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爱一点点》 序曲 “咦?祁老,您回国了?” 坐在圆桌前看报的灰发男子听儿招呼声,马上抬起头。 六月初夏,阳光洒落繁忙的台北城。难得周末假日,位于大直的私人俱乐部里也迎进不少会员。日光休闲室,向来是工商耆宿看报或假寐的好地方。会员间彼此互不干扰,除非真是熟识,才会趋前互相打声招呼。“锺老,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灰发男子放下报纸,一身休闲服掩不住事业成功的贵气。 [听说您小鲍子今年进哈佛法学院?读得还顺利吧?”锺老挑了老朋友对面的沙发椅落坐,两个男人同样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和一身休闲便服,举止问漫著雍容的气度。 “托福,托福,倒是您。实如电通集团。去年的成绩亮丽极了,如果您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祁连摘下眼镜,放在桌案上。 “那是您不嫌弃。”锺老呵呵笑。宝如电通近几年来积极开发网路服务及行动电话事业,目前在台湾的电子市场中,隐隐然和国营色彩浓重的中华电信有分庭亢礼的趋势。 “怎么,有没有什么秘诀可以提供给老朋友参详一下?” “唉!”锺老不是不感叹的。“说来说去,只是舍得换人!前年我拚著董事会反对,把公司的主要干部大换血一番,几个主要部门的老头子全换下来,让年轻人上阵,终究,我们的时代过去了,人情要顾,业绩也要顾啊,” “可不是,现在的社会,只年轻人才抓得准年轻人要什么!” “说到年轻人”锺老迟疑了一下,看着老朋友。“令媛最近还好吧?许久不见她来我们家找绮绮了。] 两家人的女儿是小学同学,情谊虽然不是多深厚,还算有点小交情。只是,听几个年轻小辈说,祁家的大小姐情况一直“不太好”他早想关心一下,又怕让老朋友难堪。 祁连微微一愣,脸上沉寥下来。 怎么说呢?或许是他的教育方法出错吧!年轻时,所有精力都放在开疆拓土上,直到四十岁那年才结婚。虽然大女儿蔚蔚隔年就出生,也终究隔了四十年的鸿沟。他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女儿。 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他也是醉心于公事的时间比陪伴她更多,金钱遂成了弥补女儿的最佳工具。 女儿永远有用不完的金钱和时间,不会来烦扰他。两方都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 是何时起,他开始警觉事情出了差错呢? 平时儿子有自己的生活圈,爱念书又爱打球,把日子安排得很紧凑,于是,他便也以为一天到晚不在家的女儿把自己安排得同样精采。 直到前年她二十二岁生日当天,他心血来潮,中午返家找女儿吃顿庆生饭,迎目却看见她一睑死白地躺在床上昏睡。听女佣说,她心情不好,服了安眠葯,已经连睡了两天,而且这样的事在她身上,已经算家常便饭。 看见女儿不正常的生活作息,他才警觉事情有异,更进一步追查之后,越查越心惊。 可悲啊,女儿长到二十四岁,他却连她这二十几年来在过什么生活、交什么朋友也不清楚。 祁连回望向老朋友。这样的家私,实在难以启齿。然而,老锺家里也有一个同龄的女儿,他真的很想听听别人是如何与子女相处的。 [老锺,说出来不怕你笑。”祁连微微一叹,脸上岁月的痕迹突然变得深刻无比。[前两个月我硬押著小蔚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嗯。]锺老有些诧异。他只是听子侄辈无意间谈起,祁家小姐状况精神不太稳定而已,倒不知道已达就医的程度。 “医生是说,她有神经衰弱的情况。在二十一世纪,神经衰弱本来就是现代人的文明病,只是她的状况比一般人还要严重一些而已。只要生活起居正常,心情保持愉快,就没什么大问题。可是” “可是什么?”锺老听了前头一段,还来不及安慰,怎地后面又话锋一转,接上了一个“可是?” “小蔚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毫无一点面对挫折的能力。” “怎么说呢?”锺老听得一头雾水。 “她那些酒肉朋友,都是冲著她有钱,也肯花钱,才眼巴巴贴上来的。她如果在外头遇到什么不如意,回家吃颗安眠葯或缜静剂的,蒙头大睡一场,等她醒来,那些猪朋狗友怕将来没了金主,早替她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再不然,有什么麻烦找上我这儿来,我也早打发了。对小蔚来说,她所要做的,只是回家吃颗葯睡觉,长久下来,她根本对正常的人际关系,和处理挫折的能力完全没有概念。] “我了解了。”锺老连忙问:“医生有没有说,这种情况有何后遗症?” “后遗症就是,她既然不擅于面对挫折,心理防备就比常人脆弱,将来如果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旁人又没办法帮她处理的,她会崩溃得比一般人更快。” “那可不好!”锺老凝起眉头。谁能保证每个人一生都不会遇到棘手的事?连他们这些驰骋商圈数十载的老将,都不敢拍胸脯担保出自己未来一路平顺到底。 “可不是吗?”祁连徒然摇头。“我曾想过,让她进我的公司帮忙,慢慢习惯,渐渐融入正常的社会运作,这也是医生建议。” “那挺好的啊!]锺老说。祁家的财团是纺织业起家,虽然近几年纺织业不像从前那样吃香,祁家的根基仍然相当稳固。“祁小姐在自家地盘上,有人照应,适应起来应该格外容易的。” “就是在自家地盘上,人人都知道她是大小姐,捧在手心巴结都来不及了,谁敢支使她做事?”祁连没好气地说。[结果她白天还是在公司闲晃,下了班呼朋引伴,吃喝玩乐去了,一切照旧!” 锺老顿时沉吟起来。 “不然这样吧!祁老如果舍得,就让蔚蔚到我的[实如]来。”他终于说。 祁连原只是想找老友诉诉苦,没想到他愿意这样大力帮助,尤其在知道蔚蔚的情况后,仍然不改心志,不禁有些惊喜交加。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锺兄了?” “大家老朋友一场了,你的子女不就是我的子女吗?”锺老一开始抱观望态度,是因为当初听了子侄辈的说法,以为蔚蔚在嗑葯,现在知道她顶多只吃安眠葯,不是什么毒品,才放下心来。 “锺兄,你真是”祁连眼眶热热的,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嗳!将来要是锺兄有任何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啊!”锺老微微一笑。“那还客气什么?至于蔚蔚我看就让她到行销部来当助理秘书吧!我们行销部的张经理前年刚上阵,去年就有不错的成绩,年纪又不大,观念也新,正好让年轻人带年轻人,或许蔚蔚比较能接受一些。” 所谓“助理秘书”就是秘书的秘书。若是蔚蔚的表现有何不尽理想的地方,上头还有个正牌秘书顶著,帮她收尾,不会影响到张经理的公事运作,一举两得,这是为了保险起见。 锺老看了看老友的眼神,心中不是不感叹的。 案母的用心,做儿女的人,可能体会? 第一章 祁蔚蔚呆呆地看着庞然的建筑物。 一楼大厅占地宽广,约有一百二十坪,在寸土寸金的台北敦化南路上,光单层楼的价格就可以喂饱不少饥民。 大楼四周是落地玻璃墙,采光良好,接待区铺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柜台小姐穿著制服,四周人来人往却异常安静,一座镌有“实如电通大楼”字样的室内雕塑品,宏立在大厅正中央。这里和每楝商业建筑物一样,明净、鲜亮、冷酷,一看即知踏进来的人别想打混。 她的思绪漫游,茫然立在冷气空调中。 今天是她报到的第一天,那她人已经来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 她从来没有上过班,起码没在父亲公司以外的地方出没过。她对“上班”这件事一点概念都没有。 [小姐?”一位柜台小姐发现了呆站在门口的她。“小姐?你有事吗?” 蔚蔚精神一振,马上回过神来。 她已经答应爸爸,要改变生活习惯,一切从头开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的。 “我是来报到的。”她轻声说。 瘪台小姐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举凡这楝大楼出没的人,莫不是一袭套装或一身西装,倒是很少看到人穿著飘逸的丝质裤裙和长衣来上工的。 #x5c3d;#x7ba1;如此,这身打扮却极适合她。她的容色极端雪白,彷佛终年没晒过太阳。阳光一透入,几乎可以看见她皮肤之下的血管。 她的神情看起来茫然而飘忽,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略嫌清减,不过还算玲珑有致;长达腰际的直发光可鉴人,保养得极好,发丝随著动作而轻扬,再配上飘逸的衣履,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看起来像极了一尊搪瓷人儿,不食人间烟火。 “第一天上工请先上七楼人事部填写资料。他们会带你去新部门报到。”不只男人喜欢看女人,连女人也喜欢欣赏美女,柜台小姐一打量完她,语气亲切极了。 “谢谢。”祁蔚蔚四下环顾一眼,神色有点退缩。 “电梯在右边。”她还好吧?看起来怪怪的。柜台小姐忍不住冲著她的恍惚猛瞧。 “谢谢。”她的脚步踩出去一步,又缩回来,想了想,终于还是迈向电梯门。 瘪台小姐的眼神像针一样,射进她的背心里。槽,她又惹人注目了! 要保持平常心,要和蔼可亲,要努力和新朋友融成一片。她不断告诫自己,心头却重沉沉的,被这三大目标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人际关系自小就一团糟,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刚到达新环境时,她习惯保持距离,先观望一下,久而久之却被同学认为“傲慢”;直到她觉得不妥了,努力想对其他人示好,偏偏天生就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讨好别人时看起来也一睑勉强,反而落了一个“虚与委蛇”的罪名。到最后,她乾脆不再和新朋友来往。 电梯上到七楼,一踏出去,放眼仍然是明亮俐落的办公室装潢。她顺著指示牌,来到人事部。这次她学乖了,主动询问一位坐在办公桌后的小姐,在那位小姐的引导下她填完人事资料,终于顺利完成了报到手续。 “哈罗,我是小惠,行销部在十二楼,我带你去找陈秘书,以后你就跟著她和张经理做事。”一位短发小姐漾著开朗的笑走过来。 “谢谢。]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跟著新同事离开人事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出色的外形引来多少注目。 “你运气不错耶!一来就跟著张经理。”小惠叽哩呱啦地聊起来“张经理现在可是公司里的大红人,前年新官上任之后,陆续推出几个推销方案,在市场上获得热烈的回响,让公司前年的营业额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七,去年又提高了百分之七十六,现在股东们看到他,全笑得合不拢嘴,只差没当成财神爷供起来!连带的,整个行销部门的同仁走路都有风。” “嗯。”她慢慢消化这项资讯。 “还有还有,张经理虽然已经有一个在艺术经纪公司服务的女朋友,不过只要他还没死会,就人入有机会,你也是大美人一个啊!以后和他朝夕相处,加油加油啊!”蔚蔚有些迟疑地望着同事。接下来她该接什么话呢?是顺势说:“对啊!”或者谦虚地说:“你太客气了。” 她从来搞不懂别人说的话是认真的,抑或客套,常常一搭腔就把场面搞得很冷。到了后来,她干脆连客套话都不说,少说就少错。 可是,少说话就不容易交到朋友,而她怕寂寞啊! 从长记性以来,家中经常是空荡清冷的,父母亲有他们的事业和社交生活,日日忙碌奔波。后来弟弟出世,原以为她此后有个伴了,可是一群保母和佣人隔在中间。直到稍长,弟弟出国当小留学生,和她这个姊姊就更生分了。家人的领域,没有一块是她打得进去,如同她的领域,他们也无暇涉入。 她能够交到的朋友,都是靠花钱买来的。这些人之所以围绕在她身旁,都是冲著她肯花钱而已。但,那又如河呢?她只是想让出口己的身边充斥著声音和人影,感觉起来不会那么寂寞。反正,她也不期望从他们身上寻求心灵的慰藉。 “你的脸色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新同事热心得有些过度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紧张。”她随便搪塞过去。 其实,她脸色苍白是因为睡眠品质不好。昨天临睡前多吃了半颗安眠葯,导致今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就是因为她常有这种恍惚的表现,外界对“祁家大小姐”的错解更深了。和她有关的谣言通常传得很难听,什么夜夜笙歌、日日买醉、随便到旅馆开房间、乱搞男女关系、在嗑葯。 如果那些散延谣言耳语的人来她开的“旅馆房间”看看,他们一定会很惊讶。 她有洁癖,身体绝对不让人随便碰触,连走在路上被人碰撞到都尽量避免。 到旅馆开房间是为了不想把朋友带回她的私人空间里,其实在里面彻夜跳舞狂欢的是他们,她从头到尾,只是坐在最不相干的角落,一整个晚上都不和任何人交谈。 朋友们都习惯了她的孤僻,迳自去玩他们的,只要结帐时,她贡献出信用卡即可。 她怕寂寥,很怕很怕,如此而已。 传言中勉强要算属实的,应该是“嗑葯”那一项,不过也只对了一半。她嗑的不是毒品,而是安眠葯。 从十六岁起,她便患有严重的失眠,这些年来都必须藉助安眠葯才能入睡。 “陈秘书人很好,你不用担心啦!她不会欺负菜鸟的。”小惠叽叽咕咕地安抚她。 她轻应一声,继续盯著攀爬的灯号。 行销部到了,两人踏出电梯,马上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的生命力。 十二楼分成三大块,右边和中间那两大块都有独立的门户;透过玻璃门,她们可以看见同仁在里面来来往往的忙碌。左首最尾端是一扇本门,和另两扇明亮的玻璃门比起来,更是沉暗厚实,让她开始惴喘不安起来。 [喂!我刚刚讲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蔚蔚蓦然回过神来。 “呃我对不起。”她又失神了。 看到她一副不安的模样,小惠反而对出自己的恶声恶气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新来乍到,难免会紧张!”小惠爽快地拍她一掌。 好痛!她是女金刚吗?蔚蔚强笑着,悄悄往旁边移开几步。 [这里就是行销部,由营业处、公开处组合而成的。右边就是营业处的办公大厅,中间是公开处的辖区。两处各有一位部门负责人,陈副理和王副理,部门的大头头则是张经理。”小惠大略向她介绍一下这个楼面的地理位置。“左边那道门进去就是经理办公室。你进去之后,会先经过秘书室,陈秘书就坐在那里,你先找她报到吧!我的分机是四六七九,如果你中午不知道到哪儿吃饭,就打内线给我,我带你去吃。不过上班第一天,行销部的同仁应该会请你吃饭。” [好。”她听得头昏脑胀。 “没我的事,我先下去了,bye--bye] 蔚蔚眼巴巴看着她被电梯门吞噬。 方才还嫌人家杂念呢!这会儿她反而像失了母鸡的小鸡。 懊来的还是要来,走吧!她深呼吸一下,往不明的未来行去。 上工的前半天,一切顺利。 陈秘书和一般人想像中的美艳女秘书完全不同。她是一位妈妈级的中年女士,一身端整的套装,脑后顶著一丝不苟的发髻。她和蔼的态度不会带给别人太大的威胁感,然而,眼中的精明干练却又说明了,她在必要的时候可是很难缠的。 由于年龄和生活背景上有差异,陈秘书虽然亲切,却和那种年轻人可以嬉闹胡混在一起的亲切法不一样,在蔚蔚眼中,她算是个长辈级的人物,心里先端了一点敬畏感。 秘书室约有十五坪大,摆了两张桌位,其中一面墙摆设了木质档案柜,细致的木头纹理,冲去了一些生冷的气息。另一面墙则是整片的玻璃帷幕,尽览台北市的天空和街景。她的桌位背对著玻璃墙,采光很充足。美中不足的是,陈秘书坐在她对面,如果她想回头偷看风景,发个小呆的话,很容易被逮到。 陈秘书让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 “里面是经理办公室。”指了指她左手边的桧木门。“你的职务就是分担我的工作量,例如帮我整理开会纪录、文件、接听电话等,并不困难。对了,你的打字速度还可以吧?” 蔚蔚很老实地承认“我学生时代修得还不错,可是很久没练习了” 陈秘书丢给她一个坚定的微笑。“那你最好尽快上手,因为我这里有一些报表,你必须帮忙把所有资料keyin进电脑。” [是。陈姊,我不必和张经理面谈吗?”她总觉得报到手续好像漏了些什么。 之前父亲已经说过,公司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来历,所以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特权。既然如此,新到员工不是应该先跟部门长官打照面吗? “噢,我忘了告诉你。张经理上个星期外派到美国,去机房厂商的公司进行一项研讨会,为期一个半月。”陈秘书的笑容转为和缓。 “我知道了。] 伏案敲了几下字盘,她忍不住又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景象。经理办公室的门旁,悬著一张十几寸的大合照。 照片中,第一排人蹲下身子,露出第二排站著的同仁,站在中央的两个人身材最高挑。蔚蔚很自然多看了那两个人几眼。左边那一位是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表情非常严肃,尤其是那双浓黑冷冽的眉,锐利的眼神,非常有主管的架式,她猜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张经理。” 而张经理的身边,站著一个瘦削斯文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戴著一副无框眼镜,五官根斯文俊雅,和旁边犷达的张经理相较之下,更显露出浓浓的书卷味儿。她不禁好奇,这个看起来像大学讲师的男人是什么身分? “陈姊,这张是行销部的团体照吗?” 陈秘书从文件中抬起头。“对,这是整个部门在去年尾牙时合照的,正中央就是张经理和我们的日本客户。” [请问张经理的大名是”她终于想起自己连顶头上司的大名都不知道。 “他叫张行恩。” “是。”她轻轻点头。 所以黑脸的是张经理,白睑的是日本人, 希望张经理的个性不会同他的长相一样严峻,否则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而且张[行思”这三个字太温文儒雅,反而不像是黑脸男人的名字,倒比较适合旁边那位俊秀的日本帅哥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顶多混不下去,日家吃出口已。她只答应父亲,尽力而为;倘若尽了力之后,她仍然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 唉!她干嘛没事替由自己找这些苦吃?当初答应父亲的那股决心,顿时消蚀了不少。 真想回家去,蒙头大睡一场。 人生如梦,梦如烟,烟如屁,人生不过一场屁,凡事何必太强求? 午休时分方结束,电话便惊天动地的尖叫起来。 蔚蔚急冲进门,险些撞倒了一堆新送来的包里。 “喂,行销部经理办公室!”她抓起陈秘书桌上的电话,劈头就喊。 上班进入第二周,平时她只和陈秘书关在一间房里,交际手腕依然没什么长进。幸好陈秘书人不错,两个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偶尔在午餐时间,几个年轻的职员会约她一起出去吃饭。她为了怕留下孤僻的恶 名,通常会答应。只是席间她仍然像学生时代一样,坐著吃自己的,顶多陪笑几句,很少主动去搭腔。 可能是她飘逸柔美的外型,加上缄默的表现,竟然换来一个“内向美女”的称号,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彼端听见了她的声音,顿了一顿。 “陈秘书?”嗓腔中有几许不解。 “陈秘书现在不在座位上,请问您是哪一位?”她仍然微喘着,拿出纸笔准备记下留言。 “我是张行恩,陈秘书人呢?”对方的声音极端低沉,听进耳里甚至有一种隆隆作响的感觉。 蔚蔚机械性地念出台词:“张先生您好,有什么事我能为您效” 慢著!张行恩? 张行思不就是“张经理”吗? 蔚蔚飞快把话筒拿开,瞪著它十秒钟,再望向那张浓眉大眼的张经理照片。天!他的声音可真符合他的长相,一样雄壮威武! “呃经理,你还在?”蔚蔚缓缓把话筒移回耳旁。 她不知道该如何和素未谋面的上司对答,她没有这种经验! [我还在,你是哪一位?”张行恩的声音听起来竟带著隐隐笑意。 “我是新来的秘书,不过不是代替陈秘书的秘书,而是秘书的秘书应该说,我是陈秘书的呃,总之,我是祁蔚蔚!”她用力咬住舌尖。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蔚蔚,你以为报出自己的万儿,对方就该自动知道你的身分吗? “嗯,祁小姐,你好。”张行恩终于慢慢地说。 “我是我是新来的助理秘书,祁蔚蔚。”她亡羊补牢地重来一次。 “你好,我是行销部的经理,张行恩。”张行恩彬彬有礼地说。 她觉得他现在一定在笑,虽然她没有办法证实。“经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有!,麻烦你到我的桌上找一找,有一个档案夹标注著[讯远科技公司],里面有几家台湾交换机厂商的资料,麻烦把那份文件传真给我。” “好,请您稍候。”她按下保留键,匆匆走进经理办公室。 上工至今,这是她第一次踏进经理办公室。但是箭在弦上,人在线上,她不敢浪费时间去打量环境,埋著头开始翻起桌上的档案夹来。 讯远科技,讯进科技奇怪,没有啊! 她拿起桌上分机。“经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档案夹是什么颜色的?” “我也记不得了,只知道放在桌上。” 蔚蔚四处翻看了一下,真的没看到啊! 她挫折地拿起话筒。“经理,对不起,我真的找不到。] “慢慢来,不要急,档案夹可能被其他东西压住了,你再找找看。”他非但没有半丝不耐,反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温和。 这种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的力量,让她的、心跟著沉笃下来,挫折感一扫而空。她鼓起耐心,细细再翻找了一遍。 讯远科技啊!在这里!原来它的标签脱落了,黏在上面那个档案夹背后,难怪她没看到。 她雀跃得像个小女孩,寻宝之旅终于有了收获。 “经理、经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张行恩终于大笑出来,低隆隆的笑声一路从海的那端烧到这端。蔚蔚终于意识到白己可笑的反应。 “找到就好,我饭店的传真号码是0021-424-5551111。”他勉强捺住笑声,给了她联络方式。 “是,我记下来了,现在就传真过去。”好馍! “好,我等你。”张行恩也很谨慎地回答,可惜笑意藏得不够高明,终究泄出了一点端倪。 “那经理再见。”蔚蔚羞窘地摸了摸鼻子,挂上电话。 张行恩放下话筒,仍止不住地摇头发笑。 他关上浴室门,隔离流泄而出的水蒸气。浴袍里著据的身躯,颈问悬著一条半湿的毛巾,他推开旅馆房间的落地窗门,夜晚十点,七月的洛杉矶夜晚间热得骇人。 他的眼镜放在茶几上,极目望去,夜景融成一种迷蒙的光谱。其实,他近视不深,两百多度而已,平时戴著,多少像一层保护色,掩去眸心的思绪流转。 由于他的外型清俊,虽然有一八一的身高,却属于瘦长的体型,整体显得清俊尔 雅,而非壮硕,再加上他的感情生活一向很低调,前阵子同行间竟然曾盛传他是同志,而且还真的有几位此道中人频频向他试探。直到三年前,二十九岁的他不胜其扰,乾脆在鼻梁骑上一副眼镜,以学究型的形象取代清俊本色,才免去一些干扰。 不久之后,妹妹池净离了婚,从英国搬回娘家。他为了减少困扰,以后每遇到需要携伴出席的场合,乾脆情商妹妹帮忙挡一下。由于两人不同姓,又没有特别张扬是兄妹关系,因此外界一直以为池净是他的女友,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才渐次淡了下来。 祁蔚蔚,真是个有趣的大女孩!张行思想到方才的对话,又笑了。 她的年纪一定很轻吧? 上个星期,董事长特地来电关照,说是有个老朋友的女儿要安排在他的部门里。原本他的个性是很不喜这种内线关系,然而公司里,任何人的命令他都可以不睬,唯独对董事长不行。 锺董曾是他的商事法教授,从大学时期就对他颇为赏识,每年寒暑假,一律聘雇他来“实如”实习,直到去年,更不顾股东的反对,大力拔擢无身家背景的他坐上行销部经理一职。老董事长之于他,不只是单纯的老板,还是他的恩师,对他有一份知遇之恩,他不能不尊重恩师的意思。 “我这个老朋友的女儿,涉世不深,有些情绪上的小毛病]。她本人很有心,想训练自己的独立性,我们当然要尽量扶人家一把。此外,她的背景我只关照过一、两位相关主管,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概不知,她自己也不会张扬,你尽可以对她一视同仁。只是,如果她有任何表现不好的地方,尽量对她耐心一点,这样便成了。”董事长是这么交代的。 情绪上的小毛病是什么“小毛病”他不清楚;不过看在她能放弃特权,脚踏实地的做起,这点就值得人称赏。 再想到方才的对话,她的声音极轻、极腼腼,几乎是掠耳而过,没有一丁点重量。而后来找到一个档案夹的欢声,又有趣得让人忍不住想发笑。如此飘忽柔软的声音,它的主人,会有什么情绪上的小毛病呢? 很难得的,他居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好奇起来。 张行恩 蔚蔚坐回山自己的桌位,望着墙上那一方刚正的五官轮廓,幽幽陷入遐想。 台湾男人的音质以男中音居多,鲜少听见如张行思那样低沉浑厚的嗓音。不过,看看他粗犷的外型,剽悍的体格,也难怪会配备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嗓腔。 她叹了口气,嘴角撇开一缕思慕的笑意。 本来,她偏好的男人是他旁边那种白面书生型。粗犷的人对她而言太过赞强,不适合多愁善感的她。可是,想起方才他充满耐心的等待,以及合著笑意的浓音,她的心坪枰狂跳了起来。 她从高中毕业之后,就不曾为任何男人心动过了呢!遑论像今天这般,连面都没见过的暗恋。 可是,真的好心动啊! 她走到照片前,细细研究他的长相。 嗯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岁,不年轻了,可是每个人提起他,怎么都称赞他是“新生代的优等生”呢?话说回来,相较于执商圈牛耳的工商大老,四十岁就熬出头的男人,确实算年轻了。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陈秘书打趣的话声从身后传来。 “噢,没事!”蔚蔚红著睑,尴尬地坐回桌位。“我刚刚在研究全部门的面相。” “你会看相?”陈秘书细细打量她。咦?脸红得可疑哩!“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哪个男生来向你表白了?” “才没有,你不要取笑我了。”蔚蔚好害羞,整张俏脸躲在萤幕后面。 陈秘书轻笑起来。 几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蔚蔚平时不爱讲话,也不怎么理睬人,看起来像一朵孤芳山口赏的兰,然而,这只是表相而已。 每当她完成一件小事,例如破了自己的打字纪录、整理好一份散乱的资料,或找到一份遗失已久的文件,她都会高兴得像天塌下来一样,脸上漾著一种小女航的腼觐笑容。如此率真的反应,真令人怀疑她以前是否都住在象牙塔里? “陈姊,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张经理打电话来,请我帮他找一份文件,我已经处理好了。”蔚蔚先起个头。 陈秘书以前和他日夜相伴,对他的了解一定比公司里的任何人都深。她对张行思的好奇心水涨船高,顾不得自已“少说少错”的原则了。 陈秘书看看墙上的照片,再瞄瞄她似有期待的娇容,心中一凛。 她难得的兴奋和睑红,该不会和经理有关吧? 若真如此,可就大大不妙!且别说张经理已经有一个固定女友,连董事长的女儿也公开表示过对他的好感;在强敌环绕之下,像她这样心思单纯的人,绝不适合下去膛浑水。此外,张经理虽然不忌讳下属之间互相交往,自己却对办公室恋情敬谢不敏。种种外在条件都对她不利。 “我知道了。”陈秘书明显地冷淡下来。“以后经理的事尽量交给我来处置,你尽量别插手。] 蔚蔚天生细、心敏感,陈秘书的疏冷她当然不会没感觉。罢了、罢了! 可是,忍了五分钟,她实在按捺不住。 “陈姊,请问经理今年几岁?他看起来很年轻” 陈秘书重重把档案夹放下来。“你认真工作就好,不要过问太多上司的私事。” 蔚蔚碰了一个实心实铁的冷钉子,满鼻子灰。年龄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难道也不能问吗? 她满心茫然,水眸瞠望着萤幕。 每次总是如此,习惯性的说错话,却永远不懂由曰己错在何处,直到人家讨厌她了,排挤她了,她才发现情况不对。 明明提醒自己,少说少错,篇什么老是学不乖呢?真是的! 之后整个下午,她都戒慎戒惧,不敢再随便开口。 下了班,蔚蔚漫步返家。祁宅位于敦化南路上,是一间七十来坪的大户,步行到公司,只需十分钟。 暑夏之际,午后六点的天空间未全黑。她站在自家楼下,仰望着十七届的豪华大 厦。大楼呈回字型,森幽的中庭园里在中心,只有住户才能出入。这楝豪华建筑里集居了一群政商名流,平时的检查分外严谨。 这种华丽气派的千万名宅,是多少人欣羡的所在。她对于踏进这道豪门,却一点期待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回到家里也只有两名女佣在家,没有任河值得她期待的人吧! 叹了口气,她推开铁门。 大楼警卫认出了她,两人点头打个招呼,她刷卡进入中庭,无意识地让电梯载自己回到第十六楼的祁宅。 很意外地,进了家门,竟然看见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翻动报纸。 “回来了?”祁连发现女儿的身影,马上放低报纸,堆出浅浅的微笑。 蔚蔚望着老父,脑中有些迷糊。现在才六点半而已,照理说,家中不该有其他人的啊! “爸”她的反应慢了半拍,连微笑都很僵硬。“你怎么在家?” “我是想问问看,你第一次在外头上班,一切还顺利吧?”祁连不自在地清清喉咙。 两人从来不是什么感情亲密的父女,如今面面相对,做女儿的又缺乏热诚,气氛马上尴尬起来。 案亲在家,是关心她的工作情况吗?蔚蔚渐渐反应过来。 “还算顺利。”森冷苍白的心田,播了一籽翠绿的芽,挣开白霜,探出头来。 然而,亲子之间的疏远终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加上年龄的鸿沟,虽然他们都有意和彼此攀近距离,却不知道该从何著手。 蔚蔚坐进父亲对面,背心打直,两手向自然地摆放在膝上,这是父母从小要求的端正仪态。 “在公司,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祁连打开另一个吃。 有。 有一瞬间,蔚蔚有个冲动,想向父亲倾吐今天和陈秘书的不如意;她想告诉父亲,有几个公司男职员想追求她,不过看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已经暗暗在传言她“态度傲慢”;她也想告诉父亲,她现在中文打字已经进步到一分钟三十个字,而且,她知道该如何使用影印机,甚至会把卡住的纸从机器里拿出来。 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很多。 “没有。”这些话,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以当成晚餐桌上的话题,不急著现在说。她盯著手指微笑。 [是吗?”女儿的简短应对让他眼中闪过一道失望。“好吧!你先去休息,我待会儿还要出门。” 她错愕地抬起头。怎么 “你不留在家里吃饭?” “我晚上与三裕银行的董事长有个饭局。”祁连和善地解释。 蔚蔚愣坐在原位,发了一会儿呆。 “那我先回房去了。” “嗯。”他又重新埋回报纸堆里。 她无声无息地站起来,回到二楼房间里。 七点。天全黑了。 她没有开灯,直接掩上房门,一头栽进熏著玫瑰香的床褥里。 奇怪,今天也没有做太激烈的运动,为何会头昏昏脑钝钝的,全身酸痛呢? 睡一觉吧!或许一觉睡醒,身体就会舒服一点。 她静躺在床上,任悠悠暗影流过,分秒的轨迹画过。 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睡意迟迟不愿降临,最后,她拉开床头的小抽屉,取出一瓶安眠葯,挑出一颗放进樱唇里。 没有梦扰的黑乡,很快笼罩住她。 第二章 和竞争厂商打价格战只是招来客源的第一步,还不足以建立品牌忠诚度。唯有良好的通讯品质,才能真正稳定军心。因此,从硬体方面的机房设备,软体方面的技术支援,乃至外包厂商所写的转接系统够不够稳定,是不是容易使用,及基层业务人员的素质,都会直接影响到客户的使用意愿。 “行销业务部门只是前哨站,将客户引进门,真正的功臣是幕后的技术部门。唯有系统稳定,客户满意,整个公司才有运作的空间。” 投影片开闭,座谈会场静默了几秒钟 啪啪啪啪如雷的掌声从各个角落响起 张行恩向听众微微一点头,含著有礼的微笑步下讲台。 几位子公司的主管已候在走道旁,他一经过,七手八脚的拍他的背,握他的手。 “年轻人懂得不居次、不抢功,很难能可贵。”子公司总经理麦道尔引著他,来到会场旁的小休弦。 “宝如电通”与洛杉矶一家公司结合,成立了下游的硬体技术公司,麦道尔便是此间的龙头老大。张行恩经常来美国与他们会商,两方建立了不错的私交。 秘书端来咖啡。看着两个主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很有趣的对比。张行恩瘦削修长,麦道尔矮他一个头,却重达七十公斤;张行恩年轻潇洒,麦道尔六十多岁;张行思充满书卷气息,文质彬彬,麦道雨红通通的脸蛋则像圣诞老公公。 “谢谢。”张行恩接过咖啡,轻声道谢。 他举止间流出一股内敛和优雅,是属于束方人才有的神秘感。整洁的黑发服帖在脑后,不必上胶就很依顺。 秘书心中那头小鹿霎时坪枰乱跳。人家都说,发质是性格的反应。看他的发丝如此听话,想必个性也是细心体贴的吧! “咳咳!” 所以说,全球无国界,世界地球村,就是这个好处。只要住在一个大城市,就能览尽镑国美男子的风采.! “嗯哼!”唉!可惜他只派驻在洛杉矶六周,目前只剩下两个星期了。难道他的眼光这么高,在洛杉矶都找不到意爱的对象? “卡特小姐!”平地一声雷。 “啊!是!麦道尔先生,有什么事吗?”秘书连忙肃立致敬。 “倘若你能停止以眼睛吞掉张先生,替我们拿几个甜甜圈来配咖啡,张先生一定会对你印象更深刻的。”麦道尔的老眼贼贼的。 秘书当场面红耳赤。 “是,我我马上就去。]羞窘的身影飞快闪向门口,接著,她彷佛想起什么事,回头告知:“张先生,一线有您的电话,似乎是台湾总公司的人员。” “谢谢。”张行恩目送她遁离。“老麦,你说话还是不给人留情面。” “说到情面嘛,我正好想到,我女儿” 他头痛地举起手。“停!让我先接个电话。” “没关系,我就坐镇在这里,不怕你跑掉。”麦道尔得意洋洋地啜咖啡。 天,这些作媒的举动已经进行了一个月,难道非等到他踏上回台班机的那一刻,才能得到解脱? “喂?”他揉揉眉心,困扰地接起话筒。 “经理,我是蔚蔚”话筒那端,是他渐渐听熟了的柔软声线。 [这么早就到公司上班了?”他瞥一眼腕表,现在才台湾时间早上八点而已。 “是。”蔚蔚含糊地应了一声。“经理,我这里有一些数据,想麻烦你再报给我一次,你现在方便吗?” “你稍候。”他转头对麦道尔说:“老麦,我必须接听这通电话” “慢!]麦道尔打定主意,不让他滑溜。“要请电话#x5c3d;#x7ba1;讲,随你爱讲多久就讲多久,我就坐在这儿等。反正你们说的是中文,我也听不懂,不必担心我听壁脚。” 张行恩无声叹了口气,走到角落那张沙发椅里坐定。 “我回来了,你还缺漏哪一份数据?” “就是美国几家通讯公司的报价单。]蔚蔚低声说。 “我昨天中午才传真一份回台北,应该在陈秘书桌上,你向她问问看。”张行恩蹙起眉心。 “就是嗯”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她语气的迟疑。 “蔚蔚,发生了什么事?”他温和地问。 彼端响起几声可疑的吸鼻子的声音。 “我昨天精神不太好,误把那一叠资料当成废纸,送进碎纸机里。等我发现的时候,其中几张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报价单送进碎纸机里?张行恩闭了下眼睛。耐心,别忘了老董事长的提醒,要有耐心! [上班时间,你为什么会精神不好,是你生病了吗?”他很成功地维持温和的语调。 不,是我前夜失眠,多吃了一颗安眠葯,结果早上硬爬起床,整天在公司里都昏昏沉沉的。蔚蔚当然不可能照实说。 “嗯。”一贯的虚词回应。 张行恩叹了口气。“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待会儿,我会把报价单再传回去一次。这不是什么无法弥补的错误,你别太在意,下次谨慎一点就是了。” 这次的意外对向来少风少雨的她而言,已经是严重的错误。为此,她整个晚上辗转反侧,又怕旧事重演,不敢再随便吞葯助眠。一大早就匆匆来公司翻出电话簿,打电话给他求援。 原本以为张行恩会破口大骂她一顿,再不然,也像陈秘书一样,没好气地念她几句,没想到没想到他对人这样体贴。 她还是个新员工,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呢! “谢谢经理。”她低声说。 耳里听著他沉厚有力的声音,眼中看着墙上他威武的容颜,她的心彷佛风中的蒲公英,飘落在一株大树旁,就此栖落下来。 “还有别的事吗?”张行恩温和问道。 “嗯陈秘书她好像对我,嗯有点生气”蔚蔚的手指缠绞电话线。她不晓得向自己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可是,就是想说;像小很了委屈,想找人诉苦一样。 “放心,我会同她说一说的。”张行恩承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想解释一下,免得他去为难陈秘书,可是,她仍然不晓得出自己从何说起。 “你不会为了这件事情,整晚都没睡吧?”他忽然问。 蔚蔚吓一跳,飘浮的神智马上就定位。“你怎么知道?” “你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不像前几次那么活泼可爱,一听就知道睡眠不足。”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著笑意。 活泼?可爱?第一次有人以这两个词汇来形容她。 “是吗?”蔚蔚持著听筒,傻傻地笑起来。 心情这么快就好转?果然是年轻女孩,单纯得可爱。张行恩笑着摇摇头。“我会打电话给陈秘书,今天放你一天假,你回家补眠吧,可别又精神不济,绞碎了什么东西。” “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非常仔细,不会随便绞文件。”她连忙强调,生怕给他留下坏印象。 “那就好。”张行恩顿了一顿,以更柔和的语音多加一句“你的心情要放开一 点,不要因为小事就失眠或沮丧,这样的生活才会过得愉快。” “小事?这怎么是小事呢?”她越想越难过。“如果我精神好一点,这个错误就不会发生了。再不然碎纸之前先检查过文件内容,也能拯救回来!难怪陈秘书这么生气,她昨天整天都不太跟我说话,我知道是我] “蔚蔚!” “是!经理?” “我相信陈秘书不会因为一件小事而生气,她只是在忙公事,无暇理会你而已。你想太多了!” “真的吗?”彼端还有点迟疑。 “真的。” 看她被小小一个疏失就折磨得整晚睡不著,还开始幻想起同事不理睬她,张行思开始有些了解她为何会有“情绪上的小毛病”了。 蔚蔚半信半疑。 “今天放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好吗?”他和声劝道。 “嗯。”他的平静温柔,让蔚蔚完全说不出话来。 “再见。” “再见。” 她轻轻挂上话筒,捧著胸口,无力地瘫在座位上。 好温柔的男人随著每一次的电话接触,对张行思的心折感越来越深。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暗恋一个只听过声音的男人。 啊,他怎么能如此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况且还是个犯错的下属呢? 好心动 心情彷佛回到高中时期,偷偷钦慕著那个资优班的班长。脑中晕陶陶,芳心枰枰跳,赤热的潮红染上唇角颊畔。她好久没有暗恋过人了呢! 啊!忘了问他确切的回国日期了。 她懊恼的视线移向行销部团体照,马上舒展开来。平心而论,张行思的外形真的不是她以前会注意的对象,可是此刻方知“外貌不代表一切”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一股无来由的冲动,她看看表,八点半,时间很充裕。 蔚蔚飞快取下墙上的相框,把大合照抽出来,奔往电脑室,扫描成档案,再传回自已桌上的电脑。 以著不纯熟的技巧,她启动小画家软体,将张行恩的照片裁剪下来。由于团体人群站得很紧密,免不了会框住棒壁那个日本帅哥的脸孔。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把日本帅哥裁掉,密密剪下张行思的长相,存成独立的图档,放大之后用雷射印表机印出来。 她满足地看着纸上的脸孔,那粗犷的外形,壮硕的身材,低沉浑厚的嗓音。 老实说,即使张行恩本人出现在她眼前,她也不见得想和他发生什么事她连谈恋爱的勇气都没有。她只是怎么说呢?从小就很满足于这种“暗恋”的感觉! 只要暗暗去钦慕就行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若拉得太近,一切不完美反而无所遁形。而这里的“不完美”之处,既是指对方,也包含她自己。 她再看一眼列表纸,心中盈满餍足。从现在开始,祁蔚蔚只喜欢这一型的男人! “老麦!” 张行恩倏地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人几乎一头撞到他背上。 他叹了口气,食指揉著隐隐抽痛的太阳穴。 “行思。”麦道尔一模一样地叫回去,还奉上一个无辜的笑脸。 “你已经缠了我一个星期了,究竟何时才要放过我?” “你也只剩下一个星期就要回台湾了,我不缠紧一点,让你跑了怎么办?”麦道尔红通通的笑靥宛如圣诞老公公。 张行恩看了四周一眼,迎上几个职员带著笑意的眼光。他回头向几个同行来访察的台湾干部点个头,示意他们继续前进。自己挑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将地头蛇拉进去密谈。 “说吧!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他投降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的主题和谁家的女儿侄女孙女外孙女有关,那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麦道尔反手把门关上,闲杂人声被隔绝的那一刻,他笑容一敛,换上严肃的神情。 “行思,你对未来有什么计画?” “你是指哪一方面?”张行恩的态度转趋保守。 [实如电通。虽然是个起步的好地方,却是一座大小的池塘,难道你甘心窝在一个区域性集团,一辈子当个小经理、小协理,最后顶多升上总经理?”麦道尔缓缓摇头。 实如电通虽然是台湾数一数二的集团,但,版图以台湾为主,无论发展得再如何成功,格局仍然有限。麦道尔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他的组织能力极强,执行力却稍嫌薄弱,眼光不够独到深远,所以才会卖命到六十多岁,只成为一家中型公司的负责人;相形之下,张行恩的脑筋灵活,最精于企画和统筹,并拥有让命令被执行的魄力。 他曾经观察过张行恩,研究过张行恩,许多人只见到他斯文俊秀的外表,而忽略了他体内那股隐藏得极好的生命力。无论这个年轻人甘不甘于屈就,他都不会是池中之物。如果他不是出生平凡家庭,而是拥有什么世家背景,现在早已一飞冲天了。 #x5c3d;#x7ba1;如此,以一介平凡百姓,赤手空拳打天下,三十二岁的他能现在就卡进台湾集团的高层地位,也是不容小臂了。 张行恩若愿意跳出来,和他一起联手打天下,美国的市场大饼,不会没有他们的份。 “老麦,[实如电通]是你的衣食父母之一,你公然向他们的高级主管挖角,不怕我回去参你一本?”张行恩似笑非笑的,双眼半隐在镜片后头,让人瞧不清他的意向。 “人往高处爬,谁甘于一辈子做小生意,替人卖命?”麦道尔一语双关。“如何?好歹我挣到六十几岁,手中还有点小钱,外头也有点儿人脉,我现在只缺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张行恩双手盘在胸前,似是在观望,又似是在深思。 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在近几年内,我还没有离开台湾市场的打算。我需要一点时间。” 无论能力再好,眼光再独到,经验仍然是成功的关键。他不认为自己羽翼已足够丰盈,可以下自行创业这著险棋,更何况是在全然陌生的异国环境里。 麦道尔谨慎地点点头。他的说法,只让人听了更心痒难搔。 这不是一个贪功躁进的年轻人,一定得把握住! “反正我的人、我的公司就在这儿,跑不了的。待你准备好了,随时悄个信儿来。”麦道尔呵呵笑。反正两人即使原状,也算上下游关系,不怕会失去联系。 人都有鸿鹄之志,况乎张行思? “现在,你可以放过我了吧?”张行恩打开办公室门,笑着走出去,不忘说:“令媛娇美可爱,我相信她一定会遇上更多合适的人选。” 前面几个台湾同僚正好听见了,回头朝他挤眉弄眼。 张行恩状似无奈地耸耸肩,微笑着,继续加入例行的访视行程。 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她暗恋的对象要回来了! 一整天下来,蔚蔚芳心抨枰跳,不是绊到字纸篓,就是撩中档案夹。 “当心,”陈秘书及时扶住她手上的一堆档案夹。 “噢!”蔚蔚痛呼。档案夹是保住了,不过她的大腿撞到桌角,细皮嫩内上又多了一道紫淤。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又睡眠不足吗?”陈秘书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只是陪笑,不敢搭腔。 或许是因为心虚吧!上回因为睡眠不足误事之后,她再面对陈秘书时,便多了一些小心翼翼,两人反而越来越像上司下属的关系,少了刚开始的平行性互动。 罢才帮忙送文件到楼下的人事部,小惠说,今天下午张经理一返抵国门,会直接回公司,因此,她整个下午都不敢离开座位太久,即使上个洗手问,都火速办好。生怕错过了第一时间看见偶像的机会。 “糟糕,”陈秘书忽然想到。“张经理喜欢喝的咖啡,我一直忘了去补货,他待会儿要进来了,你帮我到下一条街的专卖店买好不好?老板跟我们很熟,只要跟他说是张经理喝的,他会直接拿给你。” “现在?”可是经理随时会进门啊! [当然是现在。]陈秘室蹙著眉。 “噢。”她呆坐在位子上半晌。“呃,陈姊” “什么事?”她怎么还没动作?陈秘书抬起眼。 [可不可以]她困难地、嗫嚅地请求。[可不可以请工读生或柜台小姐去买?” 陈秘书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无力地看着她。她真的很难使唤!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陈秘书终于拿起分机。 不愿意听起来好像她怠忽职守似的。蔚蔚的胸腔一紧,整个人顿时处于莫可言喻的压力里。 “我去!”她连忙站起来。“我去就是了。巷口那家咖啡专卖店,对不对?” “对!记得拿收据回来请款。] 蔚蔚不敢耽搁,抓起皮夹就往外冲。 大楼外,明晃晃的阳光兜著睑罩下来,她的眼前一片晕眩,娇躯微晃了一下,赶紧扶著玻璃门稳住身形。 快,快!已经三点半了,张行思随时会进公司来。 她直奔下个巷口,抢进店门里,匆匆向店主人说明了需要的东西,会钞,打收据,取货,出门。 秋老虎的天气里,微带著柔风,午后黄阳偏又烈艳得可以。台湾的气候永远是矛盾的,冷的天,热的风;阴的云,亮的光。 一进一出的疾奔,耗去她原本就不丰沛的元气。她急急问进办公大楼的玄关,迎面而来的空调,和室外的热又是一个强烈的对比。她的心房缩了一下,努力适应著温度的起承转合。 电梯,快上电梯她拎紧咖啡豆,转向电梯所在的方向。 “张经理,好久不见—你总算回来了!” “对啊,你这一趟出差有够久的。有没有艳遇?快说来听听。” “各位,我都乖乖回台湾报到了,还能有什么精采的艳遇?” 四条高矮不一的男人身影,集立在电梯前,等待它到达一楼。低低的交谈声,打趣声,荡著玄关内的空气因子,荡进蔚蔚耳里。 她怔了,呆了,愣了。 四个男人之中,矮的那个是人事部主管,胖的那个是工程部组长,中等身量的那个是客服部经理,而修长俊秀的那个那个是是[日本帅哥]!他们叫他,[张经理?” 怎么可能?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蔚蔚晕眩地呆立在当场,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叮!电梯抵达一楼。其中两位主管交换了几句闲谈,并没有踏进电梯,转身朝大门走来。工程部组长则往地下停车场的楼梯走去。 张行恩踏入电梯,回身正要按下关门键,忽地见到一抹亭亭身影凝向这个方向。 他微微一笑,按住电梯,等对方走过来。 人影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挑起眉,投出无声的疑问。 人影彷佛大梦初醒,用慢吞吞地,近乎迟缓的步伐朝电梯迈过来。 他极有耐心,硬是等了半分钟,等对方走进电梯里,问到他身后的角落。 他按下十二楼的灯键。 “小姐,你要去几楼?”他礼貌地回眸询问。 蔚蔚痴痴看着他。 “小姐?” “一样。” 一样?那么,她也是行销部的同仁?他怎么没印象自己曾见过她? 电梯门关拢,他侧站著,对她送去一个平和有礼的微笑。 他是张行恩,张行恩就是他![他]不是日本师哥,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才是日本人。 难怪,难怪所有的人都称赞行销部经理年轻有为,难怪女性职员间流传著这么多与他有关的传说,难怪他是公司的黄金单身汉。 错了,她弄错了。却,一切又对了!“张行思”竟然一直就是她偏爱的那一型,她不必再勉强自己改变心态,去喜欢什么浓眉大限的类型了。 完了,怎么办?原本就已为他心折,现在,他更摇身一变,不只内在,连外型都吻合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一颗心跳得好快!她紧紧按著胸口,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 “你还好吧?”警觉到对方虚软的身形,张行恩连忙伸手扶住她。 蔚蔚彷佛被烫了一般,马上挥开他的手。 张行思蹙起眉心,愕然。 她巴掌大的脸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连血色都没有。如瀑的发垂落在胸前,益发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细细一看,她仿佛连身躯都在轻颤,纤弱得让人想弓起双手捧住。 看着她奇异的反应,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名字直接闪进他的脑海里。 [蔚蔚?祁蔚蔚?” 她抽了一口气,飞快抬高视线对住他,像一只受到惊扰的兔子。 “你是蔚蔚!”问号已变成肯定句。 “经经理。”她用蚊呜似的音量。 张行恩挑开了浓眉,勾起嘴角,笑起来。“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让你吓成这样。” “不]她虚弱地开口。 他怎会明白呢?她不能再暗恋了! 他的温柔,他的仪度,他的风采,而今,再加上他的俊朗神采,都让她再不能满足于单纯的暗恋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彷佛安全的小壳里突然决了一道口,从外界射进来的金芒,蛊惑她举起不稳的步子。她想踏出去,却没有勇气;她想裹足,可是金芒如此柔和诱人,教人舍不得远离。 原有的世界里,已充盈了狂狂的不满足,而他的现身,徒然增深了不满足的程度。 怎么办呢?她好害怕,突然慌乱得只想找个黑暗处,藏起来。 初见张行恩的那一刻,她的象牙塔,出现裂缝。 第三章 天蒙蒙的黑,介于夜的结束与晨的来临之间。黎明前的黑夜,最是黑暗的时刻。 她骤然醒来,手足缠在被褥间,惊魂未定。梦中的魅,彷若将化尢实质,从墙角的黑暗里凝聚成人形。 假的!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读过的故事:直视著黑暗,你就会发现黑暗不再可怕。黑暗中的怪兽,都是假的。 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暗影摇曳成窗帘的延伸,她渐渐有些无聊了。跳下床,踩著冷凉的地板,走向父母房间。 天光微明了,从阳台的落地窗望出去,天际浮起淡淡的灰蓝。大宅安静得吓人,若非偶尔有小身影闪动,整间房子的人气仿佛已逸去许久了。 推开父母的房门,一室的阴黑和凄清。 她用力瞪著大床,期待被堆会动一下。 瞪了良久,被子平坦如昔,没有任何动静。 夜灯从墙上筛落,将一米来高的身影,拉成长长的尺规,与她的寂寞等长。 她微咬著下唇,依循来时的廊道,钻回房间的被窝里。 天还没有亮 “先把这份企室旦案送到相关主管那里,下周一公司开专案会议之前,务必确定各主管手中已经有一份了。”张行恩合起档案夹“先这样,你去忙你的吧!” “是。”蔚蔚开始收拾满桌的资料,眼光从头到尾不曾落在他的脸庞超过五秒钟。 张行恩往椅背上一靠,凝视她局促的动作,若有所思。 说来真巧,他返国不久,陈秘书就因为胃溃疡而住院开刀。公司念她劳苦功高,放她一个月的休养假,由这番错过来,他们主从俩的缘分还真是浅薄。 “明天人事部会调一个执行秘书过来支援。”他忽然开口。 蔚蔚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声,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 她实在细致得离谱。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肤,微闪著惶然的大眼。好像,每次有他在场的地方,她看起来就一脸不安。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记得由自己既没凶过她,也没吼过她,以前人在美国的时候,偶尔还会透过电话闲聊了两句,怎地回到台湾,两人面对面了,她反而变得退缩内向? “噢我知道了。”蔚蔚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事部的主管说,你不愿意当陈秘书的职务代理人,为什么?”他的问号里没有责怪,只有好奇。 偏偏听在蔚蔚耳里,就像一道刺利的质问。 “我我的经验还不够,怕应付不来。”她下意识地揉弄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已经来公司三个月了,跟著我也将近一个月,还怕经验不够?”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她眼中,有说不出的吸引力。蔚蔚的心又开始失速了。 就因尢按捺不住这股钦慕的意念,她才不敢太靠近他。 一靠近,就会想拥有;一旦拥有,就会去强求;而强求通常是自伤的开始。 “我”她继续捏著衣角,无意识的。 张行恩微笑起来。 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她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个体,原本内向而退却的举止会让她看起来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碧玉,然而,她平常的言行之间,隐隐透出一股端凝之气!带著一种近乎高傲的孤芳自赏,教人完全捉摸不清她的来历。 她在人际间的应对进退做得并不好,可是,也因为这股矜贵的气质,使同事们下意识地认为,祁蔚蔚似乎就是应该特立独行的。 从刚开始只是受了长官之命,对她稍微照顾一些,直至由自发性的对她产生兴趣,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少数让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女人。 懊放她回去做事了,他找她来办公室的目的已经完成,再留她下来,有籍职务之便、行强迫聊天之实的嫌疑。 可是,他听见出自己问:“你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蔚蔚云白的王颊涨红了。 “嗯有一点。”从陈秘书住院开始,她没有一天睡好过,每晚的安眠葯已经从一颗半升级到两颗,才能勉强合眼几个小时。 “瞧你,漂漂亮亮的大女生,老是顶著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多可惜。”他在做一件完全违反原则的事对女性下属表达私人的关心。 “真的?很丑吗?你你觉得我现在不好看吗?”她紧张地摸摸脸颊。 虽然不想和他太靠近,可是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丑啊! 一句打趣的话,却让她如此认真,张行思失笑。 “不会。”他顿了一顿。“你很漂亮。] 蔚蔚痴望着他。他说她很漂亮 他真的觉得她漂亮吗? 她必须深呼吸,才能把空气挤进紧缩的胸腔里。 不行了!得快点退出去。再这样下去,她又要管不住自己的心,胡思乱想起来。 “我我先出去送文件,不打搅你了。” 蔚蔚几乎是逃出他的办公室。 张行恩叹了口气,懊恼地揉了揉额角。他没事去说那些什么?简直在挑逗人家!方才话一出回,他便知道自己的言行有多么不恰当。若是换成其他想入非非的女同事,早就会错意了。 看来,当初不该答应老董事长的。 特别照顾、特别照顾,他现在不就把人家给“特别照顾”得落荒而逃了吗? 张行恩自嘲地挑了挑嘴角。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哦!蔚蔚,他说,你很漂亮。 接下来三天,蔚蔚彷佛在云端里。她小小的世界,因为张行思一句不经意的话,绽射著亮丽的光华。 笑意从不曾隐没在她的唇间。更多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或者中午被同事拉出去吃饭时,那抹醺然陶然的笑容,就一直挂在嘴角。 “喂!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蔚蔚倏然从甜美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什么?” 小惠先偷看一眼紧闭的经理办公室门,确定张行思不会突然开门出来,才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看你最近笑得这么甜蜜,是不是谈恋爱了?对方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她本来是人事部经理的执行秘书,本月份先调来支援行销部。从她坐进蔚蔚的对面开始,老见到蔚蔚眼睛盯在文件上,脑筋却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一个迳儿露出醉死人的甜笑。各种迹象在在显示“内向美女”陷入爱河了。只不知道那个出师告捷的男人是谁? “没有,你不要乱猜!”蔚蔚连忙正襟危坐,可惜娇红的耳朵背叛了她。 “喂,别这样嘛!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好同事,你有好听的八卦,怎么可以暗嵌起来?” 她一听见“八卦”这个字就头痛。祁家小姐的八卦够多了,不必再扯一条新的。 叮咚,外头,电梯门打开的讯号声解救了她。 两个闲嗑牙的女人生怕是哪个主管来找张行思,连忙低下头,很有默契地装出一副忙碌的模样。 [蔚蔚!”开朗的招呼,伴随著一股清甜的guccino,飘进两人的鼻端里。 蔚蔚抬起蟀首。是锺祯绮“实如电通”的大小姐,工程部的副理,她的小学同 学。 “祯绮,好久不见。” 祯绮从小就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儿,无论走到哪里,风采都领先群伦。而且她的个性并不骄矜,对任何人都漾著一张笑颜,热情有礼。相较之下,背景类似的锺家和祁家大小姐,就经常成为别人比较的对象。 多年未见,她天生又不是热络的人,迎著老同学清丽的笑颜,竟不知道要从何招呼起。 “我上个月去法国一趟,昨天才刚回来。听说你在行销部工作,马上过来探望你。] 上个月才出国?她进[宝如电通]已经三个月了。 “谢谢。”她喃喃。 “对了,听说张经理也回国了。]锺祯绮热情地拥抱她一下,再回头交代小惠“我们工程部这里有一些问题必须和行销部讨论,你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蔚蔚看着她自信的身影吞在门后方。从前,别人如何对她们议论纷纷,从来不是她会理睬的事,可这一回,她头一次以一个第三者的眼光,打量祯绮。 离子烫的长直发服帖著头型,挑染成红褐色,发面光可鉴人;淡蜜色的肌肤,鲜妍的粉色彩妆,俐落又不失女性味的粉橘色套装,整个人充满了都会仕女的风采。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小惠掩著嘴偷笑。 [什么?”她回过神来。 “锺小姐啊!”小惠的手指偷偷指向经理办公室,表情贼溜溜的。“大家都知道董事长相中张行恩当乘龙快婿,锺小姐本身也很有意愿,现在就看经理怎么回应了。” “是吗”她垂下榛首。 “不过经理的女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啦!锺小姐能不能抢赢还是一回事。” “女朋友?”她的脸色倏地苍白。 “去年公司尾牙,经理带她来过。]小惠用力竖起大拇指。“她叫做[池净],在[经典艺术经纪公司]当执秘,属于气质型的美人。她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笑起来柔柔美美的,举手投足都好有味道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大小姐虽然也长得很亮眼,可是商业世家出身,总是带了一点dollarign的味道。咱们张经理那么书卷气,池净那型的美女应该比较合他的胃口,大小姐不见得有机会胜出。” 一个气质温柔的女朋友。 一个爽朗清丽的女同事。 她呢?既不优雅,又不听话,性格别扭,做人又孤僻。别说池净或祯绮了,即使是小惠都比她清甜可爱。张行思身旁,随便一抓都可以抓出两大把条件比她好的女孩。她拿什么去和人比? 蔚蔚,别难过,反正你本来就不想拥有张行思!你只想暗恋,不求拥有,那他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不干你的事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胸口重得像有一辆卡车辗过去,让她连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呢?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还在奢望着些干么。 蔚蔚紧紧捂住胸口,不能呼吸了 “蔚蔚?蔚蔚,你怎么了?”小惠发现她的脸色惨白,连忙跑过来相扶。 “没事!”她感觉到手臂被拉触,直觉地用力挣开。 小惠吓了一跳,愣在她旁边。 “我”蔚蔚咬著唇,满心歉疚。“对不起,我的身体忽然不太舒服。” [没关系啦”小惠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帮你请假。” 也好,回家睡个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谢谢。”她不稳地拿起手提包。[请帮我向人事部说一声好吗?” 可是,现在回到家里,一定空荡荡的,半点儿人声也没有。她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 如果她的魂魄在睡梦中回不来,没有人发现,那怎么办? 对了,好久没有找大宇那群人了。以前,每当她需要人气时,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由她去凯悦订一间大套房,大夥儿在里面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她迳自关进房里睡她的觉,不必怕黑暗和无声。 自从上班之后,生命充盈了许多,便少和这些纯玩乐的朋友联络了。 去找他们吧! 她可悲地想起,当由自己孤独时,唯一能找的朋友,竟是这些对她有所图的人。 凯悦饭店,一房一厅的豪华套房里,布兰妮轻快的歌声鼓动了舞蹈因子。七、八个年轻人,年岁都相仿,二十出头,打扮得光鲜亮丽,随著劲歌音符在客厅里扭动。 服务生不时推著餐车进来,源源不绝地供应点心。 “蔚蔚呢?”一个从热舞中退下来的女孩子问。 “在房间里面。”被问的年轻男人耸耸肩。“老样子,睡她的大头觉。” 服务生敲门,龙虾沙拉送来了,客人们一拥而上,对舞会主人的关心到此写止。 房间内的空气是沉窒的,寂缓的,黑暗的。一道双扇的门,将房里房外格成两个世界。 只有在附近人声鼎沸时,蔚蔚才会满足于不开灯的环境里。 大家都已习惯她的怪异举止,讲话也不会特别压低声音,他们的[关心]程度,她听得很清楚。讲穿了,就是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从包包里翻出一张纸,纸上有八个数字。这是张行恩家里的电话,有一日部门在做人事资料更新,陈秘书替这在国外的上司校对资料,当她知道之后,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趁著陈秘书去盥洗室时,偷偷抄下来。 晚上十一点半了,他会在家吗?还是出门酬醉去了? 如果他真来接电话,她该说什么呢?她没有任何理由打电话到他家里啊,尤其她的工作内容,又不会经手到太紧急的要事。 但,听听他声音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她的手指几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震颤著,按下了话筒上的数字键。 一响、两响、三响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四响、五响、六响先问候再说。 七响、八响问候完毕呢?就说她明天要请假好了。 “喂?” 蔚蔚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接电话的人竟然是女声。 “喂?” 女人?怎么会有女人?而且是年轻女人,嗓音像是睡觉中被唤醒,有些浓沉,又柔美得醉人。 “喂?我是池净,请问您是哪一位?” 池净?蔚蔚胸口一凉,整个人彷佛浸入千年寒冰里。 他们已经同居了! 气质美女。 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 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 池净那一型的美女比较合他的胃口。 她茫然挂上话筒。 声音比外表更真实,一个连眠梦乍醒,都如此温柔蕴藉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想必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吧? 池净,连名字都如此诗意 虽然从头到尾部是她一个人在暗恋而已,不关任何人的事,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看张行思的情人一眼。 “又请假?”张行恩接过假单,俊秀的浓眉蹙了起来。 “对,蔚蔚刚刚打电话来,说是感冒还没好,请我帮她填假单。” “她已经请假三天了]张行恩沉吟片刻。 小惠小心翼翼地观察王子睑色。他没有太不爽吧?那个蔚蔚也实在大混了,新人还一天到晚缺席。 张行恩拧著眉,迅速在主管栏签好名字。 [这几天就多多麻烦你了。]电话铃铃响了起来,他接起话筒,下了有礼的逐客令。 看着小惠退出去的背影,脑中自然浮起了另一道更纤尘窈窕的身形。 印象中,每当他回眸总会看见祁蔚蔚一脸怔仲,或者沉静无声地坐在角落里,次数多了,他连续三天来公司没看见那张不太有表情的睑,竟然还挺想念的。 她几天前明明好端端的,嘴角总挂著若有似无的笑,心情极好,为什么忽然生病了? 想到董事长提醒的,她有“情绪上的小毛病”现在她一个人在家,又病著,会不会开始胡思乱想? “喂!行恩,我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到底理不理我?”宏亮的声音从话筒那端吼过来。 他猛然回过神。 “老麦!”附带一声叹气。 “奇了,你每次和我对话,不是叹气就是揉额角,我真的让人这么头痛吗?”麦道尔非常不服气。 岂止! 他的个性,不喜欢被催促或逼迫,即使是善意尢出发点亦同。公司一票元老都知道他的性情! 记得他刚升上行销部经理的头一年,几位元老对这个嘴毛还长不牢的年轻人颇持怀疑态度,一天到晚有人来“关心”他走马上任之后的业绩。 后来股东之间掀起了派系战争,上头便丢下一个年营业额起码必须成长百分之五十的高门槛,想让“锺系色彩”的他知难而退。 他不胜其扰,第一年便扮演起铁血将军的角色,把整个行销部团队操到不成人形,结果居然前半个年度就一口气攀上百分之两百的成长率。公司元老惊呆了,也乐坏了,到了夜里作梦都有[钱]符号在跳动。 结果,他一声令下,下半个年度,整个行销部的人闲闲不必做事,全坐在办公室里闲嗑牙,没事还到会议室放录影带看樱桃小丸子。 元老们接到风声,召开紧急会议,连押十二道金牌要他负荆来解释。 “公司要求年营业额的成长率是百分之五十,不是吗?]他四平八稳地解释。“我一个[不小心],在前半年就把业绩提高了一倍,下半年度只好不做事来平衡成百分之五十了。” 元老们当场口吐白沫,险些送医急救。 不过,也经此一役,看出了这个小伙子的斯文只限于外表而已,骨子里可硬得让人牙齿生疼。 从此之后,上头每年只丢下概略的年度目标,让他自行负责,至于执行方式,再也没有人鸡婆来干涉了。 “我上回和你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老麦果然是来旧事重提的。 “还在想。]简洁得可以。 “还要想多久?” “一阵子。”张行恩边翻阅文件,边漫不经心地讲电话。 “一阵子是多久?” 翻到下一页,不期然间,看儿蔚蔚熟悉的笔触。 他的心思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公司同事有没有人上门探望她? “行思?!” 今天下班,买东花去探望一下吧。于公,他是上司;于私,他答应了老董事长,要特别照顾她,无论如何都该跑这一遭。 “行恩.张,”一声大喝。 “做什么?”他连忙把话筒移开三公分。 麦道尔发觉不太对劲了。 “你这种工作机器居然会在公司里神魂不属,有问题哦!你在想什么?或者我该问,你在想谁?”语气变得贼兮兮了。 很希罕的,张行恩居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彷佛什么小辫子被逮住。 “没事,有个下属请了几天假,我一会儿要去探病,不跟你聊了。” 不给老麦太多狎问的机会,他马上挂断电话。 话筒按回去之后,他瞪著自己的手。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探视而已,他避什么嫌呢?真是莫名且一妙! 经过了重重关卡,他终于上到十六楼,手里拿著一束花,挺立在富丽堂皇的祁宅之外。 一位中年的女佣来应门。方才警卫已通报过,大小姐的上司来探望她。 女佣侧开一步,让他进门。 “小姐正在二楼视听室里听音乐,请跟我来。” 张行恩对自自己挑了挑眉毛。听音乐?听起来不像奄奄一息的病人嘛! 终究是各种场合出入惯了,祁家的华丽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震撼。只是他环目四顾一圈。这里,与其说是住家,不如说是博物馆。每个角落都有昂贵的古董,空气却凝窒不前,几乎没有人气。 晚上七点,厅堂里仅开著几盏壁灯,却已有著入夜时分的静寂。 “小姐不喜欢嘈杂。”女佣似乎看出他的疑问。 张行恩微微一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并未置评。 来到二楼,视听室的门只是靠上,居尔特族的音乐渺渺漫溢在廊道间。 “小” 他伸手按住女佣,制止了她的通报。 “我自己进去就好。” 女佣会意的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花束,先行退下。 推开门,长方形的视听室充斥著高级音响设备!一套l形的长沙发靠著墙摆放,只有旁边小儿的台灯是亮的。而女主人,正静静躺在沙发上,身上盖著一条白丝被单。 叩叩。他轻叩两下门板。 蔚蔚佣懒地眨开眼睑。 张行恩?!他怎么来了? 困倦的神色一扫而散,她瞪大了眼睛,火速挺直身体。 “我听说你请了三天病假,所以过来看一看。”许是因为周遭太过滞寂了,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 蔚蔚怔怔地望着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眼中,他时时刻刻都是俊朗的。嘴角的那一抹笑,潇洒得让她喉咙发紧。 张行恩已经很习惯她的呆立没反应,迳自在她脚旁的那一侧坐下。 蔚蔚连忙把脚放到地上,正襟危坐起来。 “放轻松一点,这里是府上!”张行恩轻笑着。 “嗯。”蔚蔚羞赧地垂下娆首。啊!她还穿著睡袍,好丢脸! “身体好一些了吗?”他温言问。 “嗯。”她点点头,红潮仍未退去。 [那就好。”他轻声说,[后天是董事长的生日,所有同仁都受邀参加庆生宴,场面应该很热闹,你若没能参加,一定很可惜。” 他,会带著那个有气质的池净一起出席吗? 红潮迅速退尽,玉容上,只剩下常见的苍白。 “你的脸色不太好,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天!他的温柔,她怎能抗拒?蔚蔚汶然欲泣,把脸埋进手心里。 [尉蔚?”他不解地蹙起眉,移动修长的身形,坐到她身边去。“蔚蔚,你怎么了?” “我很好”虚弱的回应从指间透出来。 他只迟疑了一秒,手心便轻轻按住她的香肩。 “抬起头来,我看看。” 违逆他从来不是她的习惯,因此,她乖乖放下双手。 眼眶红红的,董事长生日,她为什么哭? 张行恩叹息了。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不快乐呢?” 蔚蔚偏头迎向他。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很疑惑。 巴掌大的小脸,脆弱的神情。张行恩看着,那双照照光灿的灵魂之窗,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快乐起来呢?”他近乎自言由日语。 “我快不快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如果是,那么,为了他,她愿意努力让自已展颜。 张行恩先联想到老董事长的吩咐。刚开始,他确实抱持著受人之托的心态,才对她额外的关怀。但是跟她相处过后,他的、心田心有一些部分正在悄悄的转变。一切并不只是长辈的托嘱而已。他莫名地对她产生牵系,仿佛她的喜乐伤悲是他的责任。 现在,他是出于自愿的希望她能开怀。 一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孩,应该是在天上飞翔的,为何她总是落在谷底挣扎? 头一次,他升起了不确定感。他真的能把她带离情绪的谷底吗?或许,她需要的是更专业的协助。 “我忽然发现”他慢慢开口,尔雅的脸庞仍带著微笑。“你好像比较不怕我了。” 以往,每当有他在的场合,她总是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被他责怪似的。让他不禁怀疑,在“宝如电通”的主管阶级里,他是以理性平和而闻名的,难道现在改了? 蔚蔚勉强扯了下嘴角。 态度改了,是因为心已凉了。以前怕他觉得她不驯善,不乖巧,不温柔,不能干,因此,在他面前,言行谨慎到近乎吹毛求疵,像是一个女人对待她的情人一样,只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差别只在于,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情。 这几日的潜思,她终于让自己接受了一个事实:他身旁的位置,轮不到她。既然已明知不可能,即使张行恩觉得她不够美、不够好,又有什么差别呢? “庆生会那天,你也会去吗?”她垂望着扭绞的手指。 “所有高级主管都非到不可。” “经理你也会带你的女朋友一起去吗?” “女噢,是的。”他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池净是他的护身符,用来阻挡其他热心于作媒的股东,效果绝佳,当然非带去不可。 “那我也会去。”她朝他迅速的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张行恩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她话中的逻辑关系。 “那就好。”他看了看表。“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吃饭?”她轻问,神态带著一份楚楚可怜。 张行恩胸口一紧,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我忘了打电话通知家里,所以母亲应该做了我的饭,最好回去吃。”他的嘴角仍挂著微笑。 家,母亲,晚餐。听起来就很温暖。 她勉强自己回应他温柔的笑。 “那就不留你了。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餐点,比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好吃。” 不知为什么,她说著这句话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无比悲伤。 张行恩深深子她。 他替她拉起垂落在地上的被单,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再见。” “再见,不送你了。” 直到他离去良久,空气中,属于“张行恩”的味道慢慢淡去,她才乍然想起自两人相识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公务的场合,私下独处。她拉起被单,将脸容埋进他碰触过的部分。心中,有一种很酸楚的甜蜜。 第四章 终于,蔚蔚得偿所愿,见到了池净。 地点在实如电通大楼。 老董事长的生日,不假外地举行。宝如电通顶层是主管级的餐厅,下一层则是大会议厅。总务组聘来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包办,将这两层楼布置成大型宴会厅。 会场的重点花卉,以十一月的诞生花、同时象徵富贵的石榴花为玉。橘红色的石榴花,花小而色鲜,虽然不像牡丹、玫瑰那样气派艳丽,然而火红的颜色极有喜气。布置会场的人运用巧思,将结果的石榴枝移到会场来,再采枝叶花实缠成藤状,缭绕在各个角落,别有一番趣致。 董事长的庆生会名义上是“上下同欢”但是,与会者还是泾渭分明。 顶层以高级主管、眷属、工商大老为主,气氛较端和稳重,下一层的交谊厅则充斥著一般职员和小主管。“大人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小孩子”不自在,因此,#x5c3d;#x7ba1;楼下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热歌热舞,酷炫的灯光效果让大楼外的路人不时仰起头观望,他们仍然“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楼层,没有下去打搅。 蔚蔚的身分,本应和楼下同僚打成一片。不过“打成一片”这个词儿从来也就不适用在她身上,况且,她今天是以祁氏大小姐的身分,陪著父亲一起来贺寿,身分又和寻常的办事员不同。 今晚,她特地选择一袭合身礼服,采罗马式剪裁,服帖著纤细的娇躯,柔软的裙摆随著步履间摇曳,米白色调与她的肤色正好搭衬;满头青丝松松盘整在脑后,只馀两小络溜下耳鬓,垂落在香肩上。 从一踏入会场开始,她的眼便在四处观望。 张行恩呢?他理应待在这层楼才对。不过,他的人缘向来好,对下属又不摆架子,会被拉到楼下去同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祁伯伯,蔚蔚,你们也来了。”锺祯绮先发现他们,马上挽著父母亲,仪态万千地前来招呼。为了替父亲添喜,她选择了大红色的紧身礼服,应和挑染成同一色调的直发。 “绮绮,你越来越漂亮了。”祁连赞道。 “哪里哪里,是您不嫌弃。”锺董事长容光焕发地搭腔。 “不嫌弃的是锺兄才对。蔚蔚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我们张经理对蔚蔚的表现称赞有加呢!” 一听到张行恩被提起,她的精神一振。原本对大人之间的客套话颇不耐烦,现在顿时烟消云散。 “今晚怎么没看到张经理?”他们父女晚到了四十多分钟,他该不会回去了吧? “行恩刚才被叫到楼下去飙舞了,一会儿就上来。”锺祯绮主动回答。 “噢”蔚蔚有些失望。 “蒙张经理对小女多加照顾,我真该见见他才行,我们下去看看吧!”祁连挽起女儿的手。 蔚蔚正中下怀。“楼下都是年轻人,你一下去,大家多尴尬!不如我下去帮你找人吧!” “也好。”祁连温柔地拍拍她。女儿开始工作之后,对人情世故越来越懂得拿捏,也渐渐会体贴别人了。 “我陪你一起去,我也有事找行思。”锺祯绮马上提议。 董事长夫妇看了女儿一眼,相视微笑。 祁连是个聪明人,一看见锺家三口的神情,马上明白了。 看来老锺对这个叫“张行恩”的年轻人印象相当好,颇有视为内定驸马爷的意味儿。 既然如此,他身为长辈的,自然不好挡女孩儿家的姻缘,做个顺水人情也好。 他微微一笑,正要唤住女儿,不期然间,迎上她波光荡漾的水眸。 这神情祁连暗暗一凛,难道蔚蔚也喜欢上那个张行恩了? 这可不好,事情有先来后到,再者,老锺将她拉拔进宝如电通,一力护航,光这几份情,他们祁家女儿都不该去争夺锺家女儿的心上人。 可是身为父亲的那份私心运作了。 蔚蔚从小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更不曾为任何人焕发出如此的光灿,往来的友朋也常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头疼。好不容易,她长到二十四岁,遇见了一位意爱的男子。身为父亲的他,不该相帮吗? 人的心是偏私的。他对女儿,从小就有亏欠,这一段时间更一直念兹在兹,就是想着要如何修补两人生疏的父女关系。 他决定了!只要是女儿喜爱的,无论如何都要帮她一把。即使最后对锺家有所亏欠,也只好另外想办法来偿还了。 心意既然打定,祁连微微一笑。“也好,蔚蔚,你和绮绮一起下楼去吧!” 锺氏夫妇讶然望着他,绮绮的心意如此明显,他不该看不出才是。锺祯绮的眉心也几不可见地波澜了一下。 而最意外的人,当属蔚蔚。她迎上父亲眼底的祥蔼,心里枰然一跳,有一种无名的暖热感悄悄扩散开来。 只是短短的几个转折,在场五个人、心里都有了数。 “我们马上回来。”蔚蔚谦和有礼地告退,先转身走出去。 立即地,锺祯绮尾随上来。 两人离开会场,等在电梯门前。 “对了,行恩的女朋友今晚也来了,你还没见过池小姐吧?”锺祯绮的语音非常友善。 “没有。”她只是盯著数字键,摇摇头。 “池小姐非常有气质,和行思交往快三年了,真让人不死心都不行!”话中半真半假,像在开玩笑,又像不是。 “是啊。]蔚蔚虚应一声。 张行恩已有女友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要伤心也伤心过了,现在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居然没反应?锺祯绮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叮咚一声,如镜的电梯门缓缓拉开,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一打照固,都愣了一下。 [ 尉蔚。”行恩尔雅的脸庞并不掩饰笑意。“很高兴你终于赶上了。” 她一直请病假到今天为止,因此,自上回去祁府采访过她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她。 蔚蔚的焦点却不在他身上。她看着他身畔的人儿,神情怔仲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池净传言,一点都不夸张。 池净确实是一位气质型的美人,然而,这并非影射她的五官不够美丽。相反的,她非常的清妍秀丽,只是那种乾净无瑕的气质在现代人之间相当罕儿,让人见了的第一印象便先浮起“好有气质!”的惊叹,其次才去注意她的容貌。她和自己差不多高,约二十七、八岁左右吧! 看不太出来。和张行恩站在一起,只有四个字的形容天造地设。 她终于体会祯绮的心情了。难怪!难怪那样强势的新世代美女,也在古典佳人的跟前屈折。 池净和张行思,合该是天生匹配的。 “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楼下有人在等电梯呢!”池净轻碰张行思的手臂。 连低柔的嗓音都和她的人一样,飘灵纯粹。 蔚蔚的心跌到谷底。即使今晚自己再如何刻意打扮,都敌不过人家由内焕发的灵气啊! “祁伯父就是蔚蔚的父亲,说想见见你,谢谢你对蔚蔚的照顾,所以我们正要下楼找你呢!”锺祯绮笑着说。 “祁先生太客气了。”面对锺小姐,他的态度客气拘谨起来。 女主角的名字被众人提了几次,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张行恩不禁好笑,她又神游天外了! “蔚蔚?” “哦!”蔚蔚如大梦初醒“好,我带你去见我爸爸。” 张行思回头对女伴歉然笑了笑。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池小姐有我陪著。”蔚蔚怔仲的模样已达到自己预期中的效果,锺祯绮微微一笑。 蔚蔚勉强扯一下嘴角,率先转头走开。 张行恩替她拉开玻璃门,爽淡的音乐声包拢过来。 “身体好一点了吧?”他低头在她的耳畔问,一抹青草般的发香钻入鼻端里。 “嗯。”蔚蔚没有对上他的眼光现在还不能。 原以为上回那场探望,会让两人的相处更圆融一点,孰料她又变日那个冷淡疏离的女孩儿了。女人心,真是难测。张行恩在心里自我解嘲。 “那位就是我父亲,你自己过去吧!”她指著人群中一道被包围的身影,她的思路还太散乱,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先理清楚,才能再面对他。 “你不跟我一起过去?”张行恩还真被她开了眼界。是[她父亲”要见他,不是吗? 蔚蔚下意识抬起头,一迎上他灼灼的光华,和其中打趣的神情,她的心全乱了。 “我---我不行我你自已去!”她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扯住他的西装衣袖。 “我在行销部的小会议室等你,有话跟你说,请你待会儿一定要下来。”匆匆讲完,不敢看他的眼,不及想清楚自已私下找他做什么,她像只鸵鸟一般,钻出重重人海外。 张行恩从头到尾被她晾在旁边,啼笑皆非。 回 头再找寻方才她指的对象,看清楚了,不禁一怔。他认出来,那位是“祁连织造”的董事长,原来他就是蔚蔚的父亲。 祁家由自己也有事业,不知为何没让蔚蔚进山自家公司,反而舍近求远,远道来“实如电通”取经。 印象中,他曾在某些场合,听过某些人说了某些八卦,其中有几则,似乎便是开于“祁家大小姐”的。 脑中有一些模糊的声音闪过 轻浮。滥交。私生活紊乱。嗑葯。 是了,俨然就是这几项。 然而“轻浮、滥交、私生活紊乱、嗑葯”的祁蔚蔚?他想到她羞怯内向的神色,手足无措的模样,一个人躺在视听室里的孤单这些,在在与传言相左啊!看来曾参又杀人了。 他立在人团外一阵子,直到几个过来闲聊的长辈级人物渐渐散去,他才出声轻唤 “祁先生。” 祁连回过身,看清楚来人的刹那,大脑直接赞了一声“好!” 这个“好”字并非指外表。他们这些历惯风浪的老人,早已过了以外貌识人的年岁。张行恩好在这一站一杵,沉稳凝立,有一种难撼的气魄,老友的眼光果然不错。 两人像老剑客对上年轻侠少,不动声色,互相观望半晌。 “小女承蒙张先生的照顾了!”祁连冲著年轻人猛笑。 张行恩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而且,还笑得挺让人头皮发麻的。 他当然不知道,老人家已开始动脑该如何帮女儿抓到一尾活龙呢? 十六楼的会议室里,一片漆黑。 窗上的遮阳帘已拉高,遥遥和一轮明月相对望。 相传,远古的人类都请同一种语言,过同一种生活。然而,人的心越来越不足,开始有人认为,他们的地位应该与神明一样。 于是,人类开始建构一座通天的巨塔,叫“巴别塔”希望能直达天庭,与上帝平起平坐。 上帝翻了。它摧毁了高塔。 为了严惩人类的妄为,她把人类分散在各个地区,让他们拥有不同的语言,从此开始,人类之间出现了隔阂,再不是一个族群。 蔚蔚望着远方的霓虹**。 她就像那群筑通天塔的人类,如果愿甘于平凡,也就罢了,再不然,有本事筑成那座通天巨塔也可以。错就错在,塔盖不高,却也垮不了,徒然困守在摇摇欲坠的高楼里。因此,她的心情也永远在满足与不满之间,高低起伏。 找张行恩来,要说什么呢? 跟他说说,她的心情吧!全盘说出来之后,她就要离开“实如电通”虽然这么做很不道德,把自己的心情垃圾丢到他身上,就一走了之。可是,每日看着心仪的男子,苦苦钦慕,却得不到,这不是更残忍吗? “你似乎很喜欢黑暗。] 属于他的气息,突然融进她的世界里。 蔚蔚本来半倚著矮柜,连忙站直身。 哐当一响,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一股蜜甜的酒香熏染了空气。是她的香槟杯!蔚蔚连忙想蹲下去收抢。 “别动!”张行恩制止她。“我先开灯。” [不要!”她急促的叫声连自己都吓一跳。 “不开灯会踩到玻璃的。]又是那令人心醉的温柔语气。 “没关系,我们站到另一头去,明天再来收拾。”蔚蔚急急掠过他身前,来到会议室的另一端。 他只觉鼻端前一阵柠檬香浮饼,清净爽雅,和香槟甜甜的酒气,散漫成一气,在黑暗中,别有一种醉人的氛围。 “你真的这么喜欢黑暗?”他依从了,白牙在月色中一闪。 “我不喜欢黑,我最讨厌黑。”她感觉双手在颤抖。稳住! “那为什么不开灯呢?” “在黑暗里,我比较勇敢。” “见我也需要勇气吗?”他向她跨近一步。 “你不要过来。”蔚蔚连忙阻止他。 张行恩立即止步。他几乎可以看见她慌忙的表情,她语音中,有一种紧绷的情绪,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话跟你说,你只要听我说完就好!”她吞了下口水。 这情况还真是莫名其妙到极点,于公,她当然没有立场命令他这个上司;于私,他们也没有足够深厚的交情,干这种夤夜相会的事儿,可是,他也不懂,自己为何对她就是有用不尽的耐心。 “好,我听。”他舒适地倚靠著门旁的矮柜,两只手盘抱在胸前,一派怡然由自得。 看见他这么配合,蔚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找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特别的人事物让我渴望过。”顿了一下,她用力摇摇头。[不对、不对,我曾经渴望过嗯一些束西,不过和你没有关系,而且那个时候,你也不认识我,所以也就是说总之” 她又语无伦次了。 张行恩用手抹了一把脸,警告自已不能笑出来。 他可以感觉到,蔚蔚今晚想告诉他的事情,对她具有很强烈的重要性,他一笑出来,说不定又会把她给惊跑了。 她曾抗议过,他以[可爱] 来形容她,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慌乱无措的模样,有多么可爱!就像小女生站在仰慕的男生面前,总是说错话,做错事。 “你在笑我!”她突然停住。 “我没有。”他眼也不眨地否认。 “有,你在笑我,我看到了!你的牙齿一闪一闪的!”她伤心地指控。她正在努力对他诉衷情,而他,居然在笑她 “没有,一闪一闪的是我的手表,你看!”他故意把持著下巴的手翻转一下,让她看见表面的闪光。 “噢!” 撑了半晌,她彷佛泄了气的轮胎,满腔亢奋垮了下来。 “你一定觉得我像个傻子,或者疯子,说话做事一点道理都没有。]她垂下榛首,两络发丝如同心情指标,泄气地飘动。 趁她防备心稍低,张行恩不动声色地移至她身畔,与她挨靠著同一面墙壁。 “我不会。每个人都有他独一无二的特色。” “我的特色是像个疯子?”蔚蔚又抗议地抬起头。 忍不住了! 低沉如醇酒的笑声漫出了他的唇间,洋溢在黑暗里。 张行恩刚开始还只是小笑而已,但是月光打在她脸上,映出她一张莫名又气愤的俏容,他实在按捺不住,没想到越笑越厉害,笑到最后连腰都弯了。 蔚蔚羞恼得娇颜煞红!瞧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取笑起人来,这么不留领地,她真是自取其辱。 “我要走了!我要辞职了!我不要再跟你说了!”她伤心欲绝,吸了吸鼻子,转身就飘向会议室门口。 “等一下,”他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连忙伸手拉住她。 “放开!”蔚蔚怒视他。 一个人在火大的时候,是顾不了形象和羞怯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只是”他勉强捺下最后一缕笑意。“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我忍不住。” 可爱?他是觉得她可爱才笑的?蔚蔚的双颊热辣辣的红了。 “真真的吗?”她讷讷地问。 “真的。”他温柔地向她保证。“你原本想跟我说什么呢?” 回到正题,蔚蔚的心跳再度乱了节拍,回眸一瞧,他还握著她的手。 啊!她涩怯地抽回来,跑回另一端去。 “蔚蔚,那里有玻璃碎片,你站过来一些。” “我我”她只能摇头。不行,离他太近,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答应你,不会再碰到你,你站到我旁边来。”张行恩沉声说。 “我不是怕你碰”不是怕他碰,难道是怕他不碰?蔚蔚脸色大羞,还好现在没有开灯,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局手局脚地挨回他身前,她又不知道该从何启齿了。 “我们刚才说到,你不知道出口己要什么。]张行恩助她一臂之力。 “喔,对。”她清清喉咙。“总之就是我现在知道我要什么了。” [你要什么?”他很有耐心,看着浸湿在夜色之中的她,一身飘曳的丝裳,宛如即将奔月的仙子。 [我我要你!”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出来了,连她自己都倒抽了口气,捂著嘴,又退后了三大步。 有一瞬间,张行恩没有任何反应。 几乎是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我我我随便乱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我要走了。”她仓皇地摇摇头,只想逃离现场。 凌空切进来的铁掌揪住她,中止了她的逃亡行动。 “乱说的?”张行恩的双眸眯了一眯。[ 这种事也能乱说吗?” 他少见的严厉,让她羞愧得不知该如何出自处。之前想得没错,她真的在自取其辱。 “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不起”她不禁垂低了榛首。 本来不说出口也就罢了,即使她在公司待不下去,两人还是有可能在其他场合遇见!而今呢?以后连见面都很尴尬。她根本不该打破两人之间的生态平衡! [你哭了?”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 蔚蔚只能不断摇头,泪眼蒙胧中,连他的脸庞都看不清楚。 张行恩将她拉近来,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轻拭她的泪颜。 [ 喜欢我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吗?”温柔的声音彷佛就在她的耳鬓。 蔚蔚稚气地抹抹睑,然后发现,不是“彷佛!”他真的就低头,在她的脸颊旁。 哭声梗住,连呼吸都梗住。她呆呆望着五公分之外的大特写,斯文秀致的男性脸容。 他冷静地摘下眼镜,收进口袋里,两人的对望,头一遭没有任何外物阻隔。 泪水浸湿了她的眉睫,在暗夜中一闪一闪,如同晶莹剔透的小星星,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连嘴唇都红红的。小小的鼻翼随著抽噎而窜动,樱唇轻轻颤抖 他轻叹一声,垂首含住她的唇。 蔚蔚呆立在当场。 真是糟糕,他明明打定主意不跟公司女同事有牵扯的 然而,唇下的甜美柔软,取代了任何懊恼。柠檬香气变得更浓,他的舌撬开她的牙关,她颤巍巍的开口,容纳他进入。 双腿再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她软软瘫进他的怀里。 她尝起来,残留著香槟的甜意,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么甜。 一只大手滑向她的腰后,满意于手掌心隔著丝料的滑腻触感,将她轻轻压进怀中。 在这一刻,她的灵魂不在体内,甚至不在地球上,浸湿在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全然缥缈的感官世界里。 他的舌纠缠著她的舌,他的唇密合著她的唇,他的心跳呼应著她的心跳。她揪著他的衣襟,茫茫然,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好闻的男性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先退开来。 张行恩看着软瘫在怀中的可人儿,叹了口气。 真是糟糕 他不该破除自己的原则的。 可是,她慌乱的模样看起来好可爱,啜泣的模样看起来好惹人怜,而她的唇就在五公分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吻她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为什么喜欢我?”说话时,他的唇拂弄她的唇。 蔚蔚醺醺然睁开眼,水眸漾漾的,池心中央,只有他的脸孔,只有他而已。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就是这么迷恋他? 他是个极优秀的男人,没错;可是,以她的身家背景,要认识和他一样优秀的男人并不困难。 深印在她唇上的,是他的温柔。一滴一点,一点一滴,渗进了她的四肢百骸,甚至远在见过他以前,就让她不由山曰主地恋慕。 “你很温柔”她轻声说。 [温柔?是吗?”张行思低下头来反省。 嗯,他对她,好像真的比较有耐心,难怪她觉得他温柔。如果她早几年进公司,尤其是他刚升上行销部经理的前半年,整群行销部同仁被他的铁腕折腾得几乎在公司搭帐篷,三过家门而不入,她大概不会再把“温”和“柔”这两个字组在一起,套到他头上。 他的存疑,让她误解了他的语意。 蔚蔚急忙解释“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已在暗恋,在痴心妄想,你没有喜欢我的理由。你放心,我只是希望在离职之前,把我的心情告诉你,我我并不是想介入你和你女朋友之间。”再说,她也没有介入的分量吧?! 她短短几句话便扔给他三大疑点。 首先 “你为何认为我没有喜欢你的理由?”他好奇得很。 “那还用说吗?我既不精明能干,性格又孤僻,个性又古怪,人缘又不好,你有什么喜欢我的理由呢?” “你很可爱。”他提醒她。 “我一点都不可爱!可爱是指那种绑著两个马尾巴,再不然也要甜美爱笑、懂得讨人欢心,我哪一点可爱?” 瞧着她杏眼圆睁的不解,他微笑。“你现在就很可爱。” “呃呃”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其次 “你要离职,为什么?”他两只手臂盘在胸前。 蔚蔚最怕看到他这个姿势,这表示他没有得到合理解释之前,任何人都别想走。 “我今天晚上的事情,以后大家见面一定会很尴尬!” “你找到新工作了?” “没有。” “有新的计画,比如说, 出国旅游,念书或游学?” “没有。” “令尊希望你离开公司?” “没有”她被他质问得抬不起头。 “很好,那么我不觉得尴尬,你当然也就没有理由尴尬。你离职的动机不成立,希望下周一早上九点可以准时看见你销假来上班。” “好” 第三 “你不可能介入我和我女朋友之间。” 蔚蔚一听,又炫然欲泣了。“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我没有女朋友!” 啊?无论她以为由目已会听见什么,都绝不会是刚刚他丢出来的这一句。 “那那池小姐”她又露出被他归类篇“很可爱”的愣表情了。 “她是我妹妹。”他面无表情地说。 “妹妹?”她也板起脸,学他面无表情。“怎么可能,你们又不同姓,长得也不像。” “谁规定兄妹一定要同姓,还要长得相像?” 这么说是没错啦! “可是” “她不是什么乾妹妹—妹妹,是我母系亲戚的小孩,从小被我家收养,和我有货真价实的亲戚关系兼手足关系。” “那那锺祯绮” “她,和其他五十六个[ 长辈的女儿] 就是我必须拖著小净出席所有场合的原因。” 原来如此! “那那”那她呢?    张行恩偏头望着她,温存的笑意重新流回眸中。 唉!对啊,那她呢? 他可以想像,他们两人的事若传出去,光是锺家父女那一关就会让人头疼很久。 尤其锺董的个性,虽然是识人的伯乐,也是多疑的曹操。他属意自己为锺祯绮的对象,多少有一点想靠女儿来“和亲”的想法,尤其公司正值派系竞争的多事之秋,如果自己不能为他所笼络,很难说锺董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之前打出了“已有相识多年的女友”来挡著,如果将来转而和蔚蔚牵扯上,那等于当众打了锺氏父女一耳光。 可是,感情的事,又有何逻辑可言呢? 这是感觉的问题,锺董的知遇之恩不等于翁婿之情。即使他从此都孤家寡人,也不见得会接受锺祯绮。 那么,他对祁蔚蔚就有这样的感觉吗? 诚如她白自己所说的,以一个“女朋友”的角度来看,她实在没有太多优点。她不会撒娇撒痴,脾气又别扭古怪,敏感到近乎神经质,普通人眼中的一点小事,飘进她的世界里就成了肆虐的酷斯拉。那么,他的眼光为何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呢? 看着她“可爱”的表惰,张行思微微一笑。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别扭,她的古怪,她动不动便因他的一言一笑而失神。 她触动了他一股年少的情怀,彷佛当年隔壁班的女生站在走廊上偷看他,只要赢得他多一眼的瞥视,多一抹的笑意,几个小女生便躲在楼梯间里吱吱咯咯的乐上老半天。 年少的情怀永道是最纯净的,她带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纯净。 既然如此,就试试看吧! “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他把皮球踢回去,再用一个吻贴往,任皮球滚入她的体内,在脑中翻动,在胸口狂呼 第五章 现在是什么状况?蔚蔚拿著一叠厚实的文件,站在影印机前发呆。 他说,池净是他的妹妹。 他说,祯绮是长辈的女儿。 他说,他也不知道她算什么。 他,还吻了她。 他为河要跟她说这些话?难道他对她也有意思? 不行!不行不行!蔚蔚使劲甩头,把一切遐想甩出脑海外!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胡思乱想!这年头,男女之间的吻可以出于情意,当然也可以出于礼节。人家男方什么都没表示,她一相情愿的去认定,就太不知羞了! 蔚蔚用力掀开影印机的盖子,把文件原本拿出来,忿忿的动作彷如在和哪位隐形人生闷气似的。 另一张合约纸用力按在透明玻璃上头,影印机的盖子再用力地掼回去! 嘀嘀嘀!用力按下所需的影印数量。 砰!用力槌下影印键。 懊死的!他为什么要吻她呢? 吻完她还转身拉著她就上楼去,害她什么都来不及问,他也什么都没说,那她怎么会了解现在是何种状况呢! “你们觉得张经理最后到底会选择他原来的女朋友,还是大小姐?”清脆的议论声从隔壁传来。 一听见话题和张行恩有关,她全身的神经都舒活了。拉尖了耳朵,仔细听隔壁在聊什么。 她所处的地方是公共区域的影印间,进去那一道门则是一个小厨房和茶水间。而传来说话声音的地点,却是隔壁的会议室。 鲍司里有两台影印机故障了,好的这台被她占著用,因此会议室里那一台桌上型的影印机就被拿来替用。几个营业部的女同事在那里碰著了,顺便聊聊是非。 会议室的门没关,影印间的门也固定开著,她偷听起来格外清楚。 “如果我是经理,当然选大小姐。”少三十年奋斗,谁不爱? “不会吧?我觉得经理看起来不像是会靠女人出头的人耶!”另一个人说。 “你别傻了!男人都是事业心重于感情的。” 另一个人马上接口“而且,我若是张经理,即使现在接受董事长的女儿,也不会有人多说话吧?毕竟他是先做出一番成绩,肯定了出自己实力,才和大小姐在一起的,又不是一开始就靠大小姐起家。” “嗯,嗯,对。”几乎可见一群女人纷纷点头的神情。 是这样吗?男人会觉得事业比感情重要?话说回来,她自己的父母,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说真的,先不考虑那些外在条件,单就本人来看,如果你们是张经理,池小姐和大小姐,你们会选谁?”新的话题又加人阵容。 这个好听!这个好听!蔚蔚努力拉长了耳朵,只差没踮起脚尖,贴在墙壁上听得更仔细一点。 “如果是我的话,我选大小姐。” “我和你相反,我选池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 墙的另一侧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有人咚咚她的肩膀,她不耐烦地回头看 啊!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下来。 张行恩,指间勾著一杯热咖啡,就斜倚在影印机旁的粉墙上,陪她一起听八卦。 “你你你”她惊讶得已经忘记用“经理”这个称呼。原来刚才茶水间里有人!可是他要喝咖啡,找陈秘书泡就好了啊,干嘛自己出马呢? 现在该怎么办?为了同事间的道义,她好像应该大声发出一些讯号,向隔壁示警。 张行恩饶有兴味地瞧着她。她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最后下定决心变成红色的,眼里写满了他已经很熟悉的不知所措。 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经” 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唇上,阻止了接下来的那个“理”字。蔚蔚的红唇僵住,丝毫不敢动弹。她即使轻轻蠕动一下,都很像在在吻他的手指。 “我当然选大小姐,既精明又干练,脸长得漂亮,身材好得没话说,家事国事都能帮一手。”这是保皇党的看法。 “才不呢!像池小姐多好,温柔似水,气质如画,带出去好看,带回家又贴心。”这是在野党的主张。 张行恩飞了飞眉毛,还不时“嗯”一下“哦”一声,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别人是喝咖啡聊是非,他是听是非配咖啡,而且听的还是由自己的是非。 “哎啊,不管是池小姐或大小姐,总之都轮不到我们这些丑小鸭啦!”一群女人达成了感慨的共识。 “喂!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公司里也有其他大美女,谁敢说最后一定是池小姐或大小姐夺标。”又有人提出异议。 “对对对,像经理办公室的助理秘书,也是一个站出来会吓死人的大美女。”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蔚蔚仿佛浑身长满了螫人的虫,在原地站不住。 “你的脸再红下去,就要中风了。”张行恩突然弯身,凑在她耳圈轻语。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颊畔,带著淡淡的咖啡香,她几乎量眩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退开一步,会显得太刻意;若不拉开距离,她随时有昏倒的危机。她僵立在原地,连寒毛都不敢动一下。 而他,可恶的他,传说中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他,完全没有协助她脱离困境的意思。 唉凑近她的耳畔,一股漫放的体香钻入感官。一时意动,他的鼻尖在她的后项轻轻努了一下。 “经经经理!”她羞恼地低叫。 张行恩轻笑一声,终于直起腰放过她一回。 “员工权益委员会的分机是六七四。”他举杯向她致敬。 蔚蔚白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说,她可以向权益委员会投诉他性騒扰。 “报告!张经理,这几份文件我快影印好了,会准时送到您的桌上!”她故意很大声很大声地喊。 吱吱喳喳的麻雀叫,在万分之工耄秒内,笼上死亡般的静默。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张经理,正在,隔壁? 完了! 她漾出罕见的顽皮笑容,等著瞧他如何回应。 虽然背后说上司小话是那几只母鸡该倒楣,然而,被讲小话的对象与议论者王对王,也够两方人马都尴尬的了。尤其那几个女人要回办公室,势必得经过影印间的门口,和张行恩打照面。 张行恩挑开眉毛,一言不发,却直勾勾盯著她的手,不知在看什么。 她发现他很喜欢挑眉,挑眉的表情又出奇的帅。 “女人公敌!”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已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他低笑起来。“奇怪,你的指甲明明修得很整齐!” “那又怎样?”她不解。 “怎么抓起人来,爪子这么利呢?” 红艳更添一层。原来他是在笑话她刚才的“陷害。” “有些爪子是无形的。”她没看见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得意洋洋,鲜活动人。 棒壁开始传来七手八脚的收拾声。张行恩带笑瞥她一眼,突然快而无声地走向影印间门口。 棒壁那群女人磨磨蹭蹭地踏上走廊,却看到他一脚才刚踏进影印间里。 “经理,您刚来?”问话的女人渴盼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有事吗?”他晃晃空咖啡杯,满足了她的祈愿。 好险好险!那他应该还没听到自己刚才变成八卦的主角。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不打搅您了!我们回座位去了。”女人们如蒙大赦地冲向营业部办公室。 他面向著室内,所以其他人都没看见他用同样得意的眼神回敬蔚蔚。 蔚蔚又好气又好笑。而且,该死的、心动!平时见怪了他温文优雅的表情,偶尔冒出这种小男航的得意,怎能不把平时就迷恋他到无法出自拔的蔚蔚,炫得芳心坪坪跳? 慢著,她刚才和他谈笑了吗? 她脑中再倒带一遍,杏眸倏然大睁。真的耶—.她刚才居然跟他有说有笑,一点儿都没有以往局促紧张的感觉。她是怎么了?居然这样大胆。 蔚蔚捧住自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地盯住影印机。 “我我我影印好了,我我!我要先回办公室了。”又开始结巴。 张行思很礼貌地让开一步,没有阻止她。 “刚刚她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她迟疑了一下。 那根熟悉的食指又抵回她唇上。 他不疾不徐的,先把空咖啡杯递进她手里,再接过她手中的文件。 “私下说上司的小话是员工的基本福利,我如果计较到影印间来,就太不上道了。]语毕,怡然迈开长腿离去。 蔚蔚愣在原地。 看看空咖啡杯。 看看空空的臂弯。 再看看他的背影。 “下午我要出去开会,你一起跟上来当记录。”这是他的背影被门掩往之前的交代。 哦!懊死的! 他非得这么帅不可吗? 实如电通的董事长非常头痛。 在通讯公司,正常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 行销部经过市场调查,找出一般手机用户最希望得到的加值服务,然后内部开始规画这个案可行性、总预算、及预估利润;若一切可行,下一步便将需求告之机房设备的厂商,请他们提出详细报价,接著再汇整自家工程部主管,进行研究。 待大事底定之后,三方面并进。行销部开始打广告,做新产品的促销活动,厂商负责撰写程式及装设相关设备,工程部人员则参与作业,因为日后设备的维护,是一肩落在工程部身上。 从这个流程来看,行销部必须研拟新方案,公司才有钱赚;工程部必须随时支援,行销部才能无后顾之忧。若行销部和工程部两大头头心中生了赚隙,那坐在最上位的大老板就该吞止痛葯了。 原本好歹还有个工程部经理当缓冲,偏生经理最近请了几个月留职停薪的长假,工程部的龙头就剩祯绮了。 一边是自己一手提拔的金童张行恩,一边是疼之若宝的女儿,这个心结该如何解,老天当更考验他的智慧。 “听说祯绮最近很是刁难了行销部一下。”大老板乾脆自已先指名道姓出来。 “没有的事,只是我们这次推出的单项计点加值服务,让工程部和厂商较伤脑筋,必须再研发更节省成本的机组程式,锺小姐的压力难免大一些。”张行恩只是淡淡微笑,波澜不兴。 锺老不是不知道,张行思的说法是在替他留颜面。否则半个月前两个年轻人还好端端的,董事长生日宴之后他女儿的压力就开始大起来? 原本七天前应该上线的新计点机制,却因为工程部一直以“硬体和程式问题无法克服”为由,一延再延。七天说长不长,对于宝如电通这般的企业规模,那是一天七百多万的减损。他私下找女儿谈过,女儿嘴硬得很,坚持是技术性的问题,然而父女这么多年不是做假的,锺老只消瞄瞄她眉眼间的气郁,便心知肚明,分明是有人打翻醋坛子了! 这真令人难以想像!他的宝贝女儿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没有“千金小姐”的气焰,做起事来公私分明,也因此,当年他才会内举不避亲,将主修电脑工程的女儿安插进工程部担任副理。 “说真的,行恩,这里只有我和你,我们不谈上司下属,纯粹从长辈关心晚辈的角度来聊聊。”老人家推开满桌子的企画案,眼神带著试探。“你对祯绮有什么看法?” 张行恩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每一句话都要说得非常小心。冲著锺老非常希望将他“变成自己人”的心息,他就不该出言不逊,损了长辈的颜面。 “锺小姐热情开朗,又有内涵,在清一色以男性为玉的电脑工程领域里,能有她独到的发展,我相信这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呢?”锺老眼睛亮闪闪的。 “所以?”张行恩挑了挑眉,陪他装傻。 包是老狐狸碰上小狐狸!锺老白他一眼。 “所以你对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意思?” 又来了!行恩睑上仍然保持不动声色。 “董事长,我已经” “免!”话未说完,锺老已举手制止了他。“别拿那套。你已经有女朋友。来搪塞我。如果真有女友!怎么又见你对祁蔚蔚特别关照?” “会吗?”他蹙起眉。无论他私心里对蔚蔚有没有好感,在公事上,决计不会另眼相待,这是他的原则问题。 “如果不会,为什么你最近出出入入都带著她随行,不像以前只找陈秘书?” “因为陈秘书的工作能力比她更好,能独当一面,将陈秘书留在公司里替我处理各种事宜,我比较放心。平时出门只需要做一些纪录,带著蔚蔚已经很足够了。”他捺著性子解释。 “怎么你就直接叫她[蔚蔚],陈秘书跟了你三年了,还是[陈秘书]?”锺老调侃他。 “董事长!”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好好好,我不挑你语病。”老人家轻喟一声。“我们两个都是明白人,我就老实说了。以前你认识池小姐在先,祯绮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满腹的想法只好往心里藏。不过,公司里,哪个人不知道她喜欢你。结果呢?你没和池小姐在一起,反而对祁蔚蔚特别用心。先不说祯绮感情上的伤害,光是面子就让她下不来。你这不是在昭告所有的人,她比不上祁蔚蔚吗?” 如果是其他女人也就罢了,祁蔚蔚的名声却并不好,这对好强的女儿来说,更是一种屈辱。 他不懂,是否世家出生,感情观便如此不纯粹?他发现由自己越来越厌烦听见“面子”和“先来后到”这种论调。这种话在哪种场合都行得通,唯独不适用在爱情身上。人心岂是能由先后之别来局限?若是有煤妁之言、婚姻之名在前,那还有个道理。他和锺祯绮什么都不是,难道他非得先和锺祯绮走过一段之后,才有权利去交往其他他女人? 老人言外对蔚蔚的暗示,也让他心头生出一股不悦感。 “董事长,蔚蔚并不如您想像中的复杂,她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怎么,我说她几句也不行?”锺老半夏半假地开玩笑。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臭了。张行恩很明智地选择微笑以对,不再往下谈。 钟老盯著他无波无澜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新的领悟。 实如电通除了锺氏一族,尚有其他几支股东势力正在坐大,当初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不无笼络的意思在内。而今联姻结盟的路子是不可行了,张行恩又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将来,仅是“同事之谊”的女儿,不见得对付得了他 电光石火的念头在心中晃过,一闪而逝。 “也罢,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是少干涉一点,以免以后媒人做不成,反而惹到一身腥。]终究是在商场打滚久了的老江湖,锺老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你先回去工作吧!堡程部那一头的问题,我会再找祯绮沟通。” “那就麻烦董事长了。”张行恩恭谨地点头为礼,转身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糟了!这是他心头唯一的感觉。 方才董事长的一瞥一笑,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猜忌了。 只是一席谈话而已,金童便由红翻黑了他苦笑,伴君如作虎。 这个工作他做起来颇为得心应手,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是不愿意一直待下去;然而,方才董事长眉角间的一闪而逝,分明已对他生出了警戒之心 锺老是曹操的性格,一日一心中生了芥蒂,根苗只会越扎越深,要翻身是难上加难。 但愿情况不会演变成他预想的这般,否则,美国的老麦大概会是最开心的人。 他望向电梯壁面,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清俊的脸孔,凝蹙的浓眉似深山水涧,流转过许多细微的心思。 半晌,镜中的男子彷佛掌握了某种念头,嘴角悠然绽出微笑,眉宇间又回复了舒朗。 那是一双明亮有神的目光,炯炯透著机睿之色,却不带威逼的神采,让人放松之馀,又不敢小觎。 眼眶里的两颗黑眼珠突然一偏,对上她,蔚蔚马上把目光移开,假装没瞧见后照镜中的瞳孔。 眼睛的主人移视回正前方,继续开车。 蔚蔚仿佛被磁铁吸住一样,不自觉又开始透过镜子偷瞄他。 黑眼珠子再度转过来。 蔚蔚火速瞥开。有没有被抓到?好像没有,他好像又专心开车去了。 她的眼珠子慢慢地、偷偷地投向后照镜 抓个正著! 轰!她火速瞥向窗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赤红的耳朵充分解释了她的羞赧。 方向盘一打,他们的车子突然卡进路边一处临时车位里,停住。 蔚蔚尴尬极了,固执地盯住窗外人行道。他为什么把车子停下来,他要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地还没到呢! 然而,在一个安静的车厢里,只有前座坐了两个人,你又分明清楚另一个人正盯著你的侧面,要再继续假装车子仍处于行进状态,实在有点困难度。 蔚蔚偷偷点了下俏鼻,有点糗,俏脸仍旧渲红得不可思议。 用眼尾偷瞄 张行恩真的在看她,神色看起来还很好奇。他双手盘在胸前,眼光和她触上,马上挑了一下眉。 那是她最不能抗拒的神情。 她突然飞快啄他嘴唇一下,速度之快,若是方才他眨了下眼睛,只怕还会错过自已被轻薄的精采画面。等她坐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老天!她老样子地用两手捧著脸颊,羞死人了! 这会儿他不只挑眉,眼光还移向车顶上,一副期待谁来给他一个答案的迷惑貌。 天啊!蔚蔚终于体会到他为何常常形容她可爱了,即使在她自己觉得一点也不可爱的时候。 当一个日理万机的男人,脸上出现一副迷惑的神情,除了[可爱”她实在找不到 任何语言来形容了。 她努力捂著嘴唇,以免自已笑出来。 张行恩想了半天,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你一直偷瞄我做什么?”很理直的质问。 蔚蔚耸了耸肩,还不敢信任自己的声音。 “还偷亲我!”气更壮了。 红潮又涌回她脸上,笑声的气泡仍在。 她的眼眸泛著柔波,樱唇噙著轻笑,肌肤泛著粉红色的暖泽,和初儿时的苍白退缩完全两个模样,他的指关节轻轻滑过她柔腻的颊畔。 蔚蔚芳心抨了下,低下头扭绞手指头。 [过一阵子我必须去美国一趟。”他忽然开口,嘴角蕴著很内敛的温柔。 “出差吗?”蔚蔚一怔。 “从某方面来说,是。”他缓缓点头。 我能去吗?她想问,却不敢。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如果他们俩之间真的有[关系]的话让他的立场相当为难。 说来车有些莫名其妙,她和行恩之间,并不全然像其他人想的那样。而这里指的“其他人”对象也不多,就是锺家父女和她父亲而已。 所有相关人士都以为他们两人在交往,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做,除了上回在董事长的生日会上他曾吻过她之外,平时他们也只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开会,开完会若犹有馀裕,便找间咖啡屋坐坐闲聊,跷个小班,时间到了再返回公司。 所有情人之间的亲昵举止,在他们两人身上都见不著。事实上,刚才他碰她的脸颊,已经是最“火热”的尺度了。 无可否认,他的绅士和不躁进,消除了她许多心理压力。她喜爱张行恩,愿意和他成为亲密的情侣若他不反对的话然而,肌肤之亲仍是她不习惯的事,她需要多一点时间调整自己。 而他,他总是那样体贴却深沉,所以她常常搞不懂,他所做的一些事只是恰好切合她的需要,或是他有心如此。 无论他们之间的进展如何,锺家父女显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祯绮故意对他回避不见,而锺董虽然尴尬,也不知该如何劝导女儿。 平心而言,祯绮的举动已经算极有风度了。她不想落下一个“公私不分”的恶名,唯有采用眼不见、心不烦的方法来回避。同为女人,蔚蔚很能体会她的感觉。 有一度,她很想叫他脱离锺家父女,去她父亲公司上班。但是再蠢的女人也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是两人断减的开始。 他如果是一个寻找登天捷径的男人,早就娶了锺祯绮,不必抓他妹妹来当挡箭牌,更不可能轮到她来献策。 “你该一起来吗?”张行恩偏著头问。 他不是问[想不想],而是“该不该”让这个问题显得额外有深意。 一如以往,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不说,别人也不会懂。爱上一个这么迷离的男人,其实是很自讨苦吃的。 不过,她就是爱, “你也一起来吧。”他终于决定道。 这时,蔚蔚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车子又重新发动,加进扰攘的热潮里。 棒不了多久,她又开始偷瞄他了,脑中无可止抑地寻想着。 想着过去,想着未来;想着暗恋与单恋,想着心心相属的美景;想着春波碧草,相对洛红衣;想到最后,脸都红了。 哎哎,又作白日梦,她拍拍脑袋,丢脸地轻轻吐了下舌尖。 第六章 宝如电通”展开最新一波的人事及组织变动。 异动后的组织权责画分得更仔细。原本,行销部是由“营业处”、“公关处”结合而成,在新版的组织架构里,这两处升格为两个独立部门行销营业部和公关部。公关部的主管顺势拔升为公关部经理,而让众人意外的是,大小姐从原本的工程部转任行销营业部经理。工程部则由收假上班的原任经理继续接手。 那么,大老板的爱将张行恩呢?当然是升官了! 张行恩由原先的行销部经理,升格为协理,成为大小姐的顶头上司。办公室也由原先的十二楼,迁至董事长所在的十四楼。 “陈秘书,这些公文是要送给协理签名的。”十二楼的老同事小宋,兴匆匆地踏入新办公室。 “谢谢。”陈秘书礼貌地接过来。 “哇,新办公室更气派!”小宋欣羡地环视一圈。 张行恩更升一级,虽然和他们的距离远了,原行销部的同仁依然觉得与有荣焉。自己的主子加官晋爵,底下的人走起路来也跟著有风嘛! 蔚蔚和陈秘书听见他的话,只能相视苦笑。 外表是更气派了,个中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明升实降,讲穿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名义上,大小姐的工作内容必须向张协理负责,公文也必须呈到他这儿来签署。但是,她有没有真的照做,陈秘书和蔚蔚最清楚。所有公文,高兴送上来就送上来,不高兴送的,大小姐以一句[这种小事我们自已解决就行了,不必上达天听”来搪塞,谁也奈何她不得。 从张行恩“升官”的这一个月来,行销营业部的大小主管只和他开过一次会,此后就再也无消无息。尤其办公室又隔了几层,除非他们由自己下楼走动,否则根本不会知道十二楼在做什么。 原本以为董事长会对大小姐的偏私加以处置,可一个月下来,她们都失望了。 “不识好歹”的张行恩,显然是失宠了。 “对不起,我们还要忙,不陪你聊了。”陈秘书淡淡一句话,送走了小宋。 蔚蔚突然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秘书好笑地望着她。方才说忙只是藉口,其责她们两人闲得还会互相比谁的“踩地雷”玩得比较快。 “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她郁郁翻动桌上的文件。 “为什么?” 蔚蔚不知该怎么说。印象中,陈秘书好像对她的“痴心妄想”不太苟同,她没有勇气说出,是因为自己介入,才让张行恩在锺氏父女心中失宠。 “你想太多了。大小姐那头我不敢说,但是董事长并非一个小家子气的人。若他心中真对协理生了嫌隙,必定是出于其他更重要的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间办公室平常就只有三个人,出出入入陈秘书全看在眼里,当然了解她的言外之意。 之前以冷眼款待蔚蔚,是担心她剃头担子一头热,情郎没追成,由自己先被淋一头冷水。于情于理,陈秘书都不愿儿这年轻女孩儿受伤。如今,郎有情,妹有意,男未婚,女未嫁,她山口然是乐观其成。 “真的?”听她这么一说,蔚蔚的心稍捂坦一些了 可是,愤怒感随即占住了心田。心上人有才有德,却被姓锺的父女这样折辱,真教人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又在说谁的八卦了?”优闲的问句从门口飞过来。 两个女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协理这里有几份传真等您过目。”陈秘书尴尬极了。 张行恩微微一笑,顺手接过来,往办公室内走。 “陈秘书,麻烦你帮我找出[湘友]的所有档案;蔚蔚,你进来一下。] “是。” 陈秘书偷偷向她扮个苦脸,蔚蔚回了她相同的表情,拿起笔记本走进去。 他一如平常,口述了几封信,要她记下来。 她埋头苦写,记著记著,突然悲从中来,一颗颗水珠晕开了蓝色笔迹。 张行恩打住声音“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哭了?” 她轻轻摇头,不敢抬起来。 他绕过办公桌,在她这一侧坐下,鞋尖触著她的鞋尖。 “抬头,看着我。”他轻声要求。 一个红红的鼻尖对上他。 “你现在辞职好不好?不要待在[实如电通]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著你。”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她无助地扬扬笔记本,心口发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他能处理的事情,竟然只是回一些感谢函,拟几封问候信。前阵子听他说要到美国去,说真的,她看不出来公司有任何地方需要派他到美国公干。龙困浅滩,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张行恩看她玉泪似珍珠,一滴一滴地滑落面颊,内心深处,有一种被触碰的温存。 “好,就算辞职,我该如何向董事长提出呢?”他柔声反问。 “当然就说你有更好的发展啊!”她不觉得辞职走人是多么困难的事。 [再好的发展,比得上[宾如电通]的协理一职吗?”他反问。 蔚蔚顿住。的确“实如”的协理总共也只有两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要找到同它比的职位,恐怕不太容易。 “难道所有台湾的高级主管都不能离职吗?”她不服气。 “当然可以,但是要走得有原因,够漂亮。”他看她还是一脸半知半解,叹了口气,乾脆把局面分析个清楚。“董事长升我为协理,警告的意味大于冷冻的意味。他的目的在让我明白,这个[协理]能坐得货真价实,也能坐领乾薪,直到我自己拗不下去为止。” “你拗不下去又如何呢?”她蹙眉。“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整个台湾通讯业的人都知道,[宝如电通]的张行恩全靠他们董事长一手提拔,锺董事长既是他的昔日恩师,也是今日的伯乐。结果,董事长内举不避亲,将年纪轻轻的他一手送上[协理]的高位,他坐不到两个月,马上跳槽到别家企业体去,这个张行恩,是不是狼心狗肺得很?” “事实根本不是如此!”蔚蔚喘了口气,一把心火威胁著烧出来。 “事实就是如此。”他的表情冷静。 若他仍只是个中低阶主管,一切好办;问题是他的身分不同,已跨入这业的金字塔顶层,去与留都会对整个业界的管理结构有所影响,自然不可能任意行事。更别说“实如电通”是通讯业的龙头老大,他若和锺氏扯破脸,背了一个恶名在外行走,对他的未来也没有好处。 是的,未来!这是他主要考量的重点。 他从不否认自已是”个充满野心的男人,可惜,世人多半把他的野心弄错了方向。 他的野心,与其说是对“功成名就”的追求,毋宁说是对自已能力的探索。 他享受披荆斩棘、从无到有的过程,远胜于娶一位娇妻、领一份高薪、坐一个高位、加入昂贵的私人俱乐部。 从某方面来说,他还存留著孩子爱玩的心性,喜欢自己拿积木一块一块地拼起来,而不喜欢现成的商品。因此,他的信念里没有攀附权贵这档子事!这和志气高洁与否无关,纯粹是轻易得来的富贵太无趣了。 以前他愿意和锺家父女缠夹不清,是因为他真心喜欢这份工作,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不会轻言放弃。若锺氏父女为难得他太超过,他不会留恋。 不过,诚如他方才说的,要离开,也要走得乾净漂亮,有理有据。 “如果不走,继续留下来,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你去娶了锺祯绮。”蔚蔚忿忿说著,眼光古里古怪起来。 聪明的男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要挣扎。他马上举手投降。 “我可没这个打算。” “我也没说你有啊!”蔚蔚白他一眼,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甜意。 “现在的状况早早不是那么简单了。”他深思道。“董事长最理想的计画,当然是让我和祯绮结婚,两人一起扶持公司。可是现在他有了警觉,将来锺家人不见得驾驭得了我。届时若让[实如电通]外戚称霸,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因此他不见得那么想把女儿嫁给我了。” 凡人才者,不能为我所用,便加以摧毁。这是锺老的致胜哲学。 这番心思看在单纯的蔚蔚眼里,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哪有人一下子要,一下子又不要的呢?” 他微笑,俯身轻啄一下她的艳唇。“在商场,擅用流言是致胜之道。锺董事长当然希望把我赶走,可是临走前,他想砍掉我一只脚,那么我即使被敌对公司网罗,也不会对[宝如]带来太大威胁。如果我就如你提议的,递辞呈了事,正是顺了他的初衷。” 她叹了口气。 “你们在想什么,我是不会懂的。总之,我跟你同进退。”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我觉得陈秘书也是!”他不禁失笑。她更像个小女孩,周围朋友都看成同一夥的,要好大家一起好,要绝交大家一起绝交。 她那涉世未深的天真,总是一再触动他的情怀。或许正因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才一再被她的真诚所吸引。 他倾身,密密封吻她。 蔚蔚轻抽一口气,不敢动弹。 他不甚满意地移开唇,瞄瞄她泛白的指关节。她把椅子扶手揪得紧紧的,一副随时会被人“强”了去一样。 “让我吻你,有这么可怕吗?” [呃没有。没有没有。]蔚蔚赶紧松开手,脸颊根本挡不往红潮。 很好,重来一次。 直到这个吻热得让人脚趾头都蜷曲起来,他才餍足地松开她。 舔舔嘴角,灼热的眼神依然锁住她红润的樱唇,前额相顶,呼吸互相纠缠。 “填一下假单,我们后天去美国。” 许是离开了台湾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他们都暂时得到喘息的空间。洛杉矶之行,一开始出奇的愉快。 在这里,她认识了诙谐风趣的麦道尔,粉红的睑,壮硕的身材,圆圆的肚皮,不需要化太多妆就很适合在圣诞节扮演圣诞老公公。 来洛杉矶的第三天下午,行恩再度和麦道尔约定密谈,于是她很适时地提议要自已出门逛逛。 经过充分休息,两个人在饭店大厅不期而遇。玄关中央,他一身笔挺,穿著浅色休闲长裤,略深的西装外衣,随意中不失稳重。而且他们居然很有默契的挑了不同色调的米白系。 她款款走向他,纯丝宽裤裙纠缠著步伐,恍惚中,彷佛在圣坛前,走向伸手相迎的情人。 蔚蔚轻躁的仰起蟀首,在他眼中看到惊艳的笑意。 “麦道尔和我约在这里的咖啡厅,你呢?” “我也只是想逛逛饭店附近的服饰店。”许多知名品牌在这附近都设有店面。 “享受?”他很绅士地挽起她。 金童玉女般的形象,出现在大厅中央,自然引来一些艳羡的瞩目。 “蔚蔚?祁蔚蔚?”接下来的一声叫唤打碎了她的好心情。 蔚蔚的眉心几乎是立即攒了起来。 张行恩没来得及询问清楚,早到十分钟的麦道尔已坐在咖啡厅里向他招手。 [蔚蔚?”他转头看着正朝他们冲过来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约莫和蔚蔚同样年纪,梳著油头,穿著新潮,看起来就像个滑头小伙子。他的眉陪她一起攒了起来。 “他是我认识的人,不碍事的,你去忙你的吧!”她别扭地推了推他,只想把他和她以前的酒肉朋友隔开。 张行恩顿了一下,才点点头“别跑远。” “好。” 他走到老麦桌旁,选了一个可以看得见她和那个男子的位子。人虽然坐下了,眼睛却一眨不眨的。 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蔚蔚怎会认识这种人?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他却一直深信,一个人的眼神若闪烁不定,心念也不会太正直,而这个男人就长了一双瞟来瞟去的桃花眼。 “喂!我长得再难看,你好歹也分我一点注意力好不好?”老麦把几份合约摊在他眼前。 他马上回过神来。“东西你都准备来了?” 老麦迟疑了一下。“行恩,我必须说,你的计画和我当初的预期完全不同。” “我明白。]他往后靠进椅背里,开始专心于正事。“抱歉,老麦,我的根在台湾,一切计画也是从台湾起家。我没曾打算过离乡背井,远道来美国扎根。] “你不是眼光浅短之人,美国的市场何其大,你何必拘泥于台湾这块蕞尔小岛。”麦道尔摇摇头,无法认同。“何况,锺先生的性情,你比我了解。你破出[实如电通],若还想留在台湾通讯业,几乎是极困难的事。” “谁说我二疋会留在通讯业?” 麦道尔一怔。“如果不,你这次还特地来谈[语音精灵卡]的亚洲代理权做什么?] “老麦,你胡涂了?拿代理权和留在通讯业不一定要画上等号吧?” “我就是胡涂了。”老麦老大不高兴地瞪他。[台湾就那么丁点大,你拿了代理权,还不是得卖给通讯业者才能获利。如果单靠卖小鲍司,卖一辈子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代理商。” “那可不一定。”张行思笑出一嘴亮丽的白牙。[语音卡、传真系统卡、和通讯精灵是[工具],能够让它们发挥最大效益的是搭配的套装软体,我反而是把市场放宽了。] “你是说,你打算往科技领域里走去?”老麦大感讶异。 张行恩缓缓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怎么,想挖角的人找你接头了?”老麦终于感兴趣一点了。 “还是有一些技术性的层面必须克服。我仍然希望在最不弄坏场面的情况下和锺先生分夥,无论他现在待我如何,那几年的知遇之恩是我本这难忘的。”他盯著桌上的水杯,表情深思。 “嗳!我搞不懂你们东方人那一套。来就来,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坑坑巴巴,”老麦攒著眉挥挥手。 对他们美国人来讲,哪家公司出的钱高,人才就往哪儿跑,张行恩的顾虑他无法体会。但,他也了解民族性不同、以及经济结构不同的事实,东方国家讲求“义理”两字,并不单只是大爷不爽就走人的简洁。而且,走得不漂亮,被身为龙头老大的“实如电通”在行内放话,确实于己身未来不利。 [总之,将来无论我是加入其他企业体,或自行出来创业,你都是我的主要供应商,我们以这样的方式来互相合作,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合夥吗?”他笃思的表情一敛,换上尔雅的微笑。 “也只能这样啦!你固执得像头驴一样,我能怎么办呢?”老麦嘀嘀咕咕的念他。“我还是认为,若依照我的计画,不出五年我们哥儿俩铁定大放异彩。” 在商言商,和张行恩合作等于以另类手法拓展亚洲市场,对他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他何乐而不为? 两人笑着,互相碰了一下水杯。 “对了,你想到法子脱身没有?”老麦的兴致又起。 [理由是人找出来的。”张行恩又绽出那个招牌的冷静微笑。 “你这趟来美国,以私人名义签下精灵卡这三项产品的亚洲独家代理权,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来,锺先生只会忌你更深。” “我明白。” 这次出国,本来就是破釜沉舟的起始点。回台湾之后要如何面对种种明的、暗的风波,他早有心理准备。 张行恩和老麦一走开,蔚蔚身后的不速之客马上喳呼起来。 “认识的人?蔚蔚,好歹认识五、六年了,你这样介绍我不够意思吧?”大宇笑嘻嘻的黏过来。 蔚蔚厌烦地看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大宇的父亲是几家服装行的老板,家境虽然过得去,却比不上如她这样的富家子女,平时很由自然就靠富吃富,少不得要看一点儿他们的脸色。 心底深处,她不愿让张行恩知道自己以前的颓靡,所以方才才会下意识想隔开他们两人。 “你变了,蔚蔚,刚刚我差点认不出你来。”大字忽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 是哪里变了呢?是神情吧! 她的眼波更明亮有神,不再像以前一副嗑过葯后的迷蒙。她的肌肤更柔软粉嫩,不再像以前不健康的苍白。她的神情迸漫著一股光彩,举手投足都充满甜媚的风情。她是因为方才那个男人而转变的吗?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宇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酸味。 “我以前明明交代过你们,在公共场合遇见了,我如果没有主动认你们,你们也不要来攀谈,你忘了?”蔚蔚拧著娥眉,率先走往角落去。 对别人的态度虽然变了,对他的态度还是一样。大宇乾笑两声。 “你是怕刚才那个男人看见吧?”他撇著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他是谁?你老头替你选定的驸马爷?” “那不开你的事,你到底要做什么?]蔚蔚只想尽快把他打发掉。 一股气从大宇、心头涌上来。从来他们这群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气焰。她不会说什么糟蹋人的话,但言谈间就像只是在勉强自己忍受他们而已。 “我在异国巧遇朋友,上来问个好也不成吗?你干嘛一副赶苍蝇的模样?”他的声音也大起来。 几道目光朝他们这里瞄过来,蔚蔚有所忌惮,不悦地瞪他一眼。 “你小声一点,巴不得全世界都围过来看?”她放低音量。 大宇的眼神眯了一眯。“干嘛?怕里面那位驸马爷听到?” “别胡说了,你到底要做什么?”蔚蔚把视线移开。 原则上这票酒肉朋友极遵守她的禁令,在公共场合不会和她攀谈。如果过来叫住她,必然有所求。 大宇嘿嘿地乾笑两声。 “好啦、好啦!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大家朋友一场,挡个锒来花花吧?]一谈到钱,姿态就放软了。 [我又不是你爸你妈,为什么要拿钱给你?]蔚蔚白他一眼。 “喂,你以前不会这么不乾脆的,才几万块,对你只算一点零头,这样都不肯?”大宇喳呼起来。 “你上次借的七万块尚未还我。”嘴里说著,手上已经去掏支票簿。几万块对她而言,确实是一点零头,蔚蔚只想打发掉他。 大宇眼睛一亮。“别这样嘛!好朋友一场,你就算投资在我身上。] “你有什么好投资的?”上次借钱的藉口是他要添购电脑设备,她怀疑他是添到什么吃喝玩乐的地方去了。 “不是跟你说,我找人合夥开网吧吗?你要不要参一脚?” “我才不要,”她随手签了一张两千块美金的支票给他。“拿去,最后一次借你钱。” “就这样?”大字不甚满意。 “嫌少?你以为我是你妈!”蔚蔚柳眉台儿,夹手就抢回来。 “别别别。”钱虽少却不无小补,大宇涎著脸摊直了手板。“八万多块台币,够用了,够用了。” 蔚蔚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递出去。 “蔚蔚?”张行恩的声音,选在这个尴尬的时候介入。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大字不等她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支票就走。 “我先走了,蔚蔚,台湾见。”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完了完了,被他看见她拿钱给其他男人,他不会误会吧?她该怎么解释呢?就说,地上有一张支票,被她捡到?还是 “那是你朋友?”麦道尔宏亮的嗓音加进来。 “对,嗯我以前欠他一点钱,所以刚才还他。]她很困难地挤出一串答案。“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本来这番说辞也没什么不对,偏偏她这个老实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教人家不想怀疑她在说谎都不行。 两位男士都很有风度,并未对她局促的神情加以追问。 “我们只是交换几样资料而已,很快敲定了。”麦道尔继续笑咪咪的。 [老麦邀请我们去一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共进晚餐,愿意赏光吗?”张行恩的口气很平稳。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不开心了。 “好啊。]蔚蔚强笑了下,主动转向饭店门口。 一顿饭吃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她是如此地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什么话让情况变得更糟。 提心吊胆到后来,一股无名的怒气开始在她心田聚升。她也弄不懂这股怒气是针对他,或针对出自己。或许是对自己的怒气较多吧!她过分在意张行恩对她的看法,才会导致自已有苦不敢言,小媳妇似的下场。 用完晚膳,他们迳自叫了车回饭店,不劳烦老麦接送。 陪她走到房间门口,他接过钥匙,替她开了房门,再把钥匙还她,在她身后站定。 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闷气,在见到他礼貌的神情后,终于爆发。 她走进房间,也不关门,随手把钥匙往床上一丢,转过身,两手盘在胸前和他对峙。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应该有话跟你说吗?”他仍然站在门口,一派沉稳。 她首次发现,他向来用在生意对手身上的神态,套用在她身上,竟是如此刺眼。 “你想问我大宇的事对不对?”她出自己先招了一半。 “大宇?”张行恩挑眉。她实在是个技巧糟糕的谈判者。 “就是下午我遇见的那个人。”她学他扬起眉。“还有,不要再拿问号来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技巧高下有别,他也不再和她兜**,宜接丢出心头压了一整个晚上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说谎?” 她直觉反驳“我哪有说” 话声中断,她想到那个氅脚的理由,关于还钱。 [这位大宇先生竟然让一向坦诚的你开始编藉口骗我,我难免会好奇他的身分。”他的语气仍然很平静,眼中流转的暗潮却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他在乎的是,她因为其他男人而对他不诚实?这代表什么?他在吃醋吗?她的心里开始有几分窃喜。 “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最近手头紧,向我借了点钱,如此而已。” “对,这次是两千块美金,上次是七万台币。”他踏进房里来,把门反手掩上。 “那只是一点小钱。”她嘀咕。原来他都听到了 “小钱也不该这么用。”他的眼神终于开始严厉。 “我爸都不管我了,你管这么多干嘛?” “你的问题就在于令尊没有好好管你!” 这句话可重了!沉得她头晕眼花。被父母忽待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如今他这样毫不留情的提出来,简直像翻开她的血口,破碎淋漓,让她狼狈不堪。 她用力踢床铺一脚,背过身去。 他知道她即使现在没哭,眼眶也一定红了。可是,有些话他非得说清楚不可。 她的金钱观显然出了很大的问题,交友的眼光也很值得商榷。下午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油头粉面,眼光不正,怎么看都不像她应该往来的人。她天性单纯没有心机,最是容易受这种人利用。 莫怪乎她的名声如此之差,那些狐朋狗友就占了很大的因素。 “你身边像他这样的朋友很多吗?” “不少。” “每个都向你借过钱?” “没有。] “会向你拿钱的有多少?” “几个而已。” 他听出玄机。“几个会向你拿钱,其他人呢?会花你的钱?” [这是我的钱,我都不在乎了,你又在乎什么?” 他并不是用来势汹汹的质问,也不是冷言冷语的尖刻。他就是丢出他冷静的、平常的询疑,反而问得她招架无力。 “我是不在乎!你应该很庆幸我不在乎你的钱。]他的话语比眼神更严厉!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模范公民,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是我的朋友。”她受不了地反击。 “朋友不是靠花钱买来的。” 这句话再度击中了她的弱点。 她哽咽一声,泪水扑簌簌的淌下来。将他推出走廊,砰!当着他的面,将房门摔上。 “我的朋友就是靠花钱买来的!” 第七章 四周依然一片冷清,但光线是明亮的。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终于习惯午后的艳阳。 白光透进遮阳纱廉,在大理石地板上漫舞。她纤小的手掌在空中撩拨,看着光芒幻化,跳舞取悦她。 扁影的游戏一下子便玩腻了。空气间,仍然静谧得近乎沉寂。 她走在廊间,和几位女佣错身而过。大家只是点点头,挂著恭谨的微笑。没有人出声招呼,不知是怕惊扰她,或惊动这份沉。 她走进客厅里,父亲沉稳的身躯坐在沙发上,翻动报纸发出沙沙的淡音。母亲低头回覆一些邀请卡,夫妻俩坐在长沙发的两个端点,中间是一片虚渺。 案母在家的欣喜很快被惶恐取代。她想偎上去,想说话,想撒娇,但那条如杠杆一般的长沙发,中间突然插进她这个支点,会显得突兀而怪异。 她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清冷里,制造一点热闹的音符。 案亲眼光一扫,看到她了,又转回报纸上。 母亲则一迳低著头猛写。 弟弟在楼上睡午觉,保母正陪伴著他。 她的心情起起落落一日,眼角瞄到斜前方的青瓷花瓶。 她并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直到那声巨大的噪响 哐当! “噢,我的天哪!”母亲惊恐的叫声扬起来。“蔚蔚,你知道这个花瓶值多少钱吗?这是你外公特地从苏富比拍卖场买回来的!你这个顽皮的孩子!” [我已经跟老锺说好,今年生日要转送给他的!这下子拿什么东西去出门?你的手怎么这么皮?,给我马上滚回房间去!张嫂,把她带上楼!今天晚上不准吃饭!” 案母亲暴跳如雷,佣人惊慌地开始收拾,四周都是穿梭的人影。 她嘴角的那抹微笑益发激怒了大人,但她一迳笑,不分辨也不争吵。 原来,她做错事的时候,四周就会有声音。 张行恩火了。 情绪起伏不大的他,向来很少动怒。但,这一回,他真的火了。 他发火的方式也很特别一贯于他不愠不火的本色,几乎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对她一样风度翩翩,出入之间帮她开门,拉椅,布菜。白天出门会相约或报备, 晚上回饭店会定时打电话确认她平安。 他像个完美的绅士,处处细心照顾,甚至连“冷战”都不曾有过起码外表看不出来。 总之,他彬彬有礼得近乎冷漠。 蔚蔚几乎在推他出门的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天下间没有不吵架的情侣。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他页的很喜欢她啊!他们真的算情侣吗? 看他对她的冷淡从容,她只有两种心情不确定性,以及心如刀割。一开始是想求和又拉不下脸,最后即使拉得下脸,也不敢肯定他愿不愿意和好了。 “今天晚上先把行李收拾好,我们明天绕到老麦公司,打个招呼之后就直接去机场。这一行的所有书面资料,你可以等回到台湾再整理,不急。”他一样送她到房间门口,取钥匙,开门,还钥匙,送她进门,点头微笑,关门。 蔚蔚愣愣盯著掩上的门板,包包滑落地毯上。 发呆半晌,她梦游一般,走出门外,停在他的门口。 叩叩。 没人应声。眼角觉得酸酸的。她执著地再敲两下。 叩叩。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门内的他,头非湿的,高大的身躯只套著白色浴袍,身后拖著一排脚印。 [蔚蔚,有事吗?”是他冷静的询问摧毁了她。 “哇”她猛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对门正好有两位房客走出来,他叹了口气,马上将她抱进房间里。 “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我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张行恩登时被她哭得万分狼狈。他的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身前还压著一个软馥馥的娇躯拚命向他磨蹭。 “蔚蔚,你先”先让我穿上衣服。 “大宇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平时会借点钱给他们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就会陪我”她哭到气息不顺,开始打隔。“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平时也少主动找他们” 张行恩放弃挣扎了,抱著她直接坐在床上。她就坐在他大腿上,两手抱紧他的脖子,泪水全往他的颈窝里灌,像无尾熊攀著尤加利树,哭得天昏地暗。 “感情不应该以金钱做为维持的基石。”他叹道,轻拍她的背心。 “可是我若不借钱给他们,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出来陪我了” 她继续埋在他颈窝里,好委屈地说。 [这种朋友不要也罢。”想起那日她拉著那个男子,窃窃走到角落咬耳朵的情景唔好吧!或许他的郁怒,不是没有私心的,他承认。 但,撇开私心不谈,那个叫大宇的看起来就不像好东西,绝非她的良朋佳伴。他自卫地想。 “那我就没有朋友了。”她从他的腰腹坐直,眼红鼻子红,看起来别有一种娇弱的美。 “你想要朋友,我可以帮你介绍;他们也不是全然不好,只是你的心眼不如他们多,将来他们若不使坏还好,否则你一定吃大亏。”他几不可见地蠕动一下。 蔚蔚瞅著他,颊上仍挂著将落未落的泪。半晌,软软地瘫进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噢,老天他无声地呻吟。他开始怀疑自己平日的伪装是否太成功了,才让她以为他安全到连男人的兽性都没有。 她忽然又坐直,俏容带著惹人怜惜的不确定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又蠕动了一下。 “行恩”第一次直唤他的名,她躁红了容颇。“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吧?” “不会。”他强迫自已发出声音。“其实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 [那你这几天尢何对我如此冷淡?”她委屈地往后一靠,正好靠在他曲起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让他的敏感部位与她更密合,他差点呛岔了气。 “我只是为你担忧,正想着该如何找你谈谈朋友观而已。”她每一次变换姿势,对他的敏感处都是一项最大的折磨。 “你是真的关心我,对不对?”她的晶眸水汪汪的。 “你年轻貌美,家境富裕,性格又单纯,这样的女孩最容易受人利用,我能不担心吗?” “行恩”她又软软地唤他,攀在他颈后的手指开始把玩他的头发。“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相信我,我[感受]特别深。他暗暗苦笑。 “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指那种”她急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没跟他们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的忍耐几乎达到极限。 “我知道。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早起,你是不是应该回房了?” 听见他赶她走,她再度炫然欲泣。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谈天过,她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些时候啊! “你困了吗?”她偎回他的胸前。 “不困。”他这几句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那我再多陪你一阵子好吗?”更是不懂风情的呆子。 “恐怕不好。”圣人的忍耐度已到达极限。 “为什么?”她又坐直,嗔怒地瞪他。 “因为,”他叹息地牵起她的手,直接抚在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上。“你若再耗下去,我就要找你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了。] 轰!红彩烧上身。 原来,真正不懂风情的是她自己! 蔚蔚惊心复失措,可是芳心抨抨跳之馀,也暗暗在欣喜著。 原来,他对她有那方面的欲望 她扬起睫,唇角点著一抹赧涩的笑,眸中焕散著异彩。 犹记得数个月前,她甚至连“暗恋张行恩”这个想法都会令她红躁,而今她非但会主动抱他、吻他,还坐在衣装不整的他身上,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转变。 她有洁癖,不喜欢人家随便碰她的。可是可是他不是别人啊!他是她的行恩,她心里唯一认定的男人。 以前总不懂,为什么女人会容许男人那样放肆地对待自己,让他的身体探入自己身体,那不是很脏吗?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唯有当那个男人是行恩,她才愿意把自己奉献出去。 “你你你真的想跟我做吗?”她垂著眉睫,怯怯的。 “小姐,证据都[掌握]在你手上了,你还存疑吗?” 那么 她没移开手,绵软地偎回他怀里。 他吸气时,她感受到一种震颤。 “蔚蔚”他的嗓音出奇的瘠哑。 那抹讨人厌的礼貌笑容终于敛了去。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迷茫的神情混合著稚气。 她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张行恩拍了下额头,往床头靠去,只差没呻吟出声。 他的反应并没有让蔚蔚更理解他。 “不然我们这些日子是在做什么?”他终于撑起身,很认真地回问。 “嗯吃饭、开会、出差、公务旅行。”她扳著手指算给他听。 他紧盯著她,眸中完全是错愕。在他睑上看见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实在是一大快事。 “我只让你觉得,我一切都在公事公办?”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那份稚气的可爱更鲜明。 “所有人都觉得你对我特别好。]例如陈秘书,锺氏父女,老麦,其他同事。 “只有你由自己不觉得?”他听出了问题点。 她仍然是先点点头,再摇摇头。这回睑上多了几抹红云。 “我就是搞不懂你啊!”她的抱怨里含藏了委屈。“我每次以为自已懂你一点了,接著你又会做出更多让我不懂的事。] “比如说?”他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谈一份认真的感情,这会儿他亲自认可的对象,居然完全处在状况之外?他真不晓得这算是报应或怎地! “这是感觉问题,没有什么真正的例子可以拿出来比喻的。如果一定要举例的话嗯比如说”想了好久想不出来。 于是,两个人彷如忘记了几分钟之前的欲火朦胧,专心讨论起感觉的问题。 “比如说,我没有请你出去看电影,喝咖啡,送你鲜花和水果?”他冷静地指出。 “对!”她弹一下手指。 “没有每天打一通电话和你聊到三更半夜,白天动不动就因为想起你而侵笑起来?” “对!”会想起对方而傻笑的人反而是她。 [对你不够温存,从董事长生日至今,也只吻过你两、三次,拥抱过你几次,甚至连牵手的次数都数得出来?” “对”她告诉白日已不能睑红。毕业,他的“君子风度”确实是让她怀疑他究竟对她有没有兴趣的主因之一 他忽然低沉地笑出来。 “你笑什么?”蔚蔚被他笑得一头雾水。 他摇摇头,努力想收起笑。 “你在笑什么啊?”她执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突然吻住她,又重又深。 “蔚蔚,你真是个天真的大女孩”他的额头抵著她的额,鼻息混著她的鼻息,低沉的话声里满满都是宠爱。 这算是赞美吗?为什么一点都不性感? “蔚蔚,你想不想和我做ài?”他沉暗的语音在她耳畔震荡。 “你怎么把那个词讲出来了?]她羞窘地捂住眼睛,不敢看他。 “抱歉。”她的保守让他莫名想笑。“那么,你想要吗?” 她迟疑地看看四周,再转回他脸上。“可是先聊完天才做太没情调了。” “哈”他陡然捧腹大笑,越笑越夸张,还笑到连坐在他身上的她都震动了。 蔚蔚羞恼地瞪著他,从他们初识开始,他就常因为她的一句话动不动便笑出来。 “我说话有这么好笑吗?”她是很认真的! “对对不起。”他拚命深呼吸,终于忍住蕴在胸口的那团笑气。天哪!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绝对不会寂寞。 “你慢慢笑吧!笑完再call我,我先回房去了。”她翻身就想下床。 欲逃脱的娇躯马上被制住,四平八稳躺日床上,扣在他强健的矫躯下。 笑容不见了,玩闹淡去了,他的眼眸变深沉虽然嘴角仍残存著笑意的影子。 然后,她脑中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打结了,有一个问题不断碰触著脑壁,越撞越响亮,终于让她觉得非问出来不可。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很彬彬有礼的绅士,也就是说你知道,[这种情况一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虽然,她不是那么在意,不过唉!她就是非弄清楚不可。 “行恩,”一声闷闷的问号从被他封住的红唇里挣扎送出来。“你是处男吗?” 一阵沉默。 随即,惊天动地的大笑再度席卷了整个房间。 “我是很认真在问的!”有点恼羞成怒了。 “对对不起”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过气来。“不,我不是处男。” “咦?你还跟哪个女人做过?”她瞪圆眼。 “我以前交过几一个女朋友。”及时转回!任何男人在这种时候,都懂得避重就轻。 “谁?什么时候?叫什么名字?你们现在还有联络吗?当初为什么”连珠炮的问题,在他拉开唯一的蔽体物时,戛然而止。 精壮的身躯让她的声音融化于无形。 他,真的好美她炫惑地想。 他不是那种肌肉质的猛男,双头肌蹦得像山,六块腹肌明显得像臭豆腐。但,他是精壮的,结实的,身上全无赘肉,宽敞的双肩在腰际收束成悦目的倒三角,线条匀称而分明。他下半身的肌肉比较明显,大腿、小腿有几束修长微鼓的线条。 她连忙捂著双眼,不敢再看下去。 [尉蔚”软热的气息呼上她的耳壳。 “我没做过这种事。”指间传出来的声音惶惶不安。 “我知道。”他拉开她的手,以掩上的唇取代。 “行行行行恩?”“嗯?” “你你起码,应该,有一点点喜欢我吧?] 笑声又起,不同的是,这次带著低沉的温存。 “比一点点更多。” “那就是[很]喜欢了?” “比[很喜欢]更多二 “那就是有一点点爱我了?” “比那样更多一点。” “那就是” 被封住的支吾声,中断了她的一堆“那就是” 有时候,人们不必自己去惹麻烦,麻烦会自动找上门。回台湾的第二天,蔚蔚便深刻明了了这个哲理。 “蔚蔚,麻烦你到十二楼会议室来一趟,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锺祯绮炫风般的俏影卷入协理秘书室,撂下话,又刮起一阵香风走了。 蔚蔚迎著陈秘书眼中的问号,耸了耸肩,离开协理办公室。 十二楼的会议室只有祯绮的身影。她盘踞了长会议桌的主位,脸容虽然和缓无波,交握的指关节却泄漏了心头的紧绷。 祯绮的阶级比她高,原则上算她的上司之一,于是她坐在右方下首,中规中矩的将手交叠在桌面上。 “蔚蔚,你陪著协理去了一趟美国,想必很辛苦吧?”祯绮以和气的慰问做为开场白。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她也很客气地回覆。 祯绮并不马上答腔,只静静审视她的五官眉睫。 “蔚蔚,你变了。你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会吗?”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逐渐有些羞涩。 心中不禁想起前几夜行恩的枕畔戏谑,有关于男性荷尔蒙可以养颜美容。 “果然恋爱会让一个女人更加美丽。”祯绮微笑,笑容只写到唇角为止。 “谢谢。”她相信“张行恩”才是锺家大小姐找她私谈的目的。 祯绮的眼光瞟向窗外,许久。 “蔚蔚,我不瞒你,我是很欣赏张行思。”再开口时,锺祯绮的眼光万分严肃。 “然而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女人,缘分有深有浅,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也不强求。” “嗯。”她的言词跟著谨慎起来。 “我看得开,我的父亲不见得看得开。”祯绮疲惫地叹口气。强去这一个月,我很累。我努力多做一点事情,少牵扯上行恩,希望我父亲能打开心结,可是功效显然不大。” 身为她的小学同学,蔚蔚总觉得自己应该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锺伯伯既然有识人的本事,就应该有容人的雅量。他现在处处防著行恩,实在使人心寒。” 到底她的历练还太浅,尚未学会见鬼不能说人话的本事。祯绮的眼神冷了一冷,迅速敛去。 “蔚蔚,你说得没错,但行恩也要负点责任啊。”祯绮换上诚恳的表情。“终究我父亲是一手栽培他的恩师,他现在要跳槽到我们的敌对公司去,实在太令老人家震惊了。] 吓一跳的人反而是蔚蔚!她皱了皱眉。“他没有被挖角啊!”[那么,他这次到美国去谈的代理权,又是为谁谈的呢?” [我不知道,什么代理权?他这次出国不是为了公司谈设备扩充的事吗?”她跟著装傻。 “蔚蔚,我们是老同学,我是站在行恩这边的,你实在不必防著我。”祯绮轻轻揉著额角,不胜倦怠。 “我没有防你什么!我为什么要防你呢?]她的个性虽然纯善,却不是笨蛋。 祯绮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来。呵,士别三日,张行恩将她调教得不错嘛!看来自己不能再轻敌了。 “你知道的,我父亲不会毫无条件地放他走。” “那不干我的事吧?你实在不必跟我说这些。”她觉得烦了! “我老实告诉你吧!什么[感情因素]都只是表面的藉口,我父亲只是无法信任他。]祯绮终于认真了一些。“老人家本来希望我们结婚,可以一起主掌宝如电通],再不然,他能一心效主也是可以的,要股票、要红利我父亲都不会心疼;可是公司里还有其他股东的势力在,偏偏行恩功高震主,这头猛虎渐渐不好掌控了,为了防止他以后反噬主人,我爸爸乾脆打个铁笼锁著他,笼外还安置几个补兽器等著伤他。” 没有哪个女人会开心自己的男人宛如野兽,被困锁在囚笼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锺老先生实在应该先检讨自己。”她老实不客气地插嘴。锺伯父虽然有识人之明,却少了容人之量。他这一生再有多大功业,也都打了个对半。 祯绮的脸色再度变了一变,勉强忍住。 [这两个男人都是对我们很重要的人,我们何必看他们两败俱伤呢?[宝如电通]迟早会由我来继承,我很清楚行恩的能力在哪里!他到外头去,不见得能找著更广阔的天空,你何不劝他先韬光养晦一下,给我一点时间呢?” “锺老先生已经如此狠冽了,你又如何证明自已将来不会变成朱元彰二世?”她本来就是直来直往的人,既然不缺锺家这口饭吃,、心中想到什么就直说,毫不费神遮掩。 祯绮的脾气再沉笃,听了也不禁恼怒。“蔚蔚,我先找你谈过,是尊重你在行恩身边的地位,你何苦话中不饶人?” “那么你应该由曰己去找他谈才是,我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说不动他。”她起身转备离开了。“总之,我相信行恩的判断力,最差的情况也有我爸爸在,祁家不会坐视你们欺负人的。] 说完这番话,她已经有辞职的心理准备。 而,祯绮想确认的正是此事。 原来张行恩真的要被祁老挖过去了。业界盛传祁连将组成新公司,往通讯业进军,看来,是真的。 [伯父对你这个女儿还真是仁至义尽。”冷淡的讥嘲很自然从祯绮口中蹦出。“当初怕你沉沦太深,苦苦求我父亲和张行恩多关照你一些;现在张行恩讨得你们父女俩开心,马上可以如愿成为驸马爷了。” 蔚蔚的身形僵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不懂吗?”祯绮冰冷地微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张行恩对你特别好的原因,是因为事前出于祁伯父的授意。到头来,反倒替他自己捞到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他可算是这种条件交换中最大的嬴家了。] 她瞪著祯绮,沉默成为两个女人之间唯一的声音。 祯绮眼中流转过冷傲,烦恶,最后,同情与怜悯取代了一切。她等著,等著看情敌被事实击垮的那一刻。 而蔚蔚呢? “祯绮,我真对你感到很失望。”她忽然开口。 同情、怜悯都不见了,现在只有意外和错愕。 “你以为我听到这席话应该有什么反应呢?生气地跑去甩他一巴掌,骂他是攀龙附凤的小人?或是伤心地奔回我父亲怀中,从此不愿再见到他?”蔚蔚撇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 “我只是把实话告诉你。”祯绮藉著深呼吸稳住自己。 “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张行恩一开始是因为长辈的交代才对我好,那又如何呢?我本来就声名狼藉,他如果告诉我他是慕名而来,我反而觉得他虚伪。”她耸了耸肩。 “他不是出于自愿和你在一起,这种勉强得来的感情是不会幸福的!”祯绮的神色阴沉到极点。 这一瞬间,蔚蔚忽然觉得心头清明起来,彷佛盘环在心中许久的迷雾,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扫而空。 “你错了!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你不知道感情最重要之处何在。”她的语音清脆,一字一句敲进祯绮心头。“感情是因何而生并不重要,[诚意]才是维系它的主要关键!而我,我有最大的诚意去维系这段感情,将来即使它破灭了,我也问心无愧,更加无悔!” 祯绮被震慑住。 从她的脸上,仿佛焕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灿亮得令人不敢逼视。 这算什么?爱情的力量?愚蠢!太愚蠢了!爱情只是一时的热情,到头来终会是虚无的啊! “你变了蔚蔚,你真的变了!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蔚蔚冷笑一声,起身离开会议室。 “或许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懂过我。” 第八章 她正式递出辞呈,离开了“实如电通。”所有的人都没有阻止她。 那日和祯绮的一番对话,她也从未告诉过第三人,包括行恩。 其实她应该感谢祯绮才对。因为那日的对话,让她厘清了心头的最后一丝疑惑。她不再有任何的担忧或疑惧,她只爱他!拿出最大的诚意去爱他!因为她知道,而且从不怀疑,行恩必定也会如此待她。 祯绮挑拨的坏水,却成了助航的顺流,她自己若是知道了,想必会呕个半死。 炳,哈,哈。蔚蔚大笑三声。 只是辞了职后,生命骤然失去了重心,她过得好无聊呢!真希望行恩的事赶紧定案,她好跟过去帮他,即使打杂都没关系。 “行恩] “蔚蔚?有事吗?” “你现在人在哪里?”她卷著电话线。 “在外面,正和人家谈事情。”背景隐约听见淡雅的钢琴声与杯盘交错声。 他简洁的回答让她知道,他日前不方便说话。 “噢”有些郁闷的,她退而求其次。“那,等你回家,记得打电话给我哦!”“好,bye。” [byebye。]她失望地挂回话筒。 她怕黑÷寂寞,而周六傍晚,整问祁宅里清清冷冷,只有女佣的脚步声间歇响起来,更显得沉郁。 从美国回来之后,他出奇的忙碌,连在办公室里都很难遇得到他。本来以为这个周末可以一起共度的,临时也因为他有了公事之约,不得不改期。唉,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她多盼望能同拇指姑娘一样,把自己缩成娇小小的一个,跳进他的口袋里,形影不离地跟著他。 周围环境,连带牵动了蔚蔚的情绪,她有些低潮地离开房间,茫然在凉冷走道里走动。 书房的门打开,她讶然回首,迎上父亲的视线。 “蔚蔚,你在家?”祁连显得错愕。 “是啊。”她观察父亲整齐的仪表。“爸,你要出门?” “对,和几个朋友约了吃饭。”祁连有些不自在。 蔚蔚沉默下来。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她决定问出口。 “爸爸,你外头有人吗?” 祁连僵了一下,没预料到她会问得如此劲爆。 “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感到好奇而已。” 他细细打量女儿的神情。六点半,天色已夜了,走廊上只在头尾处掌亮灯,将她的身形里在半明半暗里。她的神情是平静的,甚至夹杂了一点好奇。 若是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话题转开,然而,她的神情中多了一些什么不,或许该说,是少了一些什么。 少了疏离,少了冷漠,少了愤世嫉俗。 一道本能的心音告诉他,他能和女儿分享一些,属于成年人世界里的情怀。 “是的。”他终于点头承认。 “妈知道吗?”她眼也不眨,很平静地听下他的回应。 “一直知道。” “她不介意吗?”好奇的成分加重了。 “我和你妈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他顿了一顿,觉得自己应该多说些什么。“蔚蔚,我不会告诉你我们的婚姻是最佳典范,因为它的确不是。不过,我们都尽量在尽到应尽的义务时,也尽量让自己活得快乐。” 应尽的义务?指的是她和弟弟吧!她稍微露出苦涩的神情。 “你是如何认识那个人的?” 祁连迟疑了一下,最后仍选择据实以对。 “她是你张阿姨的好朋友,有一年来公司吃尾牙,我们才认识的。” 张阿姨是他们家世交之一。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 她虽然没有露出激怒的神情,却仍固执地追问下去。而,祁连不知该为这个事实感到庆幸或不安。 “快十年了。” “她有没有替我添过弟弟或妹妹?” 他摇摇头。“我答应你母亲,不会离婚,不会把外头的人带进家里或公司,不会生小孩。” “那个人愿意吗?”在她听来,这是很匪夷所思的。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想要孕育他的子嗣,这是她对行恩的心情。 祁连看向其他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女儿俏脸上,眉宇间显得严肃许多。 “许多时候,我们都会处在情非得已的状况里。你只需要明白,无论我和你妈在外 头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对你们姊弟的爱。虽然我们的表现方式很拙劣,我甚至直到最近才想填补我们之间的生疏,但是这都没有改变一个事实:你母亲和我一直是爱你们的。” 她想起那个长年居留在国外的母亲,名义上是陪伴弟弟读书,实际上,大概也是想离开台湾的乌烟瘴气吧? 这此年来,她的家人们显然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只有她,过得一团糟! “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平静地说:“或许以前有,甚至有一度我以为自己恨你们,可是上次我们两人谈过之后,我心头不再有怨怒。” 女儿幽微的笑容,让他也想起数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就是在那段时间,他警觉到女儿的精神恍惚,交友复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把自己从一个忙碌企业家的身分抽离出来,深深审视他身为父亲的那一面。 他恍然发现了自己的失败。心里从初知她臭名在外的那股激愤,演化为深冽的震撼与自责。于是,他和锺老有了替蔚蔚找工作的对话,也是在当天晚上,他终于联络上女儿,父女俩敞开心房,真正地交谈。 只是这样的一番谈话,就让女儿对他不再有怨吗? 她的要求何其少,而他的给与又何其少啊! 再一次地,他感到懊悔。纵横沙场许多年,他自负于一生从不做憾事,却是直到近晚年,他方深深希望,时光能够重来一次或许,这一次他仍会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父亲,但起码他愿意付出更多时间去参与。 “你和妈妈的感情,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才变坏的吗?”在她印象中,父母从来都是相敬如宾,连争吵都极少发生。因此,今天乍问父亲的感情真相,她虽然意外,却并不是不能理解。 “我和你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经济势力而联姻的,本身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我有我的感情发展,她亦然。只是对方在四年前出车祸丧生了。”祁连仍然回以否定的答案。 蔚蔚悚然一惊。原来母亲也有外遇,看来她对父母的了解真是太稀薄。 祈连顿了一顿,心有戚戚地续著说:“所以,蔚蔚,我希望你以后结婚,是为了真正的爱情。如果那个张行恩能给你你所需的爱,那就跟他一起去吧!不要管外面的人如何说,爸爸一定支持你。” “我知道。”她心头一暖。 “周末晚上,有空就多出去约约会、看看电影,年轻女孩子别虚度了光阴。”祁连面容一变,换上微笑的神情。 “我会的,爸爸,你也去忙你的吧!bye-bye。” 案亲是会“那个人”去了。从他离去时轻快的步伐,她猜想得出。 为什么她没有愤怒的感觉呢?她自己都很意外,细细寻思了一番,她发现因为她认识了爱。 她更懂得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怀,还有那种找到归属的依恋。 那种爱一个人,牵挂一个人,愿意为对方与全世界对抗的神圣感。 她不再认定了父母就该是只爱子女、无欲无求的圣人,因为父母也是平凡男女,也和她一样,有著凡人的喜乐与哀愁。 既然她父母亲彼此已经有了共识,身为女儿的她,不应该加以评断。 而现在,她那凡夫俗子的父亲去会那个带给他快乐的人了。她呢? 看了清冷豪丽的大宅一眼,她忽地转身跑回房去。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想马上见到他。 抓起床头的电话,她迅速按下熟悉的号码。 “喂,我是张行恩。” “行恩”她轻唤。 [蔚蔚,你有事找我吗?]他很耐心地询问。 每当他用这种“耐心”的口气说话,她便了解,自己打搅到他了。 “你还没有忙完吗?”她实在藏不住失望。 “蔚蔚,我今天可能会谈比较晚一些。” “噢。”好失望的回应。“那我不打搅你了。” “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好吗?”他柔声劝哄她。 [好,yebye。”她挂上话筒,翻身躺在床上。 好失望好想见他现在放她一个人要做什么呢?家里又空空暗暗的 铃铃 她飞快抓起话筒。 “行恩?”声音欢欣得像春天的晨鸟。 “蔚蔚,是我,大宇!”可惜,对方也一样欢欣,却不是她期待中的人儿。 “大宇,又是你?你有什么事?”娟秀的眉毛眼角全蹙了起来。 “不要一听见我的声音就这么冷漠嘛!”大宇乾笑两声,随即换上比较振奋的口气“爱妮研究所毕业,刚回国来,你知道吗?” “爱妮回来了?”她轻呼,一翻身坐起来。 爱妮是这群酒肉朋友中最有上进心的一个,也是她最谈得来的朋友。爱妮凭著自己的毅力打拚,终于攒够了钱,申请到哈佛的管理学院。如今去国两年有馀,终于学成回来了。 “她昨天刚回台湾,毕业证书还是热呼呼的。”大宇兴致勃勃地鼓吹她。“我们一夥人目前正在凯悦的套房开party,替她接风洗尘,你要不要一起来?” “噢”蔚蔚顿时颓软下来。“不行,我不能出去,晚一点我男友会打电话来。” “你就出来吧!顶多把手机带著,他找得到你的!” “可是他不喜欢我在外面乱跑。”她没啥元气。其实行恩是不喜欢她和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但她当然保留了真相。 “喂!还没结婚就变成居家女人啦?”大宇受不了地喊。“你实在很重色轻友,有了男人就连好朋友都不要了。” 你算什么好朋友?但她把激到唇边的话压下来,转念一想,爱妮倒真算是不错的交谊,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久别的友人的。她只出门一下下,行恩应该不会那么快打电话给她。 “好吧!你们等我,我马上到。” 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警讯,像根银针,一针一针的戮刺著他的直觉。刚开始还不明显,直到银针戳久了,针口戳深了,他开始出现浮躁的情绪。 是什么不对劲呢?他对著咖啡杯攒眉,思忖著。 “张先生?”礼貌的轻唤将他的心思拉回来。 “是。”他歉然回以微笑。“很抱歉,我失神了。” [你还有其他事情未完成吗?” “不,没事。”他轻甩开脑中不寻常的情绪。 今天初接获裴劲风的邀约时,他确实意外了一下。 裴劲风的经历相当复杂,早年由商转政,担任过两届立法委员,最后再弃政返商,如今掌理著“海渊集团”旗下以投资证券及科技产业尢主,集团版图横跨亚洲数个主要大国。 严格说来,他和裴劲风还算有一点小渊源。他妹妹池净曾嫁给裴劲风的独生子裴海,只是由于裴氏家族自己的内部隐私,连裴海也已多年没再和这个父亲联系。后来他们小夫妻俩离了婚,张家自然更和裴家攀连不上瓜葛。 前阵子裴海回到台湾举办巡回展,并且重新追求小净,搞得连媒体都惊动了,记者们宛如撰写连续剧,天天一篇最新发展。结果裴劲风不去找儿子重温亲情,却来找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姻亲,委实耐人寻味。 “张先生,对于我的提议,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裴劲风紧紧盯住他。 “证券业并不是我的专长,我很不解您为何会找上我?” “商业管理是万变不改旦一宗,证券、通讯、文化、娱乐,又有什么差别呢?”裴劲风微笑。“就算证券业不是你的本行,科技产业总扯得上一点关系吧?” 看来每个人对他去美国的成果都非常清楚,张行恩登时啼笑皆非。 “我需要自己的专业技术小组。”他忽然开口。 “劲风科技的电脑工程部门网罗了全台湾最精锐的科技部队。] “我希望专注在三种精灵卡的套装程式开发上,五年之内不按其他外务。” “我相信劲风集团五年之内不会有倒闭的风险。”裴劲风笑道。 “我希望将精灵卡的部分成立为独立公司,代理权仍然属于我由自己。] 这一点,裴劲风就停了一下。“但名义上必须仍是劲风集团的卫星公司。” “公平。”他的资源取之于此,套个卫星公司的名义并不为过。 “那么,我们成交了吗?] “等小净和裴海复合之后,便没问题。” 裴劲风的眼光多了一抹好奇。“你这么肯定他们俩会复合?” 他想起娱乐版的花边新闻,终于露出微笑。 “我从不怀疑令郎的毅力。” “锺董事长那里,你要如何解决?”这是裴劲风的另一个好奇点。锺老想挟恩绊住他,已是商圈公开的秘密,其他人不想介入,是因为不愿正面与通讯大龙头的“实如电通”为敌,然而劲风集团自己也是财力雄厚的大头,和对方不遑多让,少了这层顾忌。 当然他可以出面代为斡旋,但他更想知道这年轻人会如何脱身。 “事实上,您已经替我解决一半了。”张行恩笑得更开朗。“而令郎如果争气一点,还能替我解决另外一半。” “你是说”裴劲风挑高眉头。 他微微一笑,想也不想地说出口“锺老先生,裴海不仅是我的妹婿,更像我的亲兄弟。他志在艺术界,对家族事业既不感兴趣也无能为力,亲家公担心庞大的事业后继无人,于是退而求其次,要求身为晚辈的我回归体制内,替[自己家族]的事业体效命,还望董事长成全。] 细节问题当然还要再修饰。然而,锺董事长可以挟制他哪儿都去不了,却管不了他回家帮亲戚的忙。而且劲风集团尚未涉足通讯这一行,他更没有和“实如电通”打对台的疑虑,于情于理锺董事长都没有不放他走的道理,再找藉口拖缠下去,反而是对方自已落人口实。 裴劲风抚掌大笑。“好啊!原来我主动来找你,还是正中你下怀!看来我得多拜拜月下老人,请她尽早让阿海与小净复合了。] “裴先生,可是我仍然不懂,您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他凡事谨慎的天性仍然在运作中。 裴劲风顿了顿,有极短的一瞬间,脸上写过不明显的沧凉,随即,笑出一口白亮的牙齿。 “第一,如果我的情报无误,你很行!第二,张家拉了我的独生子去做半子,总要还一个儿子给我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蔚蔚紧按著抽痛的太阳穴,驱车奔驰在入了夜的台北市大街。 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朋友聚会,最后为何会演变成一团灾难呢? “当心!你的车头又偏了,方向盘往左打!”后座传来刺耳的惊叫。 一棵行道树出现在车头正前方,她慌忙往左转,堪堪避过安全岛,回归到仁爱路的正轨。 一车三人全吓出一身冷汗,包括她这个新手上路的驾驶。 以前她都是搭朋友便车,或是以计程车代步,自从拿到驾照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开车上路。 她几乎被后座飘来的一阵阵酒气冲倒。酒精在人体内开始发酵,散射出刺鼻的气息。 [接下来要怎么走?”她握住方向盘的指关节转成硬白色。 “你在前面接近红绿灯的路口停车。”爱妮在后座指挥方向。 她以笨拙的角度停好车子,转身往后看。 大宇躺在后座里,太阳穴仍汩汩渗出血丝。 第九章 原本这应该是个平凡的夜晚,他们一群人在凯悦的套房里开party玩乐,现在差不多就该散会了。然而,十点半左右,其中有人提议移师到pub飙舞,她本来不想跟,可是爱妮拚命邀她一起去,大家跟著在旁边鼓吹,害她盛情难却。 到了pub,一群人开始狂欢热舞,只有她拚命瞄手机,就怕张行恩打电话来时,音乐声盖掉了响铃。 临近午夜时,她的忍耐心终于达到极限,开口正想要走,几个朋友突然在舞池里和别人发生了冲突。 后来事情是如何演变的,她几乎炫乱得记不起来。只知道对方恰好有些兄弟背景,一通电话叫来几个打手助阵。她的朋友也不甘示弱,两方人马拉了一堆人进来对决。 接著是吼叫,混乱,打架,混乱,服务生报警,混乱,警察来了,混乱,她和爱妮拖了无端挂彩的大宇趁乱逃逸,把一团混乱抛置在身后。 爱妮已喝了三瓶海尼根,无法再开车,大宇只因为站得离舞池太近,头上无端被狠k了一棍,流淌了满脸的鲜血,当然也不能开车,最后她这只鸭子只好被赶上阵。 即使此刻已远离了那团昏乱,她的眼前仿佛还看到灯花乱闪的水晶球,四下幻射的光束,耳膜仍震荡著快节奏的舞,人群、谩骂和棍棒在四周飞舞 “蔚蔚?蔚蔚!” “啊?”她猛然回过神来,深呼吸几下,几乎要透不过气! [这里是红线区,不能停车,你先在车上等著;我朋友的诊所开在里面二楼,我扶大宇上去擦葯,马上就回来。”爱妮探头到前座交代她。 “我好!”酒气与血气交杂,她惶然失了方寸。 车子里很快仅剩下她一个人。她呆坐了片刻,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打开车门,站立在人行道上。半个小时前方下过雨,雨势不强,让尘埃的气息浮漫于半空,闷闷的让人难以喘息。 行恩呢?他尢什么没有打电话来 一响尖锐的警笛声刺疼了她的耳膜,她蓦然抬头。一辆警车泊在她的车后。 “小姐,这里接近十字路口,不能停车!”一名警员下了车,朝她走来。 手电筒的强芒灼烧了她的视神经,她下意识撇开脸。 “对不起,我我只是暂停一下我在等人!” 警员绕到她身前,眼中带著狐疑的审量。她的脸色苍白得可疑! “你在等谁?车上的其他人呢?”警员低头照射车厢内。 “他们在楼上”她嗫嚅的指了指黑暗的大楼。 太迟了!警员已闻到车厢内浓浓的酒气。 “酒味这么浓,你们酒后开车?”他的脸色更沉肃了。蓦然间,手电个问向后座。“喂!你的后座为什么有血迹?” 蔚蔚吓了一跳,退后一大步。 “不准逃!”警员误解了她的用意,马上拐住她的手腕。“你过来跟我做酒精测试!” “我没有喝酒!”她用力想挣脱他。 “先过来做酒测再说!” “我没有喝酒,目前也没有开车,你没有权利叫我做酒测。”她努力想捺不慌乱的心。” [不做酒测?好,驾照拿出来!”警员神色极难看。 蔚蔚愣住了。她方才出门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我忘了带驾照出来。”她软下语气。 “忘了带?我看是无照驾驶吧!”警员大声讽刺她。“走,那跟我回警局去,顺便解释一下你后座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回警局?”她惊得呆了。天哪那她要如何脱身? “走!”警员硬将她押上警车,一面通知拖吊大队前来拖车。 蔚蔚困在警车后座,骤变降临,一颗心慌乱得没有著落。 对了,要找人到警局来救她, 幸好行动电话一直不离身,她忍著不让眼泪掉下来,无视于警员警告的眼神,拨下一个快速键。 行恩。这是唯一跳进她心中的名字。她必须找到他 拨了他的手机。 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 怎么会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她红著眼眶,拚命忍著眼泪。 对了,有时候他谈完公事,会先回公司去整理一下,无论多晚 于是她再试拨了他的专线。 嘟,嘟,嘟无人接听。 他在哪里呢?唉啊!他一定回到家了,她怎么这么傻呢? 噙著忍到眼角边的泪,她拨下八个数字。 晚上十二点,他的家人应该都睡了。电话响了数声,都无人接听。 “你跑到哪里去了”泪珠再也压抑不住地滑下来。 啊!有人接电话了。 “喂?”一声软软柔柔、非常好听的女性柔音传来。 她想开口讲话,想表明白自己要找行恩,但喉头却像梗了一颗鸡蛋,声音怎样也出不来。“我我找” “喂?您找哪”位?”温柔的女声听来莫名的熟悉。是他妹妹,池净接的电话。 “我我要找行恩”她勉力挤出声音来。 “他还没回来呢!”对方顿了一下。“你是蔚蔚吗?” 她没预料到池净竟会认出她的声音,她们俩仅有一面之缘。 “你怎么知道?”她小声地应。 池浮在那端柔声轻笑起来。“我猜的。大哥常和我们提起你,我想,会在这个时候打来找他的女生,应该就是你了。你何时要来我们家玩?大哥一直说要带你回来,都抽不出时间。” 她的话透露了三大重点 第一,张家人已知道了她的存在。 第二,他绝对没有其他女朋友。 第三,他有意带她回家去见他家人! 一股难言的意绪弥漫在她的心间,像春日的暖潮,将她从寒冬困乏中解救出来。 她的心情登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什么临检!什么酒测,什么警察!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行恩早就认可她了,他甚至准备带她这个丑媳妇回去见公婆。 [yes]她想大哭,她想大叫,她想大声哭完再大声笑。 叽警车剧烈弯了一下。警察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到。这女人是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吗? 不行不行,她必须保持形象!蔚蔚努力深呼吸。别忘了她现在还在警车上。 “池净,呃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若蔚蔚神智尚清楚,此刻她绝对不会表现得如此开心。 向池净发出求救讯号之后,她一直以为现身于警局的人会是她,没想到来者却是她盼了整个晚上的心上人。 行恩一到,警察并没有为难她太多。因为她已经做过酒测,证实并未酒后开车,而后座的血迹也有良好的解释,数量更不像会死人的犯罪现场。警员唯一能训诫她的,只是她忘了带身分证及驾照,再加上违规停车,顶多开她一张罚单了事。 她真正该担心的,是行恩。 他向来就是城府深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此刻,他脸上凶狠的怒容,即使是锺董事长在前,只怕也会惊呆得发不出声。 但是,但是啊但是,由自从知道自已已经是张家公开的长媳候选人之后,她的心如飞絮一般,飘在半空中,久久未曾落下。 她从不知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以让一个人如服了吗啡一样,飘飘欲仙,浑然忘了身外的苦厄。 他怒气滔天,她知道!她很清楚!可是敛不住陶醉的笑靥。 “坐!]进了祁家客厅,张行恩手朝对面一挥,自行坐在其中一张长沙发上。 他板著一张俊颜,因此蔚蔚不敢造次,提醒他她才是女主人。她乖乖坐下来不过是选在他身旁的位子。 [为什么你的手机整晚上都拨不通?”他的语声严苛而简短,丝毫未因她的贴近示好而改变。 [怎么可能?”她先叫出来。 慢著!她心念一动,掏出手机来查看一下。 啊!她真是天才!她有两支手机,可是只固定用其中一支。最近那支手机有点接收不良,于是她把两支机子的卡对换了。方才出门,一时忘了这事儿,抓了旧手机就走。 “你等我一下!”她无暇解释,匆匆奔进闺房里,把新手机取出来。 #x679c;#x7136;,手机上显示,她有超过七通的语音留言,一听全是行恩的声音。 糟糕!原来她心里暗骂了他一个晚上,是冤枉人家了。 蔚蔚吐吐舌头,半依半挨地窝在他身旁坐定,一副好可怜、好委屈的表情。 “我带错手机出门了”她轻晃他的手臂撒娇。“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他把手抽回来,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神色依然冷肃。 “你原本不是好端端的待在家里,又怎会落到警察局里去?” 她皱缩了一下,现在才真正开始感到麻烦。 “就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刚回台湾嗯”“然后?”他面无表情。 情景彷佛回到她初初暗恋上他时,同样是满心的窘困不安。然而,现在的他是不会如当初一样,帮她找台阶下了。 她知道他对大宇的印象不好,若让他知道她是送大宇就医才被警察逮个正著,麻烦只会更大。她努力想找个不必把大宇这名字牵扯进来的说辞。 “你先说,你为什么知道要到警察局去接我?”支吾了半天还想不出来,只好先岔开话题了事。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提,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团红雾散开来,烧得他的心火熊熊狂腾。他从来不曾真正品味过“心焦如焚”是什么滋味,直到今天晚上为止。 “除了小净,还有谁会告诉我?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是如何度过的吗?我心里一直有种不舒坦的感觉,于是试著拨电话给你。拨了你家里的电话人不在,拨了你的手机没人接听,我的不安越来越强,偏又完全联络不到你的人!谈完了正事,我乾脆开车到你家里来,你还没回家,问佣人你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你一点音讯都没有!最后我乾脆开车盲目的在街上绕,每经过警察临检或擦撞事故的现场,都放慢了车速,生怕在其中看见你的影子。你又不是个习惯夜生活的人,过了午夜还逗留在外头不归,我能朝哪个好方向去想?”说到最后,他的声嗓忍不住越来越粗。“你又为什么整个晚上没再打电话给我?” 她又感动又愧疚。“我之前拨了两通电话都吵到你我就不敢再打了嘛” “我活像一尾鱼,在铁盘上硬生生煎熬了几个小时,结果只是因为你不敢打电话给我?”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脏话吞回肚子里去。“多亏我临时想起,你有可能打电话去我家找过我,于是也拨了电话回去,结果却听到你人被抓进了警察局!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了这个消息,心里有多惊恐,担心,震惊?” 第十章 蔚蔚被他连三喝,胆子都被吼飞了。 “对不起你你真的为我这么担心呀?”她除了赧愧之外,还不忘带著窃喜的眼色偷瞄他。 “蔚蔚,我发现我们很难沟通。”他抹了把睑,以疲倦的眼神望住她。 他的神态让她悚然一惊,她惊慌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不必为了取悦我而听我的,我宁可你是从心底认同我的说法,并且心甘情愿的接受。你是吗?”他的神色极其认真。 “我是啊。”她的头连想都不用想就点下去。 如此迅捷的回答反而启人疑实。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久了,她终于开始坐立难安。 “否则我能怎么办呢?”她深深叹了口气,放弃再—一下去。“你一生起气来,我就会紧张得吃不好、睡不著,愿意做任何事情让你别再恼我。我们两人之中,我比较爱你,当然是你说任何话我都听啊。” [这并非谁比较爱谁的问题,而是你罔顾自己的安]慢著!她的说法不太对劲!“你凭什么论断你爱我比我爱你多?” “本来就是如此。”她把手盘在胸前,振振有辞。“你的一言一行对我都有莫大的影响,反之我对你就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你自己承认吧!我爱你比你爱我多!” 老实说,这完全不是他们今夜的重点。他的重点应该是她又不顾他的叮嘱,和不适合田的人出入不适当的场合,把自己置于不安全的情境里,可是她荒谬的说法让他开始不爽了。 “试举例证明之。” 这下子从申论题变成证明题,她苦苦思索起来。 爱情的程度没有标准可言,一切都是感觉问题,一时之间要她举出实证,还真有些困难度。而且他为什么一天到晚要她举例子呢?真是为难人! “嗯比如说你不喜欢我和其他朋友在一起,我就不敢和他们在一起,可是同样的事情,我就限制不了你。] 这更是太荒谬了! “我并非不喜欢你的朋友,只是不喜欢几个[特定]的朋友。你瞧,他们今天晚上不又把你给扯入麻烦中了?”他极力反驳。“而且,你从未要求过我任何事,又怎知自己限制不了我?” “因为你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让我来限制啊!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优等生。”她用力挥挥手。 [这是我的错吗?” “不是,不过” “而且我记得我们在美国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它也不是今晚的重点!”他马上叫停,再扯下去,就扯不清了。 “乱讲,我们在美国讨论的是[爱与不爱],现在的主题则是[谁爱得比较多]。”她一副不干休的倔强模样。“我爱你比较多,你只爱我一点点。” 他只爱一点点?他?只爱一点点? 他是只“差”一点点才对!只差一点点就掐死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祁连刚踏进家里,就看见客厅里两个吵得像孩子的小辈。 旁人见著同样的景致,或许会把讶愕的焦点搁在张行恩身上,因为性格深沉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像个扬高音量的角色,然而,令祁连惊异的,却是自已的女儿。 他印象中的大女儿,苍白,安静,文弱,内向,不擅言词,不喜说话,面无表情。 而现在呢? 坐在他眼前的年轻女人鼓起了红润的腮帮子,水眸波光荡漾,闪闪生光,悄睑上充满生动活泼的神采,似带著女人味的娇嗔,孩子气的薄怒,以及不屈不挠的坚持。 这生龙活虎的女人,真是他的女儿吗?他心中惊奇极了。 “伯父。]张行恩连忙站起来,尴尬地颔首致礼。 蔚蔚可不管那么多。 “爸爸,这是私人恩怨,你别插手。”她也卯起来了,总之今天晚上非把整笔情债理个清楚不可。 “蔚蔚!”行恩警告她不可对长辈无礼。 “他是我爸爸!” “就是如此才更不应该无礼。]行恩板著睑教训她。他从小接受的家训就是要长幼有序。 “看吧!你又开始管头管脚了。] “我管错了吗?”他仍凝著眉眼。 “是没错啦!这代表我也能管你罗?” “呃”祁连先起个发语词。 “当然可以,你要管我什么?”他的双手往胸前一盘。 “管你管我的那些事!”她带点儿赌气的意味。 “蔚蔚,你们慢慢聊,我先进房去。]祁连适时插嘴。 “我管了你哪些事?”话题怎么又从爱与不爱,回到管与不管?张行恩头痛极了。 显然完全没有人听儿他的话,祁连也不自讨没趣了,逐自往楼上走。年轻人的争端,他不懂,也不必懂!不过他童心大发,乾脆躲在楼梯转角偷听。 “你什么都管,”她一样一样数给他听。“你不准我交便佞之友,不准我吃安眠葯,不准我晚上出门乱跑,不准我三餐不定时吃” 听起来这小子挺关心他女儿的。在角落偷听的祁连不断点头。 “不准我开车,不准我晚睡,不准我失眠,不准我对我爸不礼貌,不准我”数落到最后,她的声音忽然没了,眼睛晶亮亮地瞅著他。 他真的管她好多!只怕连他向自己的妹妹都没管这么多! 为什么?为什么呢? 如果他不关心她,不在乎她,不爱她,他根本没有必要管那么多的。 他找个舒服的座位坐下来,随她再继续往下数。 “还有呢?” 反向推证回来,因为他关心她,他在乎她,他,爱她?! 一朵微弱的笑花,从她的心底往上浮,漫过胸口,溢过喉头,冲出樱唇,沾上轻扬的嘴角。 “行恩” “嗯?”他面无表情。 “你,爱,我。”她慢慢说。 “是吗?”他的表情仍然很臭。 “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一种量陶陶的滋味从嘴角滑进唇关,吞进喉内,降下胸口,甜进她的心坎里。她尖叫一声,直扑扑冲进他怀里。 “小心!” 沙发椅险些给她的冲力撞翻了。他一手揽住她,一手想保持平衡 轰!单人座终究是敌不过双人的火力,往后头一翻。 [我也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她继续发出兴奋的叫声,红润的脸庞若灿亮的宝石。如雨的蜜吻绵绵密密洒满了他整张俊颜,让他想板起脸孔也不能够。 “蔚蔚,你先让我起来。”无奈的求饶声从吻与吻的间歇发出。 她大笑着。 他是爱她的!他是爱她的!她从来都不是在单方面一头热,这份感情是互相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更正摆脱了痴恋的疑虑,有了两心相属的实感。 “先承认你爱我,我就让你起来。” “你错了,我只爱你一点点!”他小心眼地不肯放过她。 “别这样嘛!我知道你爱我很多很多。”她坐在他大腿上弹跳。 “当心!”他急忙护住她的下半生幸福。 “行恩亲爱的行恩”糖蜜似的叫声。“你大男人家,干嘛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嘛!说你爱我嘛!” “我偏就要只爱你一点点,这是你应得的!活该!” 情况翻转过来了。她成了落落大方的那个人,他反而成了闹孩子脾气的那一个。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你要原谅我!我爱你啊”客厅的两人依然缠夹不休,躲在楼梯转角的老人抱著肚子偷笑完毕,打了个呵欠。 呵看样子,底下那两个还有得闹的,他该睡了!老人家体力不支。 “不过就算你只爱我一点点也没关系,累积五十年之后,[一点点]就是[很多很多]了。”吻。 “你别想转移话题,我们今天晚上的重点还没谈到。”挣扎。 “怎么会没谈到?我们已经谈完啦!”吻。 “你还没说你篇什么落到警察手上”挣扎。 “行思,我爱你!”吻。 “蔚蔚”挣扎。 吻,吻,吻,吻,吻。 情侣间的情话,总是傻呼呼的。但,应该没有多少人会介意。 她的生活,他的职业,全都刚放上起跑的端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们也还需要大量的沟通和妥协。但是,这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恋情,终于谱出了共呜的乐章。 他们的爱情故事尚未结束,才刚要开始。 终篇深深切切的眷 她在曙光初透时醒来。从她二楼的卧室往下望,庭院深深,清弥著早春的晨雾。她下了床,地毯保护了光裸的小脚丫子。女孩凭靠在窗台上,六岁的娇小身影,被框进巨大的玻璃窗下,更显得清稚单薄。她耐心候著,直到白日出,直到林霏开。热气取代了雾气,稍微浸暖了她冰凉的小脸蛋。 她穿上室内拖鞋,并未换下一身睡衣,开了房门,踏上凉暗的走道间。整间大屋子里,依然沉静无声。她寂寞地望着,期待走廊那端,会出现父母熟悉的轮廓,一如她的梦中。 等了半晌,她失望了。案亲到美国出差,已经去了许久,而母亲呢?她茫然穿梭在清晨的宅院里—期待能撞上一点人声。案母的卧室,空的。父亲出国去了,为什么连应该在家的母亲,也不见人影呢? 弟弟的房间,他仍然在襁褓里安睡。书房,没人。客厅,无声。小小的步伐绕啊绕,眼珠也在眼眶里转啊转。爸爸还没回国,妈妈也不见了 为什么他们丢下她不管呢?她会寂寞,会害怕的啊。小女孩吸了吸鼻子,走向一楼后方的娱乐室。当家中有人在时,那个房间一直是最热闹的地方。父母会在那里播放vcd,她会去那里玩。更别说,当日光正艳时,娱乐室的窗帘一拉高来,就是绝佳的日光室。 她需要一些热闹的感觉支持她,即使只是记忆 推开娱乐室的门,她先在门口静站一会儿,让眼睛习惯里面的黑暗。房间正中央,有一团鼓起的黑影。 她愣了一下,不敢动弹。三人座的沙发床已展开来,中间蜷著一团隆起。沉谧里,黑影突然蠕动一下,她才仿佛一尊被触发了开关的洋娃娃,飞快冲到沙发床前。 接近时,心中复又猫豫,担心接下来终不免失望最后几丝距离,她放慢了速度,几乎是一步一挨,屏著虔敬的心情来到沙发床旁。一束散乱的长发如帘幕般,覆盖了鼓起的黑影。她缓缓端下身,凝视母亲柔美清丽的睡容。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母亲张开眼,两双一模一样的杏眸对上。 母亲对她漾开带著困意的柔笑。这是真的吗?她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案亲的胸口随著呼吸而平稳地起伏著,丝毫未被她的闯入扰醒。他仍然穿著长裤与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三颗,西装外套随便挂在一张椅背上。 “妈咪”她高兴地开口,母亲及时轻嘘一声,不让她吵醒父亲。 案亲伟岸的身躯几乎占去了一大半床位,母亲挪了挪娇躯,努力在两个大人之间,腾出一个空位给她。 她绽开大大的微笑,轻手轻脚窝进父母亲之间。 案亲熟悉而强壮的味道,母亲温柔甜美的气息,笼罩著她。她启开唇,轻打了个呵欠, 唉好奇怪,怎么又困了 小女孩一睡熟,她父亲便醒了过来。 低头一看,怀里是娇妻和爱女。 “被你们找到了上他的笑声因睡意而沙哑。“我刚进家门,怕吵醒你,所以没进房里睡 。” “我宁可你吵醒我。”妻子薄嗔地说。 他看着窝在胸前的女儿,笑纹在俊雅的嘴角刻画得更深。 “怎么这丫头也来了?” “她想你。”顿了一顿,她撒娇地说:“我也想你。] 他的唇轻轻印上爱妻的额角。“我才出国七天。] “对我们来说,一天都嫌太长。”她依恋地说。 “对我也是。”他轻声道,唇直接印上她的唇。 两个人静静温存了一会儿,如交颈的水鸟,在烟水深处,浴著彼此的浓意。 [这个周末是爸爸的生日,别忘了空下来,我们要帮他庆生。”她恍然想起了什么,轻声叮咛丈夫。 “我知道。”他微笑着,又吻了吻女儿。 “还有,大宇的网吧星期四开三家分店,请我们去帮他剪彩呢!”她的眼中带著蓄意的调侃。 提到那个人名,他的笑容敛去,神色显然悻悻然的,还哼了一声。 “别这样,人家现在工作得有声有色的,还把钱连本带利全还给我了,这表示你当年看走眼。] 看着她调皮的眼神,他再有多大的不快,心也全都软了。 “你错了,我当年一点也没看走眼。] 妻子对上丈夫的眼,含笑互祝中,心灵仿佛浸湿在暖洋洋的温泉里。 “再睡一下,我们陪你。]她轻抚他眼眶下仍疲倦的痕迹。 “嗯。”他又吻了吻她,才悠然合上眼。 一家三口蜷在一起,互拥而眠。空间是局促的,心田是满溢的。 小女孩在睡梦中,轻轻蠕动了一下,更深地偎进父亲怀里。 粉红色的小唇角,飘起一个满足的微笑。 这一日,无论在梦里梦外,她身旁都有父母无微不至的拥抱,和深深切切的眷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