?” 沈姜急切握住她的胳膊,反应过来她在开车,又急切地放下:“什么时候交的?” 江荟珠淡淡地说:“老早,前两年吧。” 导航播报着前方路况,听在沈姜脑瓜子嗡嗡响。 脑海里走马观花似地闪过沈国辉的种种不对劲,他手机里时常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声,客厅里被人换上的茉莉香薰,他熟练地带她去吃各种主题餐厅…… 沈国辉其实是个大直男,像是换香薰和去餐厅吃饭这种事情他从来不上心,就是小时候带沈姜下馆子,也都是听她的意见,他很少会自己去了解这些琐碎的小细节。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是她大意了。 江荟珠瞥她:“怎么,你爸谈对象你不开心?” “不是。”沈姜脑子很乱,深吸一口捋了捋头发。 转头看向江荟珠时,眼底凝结着浓郁的忧愁:“我其实一直希望他忘记你,然后找个喜欢的女人结婚,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 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沈国辉居然瞒着她?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质, 沈姜觉得自己并不是蛮不讲理的孩子,可沈国辉瞒了两年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代表什么? 是不够信任她吗?还是觉得她是个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小孩? 她想不通,甚至有点生气,于是一路无话,沉着脸到达了目的地。 聚会地点选择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只他们“一家三口”外加沈国辉的新女友。 沈姜幻想过很多张年轻女人的脸,没想到见到的是一张跟江荟珠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女性。 她微微错愕,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替身文学的霸总小言文。 看起来她们俩年纪相仿,那女人显然不及江荟珠精致年轻,举手投足间却很有股良家妇女的温柔贤惠味道。 “你们来了。”沈国辉西装革履,好生打扮过一番才来的。 他难得在沈姜面前表现出局促的一面,“姜姜。” 沈姜勉强挤出一个笑:“爸。” 不像往常一样亲热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她站在他的面前,无动于衷。 沈国辉笑着,看了眼身边女人,上前两步拢住女儿的肩膀往餐厅里带:“来来来,上次你就说想再来吃一次,这回爸爸干脆把饭局约在了这里。” “哦,你还挺有心。”沈姜不咸不淡夸了句。 三个女人被一同带上了二十楼,这房子一整栋都是商业楼,每一层有不同的作用,二十层就是他们今天约饭的西餐厅。 位置定在了中间位,这个点吃饭的人还挺多,几乎没什么空位了。 沈姜指着落地窗前唯一的空桌:“我想坐靠窗的位置。” “行,爸爸让服务员给咱换个位。” 这里的位置预定了基本上很难再换,无奈沈国辉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在钞能力的作用下,位置两分钟就换好了。 从二十楼往下看,夜景非常美丽,恰巧五点半一过,城市的霓虹升起,路灯和车灯汇成一片璀璨的灯海。 因为藏着心事,即使望着楼下夜景,心里也并没有第一次来时的新奇和兴奋。 江荟珠挨着沈姜坐下,对面是沈国辉和他的新女友。 那女人也是拘谨的,眼神不敢多看江荟珠,倒是时常流连于沈姜身上。 她始终保持着温润的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叫人倍感亲切。 沈姜不动如山审视她,表情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的心情大抵不会很开心。 “给你介绍一下。”沈国辉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姜姜,这位是你素忧阿姨。” 严素忧的身体霎时微微紧绷,也是紧张的。 “嗯,阿姨好。”沈姜故作乖巧,嘴角扬着不咸不淡的笑,不熟悉她的人还以为她挺开心。 严素忧立马欢喜地笑了起来,两手置于桌前,十指交叉,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她紧张。 第159章 “听说姜姜在学美术,画画很厉害,真是个优秀的孩子。” “谢谢。”沈姜端茶轻抿一口,微笑。 “本来早该让你们俩认识,一直没找到机会。”沈国辉观察着沈姜的神色,“爸爸之前一直怕你不开心,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在沈姜脸上停留,又看了眼江荟珠:“姜姜,你觉得,爸爸跟你素忧阿姨……” 沈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挺好的,你也不能一辈子吊死在我妈这棵树上吧。”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江荟珠,美妇人没什么表情,安静抿茶。 她居然没跟沈姜翻白眼,或者反驳她的话,实在难得。 沈国辉笑呵呵地说:“你妈妈挺好,我之前执念太深,该是时候放下,免得你后爹那边不放心。” 他的话把沈姜逗笑:“行了你,找什么借口呢,我陈叔人可好了,才不吃你的醋,他对我妈放心地很。” 这话有埋汰沈国辉的意思,但他没生气,反而欢喜女儿还能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其实这俩人离婚后,一家三口的关系反而比婚内好,聚在一起也能开得起玩笑。 唯一有问题的是,沈姜不能跟江荟珠单独相处,两个人一说话准得对峙,一对峙就会出事。 菜很快上来,每个人各吃各自喜欢吃的菜。 江荟珠的口味很另类,喜欢酸甜口,沈国辉和沈姜父女俩差不多,偏辣口。 严素忧的口味清清淡淡,像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主食点了份意面还是奶油蘑菇味儿的。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没有吵架争执发生,沈国辉不知庆幸了多少回。 “什么时候认识的。”沈姜忽然看着严素忧问道。 女人正要回话,沈国辉说:“前年认识的,去年才开始谈,本来一直想跟你讲,但……” 沈姜淡淡钱掀开眼皮:“怕我不同意是吧?”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沈国辉悻悻笑:“主要怕影响你学习,不想你分心。” 沈姜挑眉,幽幽地笑起来:“爸,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谎的时候特喜欢摸耳朵?” 第80章 提八十个灯 沈国辉做贼心虚地将手放下, 迎面对上江荟珠戏谑的笑。 严素忧也笑,捂着嘴,眼尾有几道细微的褶子:“姜姜一定是细心的女孩, 我还真没发现。” 沈姜往座椅上慵懒一靠:“知父莫若女嘛。” “你真把你爸看透了。”沈国辉无奈摇头。 开了个玩笑以后饭桌上气氛好了不少,连江荟珠也能搭几句话, 语气不呛人, 因为对沈国辉没有感情,所以面对严素忧时态度便显得格外坦然。 “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告诉我吧, 不管好事还是坏事,我总归是你的女儿,别瞒我。”深邃的眼神看起来不再像从前幼稚桀骜的少女,她好像长大了。 沈国辉百般感触:“好, 好,爸爸一定, 一定不瞒你。” 一顿饭吃得温馨,又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走到一楼停车场, 四人分道扬镳。 “家里有客房,要不回家住一晚?”今天太晚了, 为了安全江荟珠也肯定不可能走夜路回家。 江荟珠拒绝:“不用, 我带沈姜去酒店,你们回家吧。” “哦, 那也行。” 沈姜迫不及待向两人道别, 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拜。” 沈国辉走到窗边, 敲了敲:“姜姜, 寒假爸爸来荣市接你。” 沈姜放下车窗跟他挥手:“嗯, 晚点来吧, 我那边有几个朋友, 想多跟他们玩几天。” 沈国辉误以为是女儿不想见到他,叹了口气:“也行,到时候你打电话,爸爸再来。” “嗯。再见。” “再见。” 汽车缓缓驶入大道,正是晚间七点,比下班高峰期还要拥堵的时间,街上车流如织,万家灯光明亮如星河。 车里清淡的香薰静静流淌,江荟珠开车很稳,车速均匀很少踩刹车,车厢里气氛更显平静。 沈姜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忽然笑出声:“难得,我以为你会发脾气。” 鼻腔里呼出的热气落在车窗上,泛起白色的雾,朦胧了一片,再看不真切。 江荟珠目视前方,唇角极其浅淡的翘起一道弧度:“难得,我以为你也要发脾气。” 两人不经意对视,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江荟珠笑,沈姜感到特别不自然。 搔了搔后脑勺,浑身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太安静了吧,她这样想,于是扭开了音箱。 音频里正好播放到孙燕姿的《开始懂了》,旋律如风,微微荡漾心间: “静静看你走,一点都不像我。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是透彻的懂了。”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很爱过谁会舍得。” 下雨了,雨珠凝结在玻璃窗上,可雨没一会儿就停了,晚霞紧接着开幕,带着蒸发后的水汽。 那瞬间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沈姜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夕阳。 …… 高考迫在眉睫,每个人头上都悬了一把刀,相比起来沈姜压力算小。 这么几天的相处,她下意识觉得江荟珠不会不管她。 于是心里的一块石头悄无声息落下,加上没有小提琴的折磨,沈姜觉得艺考过后的日子,跟在画室牢笼里相比简直神仙过的。 第160章 今年春节来得晚,足足到二月十三号。 一月下旬,学校公布了新一届保送生的名额,其中就有付祝安。 保送的是首都一所理工学校,全国排名前五,是很优秀的院校。 班里同学都为他感到高兴,学生们特意约好期末结束要给他办个送别宴。 沈姜是踩着期末的尾巴回来的,正好得知这个好消息,参加宴会的时候买了一把两万块的键盘送给他。 “听说你要去读计算机,这个应该适合你。” 她现在零花钱回来了,每个月十万,有时候江荟珠心情好还会多给她一两万,两万一把的键盘对她来说只是牙缝里挤挤罢了。 见到礼物,有心人已经开始查键盘的牌子和价格,查完以后,差点没把眼珠子抠出来。 之前生日送一千的手表,现在送两万的键盘,好家伙,人家哪是抠门啊,人家只是单纯觉得生日没必要送太贵的礼物吧? 付祝安心情复杂地接过,指腹重复摩挲包装盒:“谢谢。” 两万的键盘价值自然比一千的手表高,但付祝安的心情却不比之前收到一千元手表时开心。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欢欣于喜欢的人送给自己的礼物。 今时不同以往,有些梦早该醒了。 服务员很快端着菜上桌,饭桌上议论声不绝于耳,热闹极了。 沈姜还是坐在付祝安身边,听他一直絮絮叨叨,好像临死前交代遗言似的,说个没完。 “以后我走了,钱荪会帮你补习,资料我都给交他了。”那是他特意为她熬了三个晚上赶出来的定制版复习资料,如今只能当作两人唯一的回忆。 沈姜甜甜一笑:“谢谢。” 付祝安夹了块玉米烙,白砂糖很甜很甜,可甜到极致就是苦涩。 他心绪复杂,咽下后扭头看她:“沈姜,你追到他了吗?” 沈姜先是愣了一秒,继而无奈笑起来:“你还惦记这事儿呢?” 付祝安不说话,只安静看她。 想起周鸣耀,沈姜眸中盛满甜腻的笑意。 她撩开头发,风情万种又晃花了谁的眼:“追到了,他也喜欢我,很容易就追到手。” 喉间生涩,付祝安点头:“嗯,我看得出来。” 他不确定周鸣耀是否真心实意喜欢沈姜,但她连他的眼睛都不介意,她一定真的喜欢他。 “我记得你说想去蓝金理工读,怎么改去首都了?”沈姜问。 付祝安顿了顿,唇微扬:“突然觉得,离家远一些或许能更好地培养我自立的能力。” 沈姜笑了:“我觉得你现在就挺自立。” 付祝安:“还不够,要到不会为任何人操纵心情的时候,那才算。” 沈姜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完饭大伙儿相约去ktv唱歌,这回付祝安没去年八月那次积极,反而沉默地坐在软椅上,一杯又一杯灌酒。 钱荪连续五首歌唱嗨了,唱得嗓子痛,忙把麦克风递给其他人,坐下喝了杯果汁。 “你说你,又不会喝,等会儿又要人扛你。”抢下付住安手里的酒杯,无奈道:“保送了,不开心啊?喝这么多干什么?” “开心,我开心,我开心所以想喝。”喝酒时候的付祝安有种逗比气质,说话也不如平时稳重。 大伙儿好笑地看着他。 荣市的冬季不易下雪,去年已是难得,这会儿从暖烘烘的房子里走到室外,干燥的风吹来,皮肤一颗颗地生起小白豆子。 沈姜远远的便看见石柱底下两手插兜的高大少年,他缩着头,颈上戴着一只深蓝色漏洞围巾,深黑色的大衣将他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肩宽恰好,稳稳撑起了身形。 这个骚包,大冷天的穿大衣,冻不死你丫的。 虽如此在心中吐槽,可在这样的场景见到心上人,沈姜心里的欢喜来得异常猛烈,一脸惊喜还带着不可思议,完全忘记自己还在跟同学们聊天,扭头就往他怀里跑,扑进某男宽阔结实的胸膛。 她仰头,精致的小脸满是欢喜:“你怎么来了?” 沈姜不会喝酒,但今天为了沾沾付大学霸的喜气,小酌了两杯。 这会儿猝不及防扑进他怀中,带着点醉人的果酒味,萦绕在鼻尖是化不开的甜腻。 “等不及见你。” 他温润地笑着,垂头时看见她模糊的面孔,笑着躬身,弯腰靠她更近,近到鼻尖碰鼻尖,才将她的脸看清,然后笑了。 心是痒酥酥的,越看越按捺不住,干脆把她压进怀里,将那勾人的美眸遮住,免得心乱。 “哦豁——哇偶——” 众人起哄着簇拥上来,把寒风中相拥的二人团团包围。 “我男朋友。”沈姜心情很好地眨了眨眼,挽紧他的胳膊问大家:“怎么样,帅吧?” “艹,何止是帅!真妮玛帅上天了!”说话的是班里一个胖胖的女生,性格活泼好爽,人缘很好,这会儿夸起沈姜的男朋友,全然不知矜持为何物。 她说出了女生们的心声,不约而同附和:“帅!沈姜,你什么时候谈的啊,真好啊。” 女生们捂嘴,惊讶地感叹。 郎才女貌,叫人如何不羡慕。 沈姜但笑不语,心里乐得冒开花。 羡慕吧,这样的男人是她的。 第161章 周鸣耀现在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所以视线看起来不像以前一样无焦距,在同学们看来,他就是个正常的男生。 然而当沈姜的眼神递过去时,少年又恢复了往日无焦的目光,笑着“看”她,眸光氤氲着温柔的光:“现在走吗?” “走哇。”沈姜牵上他炽热的大掌,回头对大家挥手:“拜拜!” “拜拜!再见沈姜!开学见!” 付祝安藏在人群里,目送二人离去。 他没说话,唇线紧抿,只心里一道声音默默送给她: 山水重逢,有缘再见。 我那无疾而终、连心意都没来得及袒露的初恋。 再见。 作者有话说: 为付大校草默哀…… 第81章 灯提完了 辛苦压抑的高三生涯在学生们撕书的场景中落幕, 一片片碎纸带着孩子们耀眼的期望缓缓落地。 查成绩的那天沈姜来了周鸣耀的小公寓,账号密码输进电脑后没敢点,把鼠标递给周鸣耀。 “你来, 你来点。”说完就捂住眼睛不敢看屏幕。 周鸣耀失笑,毫不拖泥带水摁下左键。 “好了。” 抱着笔记本的沈姜露出一只眼:“这么快?一点仪式感也没有。” 周鸣耀好笑地捏她脸颊肉:“你想要什么样的仪式感?” 沈姜嘟着嘴, 挪动屁股贴着他坐:“你至少喊个一二三, 弄得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摇头,目光有如实质般滑过她的皮肤, 唇高高扬起:“不需要准备,你考上了。” 沈姜诧异挑眉,手撑在他的肩膀:“嗯?考上了?” 先把笔记本盖下,再有“仪式感”地揭开, 引入眼帘的数字让她激动到失声。 “卧槽!我全省位次两百零六!两百零六!我也太猛了吧啊啊啊啊!” 她不仅考上了,还在前两百名! 妥妥的“尖子生”!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 握住周鸣耀的手上下晃:“果然啊,我还是适合美术, 早就该扔掉小提琴拿起画笔了!我要是从高一就开始练,说不定就是省状元呢!” 他将她揽入怀, 企图压抑住这股溢于言表的激动:“你现在就很厉害了。” “真的, 真的……”她一连呼吸好几次,两颊粉嘟嘟, 带着润泽的光, “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太牛了吧!太牛了啊周鸣耀!” “嗯, 你很……牛, 很棒, 你好棒。”他难得说了个“脏”字, 抱住她的手亦微微颤栗。 他的姜姜,真的很棒,她真的很优秀。 沉浸于喜悦中无法自拔,沈姜在沙发上打了几个滚,最后滚进周鸣耀怀里。 掐着他的脸,问:“不对,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考上了?” 审视的目光落了下来,她一跨,坐上他的腿,长手长脚缠住他。 “老实交代!” 周鸣耀轻笑,揉乱了女友的发,目光仍然没有焦距:“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能考上。” 不得不说被喜欢的人信任是一件很振奋的事儿,喜事当头,沈姜炽热的吻狠狠压在他的唇。 “奖励你的。”短暂到两秒都没维持的吻。 少年眸光即刻变得深邃,对准那双喋喋不休的红唇吻了上去,两手按住她的肩膀。 夏日的夜,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沈姜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融化在他滚烫有力的双掌下。 吻到动情时,两颗脑袋微微分开,她低头,吻上他的喉结。 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年呼吸猛地加重,随着沈姜牙齿的进攻,他直接缴械投降。 周鸣耀整个人筛糠似地抖了一下,近乎嘶哑的声音恳求道:“别,沈姜,别动。” 沈姜笑得胸腔颤,带着得意又挑衅的味道:“不就亲了一下喉结,至于这么激动吗,呆子。” 周鸣耀缓了好久,缓过来后气喘吁吁,摁住她的脑袋:“不就?” 他的目光顷刻间骤变,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地。 沈姜害怕地后移脑袋,那极具侵略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他好像能看见了一样。 很怂的语气道:“对啊,不就亲个喉结,我亲你喉结,你也可以……” 话音未落,周鸣耀一口咬在某女的肩胛骨,下一秒整个人沈姜直接瘫软成了一摊泥。 “艹——” 话说他啥时候知道她的敏感点在这里的?! 周鸣耀气息不匀,深邃的黑眸移到她的脸上,凑近些,再凑近些,终于将她看清。 柔软的指腹一点一点滑过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看她鬓角凌乱纠缠着的发,轻轻的一吻印在额迹。 轻吻过后便是排山倒海般壮阔的深吻。 他强硬地将沈姜的脑袋扳正,叫她与他对视,五公分的距离,她能看见自己映在少年瞳孔里的脸,透着难为情的绯红。 她的眼神伴随少年炽热的掌心一点一点变烫,他轻抚她时眼神极为专注。 沈姜忍不住心头颤动,搂住他的脖颈,吻上他漂亮的眼睛。 “姜姜……” “你之前说我还小,现在毕业了,十九了,你还觉得我小吗?”少女嗓音恍若带着诱哄,深深迷晕他。 “姜姜……”他鼻尖拱她的脸,企图让自己冷静。 “鸣耀。” 她第一次这样叫他,怎能不为之心悸? 第162章 “姜姜。” 沙发平整地像一池平静的水,直到两人在上面耳鬓厮磨,布满了褶皱。 屋外蝉鸣阵阵,上下滚动的空调叶,忽明忽暗的电脑屏幕,沈姜抬眼,望进少年一汪深情眼。 耳朵贴在他炽热的胸口,她听见了他猛烈的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他现在整个人像煮熟了的虾,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块白色皮肤。 身体崩得笔直,像钢铁块。 空调好像失去了作用,室内温度不受控制地变高,再变高…… 沈姜颤抖着攀上他的肩膀,一朵绚烂的夏花盛开在眼前。 “等,等等。”模模糊糊间,他忽然起身,喑哑着嗓音说了句:“我,我们没有,措施。” “嗯?”沈姜愣住,眼神迷离望着他。 都箭在弦上了,结果那啥玩意儿没准备。 “都,都这样了,就,就开始,吧……”她闪烁着眼睛,想再次环上他的脖子。 周鸣耀拉下她纤细的胳膊,羸瘦的一截,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捏碎。 他推开她起身,把被她推到胸口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 “你去哪?”还没开始就退缩,胆儿也太小了吧? 他们明明都成年了…… “我去买。” “嗯?”沈姜以为自己听错了,“买,买什么?” “那个。” “哪……”她闭嘴,没继续问。 也不顾身上的状况,下了沙发从身后抱住他:“我去买吧。” 周鸣耀摇头,继续穿裤子:“我去吧。” 沈姜抱着他撒娇:“你不行,我去吧,别到时候买错了。” 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少年转身,弯腰对准她粉润的唇亲了又亲,直把她亲得晕晕乎乎,才拍拍她微红的脸颊,说: “我去,哪有让女孩子买这个的道理。” 沈姜心里甜滋滋的,歪头看他:“可是你看不见啊,去了超市还得问人家,有点尴尬,或者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滚烫的大掌摸上她的脸,他的笑温柔地能将光溺死:“这种事情本就应该男人来。” 男人…… 男人…… 沈姜的脸红成了麻辣色:“可是,你真的会买吗?毕竟没有经验……” 孰料少年,哦不,现在应该叫男人了。 他注视着她,还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的尺寸我应该比你清楚?” 沈姜:“……” “滚滚滚快走!” 低沉而性感的笑音回荡在耳迹,再回过神时,周鸣耀早走没了影。 “坏男人!越变越坏!”居然开荤腔? 啊!男人果然没一个纯洁的! …… 荣市的夏季很少下雨,整个暑假都是干燥的。 今夜意外地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珠轻轻砸在玻璃窗,掠过清凉的风,像情人的掌心,抚慰脸颊。 沈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给少年套上他成为男人的标志。 只知道他后来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一艘坚硬的小帆船上,带她乘风破浪。 高昂的海水卷起风雨,呼啸着在耳边婀吟,可小船行驶到一块大礁石后,绕过去,倏地雨过天晴,她不禁随着海浪轻轻拍打的声音徜徉在水波中。 “鸣耀……” “姜姜——” 后来的海风拂过耳畔,出乎意料的温柔,她不禁陶醉,沉迷,深陷无法自拔。 想永远,在这艘小帆船上入眠。 永远。 …… 酣畅淋漓的一晚上过去,周鸣耀早上比怀里姑娘起得早。 他掀开沈姜额前细碎的发,专注而认真地打量她巴掌大的小脸,双颊生红,带着往日不常见的娇憨。 周鸣耀宠溺地笑了,半撑起身子,微屏着呼吸打量她,生怕发出动静将她扰醒。 沈姜总开玩笑地说自己有多漂亮,可周鸣耀觉得,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这份美只能回味,只能亲自体会,才能品尝到极致的韵感。 笑着,到底按捺不住地吻上她的眼睛,然后是鼻尖,最后吻到唇瓣的时候,她醒了。 睡眼惺忪的模样,躲在被窝里抻了个懒腰,然后将他抱紧。 手下结实的肌肉触感极好,她不禁捏了好一番,直到回过味有什么不对劲,揉着眼眶睁开来—— 阳光俏皮地跃入窗户,爬上少年清俊的脸庞,她睁着朦胧的眼神看他,眼前男人眉目比油墨勾勒的画还美。 她呼吸一滞,脑瓜子嗡嗡转着,有点懵逼地伸手触上他柔软的皮肤,戳了一下。 男人长睫微微颤动,那双漂亮的深窝眼像有了焦距似的,撞入她的眸。 他垂眸望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温柔而宠溺的微笑。 沈姜不可思议地眨眨眼,蹭的从他怀里坐直起身。 “卧槽?”不是梦?! 她,她,她在周鸣耀怀里醒的。 她把周鸣耀睡了?! 不对。 是周鸣耀把她睡了! 她敲了敲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点。 周鸣耀好笑地把她揽紧,哄孩子一样拍打她的背。 “不许说脏话,继续睡会儿。”昨晚折腾了太久,总共睡了三个小时的她需要再补觉。 即使躺在周鸣耀怀里,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没细想他刚才炯炯有神的目光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