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院子在最偏僻的角落,路上野草遍地一尺多高,平日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蝉鸣。
可此时,他分明听到了铁甲摩擦和马蹄踏水的声音。
他没听过这种声音。
随即,雷声掩住了那令人心慌的声音,老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从哪找出一把刀递给他,又把他推回去,拿布条死死勒住柜门把手。
小小的他还读不懂那个眼神,只是莫名想起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
他听见老奴轻声道:“乖乖在这里等着伯伯,别出声,伯伯这就去给你拿饭。”
或者是雷声太大,他听错了。
伯伯说的是:“咱们玩捉迷藏吧。”
于是,他抱住膝盖,乖乖地等在柜子里。
他听见老奴离开屋子时趿拉鞋子的声音,听见陌生人问话冰冷的声音,听见一阵不似人能发出的痛呼的声音。
他隐约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他张张嘴,两个字已近嘴边,化作空气,最后消失在轰响的雷鸣中。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夜,也可能是一天,或者更久,世界平静了。
“别走。”这两个字终于出口。
我不饿了,也不想吃饭了,我只想你别走。
你走了,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别走!”江忆被傻丈夫猛地扼住手腕。
他似是非常激动,力气极大,江忆下意识地把手往回抽。
紧攥成拳的另一只手也攀了上来:“求你,别走。”
不同于平时痴憨的语气,这四个字低沉哀婉,带着深切的绝望和渴求。
江忆心脏仿佛被拳头狠狠砸中,又酸又痛,及时停住了抽手的动作。
雷声渐弱,雨声渐歇,黑暗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喘息,和她柔软的鼻息:“别怕,我不走。”
江忆靠近他躺了下来,一手抚在他脸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傻丈夫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越来越平稳,直至一道曙光冲开薄雾。
大概是做了噩梦的原因,神经扯的后脑抽痛,沈千离醒的比平时早了许多。
撑起小臂揉揉太阳穴,他感觉到脸上压着一只手。
一只女人柔软温暖的手。
这房间里一共只有两个人,那只手,是她的!
沈千离「啪」地睁开眼睛。
忍无可忍,不止一只手揩油,他发现,她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所以说,他被她搂着……睡了一宿?
果然是色令智昏呐,美色当前,她竟然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女人扭着身子,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一手摸着他脸,一手揽着他肩,睡的正香甜。
沈千离突然想起来,她不是移情别恋了吗。
不是还给别的男人做衣裳吗。
干嘛还惦记他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沈千离脸色阴沉地的抬起胳膊,想把脸上那只手拿下来。
刚触及衣袖,黑黄手腕上的红痕,便猝不及防地跳入眼里。
一瞬间,昨夜一切都想起来了。
黑暗,惊雷,慌乱,低喃,抚慰。
还有那句软软的:“别怕,我不走。”
手僵在半空,沈千离心里霎时五味杂陈。
在幼时那场几乎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那个雨夜,也成为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之后,他流落街头,辗转过几个城池,有过病到要死的时候,也有过锦衣玉食的时候。
有过孤立无援的时刻,也有过一呼百应的时刻。
可是,他没想到,第一次给他安慰的,竟然是她。
一个不明来历的冒牌货。
沈千离放下手,目光复杂的打量她。这女人,醒着的时候像一只狐狸,睡着的时候,褪去狡黠,倒像是一只恬静的小猫。
罢了,看在她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放过她吧。
莫名有点不忍心叫醒她,沈千离眸色暗了暗,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自然醒,江忆小心翼翼拿下手,傻丈夫也睡的正酣。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日头,她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时辰,但知道已经不早了。
得赶紧去铺子才是。
其余部分均已定稿,工作量不大,上午随便找了点事做就过去了。下午正昏昏欲睡呢,有人叩响门鼻。
看到来人那一刻,江忆忍不住嘴角上扬。
等的人来了。
小郡主一看就是学画半路跑出来的,靴子上还沾着山里的泥。
江忆把她引到后院,冲屋顶使了个眼色。
康茹自那日回去之后,便时时想着要来找女侠姐姐,可惜一直没找到好借口。
这可把她憋坏了,攒了一肚子的话,从进来起就拉着江忆一直说。
说到口干舌燥,才想起来是来做什么的。
“心以姐姐,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想学武功,你可以指点我两式吗?”
江忆早就猜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微微一笑道:“咱俩境界差距太大,我亲自教你反而不合适,不如让我徒儿试试吧。”
“你徒儿?”康茹好奇,“在哪里?”
江忆扬起下巴:“那儿。”
顺着姐姐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位白衣少年自房顶翩然而下。康茹愣在原地,满脸惊艳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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